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前, 他的画已经被毁了几十次。
姜遗光心里有些猜测。
进入大殿后,他只看到一片黑暗,根据兰姑的指引抽走画后,兰姑就突然变了一个人, 不知是被鬼附身, 还是因为他陷入了幻境中。
在此前, 他也好,其他人也好,从未有人陷入过幻境。画被毁后, 他就突然间看到了许多奇怪幻觉。
姜遗光猜测这或许和画被毁有关,便想试着修补,可每回他画到一半,便会有幻觉化成的人出来捣乱,让他再画不成。
这反而更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一遍又一遍画。
一遍又一遍被踩毁。
换做寻常人早就气得撂挑子了, 可他却没有丝毫不耐烦,依旧继续画着,画得一次比一次快。
高大的城池,一座比一座小, 往远处延伸, 那些密密麻麻的飞禽走兽和更加细小的人们,好似撒下的一大把芝麻, 密布在城池中。
花草树木,鸟兽虫鱼,一应俱全。
他没有留意到, 自己画着画着, 每一幅新的画都比上幅画更加偏离原来一点。
姜遗光是趴在地上画画的,先从里圈画起, 填完了里圈后再往外圈画去,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伸长手往外够,以至于越往外画,外圈的城池、草木、和其他活物就被画得更小一些,也更潦草几分。
而每当画被踩去一次,姜遗光脑海里对画的印象就会更模糊一分,只会记得自己上一次画下城池图的情景——似乎本来就是潦草的。
画着画着,他想起来,既然他现在成了执笔作画的人,为什么不能把画改一改?
而后,他画的画,便再也不像原来的画卷。
人和那些禽兽们比起来实在小得可怜,他必须用最细的枝去描,飞快画着一个个人脸。
画着画着,他的手一顿,原来是画到了他们自己。
即便那几张脸实在很小很小,他也认得出来,这是他们刚入镜的时候,正被那群牲畜野兽折磨。
他画到兰姑和另一个陌生的女子被一只猪剥皮,退去了衣服后,尖尖的刀从脊背上划过,划出一道长口子。
在剥皮的摊位边,还吊着不少小兽的毛皮。
而在他画过的景象中,黎三娘被残忍地咬断了腿。
如果这画真能改变人……
姜遗光脑子里涌现出新的念头。
他们一开始以人的身份出现在各虫统治下的国度中,才吃尽了苦头。如果他们都变成了兽,进来会不会更好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如野火燎原般无法停歇,近乎成了偏执的执念。
想到这儿,姜遗光擦去了自己画下的部分。
他把画改了。
握着削骨刀的猪提起其他的人,兰姑重新放在笼子里。
咬断黎三娘双腿的那只兽没有咬住她,扑了个空……
至于黎恪和九公子,原模原样不变。
画到他自己的时候,姜遗光再度停下了。
十五城的狼群中,突兀地出现一片空白。
他该把自己改成人吗?
姜遗光难得地迟疑了。
他笔下画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还没画完,下一瞬,那群狼已经扑上去,咬住了人形的腿狠狠撕扯。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腿一阵剧烈疼痛,无法走动,掀开裤腿一看,两条腿的膝盖以下彻底断开,随着狼群撕咬向那人形的上半身,他身上同样的位置传来了剧痛。
姜遗光伸手,又把那浅浅一层的人形改成了幼狼。
剧痛消失了。
他如果进来时是人形,下场只会更糟糕。
很快,从身后传来嘶吼,方才死在他手下的一个入镜人嚷嚷着冲来,要找他算账,凌乱步伐下,未完成的画再次被踩毁。
姜遗光不得不再次重画。
与此同时,其他入镜人眼前的幻境再度变化。
姜遗光重新画了多少次,他们就经历了多少次幻境。
一切都好像注定了——这幅画无法完成,它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毁去。
如果不是那只巨掌落下毁坏,就是被突然冲出来的姜遗光踩坏,要么就是在姜遗光即将完成时,被突然冒出的幻境所逼,又踩坏了。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幅画真正完成后,会是什么样。
姜遗光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彻底画完这幅画。
源源不断的幻境,永远在他即将画完画时出现。即便他不会被蒙骗,可这样下去,他只能一直在树下画画,无法离开,迟早会力竭而死。
其他人也会遇见幻境吗?如果有,他们又会碰见什么?
