第六卷 此生多少惑 第64章 奇变出绵绵(三)

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美国哈佛大学社会心理学一位教授斯坦利·米尔格兰姆提出了著名的六度分隔,意思是两个陌生人之间建立联系的最远距离是6个人。2001年《科学》杂志上发表了通过网络邮件的形式对六度分隔假说进行了实验验证,涉及到166个国家5万名志愿者,实验证明,平均只需经历5~7个人,你就可以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科学证明了一句互相矛盾的文学表述:世界其实很大,也很小。

实践也在证明着这种简单中的复杂,比如简凡试图把自己、把葬礼上见到某个人、把不知下落的楚秀女和已知的绑匪联结到一起,却遭到了屡屡失败,因为不管是几度分隔,似乎在什么地方少了一个节点,而那个关键的节点恰恰又存在至关重要的联系不为所知。

难住了,蹙着眉头,手抚着下巴,一会儿又抚着额头,面前梳理起来的厚厚一摞资料来自张芸对葬礼现场的辨认和居民信息库的提取,楚诚然生前的人脉四通八达,政府官员、公检法的、商界各行的加上煤矿和矿山机电行业的,数得上名来的就一百多号人,有一半能跻身富人之列,另一半勉强也能称得上有钱人,恰恰这类人等是自己最不熟悉的人群……

挠了挠脑袋,瞥眼看着对面的韩功立,已经去了手铐,正枯坐着的韩功立眼睛不时的眨着,神色里不由得有几分紧张,不过现在对于这个很配合的嫌疑人防范已经降到了最低级别,手铐都没有戴,此时身处的地方是特警支队技侦室的内室,所有的注意力包括屋外守着技侦队员、反劫特警,都在等着韩功立面前那部手机的重新响起。

这个号码,是孔宾强给几个人同时配发的,约定统一的联系的号码,不过自从汽修厂抓捕后其余了三个号码同时关机了,失去了所有联系之后,这里成了唯一的线索。三十多名特警一下午数小时的打砸,一方面在于掌握几个赌场的实地消息,而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这条断了的线索重接续起来。

很久了……至少屋外的人很焦虑,刁主任、秦队和一干技侦员都在准备电话铃声的响起准备着追踪,时间拖得越久,越让人觉得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找出的这条若隐若现的线索,就像找线索的人一样,越来越不靠谱。

“别紧张,电话会响的。”

简凡轻轻说了句,凝视着韩功立一脸疲惫、双目焦灼,安慰着。

“我……”韩功立轻轻说一个我,低下头不知道想什么。

“你担心?你是担心你自己的安危呢,还是担心四个同伙弃你而去?”简凡直指要害。

“强子年龄虽然没我大,可经得事不比我少,下手又狠,办事也很小心……我想,他们一发现汽修厂出事,应该不会再现身了吧?”韩功立说着自己的担心。

“你现在很焦虑,他们比你更焦虑,在此之前孔宾强抓你的辫子逼你就范,而你现在也同样拿着他的死穴,你要是出了事对于他来说,即便是拿到钱也得把名字挂到通缉令上,恐怕没那么好过吧?……但你的出现就不一样了,人都有趋安避危的本能,即便是他想确认、想试探,也会来的……对此我毫不怀疑,只是我还是有点想不通,两千万的赎金,他怎么带走,那得牵头牛来拉走啊……呵呵……”说了句疑问带着笑话,俩特警和韩功立都笑了笑,难得简凡这个时候还能说句笑话,见韩功立又沉默了,简凡翻着资料问着:“韩师傅,你们八年前截的那一箱古玩我还稍有点疑点,对于这几件古玩的销赃你确实一点不知?”

“不知道……那时候我们俩都是穷司机,那有这种渠道,再说我还真没就觉得那古玩值钱。”韩功立辨白道。

“那孔宾强呢?他懂古玩,什么文化程度?”简凡问。

“他也不懂啊,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还不如我呢。”韩功立道。

看来应该是雇凶杀人夺货了,简凡又抬眼观察着韩功立此时的表情,除了无奈实在找不出更多的端倪来,突然开口问着:“你和李威什么关系?”

