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么严重, 扎几针的事。”古大夫把自己外甥拉进去让他坐好,还叫来了几个学生。
这些学生都是针推专业的,四男二女, 看到罗裳和郭老与院长一起进来时,学生们全都站成一排,恭敬地看着他们。
他们都已提前得到通知, 知道这次过来的专家都是重量级的, 属于省市顶尖级别的大夫。如果不是院长帮忙请人, 凭古大夫自己想请都请不到。
“这几位就是我托院长给你们请来的专家,都打个招呼,别愣着。”古大夫咳了一声, 让学生们向郭老和罗裳等人问好。
郭老态度谦和, 主动跟古大夫说:“我平时用药比较多。所以我今天过来,就是陪小林过来开开眼界。你们有什么要讨论的, 尽管聊,不用管我这个陪客。”
古大夫本意也是要请罗裳, 因为他早就听说了罗裳这个人。
罗裳给手术患者进行针刺麻醉的事上了前两期本省的中医学报,省内不少搞针灸的医生都知道了她的存在。这种案例她还不止做了一次, 这就足以证明她的成功并非偶然, 所以古大夫和他那些学生对罗裳的水平都很认可。
但郭老是国手,资历在那儿, 古大夫当然也不会冷落了他。
他平时不喜欢社交, 但这不等于他不通人情世故。像他这种聪明人,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俗务上,并不是他不会。真到了必要的时候, 该有的礼数他也不会缺。
因此他表现得很热情,请郭老和罗裳等人坐下后, 还记得自己外甥在旁边等着呢,就跟一个学生说:“小曹,我外甥得了吊线风,你去给他处理下。”
所谓吊线风,其实就是面瘫,在他们这个科室真不是什么大病。在诊室里的几个学生都会治,但他们还不能像罗裳一样使用透针法来治。
有了可以施展针术的“标本”,一帮学生都高兴地走过去,顷刻间将古大夫亲外甥围在中间,那架势竟好似要围猎一般。
一个身量中等的男生已经取来了消毒好的针具,笑眯眯走上前,说:“放心,扎这个我们都没问题,不会给你扎坏的。”
“前提是你不能乱动。”
“哎哎,我不扎了,我去拿点药,你们能不能别围着我?”古大夫外甥企图再挣扎一下,但学生们已将他围起来,看样子不扎这个针都不罢休。
“扎他翳风。”
“合谷再来一针……”几个学生低声交流着,声音虽不大,看上去却热热闹闹的,一个个都挺踊跃。
郭老看了会儿,笑着跟古大夫说:“你这几个学生都挺愿意干这行的嘛。”
古大夫坦白说道:“这都是挑出来的,几百个才挑出来十来个人,看着不行我是不会收的。这一行挺枯燥,也要能吃苦,要是没兴趣 ,是学不长久的。”
罗裳则在观察那几个学生的针法,这些人都是古大夫教出来的,观察他们也能摸出些古大夫的思路。
他们选的穴位倒是没什么问题,但那患者在针后并没有产生立竿见影的好转,只是有所减轻,口歪眼斜得没那么严重了。
古大夫外甥自己倒是挺高兴,也打消掉了顾虑。但罗裳知道,如果由她来扎的话,这个患者在拔针后就能基本恢复正常了。
古大夫看着学生扎完针后,客气地问罗裳:“罗大夫,你觉得,他们几个下针各方面哪里还需要改进一下?我这么问,不是想考校罗大夫水平,主要是想借你的眼睛,帮我看看。旁观者清嘛。”
罗裳倒也不藏私,坦然说道:“他们基础还是可以的,有些细节可能还需要注意下。”
“我看您外甥好得还不明显,就这样离开医院,仍然没办法正常上班。他若是不介意的话,我给他重扎一遍吧,只扎几针,不至于伤身体。”
古大夫求之不得,马上把他外甥叫过来,跟他说:“你小子今天走运,罗大夫愿意给你扎针。在这儿坐着,一会儿别乱动。”
他外甥看着罗裳年轻嫩滑的脸,面上重新出现刚才的恐惧感,这个女大夫到底行不行啊?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找他舅想借光,结果他舅把他当成给大家实习的样本了。
早知道这样,他死也不会来。
他被拽到罗裳面前坐下时,心里直打鼓,是真的怕。
罗裳选用的穴位与那几个学生一般无二,刚开始下针就道:“我也先扎翳风,之后是合谷。”
罗裳说完,先给这男青年把了脉,随后她抬手轻轻一针,不见任何花哨动作,那针已丝滑地进入了患者皮表。
等她扎到合谷穴时,就跟周围的人说:“翳风穴位于面部,那里皮薄,深度宜浅,但合谷这里,就要深一些了。因为这位患者体胖,手也胖嘛。”
古大夫外甥身高不足一米七,体重却已达到一百七十多斤,在一阵憋笑中,他面露窘迫。但很快他脸上和手上那几处下针的部位周围都产生了强烈的得气感,随着热气流动,麻痒感一阵阵袭来,他歪着的嘴脸居然恢复了正常,全程不超过十分钟,连针都没拔下去。
“咦,这就好了?!”
