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州市某个大会议室里, 有十几个人正围在会议桌边开会,会议的主题是新成立的产业园具体要建在哪里。
产业园的地址早就讨论过了,待选的地址有两个。但在这次招商会开始之后, 一部分提前过来的企业主对青州市所选的地址兴趣却不大,尤其是两个港商。
其中一位港商姓黄,来的时候还带了位风水师。
这位风水师来青州第一件事就是为雇主选定新的厂址, 他所选的位置就在鹰嘴沟一带, 理由就是那一片风水绝佳, 在那边开厂会生意兴隆。
青州市的人倒也听说过港岛那边信风水,有些大企业主还有御用风水师。但他们也是头一次亲眼见证这些风水师对雇主的影响。他们也不确定风水师说的准不准,但投资商的意见他们还是会考虑的。
黄老板现在已经带着风水师去了鹰嘴沟进行实地考察, 同去的还有几位与黄老板熟识的客商。
经此一事, 青州市招商局和相关单位就发起了这次会议,考虑要把鹰嘴沟一带作为产业园的另一处备选项。
地址一旦确定下来, 就要开始拆迁征地、修整过后,水电燃气管网基础设施也要尽快布置好。
会议室墙上挂着鹰嘴沟附近的区域地图以及飞机航拍图。一位干事站在地图旁边, 在给参会人员介绍鹰嘴沟一带的地形以及发展史。
等他说完,一个男人说:“鹰嘴沟一带人口密集度还是比较低的, 拆迁难度以及成本应该都不大。但有个问题, 就是这一带有很多都是农业用地,土地性质不好随意更改啊。”
另一个人也道:“是啊, 去年省里还下发了文件, 要求各地不得侵占农业用地乱搞开发,我看这事有点难度。”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却指着鹰嘴沟航拍图一大片疑似废墟的地块说道:“万山冶炼厂这个位置,我觉得可以考虑。”
“八年前万山冶炼厂发生大爆炸, 厂子黄了,这一带一直没有建新的工厂。大家看看这张图, 冶炼厂周边几百亩地都是工业用地,外围还有大片荒地,这些荒地底下有很多碎石,难以种植作物,用来做产业园倒是没什么问题。”
他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有个人却道:“厂子是黄了,但厂子周边也建起了几家小型乡镇企业,这些小厂都开着呢。”
“如果确定要在这边建产业园,就得摸排下这些小厂的情况。”
参加会议的除了招商局的人,市局也派了个代表列席会议。
会议进行到这里,在场的人已基本达到了共识,都同意把鹰嘴沟一带列入到产业园的备选地址中。
市局的代表已经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了,但这时会议室的电话急切地响了起来。
一位工作人员过去接电话,听对方说了两句,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转回头跟在场的人说:“公安部门得到一个消息,说是鹰嘴沟一带可能有潜在风险。他们想了解下黄先生一行人是否还在鹰嘴沟那边?”
招商局的刘干事惊讶地站起来:“什么潜在风险?怎么会有这种事,之前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呢?”
另一个人却道:“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公安那边既然这么说,那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咱们还是想办法联系上黄先生吧。”
“先联系下当地派出所……”
他刚说到这里,市局的代表就走到话机旁边,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电话,果断问道:“是我,肖俊,我也在这边开会,鹰嘴沟那边有什么潜在风险,消息确定吗?”
也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了什么,这位代表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他原以为这个消息是某个侦查部门查出来的,万万没想到,竟是山河路那位女大夫提供的。
对于罗裳的能力,他们这些人心照不宣,还是比较认可的。
罗裳曾找到了好几个失踪的人,她做出的这些事堪称传奇,而传奇的故事是最容易流传的。就算在市局和下属的各个分局,也有很多人听说过罗裳,所以他也知道罗裳这个高人。
既然是那位罗大夫提供的消息,那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真的了。他觉得,这个消息真实的概率大概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别说是百分之九十以上,就算只有几成的概率,他们公安部门也不会随便错过的。
所以他挂断电话后,就跟在场的人说:“还是尽快联系黄先生一行人吧,如果能联系上,就让他们尽快返回,也可以去当地政府或者派出所暂避。等警方排除风险,再请他们去也不迟。”
招商局的刘干事却急了:“消息确实吗?如果不确实的话,这么做我觉得不妥。投资商最基本的要求之一就是安全,如果他们觉得咱们青州这边不太平,他们还能愿意留下来投资吗?”
这位干事是真的急了,黄先生一行人如果受到惊吓,谁知道他们还愿不愿意留下来投资建厂?
这些人要是走了,那他们招商部门搭起来的戏台子可怎么唱?
在这种节骨眼上出了乱子,要是传出去,再影响到了其他客商又要怎么处理?