为什么……是自己在画这幅画?
该如何破局?
姜遗光心里想着这个问题。
他不断在榕树边换地方,围着榕树一圈由近及远地画着那些城池。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不论他怎么画,这些幻境怎么变,榕树始终存在,久久不变。
数不清的空荡荡人皮,也依旧挂在树上,迟迟不变。
即便他遇见幻觉的关键在于地面的画,可这棵榕树就没有问题吗?
姜遗光想在画中找到这棵榕树,可当他绕了一圈后,却发现画上根本没有这棵榕树。
无论从哪个方向画,榕树都始终在正中,不论从哪座城池寻过来,榕树都在第一城正中央。
榕树已经开花了。
粉色偏深红的带些毛绒的花,和合欢花格外相似。
据传闻,合欢又被称为鬼树,因其花被人嗅闻后,容易生出幻念,严重的还会神智不清。
姜遗光晃晃脑袋,把头脑中突然冒出的那个想法晃去。
他想起了自己前几回的死劫,又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卷宗。
他早就发现,不论是什么死劫,破局之法其实都很简单,从来不会是让人做不到的事。即便是兰庭寺那回死劫偏难一些,只要能发觉幕后恶鬼并非护着村,而是想要把那个村落毁了,便能轻易完成。
所以……除了将这幅画完成,打破轮回,一定还有其他方法脱离幻境。
例如,这棵始终不变的榕树。
如果毁了它,能脱离吗?
姜遗光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却又开始为难。
什么也没有,这么一棵粗壮得独木成林的大榕树,怎么可能毁去?
放火?用毒?刀?
都不行。
姜遗光继续在地面画画。
画的次数越多,这幅画和原来越不一样,他能改的地方也就越多。
这一回,幻觉出现得更晚些,依旧冲出来和他发生争执,逼着他踩毁画卷。
如果一个不能逼他走进画里,就会出现两个三个无数个,一定要他不得不亲自毁掉地上的画。
姜遗光照做了。
他把画抚平一小半,缠着他的祖父模样的鬼怪再度消失在榕树下。
姜遗光静静看着,想起自己一开始冲进来后“移开”的画。
现在,树下的那个人不见了。
被自己“移开”的画,也不见了,一遍又一遍重画,早已和原来不太一样。
姜遗光慢慢来到榕树边。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把画“移走”的,移开的具体方位也清楚记得。
姜遗光看似为难踱步,一步步走得小心又沉,实则暗地里做好了准备,伺机而动。
在来到“树下人”手落下的位置前的片刻,姜遗光还看不出来什么。
几乎是他在迈出下一步的一瞬间,他便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伸手在地面用力一拉——他把那幅无形的画又重新扯了出来,覆盖在第二城上。
当然,因为他这一举动。其余入镜人再一次经历了一回不明真假的幻境。
他们全都要崩溃了。
在姜遗光破坏掉画后,第一城固然被保护下来,可他们也陷入了无休止的幻境中,他们不知道自己所遇见的一切全都是假的——那些生死、背叛、感动、愤怒……全都是厉鬼的伎俩。
姜遗光仔细去看被自己扯出的“画”。
画上画着第一城,一草一木一砖一石皆细细画下,还有几十个留存在城里的小人。
中间的位置,真画了一棵榕树。
一个非常大的榕树,和其他城池比起来,这棵树大得简直不正常。
姜遗光试探着伸出手去,用自己掰下的一根树枝触碰着榕树的位置,同时,往后扭头看去。
而后,他就看见……一根巨大的木棍从虚无中伸出来,慢慢往下落——看样子,马上就要落到这棵大榕树树顶。
正是他手里握着的小木棍。
可这根木棍太大了,这棵榕树也太大了。
如果这棵榕树倒塌,一定会把树下的他一并砸死。
要脱离幻境,就必须砍去这棵会让人陷入幻境的榕树。
要砍去榕树,就必须来到树下,画外。
一旦走入树下,树倒塌,又必然会把他一并杀死。
简直是无解的悖论。
姜遗光顿了顿,还是继续画下去。
他在树下没有看到自己。
自己明明就在树下,可画中却没有自己。
于是,他在树下画了个自己模样的人。
树枝细长,用于画人太大,他不得不用更细的树杈画下那人,笔尖太过细,以至于那人画的看起来也有些瘦长。
刚画完,树下立刻多了个有些怪异的人,手脚有些不正常的长,长得甚至有些吓人。
姜遗光似有所感,猛地回头,和那个人对视上。
一种格外玄妙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姜遗光注视着它,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有。那人明明就在自己不远处,却仿佛隔着很远。
这个人……不正是兰姑所说的树下人吗?