几个年轻学生瞪圆眼睛,全都看向古大夫外甥。这种直观的转变给他们造成不小的冲击,一个学生冲口而出地道:“她扎针效果居然这么快的吗?”
其他人虽然不说,但感觉跟他也差不多。他们都知道院长帮他们请的人厉害,但具体厉害到什么程度,他们并没有直接的认识。
现场的病例却给了他们答案。同样一个病人,取穴也相同,可罗裳和他们几个学生扎针所产生的效果却可以说得上是天壤之别。只这一手功夫,就将这些学生都给折服了,再看向罗裳时,他们眼里只剩下敬佩和尊敬。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这个病人得的虽不是什么大病,但这几针就很考验医者水平了。
罗裳留针十几分钟,还没开始起针,患者就开始恢复正常了,古大夫自问他自己行医这么多年,也做不到这么快,他怎么也得等患者结束治疗过程,才能看到这种效果。
古大夫赞叹地鼓掌,随后道:“罗大夫,今天请你过来,是请对了。我这人不太擅长总结,你能不能不能跟这几个学生详细地讲一讲你这几针的细节?”
罗裳知道古大夫要做中风后遗症康复的项目,这个项目现在专门做的人很少,古大夫想做,罗裳是愿意支持的,哪怕在这件事里,她什么也得不到,她也不介意。
私下里她和崔凤山就一些易学原理聊过,崔凤山还开过玩笑,说罗裳拥有的东西真的够多了,美满家庭、超越常人的天分,九十几分的外形和健康身体,还有个不错的对象,这么圆满,反倒让人有点不放心了。
罗裳明白他在暗示水满则溢这个道理,所以她当时回复过,说她打算找一些合适的机会,捐点钱,在力所能及情况下帮一些人。该舍的她舍出去了,就可以破解这种过于圆满的问题。
所以古大夫一提出这个要求,罗裳就招手示意那几个学生过去。针对每个穴位详细讲解怎么体会针下患者的得气感,只有得气良好,治疗效果才会好。
至于下针深度和随迎补泻等细节方面的问题,她也耐心地讲了一会儿。等到全都讲完了,她才把针拔出来。
讲完之后,这些学生们都觉得罗裳又会扎针又会讲,尤其是如何判断患者是否得气的方法,真的很有用。几个人听完,都有几分开窍的感觉。
古大夫水平也很高,由他来给自己外甥扎针,同样能达到快速恢复的效果,但他的表达能力不及罗裳。所以有些感悟他心里清楚,却并不能完全表达出来。
这就像有些老师自己是个超级学霸,但学霸并不等于会讲课。所以,罗裳这一出现,就给他做了一个不错的示范。
郭老在旁边看完全程,不由得笑着跟古大夫说:“我觉得小罗也挺适合教学的,她表达能力真的强,罗辑思维清晰,讲的内容也比较好理解。”
古大夫也很认可这一点,这时罗裳已结束讲解,把几根针都拔了下来,跟古大夫说:“下午还要去别的科室转转,古大夫你也是忙人,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先去病房吧。脑卒中康复的问题,最好还是针对不同病例来进行说明。”
众人都能看出来,她敢这样说,就表明她不是个纸上谈兵的理论家,而是个能治病的高手。
一行人没有耽误时间,由古大夫带路,直奔心脑血管科病房。
得这种病的人,都是本虚标实,在针灸时不只要开窍醒脑,还要培补元气。