“李威?”韩功立一愣,怔了。

这表情就说明,没啥关系,简凡一抬手说着:“噢,问错了,我看着资料上有个李威,随口就问了……对了,三年多前,你听说过咱们大原的银鼠案没有?还有霁月阁齐家兄弟的文物走私案。”

“没有,古玩这行我就是个文盲,不过银鼠案可都知道。”韩功立据实而答着。

“呵呵……你抢了齐家兄弟的货,居然不知道霁月阁……你们真可以啊,要齐树民在,还得被你们气得再死一回……”简凡想起了故人,那位已经作古的枭雄,揶揄地说着……

说话的时候不时地看着时间,从二十点到二十一点,二十一点又过了一刻,这里依然是安静如昔,静得只能听到外层技侦室的机器在哧哧作响,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随着时间的流逝,感觉到心跳的速度在慢慢地加快……

……

……

之所以存在六度分割这一奇特现像,其实也正好应证了实践中无时无处不在的那种意想不到的联系……

比如今天发生在大原的一系列事件,谁可能想到在三星级的太航酒店里还隐藏着一个地下赌场?谁又能想到据说被背景深厚的方有信老大挤得几乎难以存身的商大牙会反戈一击,挑了这个日进斗金的场子呢?谁还能想到这事仅仅起源于俩个貌似小人物的私怨?更或者永远也不会有人能把这一系列的事件和那个还处在保密状态中的绑架案联系到一起。

比如三分局局长候啸勇同志就没想到,打破脑袋也想不到那固若金汤的太航酒店怎么着会被商大牙这个痞子挑了个底朝天,别人不知道可他知道,太航酒店里明里保安三十多人,暗地看场的也不少于这个数,可看过现场之后心里直冒寒气,十二层和下面的层是分离的,隔着的铁门不知道被怎么砸开了,本想提取监控记录,却不料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保安交待,早被寻恤的一伙人卸走了;想查找寻恤的人的体貌特征,却不料除了商大牙有人认识,剩下的人清一色薄线帽子黑手套,遮了大半个头脸边打边退,服务员和保安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出了事人乱哄哄一跑,现场可供提取的证物早狼籍一片,忙了一个小时一无所获。

不过这样也好,死无对证,想定性成什么就定性成什么。

本来对事情有点担心,不过看过询问笔录和粗粗了解情况之后,倒放心了,安抚了一番现场执勤的民警,候局长驾着桑塔那警车回家,大过节的出了这事,实在是让人觉得跟吃了个苍蝇似地难受。

不过想不通的事太多了,想不通商大牙怎么着一夜之间就成精了,想不通这里几十名黑白保安怎么着就这么不堪一击,越想不通越隐隐地有点担心,此事引发的后果实在是难以逆料,今天就把治安总队和市局都惊动了,要再这么捅下去,再出点什么治安事件,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理不清这之中到底怎么个一回事的候局长驶出了太航路干脆把车停到汾河边上,摸着手机摁了开机键,等着搜索网络的功夫心里斟酌好了言辞,拔了一个号码。

是方有信,候局长和此人谋过一面不太熟悉,不过自己身上某张银行卡上的金额,那可是月月见面,此中的联系恐怕只能用六度分隔的假说来解释双方的关系。

电话通了,候局长压着声音,多少有点分局长的小谱摆着,语重心长地先入为主了:“有信呀,你们这是怎么了?现在从派出所到分局到市局,可都知道我的辖区出了个大赌场,你这是准备给我送个功劳呢,还是给我抹一脸黑呢?你说吧,我现在怎么办?”

“哎唷,候局,您放心,我们内部出了点事,怨不到您头上,我们自己解决……那个,需要有人投案自首了事,您吭声,我安排……您放心,咱说好了,绝对不给局座您找麻烦。”

“还没到那地步,不过我丑话说前头啊,你们要再出事,可不是我这个小分局长兜得住的啊。”

“放心吧,候局,过不了明天我保证这两条疯狗一起消失……”

“那就好,稳定压倒一切,不安定了,不但我们不好过,你们不也难过么?这一天损失不小吧?”

