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姜遗光昏迷得蹊跷, 灵堂上倒下去。一圈儿长辈凑过来七嘴八舌看稀奇似的,都说不光三姑娘孝顺,这四少爷也孝顺啊,没见都哭晕过去了吗?

这哭丧自然也是有规矩, 哭得越大声、越用力、越声嘶力竭最好, 要是哭掉了半条命, 那就是大孝子!

当然,还有些想起了陆家男子无一不死绝的事儿,彼此眉眼乱飞, 捂嘴悄悄议论起来。

说不准,这四少爷也要落得和前面那些陆家嗣子一个下场。

四夫人气都气不过来了,冷着脸让这群人避开,又叫了人赶紧把儿子抬回去。她见另外三房的少爷也紧张不已,扯着嘴角笑了笑, 还是让他们先回去,别跟来。

李芥快走几步跟上去,伸出的手无奈垂下。

姜遗光昏迷过去前,无声地说了一个字。

“门”。

他看见了“门”吗?是什么门?

三个人重新跪回去, 垂眸相互眼神交流。

李芥默不作声, 跪坐在软垫上,回想姜遗光刚才的一举一动。

他最后好像抬头看了什么地方, 才突然晕过去。

是那里……灵堂尽头。

那儿挂着白布,桌上摆着老太太的排位,堆满了供果和奠仪, 并没有什么门。

李芥猜测, 那扇门可能是突然出现的,只让姜遗光一个人看见, 就是不知出现的契机是什么。

李芥试着把几个人出事的情形放在一起比对。

老太太的死非常突然,不过也是在他的注视下,根据姜遗光的意思来看,她闭目时还没死,反而是姜遗光要把自己手抽出来的瞬间她断了气。

从头到尾她的眼睛都是闭上的。

这样一来,似乎和“门”没有关系?

陆三娘……她死在佛堂里,姜遗光没有明说死因,但他也打听到了,是被人拽了头发撞在墙上活生生撞死的。

也和“门”有关吗?

李芥决定之后找个同样被关在佛堂里的姐妹问问清楚。

他微微侧头,发现身后跟着跪下二十几个女子,陆家这一代的女孩们也来了。

白衣白帽,满身素净,低垂眉眼跪坐在灵堂中默默哭泣。她们不少人本就被罚去了跪佛堂,结果换了身衣裳还要跪灵堂,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在她们后边的宾客、远方亲戚、陆家亲友等哭得哀嚎声震天,和尚们念经、唢呐喇叭二胡等丧乐刺耳嘹亮、混合着哭号。

声音刺耳也就罢了,棺材两边各点了根五尺长的大香烛,香烛边各围着两个大香炉,里头插满了香。再有各六个火盆,火盆里分别烧纸钱、纸元宝、纸人、纸马车、纸宅邸和纸扎的衣裳首饰,看着火盆的小丫头被熏得眼睛发红,风一吹,那烟就往他们脸上扑,实在难忍。

李芥现在很想跟着三房的长辈们一起在外迎客,而不是只能跪坐在此处干等。他们作为“贤孙”,代表着三房人,必须跪在前排,众目睽睽下,也不能张望得太明显。

杨振松与孟豫也在想此事。

前者默默祈祷姜遗光不会出事,他听说过对方的大名,这场死劫他也明显用了点法子知道得更多。要是姜遗光就这么没了,他们只会更难。

后者则是和李芥一样想到了姜遗光昏迷前的动作,他往旁边挪了点,盯着他昏迷前看着的方向。

看半天,没看出什么稀奇来。

他这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回头瞄一眼,见身后二十几位姑娘中恰好有一个抬起了头,和他对视上。

那姑娘飞快错开眼去,重新低下头。

孟豫有点好奇——她似乎想和自己说什么?

那又是哪一位姑娘呢?

