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恒这个名字很快传了出去, 不少人这么叫姜遗光,而他也全都笑眯眯很好说话似的回应了,和众人打成一团。
“今儿天还是邪乎,冷得紧。大伙儿自己多穿点, 多带点东西, 宁可扛着走, 也不要到了里面没吃没穿。”领头小统领吆喝道。
山里冷,因而所有人都穿着皮夹袄,里头不知藏了多少暗器。
能到这里的人都没必要忌讳什么了, 入镜人们全都拿出了镜子,一手铜镜一手短刀。其余人身上的武器就更多了,除了必备兵器外,还带上了用于传讯的焰火,要是谁落单了只消放一个这玩意儿, 其他人就能找到。
山顶上的天空就跟被这片黑土地吸走了色一般淡下去,惨淡的乌云遮住半边天,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天黑了似的。
可现在还不到巳时。
很快,外面营帐也搭好, 等他们从山谷里出来, 就可以进去直接休息。众人最后再检查一遍行装,确定都没有问题后, 随机点了几十人留下看守。
剩余的以姜遗光为首,向前方走去。
当初姜遗光破坏阵眼离开,并未做太多手脚。那片树林很是神奇, 在他没有找到正当中“种生基”时, 他们在林子里不论如何都走不出去,不管走到哪个地方看见的都是近乎一模一样的黑黝黝光秃秃的树杈。要不是他们都算不得普通人, 恐怕早就要崩溃了。
可等阵眼一破,他们很轻松地就走了出去。一直困着他们似乎望不到边的无尽鬼哭林,其实也不过占地几十亩而已,甚至于他们一直在离鬼哭林边缘不过一两里远的地方打转。
简直就像被鬼遮了眼一般。
这回再进鬼哭林,众人都做好了准备。最好的准备是阵法被破坏了,他们能找着百年前的残骸。要是阵法没坏,有姜遗光带路,也能出去。
天暗得更厉害。
黑黢黢的树杈被风吹得乱舞,乍一看像一个个干瘦黑影摇摆。土也是黑的,荆棘也是黑的,灰色的天把一切黑乎乎的东西全都沉到了这片鬼哭林里。
“这片地土中带毒,那些树也都带毒,大家尽量小心,不要让它们沾上。”姜遗光的声音从面罩下闷闷地传出。
进林子前他就说了林中有毒,或许也正是因为毒的缘故才让他们晕头转向生了幻觉一直出不去。因而这回所有人都戴上了面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闻言不少人都答应下来。
闫大娘小心翼翼地折了一根树枝,拉开面罩放在鼻子下微微一嗅,皱起眉。
“这树枝的确有毒,据说汁液能用来练蛊。”闫大娘道,“我原来认识一个云南来的苗族女人,她和我说过她们族中会种这样的树,以毒浇灌,折下了将汁液喂给蛊虫,据说有的毒蛊很爱吃这东西。”
闫大娘嫌弃地把树枝扔到一边,边走边说:“看来果然来对地方了,这么一大片毒森林,背后怎么可能没有人。”
姜遗光面露担忧:“师父,您是说背后有人靠这个地方养蛊吗?”
闫大娘点点头:“八九不离十。”她微微侧头,看一眼跟在他们身边一个干瘦的女人。
那女人把头发和脸都裹得严实,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和有点发黑的眼周皮肤。她看起来很奇怪,如果闭着眼睛,瞧着就像个已有四十来岁的妇人,可睁开眼睛后那双眸子又亮得很,像一个漂亮的人偶。
女子姓李,只让人称她李氏,除此外什么也不透露。她盯着这片森林,目光沉沉。
闫大娘指点姜遗光:“李氏就是从云南出来的,虽然不太通巫蛊,可多少也听说过一些。”
姜遗光冲李氏笑了笑,恳切地叫她一声,李氏微微点头回应后,一声不吭。
身后有人捂嘴偷笑。
姜遗光也没气馁,说了声相互照应后继续看路。
鬼哭林中地势不算险峻,但最麻烦的是几乎无处不在的到人膝盖的灌木丛,根本无处下脚。他们那晚跑出来时留下的痕迹早就消失了,跟没人来过一样。
于是他们也只能一边铲土一边走,一铲子下去把荆棘连根铲起扔一边,铲一段换一批人,保证前边始终有四五个人开路。
一路往里推,长长队伍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姜遗光时不时发出的指路声。
全都是漆黑的荆棘灌木与秃树,没有一点路。寻常人进来了恐怕就是两眼一抹黑,好在姜遗光还记得,根据那晚的印象,七拐八弯带众人带到一处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的覆盖着毒荆棘的平地上。
平地周围还堆了几块半人多高的巨石,也是黑乎乎的,特别沉,几个人上去搬都没能搬动,最后还是垫了块小石头拿铲子当杆秤把它撬动着往旁边滚了两圈。
