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慧可能只听说过钱能搞定的事情都不是大事。忘了财帛动人心。
叶烦叹了口气:“现在给钱以后呢?”
陈小慧想也没想就说:“先这样。”
叶烦想挠她的头:“今年你刚到这边, 过年给二十块钱,陈宽仁和赵茹萍可以理解。明年端午或中秋, 赵茹萍叫你回去过节,你说没空,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陈小慧:“我不会给太多,让他们以为我人傻钱多。”
叶烦心说您还不傻呢。
叶烦深吸一口气,又问:“你吃住都在家里对吧?又没结婚。一个月十五块钱也能剩十块。你说没钱赵茹萍信吗?”
陈小慧:“可是,我总得自己留点吧。”
叶烦点头:“那我问你,你又用不着钱。你怎么回答?”
“怎么用不着了?”陈小慧皱眉。
叶烦:“买衣服鞋子百雀羚,牙刷牙膏喝可乐?以赵茹萍的性子会不会说你不会过日子?会不会认为你学坏了?然后坐车来找你。”
“我——”陈小慧想说他们没空。两口子都退休了, 就算有孙女孙子要照顾,陈宽仁也能顶两天。从申城到首都坐特快, 今天出发明天能到。
以叶烦的性子一分不给,惹怒那俩老东西, 趁机跟他们断了。可这是陈小慧的事, 她不说断谁敢替她做主。叶烦沉吟片刻:“你想孝敬他们就买衣服鞋子吧。钱是一分都不能给。”
陈小慧眉头微蹙:“好的衣服鞋子也不便宜。”
叶烦无语:“……你没钱买什么好的?赵茹萍要问钱呢, 就买衣服了。赵茹萍要说找人问过, 衣服才多少多少钱。你就说爸妈偏心不给你一分钱, 你吃穿用都是花自己的, 还不如回申城。”
陈小慧瞪大双目,她说什么呢。
叶烦耐心告罄,不禁皱眉:“听我说, 你到申城没工作对吧?一顿一碗米汤也得赵茹萍和陈宽仁花钱买?他们肯定不乐意你回去。你回去谁给他们买衣服?”
陈小慧顿时如梦初醒,还可以这样吗。
叶烦:“陈宽仁和赵茹萍撺掇你跟爸妈闹, 你就说叶烦厉害, 你不敢。再说临时工工资低干着没意思,叫他们给你找个工资高的, 你回申城。”
“可是他们会怎么看你?”陈小慧很是疑惑,叶烦难道不知道一旦她这样说,陈宽仁和赵茹萍得天天扎小人诅咒她吗。
叶烦点头:“那又如何?他们现在就不骂了吗?他们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吗?我是他们生的,他们骂我我听不见,他们能听见,是骂我还是骂他们自己?我是瘪犊子兔崽子,他们是什么?”
陈小慧想说什么,竟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叶烦:“你是不是怕他们来找你啊?他们也怕你这个时候回去。过十年二十年,他们需要人床前伺候,你不回去他们都得一天三个电报催你。十年二十年后你还不结婚生子吗?到时候说钱养孩子了,孩子小离不开人,他们能奈何你?”停顿一下,补一句,“敢去你家闹,你公公婆婆是好欺负的?除非你拦着不让,人家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他俩一般见识。可他俩只会蹬鼻子上脸。”
陈小慧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可是她怎么知道用婆家人对付娘家人:“你,叶家和耿家好像,就你婆婆厉害点,是不是——”
叶烦打断:“不是,我婆婆只是刀子嘴。我公公比大宝爸爸工资高,她有退休金,小勤偶尔还给她几块钱,人比我们有钱。人带着大宝二宝或耿致晔的侄子侄女去友谊商店从不问价。”
“那你怎么会懂这么多?”
叶烦心说我二十五,不是十五岁,更想说我又不是你:“欲壑难填!你高中混毕业的?”
陈小慧脸色难看:“你你——”
“我说话难听。”叶烦打断,“赵茹萍写信问你在这边咋样,你就这样说。不用担心传到爸妈耳朵里。就算赵茹萍在供销社门口赌咒发誓也没人信她。因为她品行不端!”
陈小慧:“她要是撞墙上吊呢?”
“她敢?”叶烦冷笑,“不是我瞧不起她,陈宽仁敢她都不敢。陈宽仁敢死也不是因为他有种,而是他没脑子,冲动行事。”越说越不能理解,“这样的人,你怕什么?”
