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院长想报警, 可这时候罗裳这边都给孩子们做完检查了,她这个东道主不方便把请过来的人撂在这里不管。
这时罗裳说道:“宁院长,我还有事, 打算现在就走。这事儿不急,等我走了你再去报警不迟的。”
宁院长感觉到罗裳面色比刚来时要苍白几分,可能有点累, 就没有勉强挽留。
罗裳和吴老大夫开始收拾东西。岳哥和小乐就在旁边看着, 俩人对视好几眼, 都不敢乱说话,怕打扰到她。
直到罗裳把东西都整理好了,一行人坐上了岳哥的车, 岳哥才压着嗓门说:“罗大夫, 你还会算这个啊?”
“懂一点吧。”罗裳说得比较保守,但这就足够了, 足以让岳哥确认,他眼前的大夫, 可不光是一个大夫那么简单。
他张了张嘴,犹豫几次, 这才开口问道:“那你能不能帮我算算?”
如果是其他卦师, 这时候或许会问他要算什么?是算姻缘、财运还是事业。
罗裳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关系到生死的事可以来找我,今天小宇的事是例外, 其他的我就不算了, 算多了福缘承受不起。”
她说的并不是托词,算多了她确实承受不起。自从来了汇川,去过那个建筑工地后, 她就有一种心浮气躁的感觉。她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不过是因为她性格沉稳, 内核强大,比较能忍而已。
其实这几天她想起来,前不久江少华大师伯那一脉的人来过青州,专程看望过她和江少华,还曾送过她几张符纸。符纸都是江少华大师伯在世时亲手画的,存世量不多,可见其有多珍贵。
罗裳自然舍不得浪费,还怕弄丢了,那些符纸她就留了几张在青州家里,只有一张随身携带。等她这两天想起来去查看时,那符纸已变成了灰烬。
这个事实让罗裳也有点后怕,如果没有符纸,她还能不能好好地在这里继续做为一个医生行医?
来到这里原本非她所愿,但她已经适应并安顿下来,这里还有她难以割舍的牵绊,这时候如果让她自由选择是留下还是回去,那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来。
因为在那个世界,最爱她的人不在了,她已是孒然一身,了无牵挂。再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都拒绝得这么直白了,岳哥自然不好再勉强。
罗裳想早点回去,因为这次给小宇算完,她早上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有点浮躁感,特别想回宾馆打坐调息一番,让自己静下来。
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车里几个人谁都没吭声,免得惊到她。
前方路段有点像搓板路,岳哥开得再小心,车子还是晃来晃去的。
等他终于把车开出这段路,路面变得平坦起来,他才放松了一点,回头去看罗裳的反应。
小乐“嘘”了一声:“她睡着了,小点声。”
岳哥:……怎么就睡着了,这是真累了吧?
岳哥小心地将罗裳送回到宾馆,这时候其他大夫都没回来。像他们那样的大夫,认识的人都很多,无论去了哪,都有不少人找。所以他们应该是另有安排,全都不在。
罗裳由高向阳陪着,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此时她已感觉到气血上涌,头脑再次混沌起来。但她清楚,这不是病,而是前两天就有的不适再度袭来而已。
她隐隐有种感觉,胡四爷设下的那些阵法还是有一定威力的,真的影响到了她。尤其是那个吸人气运的建筑工地,她自从去过那里,就格外有一种发飘的感觉。
韩沉不在她身边,估计是跟汇川当地公安部门的人开会讨论接下来的后续处理工作,她暂时还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处置那栋尚未完工的大楼。
罗裳进门后,就开始打坐,还叮嘱高向阳,如果她不开门出来的话,就不要打扰她。
高向阳眼睁睁看着她进去,心里担忧得很。罗裳平时气色很好,白晳的皮肤上有健康的红色,出现在人前时总是一副神完气足的样子。可现在她的精气神都差了许多,看上去蔫蔫的。
关上罗裳的房门,高向阳没回自己所住的房间,倒是去前台,连续拨了好几次号,打算联系上韩沉。但那边好像在开会,每次接通,接线员都请他稍等。
万般无奈之下,高向阳重新折返回罗裳的房间,就站在她房间门口,凑近听了听,门内仍没什么动静。
但他心里还是有股说不清的不安感,他就守在走廊上,隔一会去罗裳门口听一听。
四十分钟后,他终于联系上了韩沉,韩沉低沉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听起来有点沙哑,“你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罗裳有什么事?”
