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还活着
“哦, 我知道,你没事儿吧?”罗裳看到他身上带着伤,出于礼貌, 就问了下。
“没事啊,都结痂了。主要是皮外伤,看着吓人, 其实不重。”程严从小打架, 受伤这种事对他就不算事。
“听我爸妈说, 是你帮他们找到我的。我这次过来,就是想专门向你道谢。”
程严竟要向罗裳鞠一躬。罗裳及时察觉,立刻制止了他:“哎, 你可别给我来这套, 你比我大,朝我行礼我还怕折寿呢。”
“卦金你爸妈都给了, 你无须另外道谢,有事说事, 没事你就先回去养伤吧。包成这样出来,就不怕伤口崩裂感染?”
罗裳毫不客气地要撵人, 竟把程严给整不会了。
“那…要不这么着, 我给你留张名片,有什么需要办的, 你尽可以去找我。我在十一路那边开了家饭店, 就叫程记饭庄。”
罗裳接过一张暗金色打底的豪华名片,感觉这名片印的挺骚包的。她把名片放到桌上,说:“行, 哪天真有事再说。”
程严见她无意跟他说话,只好转身, 拄着拐慢慢走了。
这时老韩头过来了,他刚才就在院子里铲草,此时手上还拿着那把铲子,铲子边上沾了些泥土。
他进了走廊,探头向外张望了一眼,问罗裳:“刚才那小子是程严吧,他来干什么?没怎么着你吧?”
“没有,可能是看到这儿开了个诊所,好奇吧,进来说几句就走了。”
老韩头并不知道程家人曾来找过罗裳,但他心里其实是有这个猜想的。
因为程严突然被找回来,外边就有人在传,是有人帮忙算到了程严所在的位置,大家伙才把他找回来。
这件事要想瞒死,其实不太可能。因为当天很多街坊也去帮忙找人了,大家多少听到了一些口风,所以老韩头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罗裳。现在程严又突然出现,就更说明了这一点。
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点了点头,跟罗裳说:“老程家这小子,你说他坏也不坏。就是交往太杂,三教九流啥人都认识,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就成。”
罗裳笑着谢过他的提醒,见她能听进去,老韩头也就放心了,他又道:“小罗,你让我帮忙打听的桑枝和松枝什么的,我给你问到了。明天我让人给拉过来吧,你按车给他结算就成。”
罗裳挺开心的,有了这些东西,再运来点煤,就可以开始做药了。
她道了声谢,老韩头却又告诉罗裳:“明天晚点走吧,韩沉他妈给你找了个老药房淘下来的百子柜,因为是人家用过的,不贵,五点来钟能给你送来。这柜子给你留着用,要不你平时抓药太不方便了。”
罗裳很是意外,她本来打算再攒几个月的钱,自己找人做的,没想到这有现成的。
“这太破费了吧,得多少钱啊?”罗裳问道。
“没多少,跟你说了,是旧的,人家淘汰的。”
药柜都订好了,罗裳也不好非要退回去。何况她现在确实需要这东西,所以她没拒绝,便道了声谢。
下午,天照旧很热,罗裳在诊室里待到三点,诊所又来了一位病人。
这人是卖报的王姨带来的,说是中耳发炎,吃了药没好。
“我看看吧。”罗裳拿起手电,往里面照了下,随后又给这人把了下脉。
“给你开个外用的喷剂麝香矾石散吧,这个能让耳道保持干燥,消除炎症,再配合几副中药服用,加上挂号费是两块九,要吗?”
做完诊断,罗裳便道。
这人是王姨的亲戚,听她这么说,就有点犹豫,说:“是不是有点贵?”
王姨听她这么说,尴尬的脸色发红。罗裳表情没什么变化,说:“觉得贵可以不拿药,怎么选是你的自由。”
王姨怪不好意思地,就在旁边劝了一句:“你都半个月没好了,在大医院花了好几十也没说贵,就差这两三块钱?”
