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极光

北川星从班主任怀里挣扎着站起来,回身一看地上的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她快步走出教学楼,蹲下身的同时视线从周边环绕到头顶,看到一群学生好奇地探头朝这个方向看过来,有好几个眼神好的已经目睹了现场,尖叫起来。

她视线旋转一周,和手一起落到了男孩身上,看见男孩那张熟悉的脸,摸了摸男孩的脉搏,心里一紧,冲班主任喊起来:“跑过去!把校医叫过来!顺便叫救护车!”

班主任紧着嗓子应了一声,摸出手机,拔腿狂奔。

鲜血在阳光下蔓延。北川星跪在男孩身边,俯下身再一次确认了他的心跳,随后冷着脸,找准位置,交叠双手,开始做心肺复苏。

这个时候她无比庆幸诸伏景光不在这里,又唾弃于自己的力气太小、体力不够。所幸附近操场上本来就有老师,傻眼之后飞奔到这里接替了她的工作。而北川星拿了她的电话,一边到处找材料,一边通知教导主任出了事,让所有的老师控制学生,将他们带回教室,拉上窗帘,不要在外逗留。

很快班主任也带着校医回来,这个时候北川星正在小心翼翼地用刚掰下来的树枝帮忙固定男孩骨折的四肢。

等到救护车驶入学校,医务人员给男孩做更专业的处理并送入医院时,警车也来到了教学楼下。

出警的仍旧是北川星认识的警察,也正是因为认识北川星,所以他们接到她报案的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目暮十三看着地上的血,和北川星在打电话时顺手拿粉笔画下的描边,问:“怎么回事?”

北川星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热得浑身发燥,还得耐着性子说:“刚才那个孩子我认得,是我们班上的上户贯太。就在十五分钟之前,他从楼上掉了下来,如果不是有人喊,我们都没有发现。”

目暮十三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描边图,有些哭笑不得:“那你这又是干什么?”

北川星默了一瞬,她总不能说,直觉告诉她这不是简单的坠楼事件吧。所以她含糊地说:“感觉有点古怪。”

她在警视厅里待的时间不短,谁知道是不是看了太多案件之后对案件的敏感程度上升。再加上这群警员们本来就知道她和平常小孩不一样,所以也没有把她的话当成笑话,而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去查查看。

走访之前,一部分人留下来询问班主任等人当时的情况,另一部分人则上楼去询问其他学生和老师。

询问花的时间很长,等详情记录完毕后,校方和家长们发了通知,让他们赶来把孩子带回家,顺便安抚一下当时看到现场的孩子,别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北川星给降谷夫人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说自己不用接,一会儿会和降谷零回去,又好说歹说一番,才打消了降谷夫人亲自过来接人的想法。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则在第一时间匆匆忙忙地跑来找北川星。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和一名警员一起看着归纳的信息,摸着下巴皱着眉,和他说着自己的想法。

降谷零首先喊了一句:“小星星!”

北川星止住话题,扭过头来看他。两个男孩子冲上来问:“你没事吧?”

问还不够,绕着她转了两圈,发现半点擦伤都没有,才松了一口气。

北川星等他们打量完了才说:“我没事。你们两个处理完了?”

两个人身板一僵,随即点点头说:“已经搞好了。”

北川星“嗯”了一声,指了指一边的角落:“在那里等我,眼睛不要乱看。”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乖乖地应了一声,按照指示走过去。然而虽然北川星说了“不要乱看”,但是人的视线哪是那么容易就控制的。

诸伏景光在角落里停下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对面围起来的地方。那里正有人蹲着记录着什么,他有点好奇地歪了歪头,还没来得及看到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就被降谷零拉了一下。

“不要乱看。”降谷零说,一边踮着脚去看。

诸伏景光“哼哼”地说:“那你在干嘛?”

降谷零说:“我在观察。”

诸伏景光也不甘示弱地悄悄挪动脚步,探着脑袋去看被挡住的部分。

不远处北川星对目暮十三说:“……所以据此推理的话,上户贯太很有可能是自杀。”

目暮十三皱着眉:“一个小孩子,他自杀的动机是什么?家庭不幸?”

“不,上户贯太家对他可谓是溺爱,他本人在学校里也是横行霸道的,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心灵创伤。”

“这样吗……”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找老师问一问比较清楚。我平常都在睡觉,对人不太了解。”

“……是学生的话就好好上课啊。”目暮十三说完之后,才想起来这孩子的特殊性,摇了摇头站起来,说,“那我过去问一下她的班主任。”

“永田老师在和隔壁班班主任,也就是天野老师在一起说话。”

目暮十三点了点头,拿着记事本去找人了。

北川星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了一眼手表,发现这个时候都已经快五点了。平常这个时候,家里已经在做饭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刚刚指的角落,那边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趴在墙壁上伸着脖子,把两人搞成了一对壁虎。

她走过去幽幽地问:“看什么呢?”