罗裳留在病房里,连续检查了几个患者的情况,在检查时,她也跟古大夫交流了不少取穴和下针时的心得。
古大夫比较擅长上病下治、左病右治以及右病左治等手法,在治疗中也很擅长取对穴,他也没有藏私的意思,跟罗裳也讲了不少。不过他讲的不只成功案例,还有好几个是失败的,可以说是相当担诚了。
连续走了好几间病房,再走完一个病房,就到了午休时间。
这是一张双人病房,罗裳进去后,居然看到了跟他们一起去查药厂的财务审核组长高纬。
罗裳惊讶地道:“高姐,你也在这儿啊?是探亲访友吗?”她注意到高姐手边有个花篮,一看就是新买的。
“哦,这我老同学,住院了,我来看看她。”高纬指着病床上抹着虚汗的女人说道。
那女人年近五十,长得瘦而白,皮肤看起来挺细致的。
“你同学啊,什么病入院的?”罗裳这几天跟高纬相处得还不错,就多问了几句。
“最近她做了个手术,手术完就这样了,虚得很,心动过缓,还总是失眠做恶梦。”
罗裳心想这人看上去是明显的桂枝汤外貌,长得白而瘦,易出汗,虚弱无力,这种情况,一般用桂枝汤加味多数可解,倒也不需用特意来住院。
因为桂枝汤是有名的强壮剂和恢复疲劳的方剂,有很多药方都是由桂枝汤变来的,能治的病太多了。典型的体貌特征就是患者瘦而白,易出汗,虚弱,并不是只能用于伤寒。
这位妇女并不是他们这次要处理的患者,因为他们要找的都是有中风后遗症或者中风治疗中的病人。所以罗裳并没有过问之前医生的处理方案,只点了点头,就和古大夫一起,去看另一位患者。
等他们结束后走出房门不远,高纬竟然追了出来,特意抓住罗裳胳膊:“小罗,你这也太拼了,别人都休息一天,你不休,接下来还得忙两三天呢,你也该歇歇。”
紧接着,高纬悄悄向罗裳请教起她那同学该怎么治为好,她甚至还将那同学的药方给拿来了。
罗裳看完,给改了改,之后坦然说道:“她这情况,可以不用住院的,在家服几天药就能好转,像手术完、大病初愈后还有化疗后的患者都可以用这类药方,主要就是调合营卫健脾胃、让身体强壮起来。”
“能治好啊?那我大姨也是虚得很,没事儿就在沙发上瘫着。能用你说的这种强壮方吗?”高纬接着问道。
“你大姨多重,皮肤怎么样?”
“一百六十多斤吧,皮肤发红,好像有点糙。别的得等我回去问问。”
听到这里,罗裳笑了下,说:“那她就不要用这个药方了。想治最好找大夫面诊下吧。”
聊完这些治病的事,罗裳已经准备走了,高纬却叫住她,悄悄跟她说:“小罗,咱们原计划还要检查三个厂子。但有两家厂都因为兴源药厂的事有点怕了,主动交待了一些问题,但我估计这两家厂子都是些小问题,大概率是罚款处理。跟兴源药业的性质不一样,但我们也得介入一下,时间应该不长。”
“最后查的蔡氏药业问题应该不大,他们厂中药占比也小,所以你们中医过去了,可能走个过场就差不多。”
蔡氏药业?是刚才跳楼那女孩父亲蔡老板所开的药厂吗?
罗裳顿了顿,只当闲聊一样,问了一句:“中药占比大概多少?”
“不足百分之二十吧,蔡老板好像不是很认可中医,所以他才会这样布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