陈小慧想说,我又不是你。可她人在叶家,怎么就不能像叶烦一样。陈小慧烦躁,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
“你干嘛?!”
惊呼声响起,陈小慧吓一跳,回头看清来人是耿致勤,她松了口气,问:“你怎么不在前面?”
耿致勤拉着叶烦后退:“大白天发什么疯?”
陈小慧赶忙解释:“不是,我,我气我自己。”
耿致勤看叶烦,真的吗。
叶烦点头,应该是。
耿致勤无法理解:“气自己也不能朝自己脑门上打。你有个好歹,我嫂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陈小慧下意识说:“不——算了,别管我,让我一人静静。”
耿致勤拉着叶烦就走,怕她又自残,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嫂子逼的:“你不介意的话说出来,我们帮你一块想办法?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叶烦朝小丫头头上敲一下。
耿致勤忙说:“我臭皮匠,您诸葛亮。”
叶烦:“陈小慧,记住你才来半年,还没转正,没钱。一人一身衣服,面料不用太好,普通工人穿的就行。”
陈小慧一看她要走,忙问:“鞋呢?”
叶烦又想翻白眼,需要她说几遍:“你没钱!”
陈小慧下意识点头。
耿致勤到前面店里就忍不住问:“她的钱呢?虽然还没转正,可我们这个几月——”
叶烦:“她要给申城钱,问我给多少,我叫她装没钱。”
耿致勤脱口道:“她真有病啊?”
叶烦想笑:“有点,看样子还有救。”
耿致勤不禁回头,陈小慧已经从刚才的站着变成蹲下,双手抱膝,跟没人要的小可怜似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叶烦:“陈宽仁和赵茹萍造孽。对了,生意好吗?”
耿致勤点头:“我说这是年前最后一车,等着特价处理的大爷大妈也不敢等了。嫂子,是最后一车吧?”
叶烦:“还有一车。”看到买东西的人停下,“西城和东城供销社的货,不往这里运。”
耿致勤:“两家一车?”
叶烦点头:“岛上只有这么多。”
话音落下,叶烦身侧的客人顾不上挑三拣四,随便抓一把糖付了钱就往外走。
叶烦见状轻笑一声。
耿致勤奇怪:“嫂子笑什么?”
叶烦摇了摇头:“没什么。夜里几乎没合眼,你开车送我回去。”
耿致勤扭头看她的神色,她嫂子不是晒黑了,是一夜没睡脸色蜡黄:“怎么不早说?快,上车。对了,围巾帽子戴好。”
叶烦到家就睡,一觉到傍晚陈小慧下班。叶烦醒醒困出去,陈小慧在院里洗菜,陶春兰在厨房擀面条:“大宝二宝呢?”
陶春兰忍不住抱怨:“你婆婆接走了。”
叶烦挑眉:“她要接您就叫她接啊?”
陈小慧不禁朝厨房看,因为她刚才也想这样问。
陶春兰:“她说你公公想二宝,二宝不回去也行,她把你公公送过来。她什么意思?你公公身体不好,再病了,别人怎么看我?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陈小慧点头,于文桃故意的。
叶烦笑:“衣服鞋子啥也没拿?”
陶春兰诧异:“你忘了?我问你大宝二宝的衣服在哪儿,你说包里。”
叶烦完全没印象:“可能太困了。”
陶春兰:“回去的时候我送你。”
叶烦赶忙拒绝:“您病了别人怎么看我?你这么想带孩子,这半个月你带,我正好清静清静。”
陶春兰又一次被拒绝很不高兴:“我明儿就去耿家!”
叶烦点头:“您去。住下也行。我和耿致晔的房间空着,正好——”
陶春兰打断:“一边儿去!别在这里烦我!”
陈小慧吓得刚刚捞起的菜掉盆里,急忙看叶烦,叶烦转身离开,淡定从容仿佛事不关己。陈小慧想问你都不生气吗。叶烦从她眼前飘去正屋拿暖瓶,倒水洗脸刷牙。
陈小慧纳闷,她心咋那么宽啊。
就算她不认陈宽仁和赵茹萍,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是陶春兰生的。怎么没有一丝介怀啊。
因为叶烦早已不是叶烦,为她张罗亲事,照顾孩子和她的一直是陶春兰,出钱的是叶父。无论发生什么,在叶烦心里都只有一对父母。
除非叶家不要她。
陶春兰朝陈小慧走来:“菜好了吗?”