它是自己画出来的?
究竟是因为他画出了这树下人,所以才有这树下人,还是因为先有树下人,他才能画出这幅画?
姜遗光想起来,他曾听夫子说过的一个庄周梦蝶的故事。,究竟是庄周做梦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自己成了庄周?
他和树下人,究竟是谁先造出了谁?
那个人睁开了眼睛,一双纯黑无眼白的眼死死瞪着姜遗光,眼看着它就要扑过来。
它的模样——因姜遗光是照着自己画的,所以它的模样甚至还和自己有点像。
姜遗光眼疾手快躲开后,在背后狠狠踢它一脚,它没站稳,往下倒,伸出的手将将要按在第一城的画上,立刻反手拉住它。
如果让它把第一城毁了,在第一城的自己也要死。
姜遗光拽开它的那一瞬,自己反而被它用力一拉,眼看就要倒下,倒在第一城的画卷上——
那个模样有点古怪的东西看着他,笑了。
姜遗光一扭腰,避开自己倒在第一城的厄运,却倒在了其他城上,画卷再次被毁去。
他明白,这树下人并不是幻境,它真实的被自己画了出来。
可其他人已经快要被幻境逼疯了。
地面上的画每被毁去一次,他们就要重新进入新的幻觉一次。一次又一次,几乎无止境。姜遗光能看到地面上画中的入镜人们几乎都在发狂,不是拼命奔跑,就是以头抢地,几乎能从画上听到他们哭嚎的声音。
姜遗光已经顾不上他们了,回身一踢,将扑过来要偷袭的树下人再度踢到树干上,重重落地,再闪身来到它身前,手里用做画画的带尖头的木棍从它脖子上刺了进去。
树下人倒在树下,不动弹。
它好像死了。
原本伸出的要反击的手,悬在空中,缓缓地、一点点落下,好似它在死去的一瞬间就变得僵硬。
姜遗光抽回木棍,心跳得很快。
死去的树下人手一点点落下的情形,何其熟悉?不正是他和兰姑刚见到榕树时碰见的情景吗?
树下人因为死去,手臂才一点点落地,他才会将画卷抽走。
也正是因为他将画卷抽走,才有了后面一系列事情,他才会画出这树下人。
实在是太古怪了,这幻境中不仅真真假假分不清,就连事情发生的顺序也理不清楚。
姜遗光转头看向地上的画。
他的画再一次被毁了。
可他不能不继续。
一旦他停下笔,画卷上的画面便会自动飞快地演变,最后演变成入镜人们如今的状况,包括他在内,无一不处在生死边缘。
如果姜遗光不改,画面上也会自发生出入镜人景象,且他们会立刻按照原定的走向被杀死。
因此,姜遗光需要一次又一次地改变着他们的命运。
那些入镜人都不知道他们所经历的自己认为的幻境,都是确实发生过一次的事实。每每到濒死之境,就被姜遗光生出的幻觉打断,抹去,而后,再重来一遍。
包括黎恪在内,他所有还活着的入镜人,都已经历了不下二十次的幻觉。
那些幻觉太真实了,真实到他们现下还活着,全靠一口气死死吊着——他们还记着自己在死劫中,要活着出去。
姜遗光思索许久,还是决定赌一赌。
他手中的画笔伸到了榕树顶上。
将榕树从顶端开始抹去。
画卷、榕树、王国……
画卷或许是封印着什么,让这几大诡异古怪的王国能够按照畸形的秩序运转下去。
画卷破坏后,他们从王国中出来,便立刻被榕树所迷惑。
榕树、皮囊……他想起了镜外自己收的一个或许和其相关的恶鬼。
既然画被毁,相应的,他也该把榕树毁去。
树枝在画卷上绘着的榕树顶端抹去的一瞬间,姜遗光听到了巨大尖锐的嘶吼声,山呼海啸般从树中传来。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吼声,分不清男女老少,甚至有些像野兽咆哮,说这是几万个恶鬼齐声嘶吼也不夸张。
他忍着那股耳朵都要被震破的疼痛扭头。