“如果我没有记错,阵眼就在这里。”姜遗光指着巨石推开后露出的柔软褐黑的泥土道,“只不过我们那天晚上发现时,它上面还没有石头,现在这块石头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一个近卫蹲下去伸手碰了碰,他手上戴了护指,指头很容易就在泥土表面戳了进去,往外一翻,就见漆黑泥土中混杂了不少细细密密的半个米粒大的白色虫卵,手指提起时,护指的皮套还往下滴了点浑浊的水液,看起来十分恶心。
“真有不少虫子啊……”
“这么小,估计是什么蝇虫。”
姜遗光也蹲下去看,否认道:“不是蝇虫,苍蝇卵不会这么小,要比这大一些,长一些。”至于是什么虫,他也不清楚。
“还是先挖出来吧,阵眼如果不破坏掉我们恐怕都走不出去。”他说。
最后开路的几人把铲子交给下一轮的,其他人退开围成一圈,那几人铆足了劲铲土,泥土飞溅,很快就堆起了一小堆。
土坑当中渐渐积了水,越往下铲泥土越湿。隔着面罩也能闻到一股近乎甜腻的烂臭味,令人很恶心,就像猫死了许多日或者一大堆花放在一块儿腐烂掉的气味一般。等土坑挖到有两尺深三尺宽时,里头积的水都有半尺厚了,绿荧荧粘稠得恶心,当中还泡着不少从地下漂起来的白虫卵。
那股气味也愈发浓郁,已经到了戴着面罩也难以忍受的程度。
“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挖坑的一人再也忍受不了,把铲子往身边人手里一塞就避到旁边直接揭开面罩吐了出来。
随着他的呕吐,另几个人也终于憋不住,纷纷丢了活到一边吐去了。
按人数轮着来,他们退了就该到姜遗光和另外几个了。眼见其他人不情愿,姜遗光也不在意,自己捡了铲子凑上去,一铲子一铲子往下挖。
小时候他祖父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去衙门验尸时常常把他带上。有时大夏天的从乱葬岗里刨出个肿胀腐烂的尸体祖父也要硬着头皮验尸,他早就习惯了各种怪味。
一锹又一锹下去,那些士兵们也苦着脸过来了,挖两下就跑去旁边吐一阵,来回跑几趟吐到最后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那些墨绿色粘稠的汁液也仿佛无穷无尽般从地底渗出来,源源不断往上涌。好不容易铲干净,底下又汩汩冒出来了。挖了许久,其中铲子底下终于碰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不由得喜上眉梢:“成了成了!我挖到了!”
其他人连忙铲水,他用力一铲子下去铲在方才感知到的坚硬的东西上,咔嚓一声,像是蛋壳裂开的声音。等他把铲子往上一提,就看见铲子顶端捅进了一个白色的玩意儿进去。
他好奇地把铲子提上来放在地上,脚踩着那东西用力把铲子拔出来,其他人也凑上来看,不过都很小心地没有摸。
背面看还不清楚,拨到正面就能看出来是一张白色的面具,一直在底下泡着一看就有毒的汁液也没有烂。用铁锹敲敲,还挺硬。反而是刚才士兵往下一铲子不偏不倚正好捅进了它嘴巴的开口,才能把这面具带上来。
其他人的铲子也碰到了点东西,连忙把绿色的毒水从里面舀出来泼到远处,又不断往周边挖,挖大了这个坑洞。
正如姜遗光所说,底下是一口倒埋着的棺材。
他们那日挖出棺材以后只小心地掩了一层土,根本没挖这么深。再说姜遗光也压根没看见什么虫卵和毒水,更别提这面具了。
可那棺材……的的确确就是他那晚看见的棺材,棺材盖朝下底朝上,纹路一模一样,如果里面真埋了人,恐怕也是背过身埋的。
“可能后头又有人来过,也可能是这机关把棺材藏得更深了。”闫大娘道。
“不管怎样,先把棺材弄出来吧,看着也不大,应该不沉。”
几个人把坑洞其中一边再往外刨,挖出一条斜坡,几个人拿牛皮裹住鞋子从另一边踩进去,用绳子拴套好了棺材,绳子另一头一抛,其他人把他们拽上来。斜边外的人接着绳子就把棺材拼命往外边拉。
一点点移位……
出乎意料的是,棺材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把木板给吸住了似的,死活拉不开。十来个人套着绳索向拉纤一样拼命拉,那棺材却动弹一点后又立刻吸了回去,好像底下也有一帮人拉扯着棺材和他们较劲儿。
姜遗光站在一人多高的坑洞旁边往底下看。几个入镜人跟着他一块儿看,手里拿着镜子往下照,试图能多照出一点光来看得更清楚。
姜遗光手里也握着镜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下面,他看见棺材移开些许方位后露出下方比黑泥更漆黑一点的东西。
不像是泥……更像是木头,或者……暗道?
