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邱知道这家人都在为这事儿发愁, 就立刻道:“罗大夫说,做剖腹产手术时,用针灸来完全止痛不一定能做到, 要看个体情况。但缓解产妇的痛苦,应该是可以的。”
“不过她是四院中医专家小组的成员,这个专家小组跟长荣医院之间有合作协议。所以她的意思是, 如果你们希望她来, 就走程序, 向长荣医院打个申请,这样她再出面,就名正言顺了。”
“据我了解, 她之前已经跟长荣医院脑外科合作过一次, 是有先例的,所以你们可以试一下。”
这家人姓孙, 孙家老爷子以前也在工商局上班,在老邱年轻时曾带过他, 现在老爷子已经退了下来,不再管单位的事。但老邱感念他的提携之恩, 跟他还是常有联系, 每次见面还是会称他为老领导。
“爸,您看……”这位产妇的丈夫小孙不了解老邱, 不太确定他说的话准不准。他觉得要是真准的话, 那这个大夫还真值得请。
他不了解邱清泉,老孙却知道邱清泉办事稳,没把握的话不会乱说。
他是相信老邱的, 但这事还是要看儿媳的意思,他就问儿媳:“小含, 老邱说的应该不会错,但这事还是要你拿主意,你怎么想的?”
“爸,我觉得这个大夫说话挺实在的,她要是夸下海口,说她可以完全止痛,我还不敢信。其实能痛得不那么严重,能让我捱过去,我就挺满足的。要不,咱们就跟医院申请下吧。”
最终还是由产妇拿了主意,老邱见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就道:“那就抓紧时间跟大夫说吧,生孩子也没个准点,尽快安排比较好。”
“罗大夫还跟我说,明天下班她会过来看看,主要是想了解下小含的身体情况,提前做好预案,免得什么都不清楚,直接就进手术室了。有些话,进了手术室想问可都没法问了。”
“行行,都听她的,大夫考虑得挺周到。”孙家人跟老邱说事时,门外有好几个家属正凑在一起,低声聊着天。
这些人都是来陪床的,家里也都有产妇。他们其实也在议论210病房产妇的事,都知道她不能打麻药,
有人心里其实是有点疑惑的,要是早知道是这种体质,那产妇在孕期的时候怎么没注意控制下胎儿的体重呢?
但这些人也只是在心里想,谁也没傻到在孙家住的病房附近说出口。
距离医院五里地左右,有一条名为正新街的街道。这条街比较宽,不是特别繁华的商业区,但也挺热闹。
晚九点左右的正新街上仍然有不少人在街上逛,摆摊的小贩还没散。罗剑在青州几个区找了不少地方,最终看中了正新街的一个铺子。
他发现,这条街上已经有了两家简陋的修车铺,如果他能把店开起来,假以时日,这条街说不定会还会有相关的店开起来,竞争对手会慢慢变多,但也会形成集群效应,从而带来更多的客户。
他能知道这些名词,也是最近泡书店,从经管类的书籍上看来的。但即使不看,这种原理他也能想明白。
他联系过店老板,老板本来说下午过来跟他谈谈出兑的事,但那老板直到六点都没出现。罗剑重新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打了此人留下的电话号码,对方却说临时有事,得晚一点。
结果罗剑直等到晚九点十分,这个人才来。
两人站在街边聊了一会儿,谈到九点半,也没能谈出结果。
罗剑觉得这人诚意不够,不打算再谈下去了,就说:“今天先这样,你要是改主意了,再联系我,不行就算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要走。那人伸了伸手去拉罗剑胳膊,想再跟罗剑聊一聊。
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挟着风声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听到车声时,两人都来不及反应,就算想往旁边跑,也来不及了。
他们站的地方离店门口不过一米远,按理来说,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就是条宽阔的马路,骑自行车和摩托车的人只要脑子正常、技术正常、又没喝酒,就不可能冲到他们这边来。
所以他们先前并没防备过会有摩托车擦身而过,罗剑看到了这俩人的头盔,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这俩人不会就是骑摩托抢东西的坏人吧?