他把那姑娘的样貌记在了心里。

烧纸哭灵一直到午时,总算有人请他们去正院吃饭。

上门来的客人也有丧宴吃,只是不和他们同一桌。两拨人往不同的方向走,孟豫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姑娘。

这一眼看过去,他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那位姑娘。

而是因为长长队伍尽头、挂满白幡飘撒纸钱的灵堂尽头,突兀地多出一扇门来。

那是一扇玄黑色的单门,古朴无华,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除了它突然出现在灵堂中空白的墙上。孟豫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那里根本没有什么门,只是一面墙,仅此而已。

那扇门怎么回事?

孟豫刚冒出这个念头就想起姜遗光所说的门,以及后者莫名其妙的昏迷,顿生心悸感,立刻猛回过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他低声对杨振松道:“我看见门了。”

用力一抓对方,杨振松明白过来,立刻将消息也告诉给李芥。李芥微微侧头,声音低低地传入他们耳朵里:“回去再说。”

草草用过一顿正常的晚饭,因为要守孝,也只能吃素,不见荤腥。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上面是四房长辈,下面是四房小辈,二十几位姑娘也有自己的位置,共六张八仙桌,一桌四人围了默默吃饭。

只不过每个位置都有空缺。姜遗光没来,四夫人也没来,可能是还在照顾他。

他们都留意到第一张桌有个位置空的,估计是特地留给了那位三姑娘。

每位姑娘都红着眼圈,默不作声动筷。她们一直都是这样,维持着一模一样柔顺温和的神情。谁也不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又是否真如面上那般逆来顺受。

各房长辈对她们也十分冷淡,好像不是自己女儿似的。

主母冷淡也就罢了,嫡母与庶女间总是难同亲母女一般融洽。可四房的老爷对自己亲生女儿也视而不见,十分冷淡。

李芥把这些疑点记在心里,抬头就对上大夫人温柔关切、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目光?

李芥一阵心悸,对大夫人恭敬笑笑,低下头去。

他向来有些自傲,自诩聪明才智不输于绝大多数同龄人。尽管诗词经义一道差些,又入了这山海镜,叫他无缘科举。可他从没怀疑过自己。

也正因为认为自己是聪明人,他才更加痛苦。

因为他不管怎么看,都觉得眼前大夫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李芥一面骂自己蠢笨,明知是厉鬼陷阱还要往下跳,不由自主升起提防与偶尔的毛骨悚然来。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对大夫人包容。他本就要在大夫人面前演一个孝子,这下他有时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演,还是真的将大夫人当成了母亲一样孝顺。

晚饭后,眼看四老爷放下筷子就要离开,李芥连忙起身行礼:“四叔。”

四老爷面带郁色回过头来——好像四房长辈都是如此,在面对除了儿子以外的人时,都仿佛挂上了一层假面。

李芥道:“四弟上午哭灵时晕了过去,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小辈能否前去探望?”

四老爷淡淡道:“琅儿身体弱,还需静养。”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李芥犹豫一会儿,决定坚持一下:“我和四弟在外时就有几分交情,过去看看他,兴许能好得快些。”

杨振松和孟豫见状也跟着起身行礼,恳切道:“四叔,就让我们去看看四弟吧。”

四老爷面无表情地注视他们。

孟豫灵机一动,转头向三夫人请求:“娘,孩儿在外面时就已经认识了四弟,和他向来交好,现在四弟病了,儿子实在放不下心,想看看他。”

孟豫知道,他母亲向来最疼自己,一向要什么给什么,这回也不例外,她立刻说:“四叔你这是何必,他们兄弟情深也是一桩好事。琅少爷要静养,但我想他们三个当哥哥的总不会不管不顾吵到人家。”

嫂子发话,四老爷沉默片刻,还是同意了。

底下二十三位姑娘默不作声站在下首,一言不发。

李芥向孟豫试了个眼色,冲那些女孩儿们微微一努嘴。孟豫心领神会:“不知姐姐妹妹们要不要也去看看四弟,家中姐妹们都是懂事的,定不会吵着。若是四弟醒来,看见家里兄弟姐妹都来探望,想必也会很高兴吧。”

