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得了了。
降谷零抱着枕头过来说要和她谈心。
北川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是在此时此刻。她看着一脸严肃表示这是必须谈谈的降谷零,忍不住思考起来最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答案是,没有。
那真是奇怪了。
她让开一步,颔首道:“那你进来吧。”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小夜灯,北川星爬上床,自觉地睡到了里面去,把外面的位置让给了降谷零。
降谷零把自己的枕头放好,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被子里没什么温度,虽然不冷,但也不会让人暖和。
不过她的床比他的软好多,降谷夫人在上面垫了两层棉被,床单用的也是毛绒的,和被子一起,盖着睡觉的时候,会给人一种蜷缩在某只毛茸茸的大动物怀里的感觉。
北川星侧着身子,看着他问:“你要谈什么心?”
降谷零翻身面对她,想了想,问:“你今天晚上去哪里了?”
北川星叹了口气:“出去吃饭了。”
“……难怪你晚上吃得很少。”降谷零说,“是和铃木、黑羽?”
北川星点了点头:“枫哥后天就要去美国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好好地吃了一顿。”
“枫哥?”降谷零攥着被子问,“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而且,他去美国干什么?”
北川星这回没有很快回答他,而是用那双平静的眼睛看着他,将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避开了眼神,才说:“他去美国留学。”
“……什么是留学?”
“到别的国家去学习一些专业知识。”
降谷零意识到,哦,这又是一个,天才。
他好像又理解了北川星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了,因为他们是一样的。
这种认知让他心里不舒服,无关乎其他什么,只是单纯地感觉自己的朋友被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边抽离了。
“你也会留学吗?”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问过这个问题,但是仍旧很不安。
北川星坚定地说:“不会。”
降谷零问:“为什么?”
“我答应过你了。”她靠过来一点,枕在自己的枕头边缘,揉了揉他的脑袋,若有所思地问,“我是不是哪里出现了点问题?”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儿,语调软了下来,闷在被子里,乍一听起来有些委屈:“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们玩了?”
北川星终于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说:“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没有吗?没有就好。”他说,“因为,你并没有和我们说要出去玩的事情,直到我们问的时候才说。就好像……”
就好像什么一样呢?感觉有点不开心,付出的情感似乎并没有得到同等的回报。明明他们接纳一个朋友都会询问她的意见,但是她交了朋友、和朋友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却没有告诉他们。
北川星想到这一点,才恍然大悟。孩子们对于友情的态度和大人是不一样的。小孩子之间是没有秘密的,相互掏心掏肺地对待对方,把一切的好东西都送给对方,热烈的付出也要得到相同热烈的回报,就算不热烈但也要让人看到“你是在意我的”。但是大人的友情隔着距离,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有对方不知道的秘密,更别说交友这种个人的事情。
所以青梅竹马和同生共死过的友情总是最坚固的。
北川星想,这大概有点儿像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她态度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嗯,下次我要出去玩的话,一定跟你们说。”
“……不是这个原因。”
“啊?”
降谷零老成地叹了一口气,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露出一个有点气馁的表情。
北川星不负责任地观赏了一会儿,才笑了出来,半阖着眼说:“好吧,我大概猜到你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她也说不清楚。
“总而言之,”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会和你们商量的。”
降谷零表示,念她是初犯,这一次就原谅,再有下次,酌情处理。
北川星觉得这个“酌情处理”就很有灵性。
大概是情绪堆积在心里久了,再加上晚上吃得有点饱,把话说来了之后,降谷零仍旧神采奕奕,说着一些之前没说过的话题,有关于过去,有关于未来。
小朋友的声调偏高,但是大概是被场景所感染,房间里亮着昏黄的灯,所以他说话的声音也是轻的,带点儿气声,吐字有些含糊,奶声奶气的,叭叭叭个不停。
北川星原本在KTV包厢里喝了一杯奶茶,按照她的经验来说,这一杯奶茶足以让她撑到凌晨一两点才会睡着。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冬天困意足,还是耳边有人在悄声低语地制造氛围,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因为被子太软了、昨天晚上熬了夜……她很快在柔软的被窝里陷入长梦。
降谷零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看着北川星在不知不觉中埋在两个枕头之间的脸,小声问了一句:“小星星?”