“没多少,我们能挣个什么呀?……哎对了候局,我托您打听的事怎么样了,楚家大小姐可是我一大表叔的大侄女,被什么人给绑架了,听说两千万赎金呢?这大案子你们不管,净管我们这些耍俩小钱的……”

“那案子那是分局插得上手的,不是重案队就是反劫特警负责,俩个保密单位我们那沾得上边……噢,对了,好像因为那事食尚小老板被抓了,三分局和派出所都出勤到食尚和新世界协查过,我估摸着八成是他干的,重案队和反劫特警们可不像分局派出所的敢胡来,没凭没据他们可不敢乱抓人。”

“有消息一准告诉我啊,改天我登门谢您去,我大表叔问了好几次了……”

“没问题……有信,我说的话你可经心啊,低调点,再低调点,低调挣你的钱没人看得见,可这事不能摆到桌面上来不是……”

俩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很久,甚至于说到了让分局出警查找商大牙下落的事候啸勇也满口答应了,对于像此类破坏安定团结大局的人,不管黑白都要除之而后快。最后商议了一番让方有信暂停业务,避避可能出现的风头,方有信满口答应之后,候局长这才很放心地开车回家,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换上了那副温馨、慈祥的面孔……

……

……

“妈的,叉开腿当婊子,收了钱建牌坊,真他妈服了这些人了……”

一辆宝马四系车里,方有信忿然挂了电话,对于候局这个事后卖好的作态孰无好感,甚至于比对于商大牙还要厌恶几分,挂了电话摁着按纽下了车窗,此时身处的地方是南站不远的一座中档酒楼,遍地耳目没有找到商大牙的下落,不过在此却有人发现了他手下三发正和一帮人喝得兴起,消息一传来方有信就带着人直接找来了。

另两辆大面包里下来了位手下,一身结实的肌肉撑爬山服紧绷绷地,足有一米九的个子站那儿都有点让人望而生畏的感觉,这大汉躬身到车窗前问着:“方哥,人到了。”

“兄弟,拜托了,改天我登门谢谢申爷去……报信的说在三楼一包间,四五个人正喝着,直接上去把人都给我带回去,手脚利索点……豹子,带路。”

大汉听着方哥的安排,二话不说,一挥手,两辆车里呼里呼拉下来了十几个人,也是貌似制服的打扮,不过细看不是,只是保安服而已,跟着方有信的俩个手下次弟进了饭店,手拔拉开上来迎接的服务员,直奔三楼,不清楚究竟在那个包厢,挨着个开门伸脑袋望着,惊扰了一桌又一桌客人,终于在中间的包厢里发现了那个挨了揍正喝酒压惊大谈阔论牙哥把方有信场子挑了的三发,一句:“赖三发在这儿。”趿趿踏踏的脚步声冲过来了,当先一人手一抽“啪”一声甩棍出手,屋子里喝着的“咚”一家伙砸了酒瓶握着半个瓶刺、提着凳子,霎时间冲着往外打。

混战,瞬间立现,赖三发抄着凳一马当先冲了出来,两方一接触优劣立现,十几根甩棍劈里叭拉有节奏地敲着,前后的甬道里堵死了,赖三发提着凳子挡前不档后,挡左难挡右,不几下腿上肚子上JJ上连遭几棍,哎唷喂了几声半跪到了地上,被几个保安装束的扭着押上了,几个同喝的更惨,铁质的甩棍敲到脑袋上可不好玩,个个抱头缩在墙角求饶,挨着个被保安三两个扭一个趿趿踏踏地下楼,塞进了车里扬长而去……