那人犹豫了下,最终点了头:“行,你给我拿吧。”
罗裳没说什么,转身去给她抓药。她前脚一走,那个病人就跟王姨抱怨:“这是不是有点贵啊?都说看中医便宜。”
王姨陪着笑:“这真不贵。”
她不好翻脸,心里却在想,以后再不带这亲戚来看病了。有时候你想当好人,但是别人不领情啊。
药拿好后,王姨把这人送到门口,她自己却没走。反倒折回来,坐到罗裳对面,跟罗裳说:“罗大夫,我现在嗓了好了,挺清爽的,没有痰,上次你给我做的针灸和拿的药都好使。”
“你再给你拿点药吧,我现在总出汗,一会儿一身汗,身上也没劲。”
罗裳看了下她的脸,说:“天太热了,有点气虚,问题应该不大。我给你把下脉。”
“那行,你再给我看看。”王姨没刚才的人事儿多,很配合。
片刻后,罗裳诊断完,告诉王姨:“没什么事,愿意拿药的话,就拿点回去吃着,两三天内应该能缓解了。”
王姨当即让罗裳给她拿药,这件事倒是提醒了罗裳,最近她可以做点解暑药备用。
快五点钟的时候,一个中年人被人扶着进了诊所。跟他一起过来的人,应该都是农村进城来卖菜卖瓜和其他农产品的。
“是中暑了吗?”罗裳问道。
那中年人大概五十岁左右,脸上满是风霜,应该是常年下地干活,风吹日晒造成的。
“对,中暑了,大夫,你说怎么办?”一位菜农用袖子抹着脖子上的汗,说。
那中年人呼吸急,满脸通红,一只手扒拉着衣服,还有干呕的症状。
罗裳立刻让人把他扶到诊疗床上,那里开着窗,通风良好。
她则拿出一枚刮痧板,在中年人胸口涂了些油脂,就在周边快速刮起来。
十几分钟后,中年人缓了过来,呼吸变得平稳,脸色也恢复了正常。但他却有些局促,看起来很紧张,都不敢跟罗裳对视。
这时罗裳已经把刮痧板放到一边,准备再把中年人脖颈处的油脂擦干净。
中年人憋红了脸,良久,才难堪地道:“我今天拉的瓜还没卖,我……我能不能用瓜抵帐?”
罗裳猜测这人是提前一天赶过来的,就为了在次日早市上能占个不错的位置。所以他的瓜应该还没来得及卖,身上没有几个钱。
但她并没有同意用瓜抵帐的提议,反而问这中年人:“你家那边有没有卖蜂蜜的?”
“蜂蜜?这个有啊,我兄弟就养了几十箱蜜蜂。不过那东西不好卖,你要吗?”
罗裳点头:“这个我先要十斤,一块五一斤。下次你给我带来,诊费不急,可以下次再给我。”
这时候蜂蜜还没有形成产业,想要成批购买,挺不好找货源的。所以罗裳才有自己在乡下找货源的打算。
这次她只要这么多,是想看看质量。如果好,以后会加量购买的。
一块五?这个价格挺不错的,比收购站高一点。所以老农说:“那我回去就帮你打听下,看我弟那能出几斤。钱我下次肯定给你带来。”
“可以啊,最近抽空过来吧,我近期就要用。”罗裳送那人离开,又叮嘱了下。
这几个老农从诊所里出来,有个人说:“这个大夫还挺好的,刚才老朱瞧着都不好了。她给刮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众人点头说是,有人甚至考虑着,要不要带家人来这儿看看病?
百子柜要等到次日才能送过来,所以罗裳送走了那几个菜农和瓜农,就锁门回家了。她刚出门,就开始下雨。下得还不小,她就把自行车放在韩家,自己打着伞,坐公交回的家。
“小惠,你把尺子给我拿过来,我量一下,看够长不?”罗裳一进屋,便看到床上放着一大块蓝色碎花布料。
罗惠也来了,跟罗妈正在量尺寸。
罗裳放下包,喝了杯水,疑惑地道:“这什么啊,窗帘布吗?”
罗妈喜不自胜地道:“对,就是窗帘布。”
罗裳发现那块布的尺寸偏大,跟家里的窗户都不搭。
再看着罗妈喜庆的样子,罗裳便猜到了原因:“妈,是不是房子下来了?”