四老爷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面无表情,眼神冷冰冰的,活像一只毫无人气的木头人,语气也十分冰冷,没有一丝起伏:“既然如此,那就都来吧。”

一列人默不作声往四老爷所在的院子去。

天将暗,哭丧的、烧纸的、念经的、唱戏的、吹吹打打的,全都停下了手上功夫端碗吃饭,骤然间安静下来,整座庞大的陆府在此时就显出了几分可怕诡异的安静。

你知道那里有人,并且有很多人,可当没有转头看过去时,那里就是无声的。他们好像在看着你,可当你回头看去时,他们不过是端着碗正在吃饭罢了。

在面对老夫人、三娘的死,姜遗光的昏迷,以及过去比这更可怕的场景都没有太过害怕的李芥,忽地在此刻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来。

四老爷的院子到了。

绕过照壁,步入正堂往里去,两边各有四明四暗房间,并东西厢各一间厢房。姜遗光就躺在东边厢房里,房间里点了几盏灯,他仍在昏迷中,面如金纸,唇色苍白。

四夫人正将他靠扶起来,小心地给他喂粥喝。只是他牙关咬得紧,昏迷了也不肯吞咽,不论喂粥喂水还是喂药都吃不进去,只会从嘴边流出来。四夫人没奈何,只能拿湿帕子给他润润嘴唇,再时不时试探地喂一两口,试图让对方醒过来。

李芥等人进去后就行了礼,口称四婶婶。四夫人没怎么搭理他们,只是一脸忧心地看着床上的人。

房间再怎么大也挤不进二十多个人,于是二十几位姑娘都在外面等待。

四老爷把他们带到以后就回了书房,没有进来。

三人也齐齐看向躺在床上的姜遗光。他本来就瘦,冬日穿得厚还好,现在屋里点了炭盆,脱去外衣,只有一身贴身的白色里衣空荡荡挂在身上,锦被盖在他身上也不见起伏,看着简直瘦成了一把骨头。

四夫人握着少年瘦削到骨节都凸起来的手,掌心有些粗糙,无声地红了眼眶,却没有落泪,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搭理,李芥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在房间里搬了张凳子拉到床边坐下,叹息道:“四弟还没醒来,我也很担心。”

他像是在说家常话似的,说起他和姜遗光初次认识。

“我和他是偶然间碰面的,他救了我一命,从那以后我们就常常见面。他年纪小,却聪明得很,举手投足自有一股气度。我起先觉得是他家中教养得好,后来才知道他家里早就没人了……”

四夫人原本不理他,闻言也不由自主看向李芥。

李芥接着说:“他吃了很多苦,虽然他自己不这么认为,但总有不少人会这么想,便越来越心疼他,只是这些人后来也都死了。”

“那时我就知道,四弟身上有些古怪。他很容易惹来一些脏东西。”

门没有关上,从这个角度李芥可以从洞开的门口斜斜看到门外花厅里站着的二十三位姑娘。他略微提高了嗓门,确保自己的声音能够被外边的人听见。

李芥说:“四弟在昏迷过去前,和我说过一句话,我想,对四婶来说定是有用的。”

四夫人的眼睛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亮起:“什么话?他说了什么?”

李芥慢慢道:“他说——他看见了一扇门。”

四夫人脸色骤然大变。

可李芥根本没空看她,目光如电一般投向花厅里突然变了脸色的某位姑娘,眼睛微眯,将那个人记下来。

“四婶,我把话都说明白了,我想你也该告诉我们了吧?那门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四弟会看见一扇门?”