陈小慧收回视线:“好,好了。”
陶春兰好奇:“看什么呢?”正屋没人啊。
陈小慧莫名心虚,就说:“二宝那么小不会闹吗?”
陶春兰诧异:“这啊?不会。二宝知道烦烦在这里。想她了过来就能见到烦烦。”
不愧是叶烦的闺女,小小年纪跟她一样心大。陈小慧服:“二宝真乖。”
陶春兰点头:“回屋等着吧。”
陈小慧跟她去厨房拿三副碗筷,陶春兰端锅。
叶烦把毛巾洗脸盆放好:“妈,嫂子晚上不回来了吧?”
李明月娘家离单位近,平时不想住单位就回娘家,天气好又赶上星期天会回来。前些天听说叶烦最近回来,李明月想大宝二宝,要周末回来。天寒地冻的,陶春兰担心她骑车冻着,叫她过年再回来。
陶春兰知道叶烦为什么这么问:“锁门吧。我明儿就去耿家。”
叶烦无奈:“去去,谁拦着不让你去。要我陪你吗?”
陶春兰给她盛一碗面:“你不去。你去的话你也得被留下。”
叶烦好笑:“耿致晔是我丈夫——”
陈小慧忍不住打断:“妈说得对!”
陶春兰得意地笑:“听见了吧?听小慧的。”
叶烦心说陈小慧跟你不一样,她认为耿致晔心里有人,早晚跟我离婚。
就这事,叶烦没问过耿致晔,但仔细观察过,耿致晔心里绝对没人。再说,以耿致晔宁缺毋滥的性子,真有那么一位,他不可能跟自己结婚。除非他父亲时日无多逼他结婚。
可是她和耿致晔相亲时,耿致晔二十六岁,搁军人里头不算晚婚。耿父只是不能劳心费神,离阎王殿还远着呢。
陈小慧看起来也固执,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跟她解释恐怕是徒废唇舌。何况过日子冷暖自知,没必要向别人交代。叶烦就笑笑:“听你们的。”
陶春兰露出笑意。可她一扭脸看到陈小慧,笑容凝固。
翌日上午,陈小慧前脚出门上班,后脚陶春兰拽着叶烦打开南边两个房门:“你看看,烦烦,咱家都成废品收购站了。”
叶烦走进去,浓浓的怪味扑面而来,不怪老太太气得跳脚。老太太当年住窑洞都比这干净。
叶烦拍拍她的手臂:“您先出去,我看看都有什么。”
陶春兰在门口抱怨:“不是桌椅就是柜子。还有首饰盒。说什么古董。就算都是古董,金银瓷器都不值钱,破家具卖给谁。再说了,你看那个长几,桌子腿那么细,能放什么?”
叶烦顺着老太太的手看过去,像古人练字的长几,可以放文房四宝。可是她也说不准,仅仅上辈子住国风民宿时见过:“摆着看的吧。”
陶春兰抱怨:“吃都吃不饱,谁有心情看这些?”
叶烦:“图书馆还开着吧?”
陶春兰摇头:“不清楚。你干啥?”
叶烦:“那我去旧货市场看看有没有介绍这些家具的书。你就是扔了,劈开烧火,也得她心甘情愿。比如你说她被骗了,总要拿出证据吧?”
陶春兰去推车子:“你先去还是先洗澡?”
叶烦:“先去吧。下午再洗。”
旧货市场离叶家挺远,叶烦累得身上冒汗才到。旧货市场看起来破败,里头也尽是破烂。有的东西堆在院里,有的东西堆在屋里。只有一个人照看。叶烦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理货,看到叶烦瞥一眼就说:“买什么自己挑。”
叶烦:“就你一个?”
女同志点头:“其他人出去了。”
叶烦:“我找几本书。怎么卖?”
女同志:“论斤称。”
叶烦指着屋里屋外的东西:“都按斤称啊?”
女同志点头。
叶烦终于明白陈小慧怎么天天往家弄东西,就算是假的,劈了烧柴也不亏。
整个旧货市场翻个遍,叶烦灰头土脸也没找到专门介绍古代家具的书。叶烦只能挑一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希望里头有提过古代家具特点,或者配图里头有家具。
“三分钱。”女同志称一下递给叶烦。
叶烦诧异:“可是我——”没敢带太多钱,可惜面值最小的是一毛。
中年女同志不耐烦进屋找零:“你再挑几样?”看一下叶烦穿着,军绿色裤子和外套,脖子上围着红围巾,带着厚厚的棉帽子,手不像干过重活,“你们年轻人不是喜欢画,还有什么诗词。那边,那几个箱子里都是。”
叶烦:“箱子里还有东西?”