罗妈笑着点头:“可不是吗,就是房子下来了,钥匙也到手了,过阵子咱们就能搬新家。”
这时罗爸从里边那间屋走出来,他耳朵上还夹着一只铅笔,听到罗妈的话,他就无语地道:“为了房子的事,你妈这几个月都没睡好觉,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有一回后半夜四点你妈都没睡着,总说屋里有动静。我看她就是心乱,就她那神经,屋里有苍蝇翻跟头她都能听着。”
罗裳和罗惠不禁笑了起来,罗爸平时不怎么说话,显得闷闷的。今天大概是高兴,人都变得风趣了不少。
罗惠在旁边故意吃醋地道:“妈,房子怎么没早点分下来?我都没住上。”
她最近一直在医院陪床,人都瘦了点,但精神头还行。
罗妈却认真地说:“给你和大勇留了屋。我跟你爸商量了,这房子一家人都能住,就是紧凑点,总比现在这个房要强吧。”
罗惠连忙说:“妈,我就是开个玩笑,我弟还得娶媳妇呢,不用给我留。我要是回去住,跟你挤一挤,打地铺也行啊。”
提到儿子娶媳妇的事,罗妈就不爽了,她哼了声,说:“你弟没有结婚打算,说要专心研究玉雕,等他当上大师傅再考虑结婚的事。”
“那还得等几年?到时候他都成老帮菜了,谁要他啊?”罗妈理解不了儿子的想法。
罗裳却知道,她哥罗腾目前还在玉雕厂当学徒,是有希望当上大师傅的。
前世他被家庭所累,不得不没日没夜的赚钱,没时间练习雕工,时间长了,便与他梦想中的玉雕大师渐行渐远了。
她就说:“他自己有想法,不用管他太多。你老是跟他唠叨,他都不愿意回家了。”
罗妈也不得不承认罗裳说的是对的,这一年来,儿子很少回来,估计是在家里嫌烦,不想听她唠叨。
说完儿子,罗妈又看了眼罗裳,问她:“你也不小了,过年二十三,也该紧着点找对象。找着了还得处一两年才结婚,所以这事不能拖。要不要妈再托人帮忙介绍下?”
罗裳立刻道:“再过阵子吧,遇到合适的,我可能会自己处。这事我自己会考虑。”
她可不希望再出一次张旺的事,让她妈托人,还不如她自己找。
“行吧,这一个个的……都大了,有主意。”
经过张旺的事之后,罗妈也不好再像以前催促罗裳相亲了,就怕又相了个不靠谱的。
窗帘快缝完的时候,罗妈问起了亲家的病,罗惠不满地说:“说起这事儿我就生气,陶大勇他哥嫂不是个东西,平时回爸妈家拿东西蹭饭挺积极的,一遇上事儿就往后躲。”
罗妈不高兴地说:“他们拿多少?你跟大勇拿多少?”
罗惠说:“医药费现在花了七百,陶大勇太老实了,给掏了五百。他哥才拿了一百,剩下一百是老头自己攒的。他嫂子还跟我哭穷,说家里孩子老生病,实在没攒下钱。”
“过两天老头就得出院,出院前还得花一百多。这钱他们还指望我跟陶大勇出呢。”
“两个不要脸的,家里有钱都上供给丈母娘了,自家老爹出事就往弟弟身上推,没个哥嫂的样。”
“妈你等着,这个钱我非得让他们出不可,要是不出,看我不骂他们。就算跟他们打,这个大亏我也不能白吃。”
罗惠憋了几天的气,到娘家才有了诉苦的地方。罗裳和罗妈都静静地听着,谁也没阻止她。
罗妈并不反对女儿跟哥嫂去争,她是过来人,知道女儿在婆家是什么情况。
如果现在性子太软,由着人拿捏,那以后真是什么事都得他们小两口扛了。
她叹了口气,说:“惠,实在不够,妈给你拿点。”
罗惠当即说道:“那不用,家里要换房子了,好多东西要买,本来我还想出一两百给家里用呢。”
“现在这样,我估计是拿不出来了,顶多就能拿个五十。因为照像馆那边也得上点道具,进一批衣服,要不顾客嫌拍照能用的衣服少。”
她看上去有点歉疚,罗裳笑着说:“姐,你以后会发大财的!信我一回,等你发财了,记得给我买衣服,买鞋,要质量好的。”
她说得认真,罗惠却只当妹妹在开玩笑。
虽然她不信,但她觉得妹妹比以前开朗多了,这也是个好事,就笑着说:“行啊,真有那一天,我肯定给你买。”
罗惠没有待太久,又待了一会儿,就披着雨衣走了。
罗妈在门口看着她走远,这才回头跟罗裳说:“你以后找对象要是碰到兄弟两个的人家,得好好观察下他兄弟的人品,还有他家里人,都得好好看看。要是碰到不好的,能折腾人一辈子啊。”
“妈,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观察,真有了会带回来给你相看的。”罗裳的保证让罗妈多少放了些心。
“哟,漏雨了!”