视线所及之处,高高的榕树顶上,繁茂枝叶簌簌落下,树枝上挂着的那些轻飘飘惨白的人皮张大,齐声哀嚎。
风仍旧在吹,他们在树枝中飘荡,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齐齐看着姜遗光,目光怨毒、阴森,冰冷无比。
简直像年节时挂在树上的红灯笼,或者应该说是一堆瘦长白灯笼,飘摇不休。
姜遗光扭头看着那棵树,继续伸手,一点点小心抹去树冠。
在树后忽然冒出许多身影。
这一回,姜遗光看得很清楚,大约也是榕树的速度变慢了些,才能叫他清楚地看见,树上皮囊飘落下几个,落在地上后,就变成了他熟悉的那些幻觉身影。
“善多!我终于找到你了。”疯疯癫癫的黎恪向他扑过来。
“善多,你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吗?我快要逼疯了,求求你带我走……”被换上猫的皮毛的兰姑低声哭泣,“你不是能够画画吗?求你了,把我画成人吧,我不要当一只猫……”
“善多,我的腿……”黎三娘的面容一点点冰冷,“我已是第十一重死劫,你该明白,如果你是我,你也会下手的。”
姜遗光加快速度,一点点擦去榕树,不让树下的自己被波及。
掉落在地的人皮越来越多,渐渐的,有了兽皮,一落地,就成了新的身影。
姜遗光提笔,小心地将那些落下的皮囊全都勾到其他城池中。他的动作很快,像是给西瓜挑籽般一个个飞快挑走,又再度在画卷上“砍树”。
终于,这棵遮天蔽日让他仰起头都看不见树顶的大榕树被他削去了一大半。
只有一棵粗壮的树干,和树干顶被削得只剩一层的树叶,撑开薄薄的伞盖。
榕树被砍,其他人的幻觉渐渐改善不少,慢慢恢复神智。
一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次又一次似真似假的幻觉,众人不免后怕,可更多的是疑惑,为什么这些幻觉突然又消失了?
是谁做了什么?
黎恪和九公子恢复神智后,发现彼此就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各自倒在地上,神情痛苦又凄惶。
二人对视一眼,竟在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对对方的厌恶和忌惮。
黎恪也愣了愣。
他想起幻觉中的一切,实在太过真实,且发生了那么多次,即便他知道全都是假的,可再见到九公子熟悉面容的那一刹那,他依旧止不住的从心底涌起厌憎之意。
九公子也是这样吗?他在幻境中看到了虚假的自己?
兰姑,三娘,还有善多,是否也是如此?
令他担忧的事发生了,他一念到这些人的名字,想起这些人的面容,从心底涌上来的不是熟悉和愉悦,而是止不住的深深厌恶。
简直都快成了他的心魔。
“你……”
“你……”
黎恪和九公子同时开口,见对方同样开口又连忙顿住,再度同时说话。
“你先说吧。”
“你先说吧。”
又一次异口同声。
“既然这样,那便我先说。”九公子道,“想必你刚才也经历了数十上百次幻觉。我心知这不是你的错,可我现在暂时调节不过来,我不想在无意识中杀了你,所以接下来,我们还是分道走吧。”
他这话说的肯定,干脆又冷淡,撇过头去,不再看黎恪一眼。
黎恪不强求,爽快地答应下,转身飞快离去。
这就是那幻觉的高超之处。
如果只是以同伴的面容对他们作恶、伤害,他们都不会在意。
可偏偏……这幻觉一次又一次的推演着他们将来可能发生的分歧冲突,且每一点点小小的矛盾最终都演变成了双方不死不休的局面。
现在,要去找姜遗光吗?