李芥嘴里说话,趁四夫人震惊的当口飞快用左手对杨振松与孟豫比了两个数字。

三,二。

第三排,左数第二个。

后两人心领神会,孟豫摸了摸眼角,好像太难过似的找借口出去透透气,和姑娘们一块儿站在了花厅里。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很快弄清楚这些姑娘都是按年龄序齿站位的,三排左数第二,就是二老爷的女儿,十四娘。

孟豫借口年龄相仿,仿佛对十四娘很有兴趣一般问东问西,十四娘有点抗拒,可孟豫什么也没做,不过话多一点而已。当哥哥的问了话,她不好不答,且说话间屋里大少爷和四夫人谈话的声音就被若有若无地盖了过去。二少爷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在屋里焦虑地徘徊两圈,挡住了一大半门。

孟豫察觉到二十几个姑娘中,有好些都是真心实意担忧姜遗光的,恨不得伸长脖子看一看里面的人情况如何。也不知姜遗光做了什么,竟让她们这么快就倒戈了。

屋里,李芥语气轻快地和四夫人对话,褪去一些伪装后,他的气势并不比四夫人差多少。

“四婶,既然你也想让四弟好起来,就不要隐瞒我们。”李芥伸手探了探姜遗光额头,微温,有点凉,他不动声色道,“要知道,四弟当你儿子不过两日。在此之前,我们四位做兄弟已有十几年。没有人比我们更想他醒过来。”

“如果您还是不愿意说那扇门是怎么回事,或许我们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打开那扇门。”

李芥缓缓道:“到那时,除了四叔,还有谁会原因帮忙救回四弟?”

四夫人怔怔坐在原地,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好,好吧。我告诉你们。只是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能再给第五个人知道。”

李芥道:“我们也知道些陆家的事,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四夫人定定心,才说起陆家过往。

她嫁进来比较晚,有些事不清楚,只知道当年陆老太爷的妹妹似乎犯了什么忌讳,死活不愿意认错,按照族规处置了。陆老太爷十分难过,悲痛欲绝,过了几年,也去了。

说起来,她都没见过陆老太爷的妹妹,这位自己名义上的姑姑。

但从那以后,陆家的诅咒就开始了。

都说,那是陆姑娘的亡魂不愿意离去,她要诅咒陆家断后,所以陆家从那以后,怀胎生下的都是姑娘,没有一个儿子。就算要了其他人家的嗣子,没多久也会死于非命。

陆家人起初不信邪,抱养了好几个,年龄也越来越大,可他们都会在住进陆家后不久就离奇的死在家中,再怎么小心看护也没用。

相反,陆家的女儿们根本没怎么精心照顾,却一个个都长大了,个个出落得漂亮又聪慧。甚至连十四娘当初丢进了水塘里泡了小半个时辰,被二夫人拼命捞起来。换寻常的孩子早就病死了,十四娘却还活的好好的。

这也是四位老爷的心结,他们一面想亲近女儿,一面又认为这些女儿长大的背后少不了幕后诅咒的缘故,导致他们不敢亲近。

后来,陆家请来一位高人。

那高人说陆家姑娘的冤魂久久不散,可陆老太爷离去后,作为哥哥不忍心驱赶妹妹,两道鬼魂就一直在陆家住下了。

他给陆家看了看风水,让人在祠堂里打了一口井。

从那以后,逢年过年喝水都从那口井里打,饭菜先在井水里浸三天三夜,再取出来吃喝,就能让陆老太爷先庇佑住陆家子孙,抵住诅咒。

李芥听着跟听天书似的,知道一切关窍都在那位小姑子身上,忙问:“陆老太爷的妹妹闺名是不是叫宝华?”

四夫人吃惊:“你怎么知道?”

李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四弟昏迷前告诉我的,他说看到一扇门,门里站着一位宝华姑娘。只是我也不清楚他怎么会知道姑奶奶的闺名。”

连名字都知道,这下四夫人也信了几分,握着儿子的手,默然无语。

杨振松在一旁听完了,悲愤道:“若是当年陆家姑奶奶走得冤枉,这么多年,害了这么多人,也尽够了吧。”

李芥呵斥他:“够了,毕竟是长辈!长辈也是咱们晚辈能挂在嘴边说的?”