两人回屋后,发现屋子西北角有几个地方开始往屋子里渗水。罗妈立刻去找了几个盆,将盆放在地上接水。
罗裳是在滴滴嗒嗒的声音中睡着的,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罗妈已经往外泼了两次水了。
第二天下午三点来钟,罗裳要的木柴被人用马车送到了山河路。车夫帮忙,几个人忙了一个小时,才把罗裳要的柴火都堆在一间厢房里。
这个房子里还有一个大锅一个小锅。其余空地则用来堆放木柴和煤球。
这时候市内很多平房住户都烧炉子做饭取暖,所以市内也是可以烧柴火的。
挨着制药间的房间现在基本还空着,还需要打一些架子,用来阴干药材。目前只是用钉子简单地钉了几层木板凑合用。
老韩头今天没去钓鱼,因为拉木柴的人是他帮忙找的,所以他得留下来照看着点。
等那些木柴都摆好了,老韩头就问罗裳:“这些柴火,还有你订的煤,大概够烧多长时间的?”
“两三个月差不多了,我可能隔一阵才做一批药。”罗裳说。
老头一想,那还行,这要是隔三差五做一回,还挺累人的。瞧这姑娘的手,也不像是干粗活的。
老头暗暗琢磨着,小姑娘最近投了不少钱,也不知道钱够不够。但他不好随便乱问,就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他刚才也帮着搬了几根木头,手上脏了,老头就弯腰打水,准备在井边洗洗手。
头天下了场大雨,现在天气明显凉快了,在外边待着挺舒服的,所以老头打算在院子里坐会,乘乘凉再出去转一转。
他洗完手,正用毛巾擦着,这时走廊上的门帘被人从外掀开,老韩头往那边瞧了一眼,只认出了左边那位,另个两个他都不认识。
“大海媳妇,你们这是来看病啊?”老韩头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走了过来。
左边那位中年妇女就是街对面大海杂货店的老板娘,她脸上明显有点犯愁,看到老韩头,苦笑着说:“也算是看病吧。”
“哦,那赶紧进去吧。”老韩头看得出来,跟杂货店老板娘一起来的两个人状态都很不好,尤其是那个年轻女人,看上去好像哭过,瞧着非常萎靡,难道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
他想跟进去瞧瞧,但那杂货店老板娘却看了他一眼,说:“韩大叔,要不,你还是先回避下吧。”
老韩头尴尬地摸了摸下巴,抬手道:“那行,你们先看吧。”
老头走了,回院里继续乘凉,心里却是满腹疑团。
到底是什么事儿啊,居然还不让他看!
难道是妇科病,不方便让他看?
罗裳请那几位坐下,杂货店老板娘汪翠便指着自己向罗裳做自我介绍,还邀请罗裳有空时过去玩。
罗裳礼貌性地答应了,接着道:“哪位要看病?”
年轻女人就坐在罗裳对面,她皮肤挺白,五官也不错,就算憔悴,也能看出来,是个漂亮的。
年轻女人转头看了眼汪翠,眼里的悲伤浓得像是化不开一样。
罗裳看出来这几个人可能有别的来意,她没再多问,静静地等着。
汪翠想了下,然后她走到罗裳面前,小声说:“罗大夫,程严的事,是你算的吧?”
“谁跟你说什么了吗?”罗裳反问。
“没谁告诉我,那天他们家几口人来这的时候,我看见了。他们前脚走,后脚程严就得救了。这事我觉得太巧了。”
“我们家那口子,那天也跟着出去找人了。程家人让帮忙的人专心找洞,这要不是事先请人算过,他们不可能这么办。”
她推理得还挺有道理的,罗裳便没再否认,但她也没直接承认。
“那你们这次来希望我做什么?”罗裳平静地道。
汪翠见她默认了,脸上一喜,立刻拉过那年轻女人的手,跟罗裳说:“我外甥女小洁上个月刚生过一个小孩,那孩子也是没福气,生下来就没了。”
“她想求你帮忙算算,她还能顺利生下小孩吗?大概什么时候能怀上?”
罗裳看了眼年轻女人,这才道:“我强调一下,普通的事不要找我算,比如算流年,算前程,算财运这些,我一般不接。”
“不过我愿意给她算一算,50块一次,能不能接受?”
五十?