女同志点头:“还有什么摆件。前些天收的。好像家里等着用钱。我不想买,领导知道了还得数落我们乱收东西。你要的话原价给你。”
叶烦心说不会叫我遇到真古董了吧。
叶烦把屋檐下靠墙的几个箱子打开,说是香炉不是香炉,说是古代的樽也不像。叶烦挑一个掂量掂量,像铁的。这东西买回去老太太又得急。
叶烦朝中年女同志看去,女同志连连点头,一脸殷切。看女同志的样子没什么文化,不知托了多少层关系才弄到这份工作。叶烦叹了口气:“大姐,帮我找个袋子吧。”
女同志高兴地应一声就回屋找麻袋。
叶烦瞳孔地震,老太太要气炸啊。
“不,不用这么大。”
女同志拨开叶烦的手:“不值钱。像这些,看完了可以点煤球。”说着话往袋子里塞几样卷轴,看起来里头像画。叶烦看她手指头开裂,手背上还有冻疮,别过脸无奈地说:“放吧,放吧。”
女同志一见她看别的,趁机往里头塞一把零零散散,不好回收再加工只能当柴烧的东西。最后放几捆书。不等叶烦看清几本,女同志就把袋子系上。
女同志放磅上:“同志,你这里头有铜,我按铁的价格给你?”
叶烦点头:“行吧。”
女同志看清楚多少斤,不禁露出笑意:“五块六,算你五块五。”
叶烦真想告诉她我是会计,海店供销社前会计叶烦,天天跟秤磅打交道,明明没到五块四。叶烦给她五块五:“你帮我捆一下。”
“好嘞。”女同志早已准备好绳子。
叶烦心说把我当肥羊了啊。
但愿老太太找大宝二宝去了。
叶烦到家门口累得满头大汗腿脚发软,一看门锁上了,顿时不累了。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把东西推进去,叶烦就把麻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看到里头零零散散的东西,叶烦顿时想骂人,这女同志可真是,说她不好,她看人艰难什么都收。说她好人,逮住自己坑。
叶烦把书挑出来,其他东西分类摆齐。放到以后兴许值钱,可现在很容易成为祸端。叶烦犹豫片刻朝南看,要不塞陈小慧的家具里头。
叶烦摇摇头,算了,好不容易听她一次劝,不给赵茹萍钱,改买衣服。要让她发现自己干的事,又该胡思乱想。
叶烦朝厨房旁边的杂物房走去,这里头有个樟木箱子,放着她中学小学课本,还有她小时候的玩具。以前破四旧的人来她家确定过她家没有旧物,应该不会再查。
叶烦把东西拿出来,把她买的东西放进去,上面依然放她小时候的课本玩具。
杂物房门关上,一麻袋东西只剩一个麻袋和几捆旧书,叶烦心里踏实了。
叶烦感觉她妈快回来了,大概翻一遍,三捆书里头只有五本提到家具。叶烦把这五本书挑出来,其他书放她房间书桌底下,刚放好大门被推开。
叶烦心慌,跟做贼似的。再一想东西都放好了,叶烦深吸一口气,淡定地出去:“妈,大宝二宝呢?”
陶春兰气得骂:“俩白眼狼。说爷爷奶奶家好。”
陈小慧推着车子进来:“不是的。大宝说爷爷奶奶家有人玩。小勤二哥的孩子。”
叶烦:“你也去了?”
陶春兰很不自在:“我我习惯走供销社那条路。到门口看到小勤才想起来去耿家不用往供销社拐。”
陈小慧:“我跟小勤到耿家妈还没走,我骑车带她回来的。”
叶烦无奈地说:“我婆婆想带他俩出去显摆,可她还没显摆你就去要人,能给你才怪。大宝二宝在屋里待不住,她和我公公被他俩闹累了,自会叫小勤把他俩送来。”
陶春兰白跑一趟心里不痛快,闺女的话也不想听,敷衍一声就回屋。
陈小慧忍不住说:“她——”
叶烦打断:“甭担心。我去做饭。”
陈小慧想说就让她一个人生闷气吗。没等她说出口,叶烦钻进厨房。陈小慧气恼,心想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管这些干嘛。这么一想心里舒坦了,回屋休息。
冬天北方青菜极少,叶烦用电饭锅煮红枣粥,热几个杂面馒头,用炉子做一碟醋溜白菜,又用猪油炒个萝卜丝。
陈小慧很意外叶烦做饭挺好吃。她以为叶烦以前上学,后来上班生孩子,没空学做饭,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所以陶春兰才不放心她随军。
叶烦见陈小慧看她:“菜不合口?”