两人一唱一和,四夫人哪里会不明白?

“好了,别吵着琅哥儿休息。”四夫人下了逐客令。

话音刚落,靠坐在床栏边的人眼皮动了动。

眼睫颤抖得厉害,就像从噩梦的桎梏中挣扎,呼吸也急促不少,在三人紧张的注视下,他猛地睁开眼睛,睁眼的刹那目光凌厉如刀,很快敛去,抬手捂着额头,满脸是汗。

睁开眼睛后,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分清这是什么地方,姜遗光张张口,声音嘶哑地喊:“娘。”转头对李芥、杨振松,“大哥,二哥,你们也在?”

李芥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

不知他梦里见着了什么,怎么会惊成这个样子,但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他匆匆道:“你晕了过去,大伙儿都很担心你,才来看看。”

他直白问:“你昏迷前说的宝华姑娘,四婶已经告诉我们了,但你说的门是怎么回事?”

姜遗光不会拆穿他,闻言道:“我跪着的时候,看见灵堂尽头打开了一扇门。”

“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四夫人还握着他的手,正出神,似乎忘了给他喂水,还是杨振松搭了把手端茶盏过来,让姜遗光润了润喉咙。

姜遗光没说自己梦见了什么,李芥也不会当着四夫人的面问。他反手握住四夫人手掌,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笑道:“让娘担心了。”

再一看窗外,自然地说:“天已经晚了,娘回去休息吧,我醒过来就好了。”

四夫人自然不答应:“你饿了一天了吧,厨房灶眼没熄,我让人给你炖汤来。”

姜遗光没拒绝,笑得很是乖巧:“好,多谢娘。”

他撑着床边坐起来,穿上叠在床边的外衫,理了理头发。动作间,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愈发刺眼的手指淤青。

在一旁的杨振松回过头,微微眯起眼,没说什么,等姜遗光穿上衣服后,看两人母子情深了一会儿,他不准痕迹地打了个哈欠。

四夫人自然要请他回去。

杨振松推辞一番,拗不过,和李芥一起一步三回头走了,临走前叫上了呆在花厅里的孟豫。跟在孟豫身后的又是一大串姐姐妹妹,一群人无言地走在处处挂白的偌大府邸,白布飘摇,像一道道鬼影。

杨振松一言不发。李芥也默然无语。

孟豫原本还想和身后的姑娘们说几句话,渐渐的,也安静下来。

李芥一反常态,不让姑娘们送自己,反而先把姑娘们送到了栖芳园。

栖芳园在陆家角落,一大片高围墙围着,墙外铁门拴住,日夜有婆子轮值看守,不让外男跑进去,也不让姑娘们随意跑出来。

三人站在门口,目送着女孩们一个个列成长队,低垂着头,犹如古画中提着灯笼的仕女,慢慢走入铁门。

直到最后一个进去,杨振松才冷不丁出声:“大哥,三弟,走吧,我们回去休息。”

他道:“虽然陆家规矩森严,不过也没说过不允许兄弟抵足而眠。”

他们来时身边各自只有一个小厮跟随,现在六个人一起往回走,小厮点着灯在前面引路。到了院外,三人特地错后一步,让小厮推开那扇门,门里点起火烛,才踏进房中。

小厮退下,屋里只剩他们三个。

安静了一路的杨振松才开口:“今天过后,我们得离他远一点。”

孟豫不解:“他?”他们当然知道指的是谁。

李芥问:“你怎么看出他有问题的?”

杨振松指指自己左手腕:“手印反了。”

姜遗光手腕上的淤青还在,可原本五指朝里的指印,变成了五指向外。

要么,姜遗光梦里遇到了什么事。

要么,还有一种可能……他们眼前的姜遗光被调换了。

“原来如此。”李芥恍然大悟,点点头,掀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五指向内的淤青指印,笑着问:“是这样的手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