那对年轻夫妻略为迟疑,最终那男人点了下头,说:“行,我们算。”
五十块钱对普通人来说,差不多是一个月的工资,所以他们有迟疑、有犹豫都很正常。罗裳还挺理解的,因为罗妈平时出去买东西,一分两分都要精打细算。
罗裳让对方报上八字,随后她开始低头写写算算,还在纸上画图。汪翠和小洁他们都不懂,但谁也不敢打扰罗裳。
过了几分钟,汪翠注意到罗裳好像皱了下眉头,这个动作很短暂,但她还是捕捉到了。
她心里有点急,结果不会很差吧?
又过了几分钟,罗裳才抬头,但她的表情有点怪,没有直接说结果,反倒问小洁:“你是在哪儿生的孩子,在家还是在医院?”
“在新乡医院啊,怎么了?”小洁紧张地道。
她两手冒汗,手指紧张地绞着,生怕罗裳说她再不能生了。
罗裳看出她很紧张,便安抚地拍了拍她胳膊,说:“先别急,我就是想问问当时的情况,了解下。”
小洁的紧张稍微减轻了一些,这时罗裳又问她:“在新乡医院?那你们亲眼看到孩子没了吗?”
小洁丈夫隐约察觉出来不对劲,他站了起来,走得近了些,道:“没见着,大夫说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呼吸,他们处理了,没给看。”
罗裳脸色沉了下来,这就对了。
她抬头,怕小洁过于慌张,便拉着小洁的手,一字一句地道:“你们上个月生的孩子还活着,被别人抱走了。是哪个大夫跟你们说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呼吸的?就去找他,这事跟他脱不开干系。”
小洁脑子里轰轰地,一时间感觉头重脚轻,天眩地转,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汪翠瞪大眼睛,盯着罗裳,紧张地追问:“罗…罗大夫,这是真的吗?”
“算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的,孩子还在青州,确实还活着。你们查查吧,看看这个大夫亲戚朋友家,谁家多了个新生儿。”
小洁丈夫死死咬着嘴唇,差点咬出血来。现在他多少有点想明白了,为什么大夫连看都没让他们看,就把孩子给处理了?
让家属看看怎么了?就算担心家属接受不了,那在处理之前至少得问问家属要不要看吧?
既然连问都没问,那这里边就很可能有猫腻!
那可是他们一家盼了好久的孩子,就这么被人偷走了,他这时候想杀人的心都有。
罗裳看出来这几个人都很激动,就说:“孩子暂时没危险,我建议你们不要冲动,不要现在就去找大夫对质。”
“因为你们没有证据,警察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所以你们要是现在就去闹,去要孩子的话,反而会打草惊蛇。”
“大夫一旦听到风声,让人把孩子转移或者藏起来,那谁都拿他们没办法了。”
“具体怎么办,你们商量着看。最重要的是先把孩子找回来,其他的事可以慢慢处理。”
“千万不要冲动啊!”
小洁身体颤抖着,已经快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最近状态本来就很差,突然又听到这个消息,神情都有点恍惚了。
汪翠见状,连忙说:“罗大夫说得有道理,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冲动反而会坏事。万一孩子让人给藏起来,咱们还能上哪儿找去?那么大点的孩子,一天一个样,认都不好认。”
小洁丈夫抖着手拿出五十块钱,哽咽着说:“你说的,我们记住了,我先回去,找人商量下。”
罗裳站了起来,目送这三个人离开诊所。
老韩头耳朵还挺灵的,听到了低低的哭声。这几个人一走,他就过来问罗裳:“到底什么事啊?这家人怎么这样了?”
罗裳看出来他很好奇,但这种事,没经过别人允许,她是不能往外透露的。
她就说:“你要实在想知道,就去对面问问。不过得晚点,他们现在可能还在商量事,短时间应该没空。”
还真有事?
老韩头重新回到树下,摇着蒲扇,把他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一遍,仍然确定不了具体是什么事。
让他意外的是,他还没去找汪翠呢,汪翠自己倒是过来找他了。
汪翠一见他,就道:“韩大叔啊,这次你可得帮我们家一个大忙。”
老韩头一脸懵,很是不解,这事怎么还牵扯到他这里了?
他站了起来,让汪翠先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汪翠这才道:“我是想请你跟你家韩沉说一声,让他出面,在派出所找人帮忙,查一下新乡医院产科大夫祝万福的兄弟和所有亲戚。”
什么东西,怎么还查到产科大夫身上了?