“是,她状态不太好,我也说不清到底哪不对,总觉得不妥,怕她有事。她从福利院回来后就回房了,不让我打扰她。你那边忙完没,能回来吗?”
韩沉马上回答:“能,我马上回去。”
罗裳回房间后确实试图用打坐来调整自己的状态,好让她安定下来。她平时想入静是很容易的,这次却不一样,反复尝试了多次,也没能成功入静。
想入静的执念反而让她气血开始翻涌起来,心里直发慌。
罗裳睁开眼睛,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想着入静不行,干脆睡一觉好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漆黑一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怔了一会,竟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身在何处的感觉。
用通俗的话讲,就是在醒来那一刻,她脑子里出现三连问: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她睁大眼睛,等到适应了这昏暗的光线,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哪里了。
她到底睡了多久?宁院长去报警顺利吗?韩沉在哪呢?
一瞬间,罗裳脑子里涌出一连串问题,正想着,一只粗糙、温暖且干燥的大手摸到她额头,另一只手顺势握住她的手。
“你醒了?”韩沉一直坐在罗裳床头,罗裳睡着时,他托着腮坐着,不时抬头观察下罗裳的反应。
所以罗裳刚醒,他就注意到了,也注意到了罗裳刚睁开眼时一脸懵的表情。
罗裳很快认出眼前的人是韩沉,屋里暗,看不太清楚他的脸,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上的温暖和安定感。
罗裳什么都没问,欠起身子,揽住韩沉的腰,一张脸埋在他臂弯里,沉默地靠着。
韩沉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一只手环住她腰,另一只手拍抚着她后背,安安静静地抱着罗裳。
等她终于仰头看向他时,他才道:“没事了,你可能是太累,精神有点不安稳。”
“今天我在汇川这边跟同行开会,刚好张一行大师和他师父也在,他师父听说你这边不大好,特意过来看过你。”
“他在这儿结了手印,这方面我不太懂,薛炽已经醒了,你想知道以后可以问他。”
张一行和薛炽两个人的师父在罗裳这不光结了手印,还念了几句咒语。作为门外汉,韩沉只听得懂急急如律令这几个字。其他句子于他而言,比天书也简单不了多少。
从罗裳当时的反应来看,薛炽师父做完这一套后,她的状态明显安稳下来了。
罗裳从醒来后,就能感觉到发生在她身上的变化。现在她重新有了安稳的感觉,这种变化肯定跟薛炽师父有关。
罗裳松了一口气,猜测薛炽师父这么做就像在是她松动的灵魂上加了个套子,给她做了结印,免得她再次出现神魂不安的情况。
罗裳看了下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半了,这么晚了,韩沉一定没好好休息过,一直在这儿陪着她了。她当即伸臂揽住韩沉脖子,凑上去想亲他几口。
韩沉却往旁边躲,正想提醒她,这时靠墙的一个圈椅上有个人“扑哧扑哧”地笑出声。
罗裳这才察觉,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在。
除了高向阳,还能是谁?
这时高向阳却又捅了捅躺在另一个单人床上的人,说:“可以起来了,人醒了,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于是,罗裳眼睁睁看着一位睡得披头散发的大姨从单人床上起身,还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多出来的几个人,韩沉赶紧解释:“我们没领证,我不好单独留宿在你房间里,外人知道了于你名声有碍。这回郭老不在,别人不太熟,就请了宾馆保洁大姨陪着。”
罗裳脸僵了僵,笑着目送那位保洁阿姨拢了拢头发,离开了房间,心里却忍不住在想,这么多人看着,她睡觉时没有什么出格的表现吧?