又是叫嚣又是打架又是拿人,服务员早吓得钻厨房了,一群保安浩浩荡荡嚣张跋扈地出了饭店,人一走饭店就乱成一片了,大厅里看到场面的溜了一多半,食客人争先恐后地夺路而出,一半生怕惹上是非,另一半生怕服务员追出来要账,哗哗哗差不多走了个干净。

奔出来的人群里俩个不起眼的食客,高的拉扯着低个的,嘴里说着,快走……快走,别一会警察来了走不了了……俩个人随着乱哄哄的人群,账也没结,直溜出了饭店跑出了几十米远这才回头看看没事,步子才稍稍放缓了。

“哎麻哥,刚才那是赖三发嗳,惹谁了,这丫下手这么狠,来这么多人。”

低个子,平头,阔嘴的一位奇怪地问着,此人正是在汾西遍寻不着的耿金贵,绰号刺头。

叫麻哥的当然是麻三娃了,俩个人窝在市区溜达了一天,正寻思着吃完饭到哪儿找点乐子呢,就出了这事,麻三娃可没怎么看清,没理这茬,不以为然地说了句:“管人家那事干嘛,想想晚上到那玩去,强哥说不让住店、不让到高档场所里露面、不让到洗浴中心和歌城里玩……我操,身上揣着钱都不让花,这不憋死咱俩不是?”

刺头嘿嘿笑着,兄弟俩都信奉醒着喝酒醉、困了抱妞睡的生活哲学,脾味相当投合,唆导着说着:“没事,我认识几个姐们,咱们一会儿直接去她们家玩去,放心吧,一准伺候的你舒舒服服……哎麻哥,强哥让咱们留心着商大牙和韩哥的消息,这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咦?是啊,这阵势不小啊,强哥还说了有人请他整商大牙,商大牙混不了几天了……哎这是不是真有什么事了……你问问,你开车认识人多,换个手机卡……”

“那我问问……”

刺头换着卡,开了机,找着手机里存的号码,从汾西到大原这条路跑了熟了,三教九流的烂人认识的自然是不少,随便问了几个认识的人,瞎扯了几句,不过说话的时候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皱着几分不解,几分不信,又找了几个号码问了问,最后挂了电话,连嘴唇也挂下来了,麻三娃发现了哥们这异状,奇怪地问着:“怎么啦?张这么大嘴干嘛,吹萧呀?”

“我还冰火呢……邪门了啊,怎么说下午韩哥带人挑了商大牙的场子,晚上商大牙又挑了方老大的场子,还说是因为商大牙绑了韩哥老婆孩子什么地,怎么现在又成抓赖三发了?这……他妈究竟怎么回事?”刺头愣愣地问着,一时间理不清这纷乱的关系了。

“你不说韩功立被警察抓了?你看清了没有?”麻三娃一听,火了。

“我……我……好像看着汽修厂门口,那是警察呀?”

“那人怎么出来了?他们看错了?”

“错不了,都这么说……我不也纳闷吗?兴许是韩哥没被抓?”

“嘿……你他妈,话就是由你这俩嘴皮吧唧呢,是吧?吓得老子跟上你转悠了一天,敢情还逑事没有?”

麻三娃气得踹了刺头一脚,这才摸着电话,躲到了街角,俩人蹲到一起,想了半天,麻三娃才拔电话汇报着:

“强哥,刚才我们在南站这片吃饭,碰着有人抓赖三发,就商大牙赌场的人……后来我打听了一下,好像有人下午见着韩功立带人去砸商大牙的场子了,是不是韩功立没被警察逮着,我问刺头,刺头现在也说不准了……您看这事……”

“我已经知道了。”电话里传来了孔宾强的声音,对于这个消息好像并不觉得惊讶,只是安排了句:“正准备给你们打电话,这样,麻花,你让刺头找个公话亭拔韩功立的电话,找个人多的地方,这样……这样……”

电话里听着大哥的指示,麻三娃喏喏应着,挂了电话,拽着刺头拦了辆出租车,消失在了街头……

……

……

时间,指向了二十一四十分,电话铃骤响的时候,韩功立紧张地一下子站起来,两眼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惧,一下子愣在当地。

“别紧张,千万别紧张,坐下……”简凡做着手势,安抚着情绪紧张地韩功立,其实自己心里也多有紧张,外屋的更紧张了,蹭蹭的椅子声音估计都拉开架势准备干活了。

“看看是谁?”