这个念头刚出现,他肩上的皮包就被人用一股大力夺走了。
抓着他胳膊的店主一只手正搭在包带上,被那人一带,竟“叭嚓”一声掼到了地上。
他倒地时的声音不小,罗剑听着都疼。
罗剑想要去扶他,那人着急地说:“别管我,快去追,万一包里有啥重要东西,丢了呢?”
罗剑:……
罗剑却说:“算了,我追不上。”
他力气是不小,但他仅凭两条腿,怎么可能追得上摩托车?
那包是他从批发市场上买的仿真包,背出来就是为了装门面的。要不是他实在没有像样的包,他连这个都不会买。
再说那包里就没什么值钱东西,不至于为了那点东西去跟劫匪拼命。
正想着,有两辆摩托车又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店主心有余悸,连着打了两个滚,滚到了紧挨卷帘门的地方才停下来。
罗剑也往后连退了两步,只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腰上别着一个黑色盒子一样的东西,好像是对讲机。其中一人还往他这边看了看。
没过多久,其中一辆摩托车折返回来,那骑手一个急停,摩托便停在罗剑面前,他手上还拿着罗剑刚被抢的包。
“罗叔,这是你的包吧?”小伙子一摘下头盔,罗剑就认了出来,他竟然是处突大队的小齐。
“啊,是我的,小齐,你们这是……”
“哦,这帮骑摩托抢劫的太猖狂了,我们忙着抓人呢,都抓不少了。刚才那对男女抢东西时我们瞧见了,人都抓到了,我还得跟韩队一起去把人送回去。”
小齐三言两语说清事情原委,罗剑这才明白,原来另一个人是韩沉。
小齐还得走,临走前跟罗剑说:“罗叔,郭毅归队了,目前在做恢复性训练,这次任务没带他,你放心吧。”
“你检查一下,看看丢没丢东西?”
“行,我一会儿就检查,你放心。”包里什么情况,罗剑再清楚不过,也就是一些纸张和笔,再有一盒烟,有什么好检查的?
小齐这才离开,他前脚一走,先前那死咬着条件不肯松口的老板却拉住罗剑不放:“大兄弟,别忙着走,咱哥俩再唠唠呗。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我这人好说话的。”
罗剑又不傻,这人态度突然转变,肯定跟刚才出现的韩沉得小齐脱不开关系。
这是看他跟警察关系不错,想跟他套近乎呢。
罗剑自己有事都不会想去求韩沉帮忙,自然更不会因为其他不相干的人去找韩沉办什么事。所以老板态度变不变,对他来说不重要。
他也不是非得谈成不可,实在谈不成,大不了就去摆地摊。
想通这一节,罗剑应付了两句,就离开正新街回家了。
他到家时,罗裳已经睡了,罗剑也不想把今天遇到的事跟常秋芳讲。因为他清楚,只要他讲了,他以后出门常秋芳就会担心。
次日中午,罗裳正在休息时,街道办事处的姚姐来了,她以前也来过,主要是代表街道问罗裳有没有什么需要协助的。
这次姚姐一来,就跟罗裳说:“小罗啊,最近咱们青州可不太平。不过你放心,我跟我老头说了,让他们治安联防队执勤时,经常往你这边来。”
罗裳倒是听说过,姚姐丈夫也在治安联防队。她就笑着向姚姐道谢。
客套一番,姚姐终于说起了这次的来意:“小罗啊,咱们街道五天后要办个文艺汇演,还缺几个节目。”
“你们诊所全是年轻人,长得还好看。要不你们出个节目吧,你们要是能去,咱这条街上的人肯定爱看。”
罗裳:……
让她当众表演节目,那可万万不行!
小时候被亲戚支配着唱歌跳舞拉小提琴的日子她就够了,她真没有当众表演的爱好。
可她得表个态:“这是好事啊,我们诊所肯定得支持。”
“但我什么都不会,表演节目我肯定不行。要不,你再问问街道上其他人,我听说有人还会跳霹雳舞呢。”
姚姐却道:“方远就会啊,罗大夫你要是不愿意上,就让他上,这小子跳得可好了。”
方远就在门口,听到姚姐这么说,有点急了,当即否认:“那都哪年的事儿了?我早不会了。我现在骨头硬,真跳不了,你找别人吧。”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就你了,你不上谁上,还能让罗大夫上?”