而且,那天晚上马元义很容易就把刀捅进了棺材,那晚的棺材十分轻薄。这个看起来明明一模一样,却格外坚硬厚实。
难不成不是同一个棺材?
姜遗光都有些糊涂了。
近卫们全都去帮忙了,几十个人一齐施力下,棺材终于被他们拽得移开原位。还没等其他人看清楚底下是什么东西,瞬间涌上的绿色的毒水就盖过了原来漆黑的地底。
这些毒水涌得更加欢快,迅速往上涨,姜遗光毫不怀疑,如果再这样下去那毒水迟早会涌上斜坡溢出来。而他刚才看见的东西……
姜遗光心一横,直接从上面跳了下去,一片惊呼中,他不管不顾地弯腰伸手在迅速没过小腿的水中摸索。
“你不要命了?!这里很可能有毒!”闫大娘又急又气,姜遗光也没管,反而冲上面目瞪口呆往下看的一个入镜人笑了笑,“劳烦把铲子扔下来给我。”
那人呆愣愣地一巴掌拍在身边同样呆住的人:“快点!铲子给他!”
后者傻了一般赶紧丢下去,姜遗光泡在水里一手在水下扯着什么东西,昂起头另一只手一伸,稳稳当当抓过铁铲,反手就将铲子捅进了下方他刚才摸到的缝里。
他刚才看见了,所有的汁液都是从这块贴着泥地的方形木板边缘渗出来的。
铲子铲进边缘,用力往上一撬!紧黏着土地的木板被撬起半尺高。
哗啦!
绿色腥臭又粘稠的毒水水位瞬间往下落,露出膝盖以下已经泡得发绿、又麻又痒的两条腿。
一时间,众人大喜过望,其他人也要下来帮他。姜遗光连忙摆手制止,让他们只要下来一个就好。
刚才一铲子刺中面具的士兵嗷嗷叫着抢了先,从边上小心地跳下来,拎起铲子兴奋地往他身边跑。
一人多高的大坑洞,一边挖成了斜坡,几十个士兵拖着棺材往上拉。那小兵只能从另一边跳下来。坑底湿黏,一不小心就要陷进去,他很小心又迅速地往姜遗光身边赶。
顶上围观的几个入镜人忽然大声喊叫起来——“快跑!!”
“别管了!赶紧走!!”
姜遗光猛回头看去,却见刚才好不容易被拖上那条被挖凿出的斜坡一半的棺材气势汹汹飞快往下滑!
它上边绑着的绳索全都断了!
几乎是一瞬间,棺材就从长坡上疾冲而下,重重冲进了另一边泥土中,棺材嵌进去一半,出不来了。
而姜遗光……在那一瞬间跃起,当棺材撞在泥土壁上的同时,他已借其力翻过棺材另一面稳稳当当落地。
泥土湿黏,他也差点没出来。只要他晚那么一点点……他就会落到像那个跳下来帮忙的士兵一样的下场。
场面瞬间寂静,嘘声爆发。
他们好不容易把棺材弄到一半,谁知道绳索不牢靠,又掉下去了,这不功亏一篑吗?
但好在那绿色的毒水没了。加上方才这口厚重的棺材滑下来时,姜遗光正好把木板撬高了一个角,于是它直接将那块木板掀飞出去,露出底下黑洞洞的几尺宽的一条暗道来。
而棺材也经过刚才的翻滚,正了过来,棺材盖朝上。只是嵌进了土墙里罢了。
于是他们连悲伤都来不及,反而先高兴了一会儿,连忙分派人手下去把嵌进墙的棺材弄出来。好不容易将它扯出来后,被撞得也跟着嵌到墙里的士兵肉泥一样的尸体跟着扯出来了。
刚扯出来,几人就倒吸一口凉气。见过的死人再多也没见过这样的。
整个人撞得零零碎碎一团人形的饼也似,骨头全碎了,和皮肉五脏六腑一起被压扁,血还在往外流。他手里还拿着铲子,铲子顶端好巧不巧贯穿过他的嘴巴平平切了进去,脑袋从嘴巴以上切成了两半。
和那张他一铲子插进嘴巴开口的面具一模一样。
大伙都想起了被他捅穿开口的面具,背脊不由得生出冷汗。
同一把铲子,同样的死法,让人很难不想到报复二字。
有人捡起了刚才被放在一边被捅穿的面具,那张白色的面具嘴巴部位原本该是个小口,铲子凿进去的裂纹正好从嘴角两边蜿蜒往上,一直裂到了耳垂边。
看起来……就像它露出了报复成功的快意又狰狞的冷笑一般。
“行了行了别发呆了。”捡面具的人被同伴喊一声,不太自然地安慰,“既然来了,那肯定是不能太顺,该想到的。”
捡面具的人诺诺应一声,把面具放下,跟上去忙活。
他们把那人碎了的尸体拣出来搬出去,再把棺材就地开了。刚才棺材背着没法打开,现在棺材自个儿翻成了正面,那就没什么顾忌。
撬开之后,再把里面的东西拆分运上去,这不就简单了吗?