这时高向阳已经打开了房间里的一盏灯,这灯比较暗,看上去不那么刺眼。
韩沉看出罗裳有点不自在,就岔开了话题,告诉她:“明天汇川市局会携同相关单位对邹兴源名下的娱乐/城项目执行爆破任务。”
“这么快?你们最近就在研究这事儿啊?”罗裳睡了半天,躺不住,就坐了起来。俩人这时是正常说话,也不抱着了,高向阳就没走。
“主要讨论这事了,胡四爷手下的爪牙抓了不少,好几个人都招了,说那个项目楼下确实埋了棺材,还设了阵法。胡四爷藏身的地方也是如此,不光设了阵法,那阵法一旦发动,还能引爆埋在地下的炸/弹,所以市局一开会,大家都赞成炸楼,这种隐患是不能留的。”
罗裳很想去看看,就道:“我能去吗?明天不忙,我应该有时间。明天上午还有最后一个药厂要查,用不了多久就能完事,因为那家药企没有几种中成药。”
韩沉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别去了,那边地底下到底埋了什么还不能完全确定,不挖出来谁也不清楚有没有危险。你比一般人敏感,那种地方还是不去为好。”
想到自己状态刚稳定几分,真去了还要韩沉分心守着她,罗裳没再坚持。
高向阳想到白天郭老跟他说的事,赶紧告诉罗裳:“郭老让我转告你,明天下午他们几个人还得去一趟人民医院,这回不做报告,也不去针灸科,是去给一个疑难病人做会诊,你要是有兴趣就去看看。”
能让郭老觉得疑难的病例肯定不容易诊断或者治疗,罗裳状态好多了,便告诉高向阳:“大家都去,我就去吧。”
“饿了吧,给你准备了一点吃的,是灌汤包,还热着。现在太晚了,只能对付着吃点。”韩沉说着,从一个棉大衣下边拿出了铝质饭盒,那饭盒上边还压着个热水袋,估计是怕包子凉了。
罗裳精神一恢复,确实饿了,她打开饭盒,拿出一个小包子,小心地咬了一口,生怕里面的汤汁崩到被褥或者衣服上。
“汤呢?”罗裳咬了一口,疑惑地看着开口。
高向阳在旁边笑,感觉自己这老板大多数时候都很聪明,但有时候也挺呆的。韩沉笑着解释道:“晚八点多买的,再晚就收摊了。时间长了汤汁都被皮吸收了。想吃带汤的,改天买现成的就行。”
罗裳反应过来,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脑子有点卡壳了。这么简单的事,放平时她根本无需问别人,韩沉还算有耐心,情绪稳定,会认真解释。
第二天上午,罗裳和郭老一行人准时到达了最后一家药企,也就是蔡氏药业进行检查。
蔡老板不在公司,据陪同他们的副总反映,蔡老板最近一直在医院陪伴女儿,估计还要忙几天才能回公司。
检查挺顺利的,这家工厂设备先进,流程规范,专家们一进去就看出这个厂子相对于其他厂家的优越性。他们这厂子虽不大,但效益应该是不错的。
回程路上,郭老感慨地说:“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民营企业倒是能踏实做实事,一心搞研发,不容易啊。”
其他人对这个药企的印象也差不多,罗裳没怎么介入这个话题,她打算回宾馆午休时,先跟宁院长联系下,问问她报警后警方是怎么说的。
正琢磨着接下来要做的事,罗裳和车上所有人都被一声巨震吓了一跳。
轰隆隆的巨响声过后,烟尘飘向空中,还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连罗裳这边都感觉到了。
“地震了吗?”一位专家经历过地震,听到这声巨响,顷刻间吓了一跳,已在第一时间做出防御姿态。
“不是,我听说邹兴源有个地产项目挺邪门的,有术师在项目上做了法。上边容不得这种事,这个楼肯定得炸。刚才的动静应该就是炸楼,没地震。”
作为国手之一,郭老这两天见了好几个重量级的人物,知道的事要比其他人多一些。
原来是这样,炸楼的话,那他们这边就没有危险了。眼看着就到宾馆门口,众人就一边议论着,一边准备下车回去午休。
罗裳转头把包收拾好,在下车前往门口看了一眼,这一看,她竟看到了一个蓄着胡须、身形瘦高的人。
是汪晨?!
罗裳这才想起,她有好几天没看到汪晨了,作为随队记者之一,汪晨是可以对检查小组的专家进行采访,跟进检查进程的。但他这几天没出现,罗裳一忙起来就把他给忘了。
她往车外看了一眼,这一眼就发现,汪晨比前几天憔悴了不少,脸上虽然没什么伤痕,却有点忧怨之色。
郭老奇怪地道:“这不是小汪吗?刚来时大家一块来的,他上哪儿去了,都没见着他人。”
“下车问问吧,几天没见,他怎么像出去流浪了似的,看着糙得不行。”
想到自己前几天跟汪晨说的私人诊所乱象,罗裳有点预感,她估摸着,汪晨在进行暗访时,可能吃亏了,甚至被暂时限制了人身自由。
虽然她当时提醒了汪晨,但这事到底跟她有几分关系,所以罗裳有点心虚,随着众人下车时,并没有主动往汪晨面前凑。
汪晨却一眼就发现了躲在人后的罗裳,他往前挪了两步,明显是要跟罗裳说话,几位专家便知趣地让开了一条路。
罗裳只好抬头,不等她说话,汪晨就带着些怨气问她:“小罗,几天了,你还记得你汪大哥吗?”
罗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