男孩们一个激灵,立即站得笔直:“没,什么都没。”

“说了别乱看。”北川星淡淡地说,“会做噩梦的。”

“有那么严重吗?”降谷零问。

北川星把书包递给他,有点倦怠地说:“超级——帮我拿一下。我没力气。”

“哦、哦。”

他们和警员说了一声,随后就离开学校,往超市的方向走去。

晚饭吃得很简单,主要是北川星没力气再做了,所以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帮忙做了大部分。

等到晚上降谷夫妇回来,北川星才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降谷夫人抱着抱枕,心有余悸地说:“还好老师拉了你一把。”

降谷零和今晚留宿的诸伏景光都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北川星倒是有点纳闷。因为当时原班主任的动作并不是“拉”,而是“抱”。她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抱起了北川星,然后直起了身子,再退后。

这有点奇怪。因为一般人遭遇突发意外,第一反应永远是简单的动作。当时如果北川星是老师的话,她的第一动作应该是上前一大步,然后拽住北川星往自己的方向靠近,这样既能保证速度,也能保证安全。

但是也不排除人的临时反应不尽相同这一点。

“所以呢?”降谷先生揉了揉眉头,问,“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北川星漫不经心地说:“啊?他是自杀。”

“……自杀?”果然大家都很惊讶。

北川星点了点头:“监控拍到的上户贯太是一个人上天台的。在他前面所有上天台的人都有下来,也就是说当时在天台上的只有他一个人。而且他在天台上滞留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从正好在我头顶上方坠落的那个时间来看。我出班门之后,他就也出来了。”

“下坠的时候被其他楼层的学生看到,见我停在楼下就提醒了我。”

她说的时候垂眸又理了一遍时间线,最终慢慢地说:“很巧,那个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那个地点。他从楼顶跳下来的时间约为1.74秒,而我走到那里,停留的时间大概是五秒。”

而且是被人叫住的。

细思极恐。她心想。

气氛凝滞了一会儿,降谷夫人摸着她的脑袋,把她揽进怀里,笑着说:“碰巧啦碰巧,最重要的是平安无事好吧?”

北川星也笑了笑,乖乖点头。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觉得气氛凝重,今天晚上必须要清扫一遍北川星那糟糕的记忆、不让它妨碍到第二天的行动才行。

于是北川星被迫和他俩玩了一晚上大富翁。时间接近零点的时候,黑暗骤然来临,北川星打着哈欠的动作一顿,随即默默地合拢了嘴。

黑暗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很明显,降谷零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慌乱:“诶,怎么回事?停电了?!”

“没交电费吗?偏偏这个时候,”诸伏景光懊恼地咕哝,“这样不就泡汤了吗……”

北川星眨了眨眼睛,假装自己没有听到,站起身说:“我去看看吧。估计是跳闸了。”

客厅里的窗帘是拉上的,室内一片黑,半点光都没有。诸伏景光四处乱摸,问:“你在哪啊?”

北川星说:“我在这儿——嘶!”她猝不及防地撞上茶几,倒吸一口冷气,扶着桌子弯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随即感觉小腿上有什么东西蹭过去了,又回来摸索了一下,抓住了她的脚踝。

诸伏景光高兴地说:“我找到你了!”

降谷零说:“哪呢哪呢?”

然后他也撞上了茶几,“嗷”了一声,捂着脑袋没了声音。

北川星叹着气,沿着茶几边缘往前一摸,就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她往下摸了点,找到他捂着的地方揉了两下,正好诸伏景光也来到她身边,一手抓住了降谷零。

她动了动腿,说:“让开一点,我去看电闸。”

两个男孩子“哦”了一声,往边上坐了一点。北川星凭着记忆走过去拉开了窗帘,窗外微弱的光透进来,没什么用地照亮室内的光景。

四月份是常见的梅雨天气,空气湿度高,天上暗沉的乌云堆积着,沉给人一种胸闷气短的感觉,连月亮都不可窥见。

她回过头,看见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正手忙脚乱地啪地一下按亮了什么东西。一时间,入眼全是密集的星辰,点缀在晴朗深蓝的夜空上,带着点橙色的银河横亘其中,几颗格外明亮的星星引人注目。

从她的背后往前飘来一段流丽的莹绿色光带,轻飘飘地在星空下摇摆着,顶部缥缈地颜色渐变,一小段过渡到玫红色。

是极光。

那一段极光在某个时刻延展成一片,朦胧地遮盖住整片星空,像是火焰一样地摇动,从莹绿色变成蓝绿色,从玫红色变成紫色。当颜色浅淡下来时,极光的背后显露出背后的光点和银河,颜色淡到一定程度,就只能隐隐约约地辨认出与星空不同的部分,只能凭像是音符跳跃流动、也像是波涛推涌的蓝绿色来确认它的存在。

站在这片星河之中,连极光都触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