刘干事想到这一连串问题,对肖俊等人竟生出些怨气来。要是让他配合,他更加不愿意。
他就又道:“消息准吗?可别是虚惊一场?我建议,没把握的事不要惊动了黄先生一行人。”
肖俊瞟了他一眼,不用想就知道刘干事打的什么主意。他淡淡地道:“准确率无法保证百分之百,只能说可能性比较大。”
刘干事指着肖俊一时说不出话来,这话说的,准确率到底多少也无法保证,就要惊动黄先生一行人,他怎么能愿意?
他拦不住公安那边的决定,只好问道:“到底是什么隐患啊?我就不明白了,能有什么隐患非得惊动黄先生一行人不可。他们出门还带保镖了,咱们这边也有人陪同,那么多人,能有什么事?”
肖俊想到电话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心想如果那个土作坊里能造出炸/药,就算再多几个保镖又怎么样?
真死了人,这事可就大条了。所以刘干事说的这些话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具体是什么隐患,暂时不方便对外公布。”
“葛主任,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们领导。但黄老板一行还是尽快联系上为好,市局虽然也派了人过去,但他们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才能赶到现场。”
说完这番话,他戴上帽子,跟在场的人打过招呼,就离开了会议室。其他人已经凑到一起,在商议着应对策略。
市里的谭主任则走到隔壁办公室,打通了市局的电话,片刻后,他浑身呆滞地拿着听筒。直到对方挂断电话了,他才反应过来。
夭寿了,他们市里居然有个土枪作坊。更寸的是,那个潜藏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土枪作坊居然就在鹰嘴沟?!
既然能造土枪,谁知道那帮人能不能造出一些□□来?
这事但凡早发现一天,他都不会这么紧张。怎么就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
黄老板一行人跑到那边,说不定会惊动到作坊里的人。
万一发生点什么摩擦冲突,对方再一激动,甩出一堆炸弹来,事情可就大条了,搞不好要上报纸甚至电视的程度。
韩沉挂断电话后,罗裳想也知道他那边会通知相关部门采取行动。
如果这件事她算错了,韩沉要承担的压力可不小。
但罗裳对于自己算出来的结果还是有信心的,她不只算出来了,还感觉到,那伙人早年前曾做过别的案子,身上的业障不轻。
姚德胜他们也去了那边,但罗裳当天是见过姚德胜一行人的,倒是没从这些人脸上看出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所以她觉得,这些人就算碰到点什么麻烦,结果应该也是有惊无险吧。
吁了一口气,罗裳叫下一位患者过来,号过脉后问他:“心脏不舒服吧?具体怎么不舒服?”
患者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抬起右手在左胸周边拍了拍:“这地方有时候会疼,疼的要是重,后背也会跟着疼,连着疼。”
“胸痛会穿到背部,是不是这样?疼得厉害吗?”罗裳问道。
“有时候前边胸部疼,会穿到背后,有时候从后边往前穿,不是每回都这样。疼得也不算太厉害,能忍。”
“我主要是害怕这病大发了,以后干不了活。”
患者所描述的情况与罗裳的判断是一致的,她就告诉对方:“你这种胸痛是轻微的,不用太担心。”
患者明显松了口气,面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那太好了,大夫你给我开点药吧。”
罗裳又问了几句,想好了药方,然后告诉旁边的江少华:“记一下,患者胸中隐痛,连及背部,病因为胸中阳气郁结不得舒,用栝蒌薤白白酒汤就可以。暂时不需要开其他药,先攻主证。”
江少华一听,就知道这个患者的病情是真的不重,罗裳给他开的药方也是个比较轻的药方。如果患者病得再重一些,到了胸痛彻背、无法躺卧的程度,那方子就要变了,半夏肯定得加上去。
至于这方子里的白酒,不是市面上售卖的酒。他们诊所自己用糯米做了甜酒酿,罗裳开方时所用的白酒就是这种甜酒酿。
他很快写好了药方,给罗裳看了一眼,确定没问题,才让家属拿着方子去找小岳。
送走这位患者,就到四点半了,始终没有电话过来。
罗裳叹了口气,心想这个时代很多地方都没电话,真是不方便啊。
正想着这件事,电话居然响了。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号码是川省那边的。
电话果然是方远打来的,方远告诉罗裳,他和崔家的药师已经去过江油,找到了罗裳介绍的附子种植大户。
他们还亲自去看了看那边的种植田,察看了田里的土壤情况,确定那些土壤都很肥沃疏松。田里这时候就种着附子,是跟玉米套种的,附子明年就能采收一批,冷库的事也开始安排起来了……
罗裳听着方远说着事情的进展,心里也静了下来。
时钟滴滴嗒嗒地走着,姚德胜腕表的指针也在不停转动,他站在路边,看着前方十几米处的一伙客商,跟同伴叹了口气,说:“鹰嘴沟这地方好是好,但咱们都是小本生意,这地方要是让人看上了,怕是没咱们争抢的份。”
跟前面那一伙大投资商相比,他们这些人确实要逊色不少,但有个人还是挺不服气地,跟姚德胜说:“地方是你这个地头蛇介绍的,咱们看得好好的,这帮人可倒好,后来居上,一来就把咱们给挤到一边去了。”
姚德胜却道:“咱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及人家一个汗毛,你们看看,人家身边还有招商局的人专门陪着,哪像咱们,是自己跑过来的。”
“人比人气死人,算了,别跟他们争。要是产业园定下来了,咱们找个差不多的位置跟着喝点汤也行。我太爷爷当年真跟我说过,这地方可是风水宝地。青州市属这片最好,两百年前还出过状元呢。”
姚德胜打定了主意要把计划中的管业公司开在这一带,其他几个人也有人了解过一点风水,也觉得这地方面水背山,曲水环绕,是个聚气藏风的好地方。
哪怕是为了讨个好意头,他们也愿意来这边建厂。
但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黄老板一行人还在指指点点地察看着周围的地形和建筑分布,他们今天怕是不方便再留下来了,有个人就提议先离开,回去等消息。
姚德胜却道:“也不急,咱们也算投资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又没人赶咱们,不如留下来看看热闹。”
“听说那位姓洪的大师傅是黄老板常用的风水师,我倒想看看港岛的风水师有多厉害。”
姚德胜满腹好奇,其他人何尝不是如此,谁还没点好奇心了?