陈小慧摇头:“不是。萝卜没水汽。”
叶烦:“我没放水。妈,是不是太硬了?”
陶春兰闻到醋溜白菜的香味气就消了,可是心里还是不痛快:“我吃着行,你公爹不行。”
叶烦咂舌:“怎么又提?后天,后天我去接他俩回来过小年行了吧?”
陶春兰:“你的意思春节在你公公家?”
叶烦:“往年不是这样?我年初一过来,住到年初五?”
陶春兰勉强满意:“二十八再回去。”
叶烦心说你怎么不叫我年三十再回去:“听你的。吃饭吧。”
饭后叶烦就收拾东西去洗澡,不想听她妈诅咒她公婆。
叶烦走后,陶春兰才想起来只顾得跟耿家俩不懂事的置气,险些忘了正事。叶烦回来,陶春兰就指着南边房子,叫叶烦抽空劝劝陈小慧别再买了。她早上去买菜左右邻居还调侃,明天星期天,小慧是不是又要去旧货商店。
叶烦点头:“明天就说。”
翌日上午,陶春兰随便找个理由去邻居家。叶烦拿着扫把扫地,看到陈小慧往南边去,叶烦假装好奇跟过去:“这屋里也脏——怎么这么多东西?”
陈小慧转过身,笑的很是得意,虽然她看起来已经很尽力控制了。
叶烦:“你买的啊?”
陈小慧点点头,还知道这年头外面正闹革命,不能叫人听见,小声说:“都是明朝家具,古董。”
叶烦想搞清她怎么想起来买家具:“古董人家卖给你?”
“急需用钱啊。没人舍得花钱买这些。现在特便宜。”陈小慧指着长几,就是叶烦说摆着看的那个:“五斤全国粮票。”
居然没花钱?叶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不怕左右邻居说你思旧?”
陈小慧没想那么多,以为家具上没字,也没有□□的画,被革委会看见也没事:“我——那怎么办?扔了?”忍不住肉疼。
叶烦:“你就说你在农村呆久了,喜欢这些旧物件。回头挑几件可以用的放你屋里坐实这事。”
陈小慧想说用坏了怎么办,可是好像也只能这样:“那就这个长几。”
叶烦帮她抬到偏房:“放书本笔墨刚好。”
陈小慧不禁说:“我怎么没想到。”把不看的书放上面,平时不碰它自然不会坏。
叶烦:“我刚才看一下,南边房间好像塞满了。别再买了。过犹不及。”
陈小慧也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不,不——我忘了,我跟人约好了,下周末去看,最后一次。要不邻居问起来,就说你也喜欢旧的?”
今年农历二十二,下周末二十九?叶烦有个不好的预感:“你确定是下周末?第二天是除夕,衣不蔽体的家庭也该准备年夜饭了。”
叶烦什么意思?陈小慧想问:“他不会骗我。我帮过他。”
叶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陈小慧气得脸通红:“你——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不了解他。”
可我了解你,缺心眼!叶烦不禁腹诽,面上微微点头:“说说看。”
陈小慧觉着她行得端坐得正,事无不可对人言:“他家孩子想吃糖,他偷拿供销社的糖不巧被我看见了,我偷偷提醒他放回去,又花钱给他买几个。他特感激我。听说我喜欢旧东西,他找很久才帮忙找到一家愿意低价卖的。”
叶烦心累:“提醒他的时候他是不是特羞愧?”
陈小慧点头:“我觉着他也不想,都是穷闹的。”
叶烦:“羞愧只会让人恨你。因为你看到他不堪的一面。你说感激不是感激你买糖,而是感激你没把他送进去。算了,到时候我陪你去吧。”
陈小慧脱口道:“不用了。”
叶烦不跟她废话,回屋恶补古玩知识。
陈小慧以为叶烦答应了。
翌日,陈小慧前脚刚走,叶烦就叫她妈把陈小慧的旧家具搬出来。陶春兰很着急:“烦烦,不能扔啊。”
叶烦无语:“谁扔了?拿出来我看看有多少东西。可以用干布擦的擦擦,省得一开门一股怪味。她怎么弄过来的?”