“不认识,固定电话号码。”

“深呼吸两口,放平心态,这肯定是投石问路的电话,态度放蛮横一点,接……”简凡指挥着。

韩功立深呼吸了两口,慢慢地摁了接听键,沉声吐了个字:“喂……”

“哟,韩哥,您在哪儿呢?”电话里声音,隔着桌面,韩功立指了指其中一个嫌疑人的照片,是耿金贵,刺头,一张身份证的大头像,样子有点傻。

“躲着呢呗,还能在哪?”韩功立压抑着心里的激动,淡淡地说着。

“那……那上午汽修厂那事,那是怎么着来着……”电话里刺头没组织好语言,这话说得有点大舌头,耳麦里简凡能听到这个话音,差点被逗得笑出声来。

“还能怎么着,都他妈强子害的,连我在内修车的经营二手车的被雷子逮了七八十来个,真他妈倒霉啊,刚出来就听说商大牙把我车砸了,把你嫂子绑那儿去了……我操,我他妈现在都快气疯了,哎刺头,打电话干嘛呢,拿到钱了呀?”韩功立嚣张的口气问着,看来对于这俩马仔也不客气。

“没呢……那个,强哥想让你出来见见面,商量商量明天咋干呢?”刺头道。

简凡赶紧摇手示意不可,之前对于这帮人的心态已经研究了不少,要真在电话上露了馅,那估计是真消失了,韩功立话锋一转不客气了:“不见钱我见他管逑用呀?还想再找老子垫背,没门……哎刺头,你才混了几天就跟我玩心计?我刚沾了屁大点的事,你们他妈溜得一个比一个快……你告诉强子,因为这事老子车被砸了,老婆孩子现在还没下落,别他妈想甩了我,少了我那份,你们走着瞧,我把你们几个王八蛋都捅给雷子,反正我就开了开车,我怕个鸟?”

“嗨嗨……韩哥您看您说这话,我们不是那意思,那算了,我告诉强哥你安全出来了就成了……就这样,随后我联系你……”

嘟……嘟声起,电话挂了,没头没脑的电话听得韩功立现在也省过神来了,应该是试探一下,要是急着见面的话,恐怕会被同伙识出有诈来,还未放下电话,门砰声而开,刁主任招着手,简凡示意着韩功立安静出了门,杨锋就喊着:“府西街,0569号公话亭。”

说着在墙上的城区图上画了个圈,简凡哑然失笑,指指说着:“省政府不远,还在市中心,刁主任,您不会准备部署抓捕吧?”

“这是投石问路吧,再说也来不及抓。”刁主任也猜到了,急躁之后稍稍有点兴奋,不过没失了判断能力。

“就来得及也别抓,马上还要有电话来。”简凡又是确定地一句,一干技侦和刁主任、秦队现在都报之以惊讶兼诧异的目光,这个人确实够邪门,到现在为止,很多人都没弄明白,怎么着把嫌疑人钓出来了。

“你……你确认?凭什么?”杨锋弱弱地问着,这已经超出了专业的范畴,实在也难以理解。

“第一个电话,没错,是投石问路……接下来应该最少有一个电话,甚至更多,孔宾强掣肘对方的事现在也是掣肘他的事,他需要确认韩功立究竟是不是已经落到了警察手里,如果在,他需要更慎微小心;如果不在,他需要安抚同伙……所以说,他肯定来电……”

简凡此时拽了,比这儿站个领导说话还拽,边说边挥着食指重重一甩,迎着杨锋和老孟有点祟拜的眼光笑了笑补充道:“这是本能,人的本能,包括嫌疑人……最起码应该通过手下传个准信,钱还没到手,谁的心还悬着,他们比咱们更紧张。”