一想到这个名字,黎恪就察觉到了痛苦。
幻觉中,姜遗光一次又一次地责备他,怨他不该将自己带入他自认为的正途中,怨他不该唤醒自己的七情六欲,他起先愧疚,听多了以后,难免厌烦,再后来,就是有些恶心了……
不,不能这么想……这些都是幻觉,和姜遗光有什么关系?
黎恪深深地吐了口气,思考了一番,待会儿见自己见到的善多该怎么做怎么说,最后发现,自己还是不要瞒着他,直白说出来最好。
他正这么想着,走了没几步,眼前就出现了熟悉的画面。
大榕树。和树下的姜遗光。
从另外一个路口走来的九公子,兰姑和三娘,凌烛等人。
一众人的目光都聚在当中的姜遗光身上,他们几乎是惊讶地看着被削去一大半的榕树,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自己刚才遇见的幻境和这棵榕树脱不开关系。
再一看地面,原先不过浅浅一层浮在地面上的画,此刻却轮廓又深又鲜明,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姜遗光画了什么。
“所以……这死劫其实是一幅画吗?”黎恪惊疑不定。
那些画看着就被抹去了很多次,又重新画上许多次。
这让他他下意识想到了自己经历的每一次都比上一回更恶心、更凶残的幻境。
不仅是他,其余入镜人同样想到了。
所以,他们刚才经历的几十种幻觉,都是因为姜遗光在画画吗?
他们还不知事情全貌,经过幻境后,早就对其他人产生了深重的厌恶心态,他们原本还能安慰自己,此事和的其他入镜人没有关系,他们该携手出去才是。
又骤然间发现,令自己陷入几十重幻境折磨的正是姜遗光?
“新仇旧恨”下,所有人看着姜遗光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即便是一直对他很好的黎恪,眼底也生出几分怨念。
而姜遗光,本就是对他人善恶念无比敏感的人。
其他人对他好,他会发觉并予以回报。若是对方有一分恶念,他也会第一时间察觉到。
黎恪在恨我。
其他人也在恨我。
姜遗光看着画,心里猜测出了他们厌恶自己的原因。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姜遗光回答了黎恪的问题:“不止是这棵树。”
画卷上,榕树的根一点点被姜遗光抹去。
厉鬼尖叫嘶吼,哀嚎不休。
等榕树不见后,他们估摸着不会再遇到幻觉。但大黑狗的执念还未消除——它的怨恨那样深那样重,该如何化解?
想看他们自相残杀吗?已经快了。
榕树彻底抹除后,那些人皮跟着消失。
光从云彩缝隙中照下,暖融融照在每一个人身上。
他们都不是难相处的人,若在镜外世界还能交个好友,可现在他们的心里已经生了隔阂,看彼此都很有些不顺眼,尤其是对姜遗光,目光格外不善。
黎恪忍着莫名涌起的心头火,努力让自己用和缓语气问姜遗光:“善多,你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姜遗光平静道:“没有。”
“我一直在树边,没有发现什么。”
九公子插话说:“我听说其他几个国度也有入镜人,不止毛虫国和羽虫国两个,或许该去那几个国家打听打听,说不定会有线索。”
“比如?”
“比如鳞虫国,倮虫国什么的。”
姜遗光摇摇头。
“我们都知道,这是那条大黑狗的幻境,既然是他的执念,或许也和狗有关。”姜遗光道,“不如找一找哪里有狗,或许这才是关键。”
“且一样一样来吧,榕树没了,其他几国的飞禽走兽都消失了大半,可一定还有其他出路。”黎恪附和道,“我们可以就按善多说的,先找狗。”
说到这些事,大家都很有一些疑惑,既然身在毛虫国,四处是野兽牲畜,可偏偏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狗。
“怎么会没有?”
一直没说话的黎三娘目光投到了姜遗光身上。
“的确,我们大家都没有在见过真正的狗,可是……狗和狼不是差不多吗?”黎三娘看着姜遗光,“被人驯化的狼,自然就成了狗。”
她话中含义再明显不过。
“我好奇很久了,为什么只有你这么特殊?”黎三娘目光冰冷,盯紧姜遗光,问,“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