陶春兰:“大件她请人送。小的她骑车驮回来的。”
叶烦无语,真行!也不知道跟她一起下乡的知青都是些什么人,把好好一单纯学生变成缺心眼。
“您去拿扫把抹布,我把小件搬出来,十一点前收拾好,我去接大宝二宝。”
陶春兰一听大宝二宝要回来,顿时干劲十足。娘俩十点半就把几个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好。叶烦又进去仔细看一遍,大概记下所有家具样式,就换身衣服收拾一下去公婆家。
耿致晔父亲要留叶烦吃饭,叶烦说二十八过来,她公爹才松口。
农历腊月二十八下午,叶烦带着俩孩子回公婆家,陈小慧愈发认为叶烦相信她没看错人。翌日清晨,陈小慧刚吃过饭,叶烦推着自行车进来,陈小慧傻了。
叶烦明知故问:“不去了?”
陈小慧不敢说实话,她看出陶春兰不赞同她收旧家具,胡乱找个理由从家里出来。路上跟叶烦东拉西扯,说她听叶烦的,给陈宽仁和赵茹萍买的两套衣服都寄了。加上运费不到十五块钱,今天就该到了。
叶烦点点头,没说,看,比你给钱合算吧。
陈小慧又扯别的,家里买肉了,年初一做红烧肉。
叶烦问:“快到了吧?”
陈小慧拐进胡同里,走过两家,停下朝院里喊:“任大哥,在家吗?”
门打开,叶烦朝里看一眼,是个大杂院,难怪呢。
紧接着出来一个男同志,跟陈小慧高矮差不多,长得尖嘴猴腮。叶烦眉头动了一下,那个男同志先开口:“陈会计,这是?”
叶烦:“小慧邻居。好奇,陪她过来看看。”
任姓中年男子笑道:“同志怎么称呼?”
叶烦抢先说:“姓耿。”
陈小慧一听到“耿”就忍不住皱眉。叶烦哪能让她开口,又问:“在院里吗?”
任同志见她很好奇,指着前面:“这家。我带你们过去。”
陈小慧把车子靠近叶烦:“还不信啊?”
叶烦笑道:“信不信一会不就知道了吗。”
三分钟后,三人走进比叶家小一圈的四合院。四合院男主人看起来四十出头,叼着烟介绍自家东西:“都是老辈儿留下来的。要不是等着钱用,无论你们是小任什么亲戚我都不能卖。”说完打开厢房门。
任同志指着屋里的家具:“陈会计,你看,这方几,这供桌,全是红木。没骗你吧?都是明朝的。”
陈小慧点点头,朝叶烦看去,又不禁露出得意,没骗你吧。
叶烦走过去,摸摸供桌:“这包浆,看起来是老物件。但不是明朝的。”
任同志脸上的笑容凝固,接着又笑着说:“这可都是清水货。这位同志,只有明朝家具这样。”
叶烦笑道:“谁说清水货只能是明朝家具?”看向家具主人,“打眼一看确实像明式。可惜是清朝的,还是雍正往后的。康熙朝的家具跟明朝的差不多,风格简洁。”指着供桌四周雕花:“明式家具就没这样的。这么豪华繁缛,极有可能是乾隆往后的。看样子说不定慈禧那会儿的。”说到此,看向姓任的,“再说这个矮方几,四条腿这么粗,桌面厚重,明朝也有,可惜四边边缘都有雕花,回字纹吧?两位也可以说我孤陋寡闻。不过我们也不是非要不可。小慧,走了。”
家具主人下意识喊:“陈会计,不是,陈会计,你说要我才叫你看的。这人——”
叶烦看向姓任的:“跟小慧在供销社认识的?那应该知道供销社之前还有个会计吧?”
姓任的男同志张口结舌:“你你,你是叶烦?你不是走了吗?”
叶烦点头:“我是叶烦,我又回来了。”对家具主人道,“非让我们买也行,我明儿找个历史教授和考古专家过来,一起看看,真是明朝家具,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如果不是,合伙诈骗,咱们公安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