言罢信心十足的回头又踱回了内室,闭上了门……

技侦大厅的现场,刁主任看着秦高峰,秦高峰抿着嘴,眼里露着微微的、赞赏的笑意,刁主任也乐了,现在对于这个判断,深信不疑了……

……

……

府西街,电话亭边听筒吊着嘟嘟作响,早已人去亭空……

强哥的安排是打了电话赶紧溜,但凡在一个犯罪团伙里,都要有一个核心的人物,这个核心人物对于其他人起着支配作用,麻花和刺头照章办事,打完了电话上了出租车转悠了两公里下车,在府西街头上等了足足二十分钟,除了亮堂堂的街灯和国庆节的焰火,再加上来来往往喜庆的人群,啥也没看到,最起码没有看到强哥预计可能出现的人。

又等了十分钟,丫的麻花按捺不住了,俩人蹲路牙上边吃着新烤的羊肉串边牢骚着:“那来的雷子,雷子毛都没一根,刺头,跟强哥说一声,干逑甚呢一直在大街上转悠,有这功夫双飞都爽完了……快打呀,吃死你呀?”

“嗯嗯……”刺头被踹了一脚,边嚼着羊肉串边拔着电话,原话转告了:“强哥,雷子毛都没一根,我们怎么办?……那我们找个地儿睡去了啊……”

得到了强哥的首肯,俩个人扔了串子,拦了辆出租车,寻地儿逍遥去了。

……

……

又是一个漫长的等待,简凡还像无所事事一般一页一页细细地翻看着资料,来自葬礼上那些人的资料,从来都没觉得自己的智商有多高,只不过生平最得意的两件事一件是做饭一件是破案,也只有这两件事能让他觉得有某种成就感隐隐在心底升腾,每一个案子就像一道大餐,只有选料、刀工、火候、配料做到精细和极致,才会有无上的美味出现,而现在,这几块料,快全部进锅里了……

慢性子的人就有这好处,不急,一点都不急,几次瞥眼看韩功立又快坐不住了,每每简凡总是提醒一句:“别紧张,别着急,你既然知道你同伙谨慎小心,总得给他留点时间思考吧。”

于是韩功立又安生地坐下来,偶而会唉声叹气几口,门外的刁主任也有一次按捺不住了,推门想进来,不过看着聚精会神的简凡,又轻轻掩门退了出去,现在的技侦和外勤,都围着这儿的线索在转,好像连自己这个主任也成了摆设了,不过怎么说呢,破案本身就是集体智慧和集体力量,谁破是谁的能耐,可功劳永远在反劫中心,是集体荣誉,这事嘛,作为主任巴不得简凡现在就把嫌疑人都提留回来。

来了……电话铃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重新响起,一瞬间韩功立此时不是惊讶,而是近似于恐惧的表情看了简凡一眼,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那个同伙……

“接吧,他要跟你叙旧,记住,拖……”简凡强调一个字,扶扶耳边的监听麦。

韩功立深呼吸了两口,轻轻摁了接听:“喂,强子,又怎么了?”

“韩哥,您没事吧?”电话里的声音,沙哑而且听得出有点狐疑。

“我没事,家里出了点事,商大牙这个王八砸了我车抄了我家,还绑走你嫂子了,我他妈悔呀……悔呀……你说我他妈发什么神经跟上你办这事,我现在恨不得我自己个跳楼摔死拉逑倒了,这叫什么事啊……强子,你可把哥害苦了啊,这么一遭,我是得家破人亡了……哎……哎……”

韩功立说着,按着计划说着,不过说着说着觉得有点辞穷了,只能象征性地哎哎几声,这下简凡可有点急了,赶紧地笔画着条子轻轻递着让韩功立看,那上面画着几个字:别见面,别答应他任何事,就说你现在处境危险,商大牙的原因。

“对不起韩哥了,真没想到事情能发展成这样……这样吧,明天的事处理完了,兄弟我陪你灭了商大牙去,早想有人要他的命了,我实在腾不出手来,你别急,商大牙收债放水吓唬人行,杀人他没那胆子。”