老头百思不得其解,汪翠也知道,这件事她要是不说清楚,就没法求人帮忙。
韩沉他就在公安局,虽然他是在处突大处,不负责查案子。但他认识的人绝对不会少,由韩沉出面帮忙打听,总比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自己瞎扑腾要好。
听完汪翠说的事,老韩头好一会儿没说话。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叹口气,说:“这种事,有可能是真的。你那外甥女和女婿,也是有点粗心啊。医生不让看也得看哪,真不让就找主任找院长去告状。”
“哎…算了,这事儿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要不这么着,找人帮忙查查他家亲戚这个也不是不行,再过一会儿韩沉能回来,他妈让他帮忙送柜子。”
“等他回来了,你跟他说。不过这小子跟咱们不一样,他不信这个,所以有可能得跟他磨,要不他不一定能帮。”
汪翠见老韩头愿意帮忙,一颗心便放到了肚子里。她连声说:“那可太好了,我也在这儿等着吧。”
汪翠还真在这儿等上了,罗裳给一个街坊看完病了,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透过窗户,罗裳看了她一眼,随后她坐了回来,随手从笔筒里抛出六枚铜钱,甩成一条线。
吉!
她收回笔筒,拿出纸笔,安静地开始抄写这两天处理的医案。
韩沉是五点二十回来的,他妈找的货车,让他顺路押车回来。
听到汽车声,罗裳放下笔,站起来迎到门口。她没想到押车的人是韩沉,本来想道谢的,但韩沉从车上跳下来后,就跟那两个人合力把百子柜顺着木板从车上滑下来,紧接着,几个人又合力把柜子抬了进去。
等他们干完活,罗裳就在旁边热情的递水递毛巾,还连声问渴不渴,热不热。
她笑起来的时候睫毛卷翘着,很好看。韩沉低头擦了擦脖子,再从她手里接过水杯时,猝不及防就望进了她的眼里。
他晃了晃头,状似无意地把头撇开。
老韩头一直盯着他瞧,看上去像是有心事。韩沉跟他一起相处久了,老头心里想什么,他总能猜出来一点,所以他确定,老头真有事。
汪翠也一直在旁边,搬柜子时还搭了把手。
她家开杂货店的,差不多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所以她很少长时间在外停留,也不去别人家串门子,一般都是在店里待着等顾客。
所以,她现在的举止就被韩沉列入了反常一列。
擦完汗,他本想把毛巾拿出去,投洗下再晾起来,但罗裳已经顺手接过去了。
还挺会来事儿的……韩沉看了眼罗裳的背影。
她一个人开着诊所,又没有家人帮忙,什么事都得自己张罗,确实不容易……
韩沉迈步去了院子,不出他所料,他一出去,老韩头和汪翠全都跟了过来。
“爷爷,到底什么事?”
韩沉看了下表,这时快六点了。
他原计划七点左右归队,但他爷爷这边要是真出了大事,那他就得留下来,迟一点再回去了。
整个过程,汪翠做为当事人,知道的更清楚,所以老韩头看了她一眼,示意汪翠把事情跟韩沉说一遍。
十几分钟后,韩沉看了眼身后的诊所,不可置信地道:“这真的能算出来吗?”
老韩头反问道:“那怎么就不能了?程严不都被找回来了吗?你以为他家里人是怎么找到他的?警察都找不着,他家里人又能怎么样?”
韩沉已经从朋友那里听说了程严被离奇找回的事,离奇是真的离奇,连派出所那边都没弄清楚,家属到底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韩沉隐约觉得,离奇的背后,总是有原因的,难道真是有人给算出来的?而且那人就是罗裳?
这时他想到了刚才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他刚刚还觉得罗裳不容易,可她要是连这个都可以算,那他那点念头是不是有点可笑?
以他多年来接受的教育,真的很难接受这种可能。
但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他心里也开始动摇起来。
这件事,涉及到一个婴儿,而且某些医院里的个别医护人员确实有偷换婴儿的事发生,所以他也不能直接就给拒了。
所以他没有迟疑太久,片刻后就道:“那个大夫确实可疑,家属提出质疑也是合理的。”
“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找人安排下,争取尽快把那个产科大夫的亲属都调查一下。如果亲属没有异常,他的朋友和其他相关人也查一下。”
汪翠连连道谢:“那太好了,我们这边也会想办法查的。”
“嗯,我先走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韩沉连家门都没进,转身又走了。
老韩头就跟汪翠说:“我孙子答应帮忙了,你们家属也商量下吧,也不能光指望着别人是吧?”
“那肯定的,我这就回去了啊。”汪翠再次道谢,随后她匆匆地离开了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