听说港岛的风水师挺厉害,既有机会亲眼看看,谁不想看?
几人商量了一下,竟然去附近一家小卖店买了些汽水和吃的,又讨了几个木凳,装做休息的模样,就坐在路边树荫下向前方张望。
小卖部老板比较健谈,看出这些人穿的都挺体面的,就跟姚德胜等人攀谈起来,聊天过程中,自然也把黄老板他们看的地方做了下简单的介绍。
“那地方原来是冶炼厂,后来厂子接不到活,黄了。要不是又开了几个小厂,我这个店都开不起来。”
老板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没跟这些人说实话,只说厂子黄了,却没告诉在场的人厂子遭遇了爆炸,这才从此一蹶不振,最后关门了事。
原来的厂子早已夷为平地,大自然的修复作用极为强大,数年过后,如果没人介绍,外人已经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养活过许多人的大型工厂。
姚德胜倒是知道那家冶炼厂,但厂子爆炸并死人的事容易引起恐慌,被当地相关部门压了下来。在消息闭塞的年代,时间稍长一点,这事就被人淡忘了,本地人不提,外人自然不晓得。
小卖店老板也怕这些人被吓跑,所以他一句不好的话都不说,专挑好的给姚德胜等人讲。
聊着聊着,还谈起了冶炼厂旧址上开起来的几家乡镇工厂:“看着东北角那个厂没?那厂叫隆庆加工厂,才开了一年半。”
“他那儿就四个床子,也没投多少钱,平时就随便接点金属件加工,可赚钱了,加工厂的瞿老板上个月还买了桑塔纳呢。”
姚德胜他们也没有完全信他的话,但那个瞿老板买桑塔纳的事大概是真的。
那个厂从外观看,破破旧旧的,周边还有围墙挡着,那墙虽不是很高,却能阻挡人的视线,让外边的人看不清围墙内的情景。
偶尔还能听到墙内狗吠的声音,听着还不只是一条狗。
姚德胜有点纳闷,他自己也有做生意的,换位思考一下,那位瞿老板如果真的只有几个床子,他会这么赚钱吗?又买桑塔纳又砌围墙又养俩狗的,种种因素叠加起来,说不清哪里有点不对劲。
此时,黄老板一行人也站在离那围墙不足十米的地方看着紧闭的黑漆大门,招商局的随行人员给黄老板等人介绍道:“隆庆加工厂成立有一两年了,在工商那边注册过。老板在外省有些关系,接的单子一般都是外省的,主要加工各种机械部件吧,据说老板技术很不错,看到什么件他都能仿出来。”
“哦,地方不错。”在风水师再一次确认下,黄老板也觉得这个位置不错。
招商局的随行人员就道:“那我带几位在周边参观下吧,要想进厂的话,恐怕得得到隆庆加工厂老板的允许。”
那个工厂是注册过的正规工厂,所以招商局那位工作人员再想把黄老板一行人留下,也不能带着他们擅自闯进去。
黄老板倒是没什么意见,但他还是转头看了下他带过来的风水师:“洪师傅,刚才你不是说想进去亲眼看看吗?那咱们就叫门吧。”
洪师傅长得很瘦,他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叫门吧,我得进去瞧瞧。”
随行保镖走上前去,抓住铁大门上的铜环连续拍了几下,没过多久,大门内传来了脚步声。
“你们是什么人,找谁?”开门的人身材魁梧,眼神和气中带有几分警惕,只把门开了一道缝。
他则站在门口,自己就站在门缝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大门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