闻得此言,简凡赶紧飞快的画了四个字:拒绝,安慰。

韩功立此时不知道为何和这人有点默契,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哎了声辞着:“算了,我自己来吧,你干的事太危险,我也不想再把你扯进来,别到时候咱们俩都脱不了身了……亲兄弟咱们明算账,答应给我的那份,我也不多要,你也好自为之吧。”

“韩哥,得,还是你仗义,明儿早上钱到手我通知您,得空了我亲自给您送去……放心,兄弟黑谁也不敢黑你,咱们俩是拴一根绳上的蚂蚱。”

“呵呵……你知道就好,我可是被你拉下水的,别把我淹死我就谢天谢地了……”

“瞧您说的,刚来大原要不是韩哥您,我不得流落街头吗?一听说嫂子被商大牙这王八蛋绑走了,我恨不得活劈了这王八蛋……你放心,我估计他活不过今晚,……哎韩哥,你也小心点……”

“怎么了又?大不了再被警察抓一回,我豁出去了。”

“哎,不是警察的事,比警察还黑……明说吧,你挑商大牙的场子不算什么大事,可商大牙挑了两个大场子,早炸开锅了,人家的场子一天十几万几十万的进项被他搅黄了,能不灭了他么?现在几百号人满街找着宰他呢……你小心点,别让人把火撒到你身上就行……”

“那你也小心,实在不行就当这单生意没做……”

“……”

俩人看来交情确实不浅,渐渐进入了状态,看着时间已经过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简凡的脸上慢慢见喜了,有这么长的时间,足以定位,足以判断出孔宾强已经因为下午发生的事和通话内容放弃了对韩功立的戒备,这一条断了的线,终于完美无缺的接上了……或者是貌似完美的接续上了。

电话,在闲扯着结束了,韩功立两眼发愣,对于家庭对于自己的保护就意味着对于同伙兄弟的背叛,似乎对于这个背叛还让韩功立隐隐有所不忍。

“不管是为老婆孩子还是为自己,你做得都没错,恭喜你,这次应该名副其实了,功立了!”

简凡轻轻地说着安慰了句,慢步拉开了虚掩的门,在一干前同行的注视中,微微地、勉强地笑了笑,杨锋当先发言,兴喜地说着:“找到位置了,在万柏林区,果树场一带,可以精确定位,而且现在都没有关机。”

“能不能抓?”刁主任焦急一脸问着,不知道为何现在忍不住要请示简凡一句。

究竟是全盘相信还是一个投石问路,现在倒把握不准了,只有这一条线连着,万一不慎让嫌疑人走脱,后果是什么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

抓,毕其功于一役,能突审出人质下落更好,突审不出抓到了主犯照样结得了案;如果不抓,那就得等到交接赎金的时候了,只怕这夜长梦多究竟还有多少变数谁也不敢妄下断言。

这一次,十几双眼光盯着真把简凡难住了,斟酌了一下简凡缓缓地说道:“我建议不抓,我现在怀疑人质不在孔宾强手里,理由很简单,他对今天的下午如果知道一点说得通,如果全盘清楚还提醒韩功立注意,就有点说不通了,我怀疑他和其中的某个势力还有所勾结……刁主任,你下命令吧,我的意见作为参考。”

简凡缓缓地说着,本来很确定的事因为孔宾强和韩功立的对话,又让他觉得疑窦丛生,又不那么确定了。

刁主任两眼圆睁,看着简凡说完了转身回房间里,又和嫌疑人坐到一起,再想想这两天来的艰难反复,那个信号源还嘀嘀地响地显示屏上,终于按捺不住喊了声:

“抓,万柏林全区搜捕。”

守在大院的特警中队全副武装,闷罐运兵车呼啸着一时间全部冲出了支队大院,重案队、四队、六队参案刑警在沿路加入到了前行的队伍,目标:万柏林区果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