方远无奈地看了眼一脸看好戏的罗裳,最终只能无奈地答应了。
他想,以他二十六的高龄,再跑到高高的台子上,当着那么熟人的面跳舞,真是够羞耻的!
要是能把出差的时间提前,不知道能不能跟表演的时间错开?
他暗暗打着主意,却听罗裳跟江少华说:“小江,接下来几天你辛苦点,腾出点时间让方远练舞。”
江少华开心地答应了:“好嘞,有什么活都交给我,我多干点活可以的。”
罗裳又笑吟吟地看了眼生无可恋的方远,说:“院子里地方挺大,也清静,你去练吧,正好现在没啥事。”
方远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现在不行,刚吃完饭,胀肚子,这时候跳会肚子疼,等会再说。”
“远哥,吃完饭快半小时了,你刚才吃的也不多,不会疼的。真疼了,我给你开点药吃。”
江少华现在性子也比以前放得开了,他也想看热闹,所以他同样想把方远逼到院子里看他练舞。
迫于无奈,方远只能认命地去了院子里,在树下找了个空地,懒洋洋地练起了基本动作。
罗裳趴在窗前看了一会儿,等到一点左右,就接到了四院的电话,跟她说了长荣那边发出协助申请的事。
给她打电话的人是黄副院长,他们这个专家小组的事就是由黄副院长直接负责的。
“小罗,这事我跟几个大夫提了提,他们对这个针灸麻醉也挺感兴趣的。现在这种针术也没有多少用场,一般人做手术都是去看西医外科,所以咱们中医也用不上这种麻醉之术。”
“但这种方法其实还是值得掌握的,因为有些病人跟这位患者一样,因为体质原因,不能上麻醉。”
“也有些人没这么极端,只是麻醉效果不太好,所以,你这次要处理的,也不能算是个例,还是具有一定的普适性的。”
“老季他们挺想去看看的,如果那天他们有时间,想跟你过去瞧瞧,你要是没意见的话,我会跟长荣那边知会一声。”
罗裳原本只打算自己过去看看,或许扎几针就好了。
现在黄副院长却要派几个大夫跟她一块过去,那这个阵仗就大了。
她也理解这些人好奇的想法,又不是什么秘不可传的东西,罗裳就同意了:“只要长荣那边没意见,我就没什么意见。最重要的是,不影响到手术。”
“不会影响手术,毕竟都是干这行的,轻重还是知道的。”黄副院长连声保证,罗裳就没再说什么。
当天傍晚,结束了一天工作,临走时罗裳还笑着让方远回去抽空练习,上台了别丢诊所的脸。
方远:……今天特别不想搭理老板,但没办法,那是给他发工资的人。
忍吧,还能跑路怎么着?
这时电话响了,罗裳接到了魏安民的电话。她这才知道,八院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高副院长侄子高进的职位,现在八院中医科的药房,又归高进管了。
罗裳挂断电话后,都很无语。
魏安民还说了下鉴定那些药材的时间,让罗裳到时候抽空过去。
一直忙到晚上,除了看病,再没发生别的事。
罗裳准备按照她跟老邱约定好的时间,去长荣医院看看那位产妇,临走前,她叮嘱方远和江少华:“你俩在这儿轮流睡,也别太辛苦。如果真有人半夜摸过来,你俩要随机应变,自身安全最重要。”
头天晚上,方远和江少华都是在诊所过的夜,但他们怀疑的劫匪并没有来。几个人倒也不急,打算再蹲守一段日子。
“知道了,这事儿我们自己会处理,你赶紧走吧。现在天黑得比前两个月早了,你回家别太晚。”方远嘱咐道。
“没事,我先去找老邱,跟他汇合,一起去长荣。”
五点四十左右,罗裳和老邱各骑着一辆自行车到了长荣医院。
这时候妇产科这边已经知道了罗裳要参加这次手术的事,孙家儿媳的主治医自然也知道。
他也知道罗裳这时候要来,所以他特意推迟了下班时间,专程在办公室里等着。等罗裳到了,他也来到了病房。
简单介绍后,罗裳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先给那产妇切了会脉。
她面上表情很平和,让人看不出情绪。
过了一会儿,罗裳放下手,问那产妇:“你心怎么有点慌?气机还有点紊乱。除了麻醉药的事,还有别的原因吗?”