至于地道……近卫们都有经验了,久封的地道底下通常有毒气,先打开盖让里面的毒气飘出来再说。刚好等他们开完棺材了,这地道差不多也能进去了。
一时间,坑洞底众人忙得热火朝天。
巨大棺材被撬开,钉子拔出,削铁如泥的各样兵器刺进去,削破内藏的机关。
几十个人一起忙碌,也花了近半个时辰才将棺材与棺材分离。
在此期间姜遗光甚至找了个地方换了身衣服,他身上沾了太多毒水,虽然入镜人的体质会让他很快恢复,可粘在身上也并不舒服。
等他回来后,周边人正预备着开棺。
“各自留神点,万一有个机关啊毒虫啊什么的自己躲开,不要凑上去。”
“等盖子彻底掀了再看……”
一群人唧唧喳喳说话,铁凿子一点点铲开严丝合缝盖上的棺材盖,往前重重推动,便发出艰涩牙酸的木头摩擦声响。
开棺人憋着气只开了一条巴掌长的缝就迅速避开,其余人亦做鸟兽散避开丈许。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凑近去。一人在前面拉一人在后面推,一点一点的,将沉重厚实的棺材盖侧掀而下,重重砸在湿软粘腻的地面。
——里面没有尸体。
一套女人衣裳,上面盖着个包裹,因为几次颠倒,衣裳和包裹都散开了。能看出衣裳并非本朝样式,更像是几百年前的唐时女子所穿的诃子裙。包裹瞧着样式也老。
姜遗光没有说话。
他那晚……马元义打开的棺材里,放着的是属于男人的衣物。
这里却是女人的衣物。
真的不是同一个吗?明明路线没有错,就该是这个地方才对。
他不认为自己看错了,可除此外,没有其他解释。若说是因为机关,机关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身上碰了毒水的地方都在发疼,火辣辣得像要掉一层皮。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漫不经心地将正大块大块掉皮的手相互蹭了蹭,蹭掉外面那层白色的皮,露出底下带着肌肤纹理的红肉。
世间谜团太多了,若不是这件事发生在单州,又被他撞见,加上那纹路一模一样的花纹……他可不会自找麻烦,有些事本就说不清的。
那件衣服被人小心地提了起来,展开看。
首先,这料子很好,上面的纹样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应该是个贵族女子。
其次,这件衣裳的主人个子应该不低,是个高挑的贵族女子。只是不知为什么会被倒埋在这儿。
按理说,种生基不应该好好埋葬在风水宝地吗?倒埋棺材,还是乌龙山这种险恶之处,看起来反而像是和墓主人有仇一般,存心借此地诅咒她。
小包袱里的东西也拆出来了。
指甲,头发,一小管血……
姜遗光凑近了看,还拣起一小片已经快变成石头的指甲片。
那不像是剪下来的,反而像是从手指头上硬生生剥下的,十指指甲俱在,风干得不成样子。
他慢慢地在脑海里回想……想着这些指甲的主人的手应当是什么样子。
祖父曾告诉过他,不同的人,身上长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眼睛鼻子眉毛嘴巴……就算有双生子长相差不多,他们的手脚和骨头也是不同的,指甲、牙齿也必然是不一样的。
姜遗光捏着十片风干的指甲,微微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一双又一双手在脑海里飞快闪过,他总觉得……这些指甲构成的手,自己应当见过。
直到那双手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每片指甲都能完好对应上。而那女子的个头也正正好和那衣裳合身……
脑海里想象的女子面庞逐渐清晰。
——是王落。
姜遗光睁开眼睛,看向正在议论的其他人。
这口棺材里放着的是王落的随身物件。
而他第一回进鬼哭林那晚挖出来的棺材,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属于洛妄。
王落、洛妄……
他们会是什么关系?为何模样与性格都如此相似却又在某些地方天差地别?一为男一为女……
简直就像他和将离一般。
将离是另一个姜遗光。
王落呢?会不会是另一个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