没有回应。
夜已经很深了,小星星也已经睡了。
降谷零闭上嘴,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按下小夜灯的按钮,屋子里只剩下从窗外照进来的暗淡的月光。
月光宁静地撒在窗下,让降谷零清楚地看见书桌上的整齐排列的几个纸盒子,颜色很鲜艳,不知道是不是圣诞节的礼物。
他动作轻巧地下了床,又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一溜烟蹿了出去,没一会儿又蹿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深绿色的礼盒。
他在这个有点乱但是显而易见很是舒适的房间里看了看,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礼盒放在北川星的床头,随后摸了摸鼻子,又重新爬上床,缩回了被窝。
北川星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所以早就做好了早上醒来把降谷零从地上捞起来的准备。但是睁开眼之后,看见降谷零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说不意外是假的。
这么说来,她的睡姿也没有太糟糕嘛。
她选择性地忽略了自己是横着睡并且刚从同床小朋友身上爬起来的事实。
不过降谷零的睡姿也没好到哪里去,明明昨天晚上他睡在外侧,中间和北川星隔了一个枕头的宽度,结果醒来之后,他却躺在了正中央,还呈大字型,把北川星的位置都挤没了。
幸好他们还小,床又够大,否则北川星真不知道他们俩到底谁把谁踢下床。
醒来的时间还早,今天家里人都在家。北川星踩过被子下了床,捞起床脚放着的连体毛绒绒居家服穿上——这也是那天降谷夫人一起买回来的亲子装,全家人都有份——看见床头整整齐齐放在一起的三个礼物盒,略有点新奇。
圣诞节送礼物这事儿是西里尔提醒她的,铃木集团最近在做圣诞节相关活动的策划案,他就顺嘴问了一句北川星有没有准备好礼物。
北川星压根就不记得节日,被他提醒了之后才想着要去买,然后就和西里尔一起拖着不情不愿的黑羽枫上了街。
她记得降谷零对手工、运动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也记得诸伏景光在回家的路上有随口说过一句战斗机很酷,所以斥巨资给降谷零买了立体拼图,然后给诸伏景光买了飞机模型——同一家商店。
西里尔评价:“你可真省事。”
下床之后将所有的礼物放到相对应的位置,上午七点钟,全家基本都在睡觉。北川星踮脚从冰箱里翻找出早餐和午餐要用的食材,然后走到厨房里开始工作。
这个时候,家里只有厨房里有着声音。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曾经讨论过一个非常不合常理的事情,那就是北川星作为一个每天都想睡觉、不愿活动的人,为什么能够每天准时起床,绝不偷懒地准备一日三餐?哪怕她做完了饭之后又会爬回被窝里睡回笼觉。
讨论许久之后,五花八门的答案一堆,但只有一个“也许是习惯了”比较符合常理,但是“习惯”从何而来,尚且无法讨论。于是这个问题就和北川星为什么白天精力不足、晚上却死都不睡一样并入了“北川星十大未解之谜”。
锅里炖着汤,北川星站到落地窗边上。隔着一层玻璃窗,看见轻飘飘的白色从灰暗的天空中落下,打着旋轻轻撞在玻璃窗上,又或者一朵接一朵地积压在枝头、附着在鲜少有人行走的地上——
下雪了。
在这样像是要下雨的天气。
连雪花的颜色都变得暗淡了起来。
厨房里的烧水壶“嗡嗡嗡”地发出声音,提醒她水已经开了。北川星走过去把水倒进保温壶,又给自己热了一杯燕麦牛奶。
简单地解决了早餐,将其他人的早餐——也许也能算是午餐——放进保温柜,之后北川星才又走回房间,合上门,把猫咪外套脱掉扔在床尾。
她小心地跨过降谷零,把自己塞进被窝里。被窝里暖乎乎的,在一定程度上完美地击中了她的心脏,毕竟她刚才下去走了一圈,手和脚都是冰冷的,这会儿往被子里一缩,只恨不得自己立马变成拇指姑娘,这样就能最大程度上地和温暖的被窝接触。
可惜降谷零还是个小朋友。北川星惋惜地想,再大一些多好,这样被窝暖和的地方都变多了。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变成暖床工具人的降谷零翻了个身,身体十分诚实地、嫌弃地离浑身冒冷气的北川星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