说完她又猜测道:“是不是因为什么事生了气?”
孙家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因为产妇还真的刚生了一场气。
“这两天有人在走廊上讲闲话,小含出去活动时听着了。因为这事儿才生的气。”
至于外面那些人讲了什么闲话,老孙倒没说。
小含默不作声,她丈夫却道:“你别听他们瞎说,这事能怪你吗?谁家怀孩子了不得多吃点,吃的是双份的。他们不舍得给媳妇吃,别人舍得。”
他虽在劝慰,但罗裳感觉,他说的这些话对产妇心理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
产妇状态本来就不是很好,再这样生气进手术室,说不好会怎样。
罗裳就道:“孕期身体变化,还有情绪上的问题,都有可能产生食欲亢进的情况。这没什么,有机会调整下就可以。”
“这些其实不重要,现在有个问题,我觉得要处理下。你最近是不是感冒了?还没好吧,嗓子里有痰?”
罗裳话音落下,孙家人心中又是一惊,产妇陈笑含半个月前确实感冒了。因为已经好了,他们不仅没对罗裳说,就连老邱也不知道。
陈笑含惊讶地说:“对对,我嗓子里隔一会儿就有痰,有点粘嗓子,得用力才能咳出来。”
“这没什么大问题吧,我觉得过阵子就好了。现在快生了,我也不敢乱吃药。”
旁边陪同的妇产科大夫面色却有些变了,产妇最近曾感冒的事也没跟他们说过,他也不知道产妇嗓子里还有痰。
这事确实不是大问题,但对于马上就要做腹腔手术的人,可不是件好事。
罗裳摆了摆手:“不是这么说的,你马上就要做剖腹产手术,腹腔要切开再缝合的。”
“如果你在腹腔手术后咳嗽,或者用力清痰,那你腹部必须得用力,才能做出这个咳痰的动作。这样的话,你术后会非常辛苦,刀口会很疼的,每咳一下,每清一下嗓子都会疼。”
她说得很明白,产妇已经能想像到那时候的情景了。
她面色不太好,这时老孙客气地问罗裳:“现在吃药也不合适吧?有办法吗?”
“这时候确实不太适合服药,你要是同意,我可以扎几针,让她少少发些汗,到明天下午,大概就能有不错的效果。”
罗裳连续说出产妇身上的两种问题,这些问题孙家人都没跟她说过。所以孙家人,包括产妇,对罗裳都有了不小的信任。
产妇自己就做了决定,主动跟罗裳说:“只要不伤到孩子,你尽管给我扎吧,扎针的疼我能忍。”
“行,我带针了,那就扎吧。扎针的话,再疼也疼不到哪儿去,可能跟蚊子虰了一下差不多、你不用紧张,放松点我也好进针。”罗裳说。
众人说话时,斜对面有一个病房里的人也在聊天。一个年轻的男人跟他父亲说:“爸,我姐还得过几天才能出院,你不用老过来,出院手续我能办。”
病床上的年轻女孩看上去很憔悴,她也做了手术,不过别人是生孩子,她做的却是宫外孕手术。
如果不做,就有生命危险,只能做。
那中年男人拿着报纸,看了看,放到一边,说:“我争取吧,要是实在来不了,就让秘书来。你妈呢?”
“她啊,可能又去打听事去了。”男孩子削了个苹果,递给那中年男人,但对方并没有吃,转身把苹果放到旁边的盘子里。
父子俩正说着话,这时一位妇女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她进来就说:“老焦,210老孙的儿媳妇不是有问题吗?听说他们家请了个厉害的中医大夫,手术时那个中医大夫也会帮忙止痛。”
“现在那大夫还在,我想着,等老孙家那边做完手术,跟他们打听打听那大夫怎么样。要是行的话,就请她给咱家孩子瞧瞧呗。”
中年男人却道:“不用,我联系人了,是省里有名的中医。还是名师弟子,水平有保证,过两天就能来。”
那妇女听了,觉得这样也好,更靠谱些。
“行吧,这事听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