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谨玉有点不安地坐在房间里, 忍不住四下翻看起来。
拾明的房间和他们的房间没有任何区别,干净、空荡,没有任何多余饰物。衣柜外同样贴着一张写着寺规的纸。
秦谨玉的目光在第四条停留了一会儿。
寺里没有穿其他颜色僧袍的僧人……看见这条,她就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红衣僧人。
现在回想起来, 香客们穿的衣裳也并不很鲜亮, 都是青、蓝、灰、绿一类。而他们身为入镜人, 在入镜前都做好了准备,身上带了足够的暗器和银两,自然也不会穿太鲜亮的衣物。
倒是误打误撞了……
鬼使神差地, 秦谨玉打开了衣柜,就着微光,里头东西让她差点跳起来。
……里面……里面挂着一件鲜红鲜红的僧袍!
秦谨玉吓傻了,砰一下关上柜门就要跑,打开门的瞬间就见姚文衷站在门口, 枯瘦干瘪如干尸的一张脸对着她笑,两边嘴角几乎扬到耳际,她吓得砰一声又把房门关上了。
大概是怕到了极点,关上门后拴上门栓, 秦谨玉才后知后觉自己两条腿在发软, 浑身都在发抖。
难不成……他又把自己的灯拿走了?
秦谨玉想出去回自己房里,又不敢, 只敢趴在门边竖着耳朵听动静,至于柜子里那件鲜红色僧袍……她只能忽略,不去想。
门外人吃了个闭门羹, 丝毫没在意, 继续笑呵呵敲门。
“秦姑娘?秦姑娘你为什么在拾明的房里?”
秦谨玉吓得浑身瘫软,一句话都不敢回答, 抖着手飞快把桌子椅子全都堆在门口,要不是床四条柱钉在地底,她甚至想把床也推过去。
是不是因为读了那卷书,所以它们才找上门来了?
“秦姑娘?你为什么锁上了门?”
门外传来更多人的声音,房门敲得更响,大力之下,门窗晃动发出哗哗响,贴着门摆放的桌椅也在大力拍打下在地面擦出难听的声音。
秦谨玉用力把桌椅推回去,她不敢说话更不敢开门,只能死死地顶住门,不让门口的东西闯进来。
但……即便是这样……
一只惨白的手捅破薄薄的门板,伸了进来。
秦谨玉在那一瞬间吓得头脑一片空白,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呆呆傻傻地盯着那只近在咫尺的……看起来只有一层人皮包裹的干瘦的手,手指犹如活物往下扒拉两下,往下伸去。
……它要打开门栓!
它要进来了!!
秦谨玉一把拔出头上的簪子没命地往下刺,她头上簪子也是暗器,拨开上面玉兰花瓣就能露出一点足以划破铁板的尖刺,她发了狠不断扎着那只手,那只手却丝毫不感觉痛一般不断扭动着往下伸,刺出的疮口没有流一丁点血。没一会儿,竟反手握住了那根簪子!
门外的姚文衷叫起来:“秦姑娘,你做甚扎我?我的手可疼了。”
秦谨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里的簪子被夺走后,她反而冷静下来,就好像魂魄都脱离了躯体飘在上空拼命惨叫,而她的身体则冷静地堵在门口,当机立断地放弃簪子抽出腰间匕首用力削下去。
“啊——秦姑娘你干什么?”
“好痛!秦姑娘!秦姑娘……”
削铁如泥的宝刀,很轻易地削下了那东西的手指头,秦谨玉咬牙削下去,白生生一根根细指骨掉在地上,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一只光秃秃的手掌。
她知道这样做会触怒对方……但……但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地上五根手指头聚到了一起,胡乱抓着,却什么也抓不着。那只光秃秃的手掌也在虚空中扭来扭去,扭了半天,什么也抓不着。
“秦姑娘?”姚文衷还在门口叫她。
秦谨玉一声不吭,胸膛剧烈起伏,握紧了匕首死死地瞪着那个口子。
渐渐的,那只手不再扭动,慢慢收了回去,只留下门板上那个圆洞。
门外的声音也不见了,地上乱扭的五根指头也安静了下来。
可秦谨玉知道,没那么简单。它们说不定就在门外,就等着自己出门去。
厢房里估计有什么限制,它们不能直接闯进来,才会拼命骗自己开门,后来逼急了,才想着从里面把门栓打开。
但是他们不能直接“开门”闯进来,是不是因为自己在房里的缘故?
毕竟拾明可是说了,他们才闯进自己和顾敛等人的房里取走了灯……
……不对!她的灯!
她现在不在自己房间里,那群人岂不是能随意闯进去?到时把她的三盏灯全拿走,那她必死无疑!
想到这儿秦谨玉就焦躁不安,正巧这时,她听见了从不远处传来的开门声。
由远及近,房门打开、合上。更近几步,打开、合上……
它们真的在拿走他们的灯!!
怎么办?
怎么办……
秦谨玉知道,一旦它们把自己房里的灯全部扔出去,她就会死在这里。
但如果自己出去,也是个死。
她没有活路了……早知道一开始,她就应该和拾明在一起,他们一起去藏经阁还经书,还能多一条生路。
秦谨玉看着那个就在自己腰际的洞,浑身颤抖着,小心地凑过去,一只眼睛贴上去拼命往旁边看。
果然……那些东西站在入镜人的房间门口。眼看着就要到她的房间了!
她快死了!
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秦谨玉无数次后悔,自己不该做入镜人,不该贪慕荣华富贵,不该受了蛊惑……她会变成什么样?
眼里含了泪,望向外面的视线顿时变得模糊。秦谨玉擦去眼泪,又往外看……
贴上去的一瞬间,洞口对面,也贴上一只爆凸得像金鱼一样的眼睛,几乎贴到了她的眼珠上,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她。
“秦姑娘,你为什么在拾明的房里?”
她听到有人问。
秦谨玉呆在原地,被什么东西碰到,腿一软,跌坐下去。她才发现,碰到她的东西就是那五根手指。
她突然发出了一声高亢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个东西还在洞口看着她,眼睛一错不眨的,好像在嘲笑,又似乎带着阴鸷的怨毒。秦谨玉分不清了,也不想分清了……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她打开了衣柜,露出里面那件血红色的僧衣。昏暗室光中,这件鲜红的僧衣看着格外不详,就好像它是由血染红的一般。
“寺内没有穿其他颜色僧袍的僧人……”
如果是这样……那拾明穿上僧衣会怎样?
如果是自己穿上僧衣呢?
她将僧衣取出,毫不犹豫地把外袍脱掉,穿了上去。
腰带系紧后,秦谨玉忽然生出一种非常异样的感觉。她好像变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
她原先站在柜子门前,方才似乎晕眩了一下,变成……她背对着衣柜门。
难道是刚才晕眩之下她转了个圈吗?
还没来得及细想,秦谨玉就发觉门口的敲门声不见了,转头看去,那个洞还在,但……那个洞口沾满了血渍。
地上掉下刚才被自己甩出去的五根指头上也血迹斑斑。更诡异的是……刚才这些手指头皮包骨也似的,可现在,这些手指头上包着血肉,跟活人的手指无异。
这是怎么回事?
秦谨玉有些不解,她觉得似乎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
她关上柜门,目光下意识停留了一刹。
柜门上那张写了规则的字条还在,可上面的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秦谨玉心砰砰跳起来,连忙凑近了细看。
其一,凡本寺僧人,一人一间厢房,不得共住,子时至辰时不得在房中休息,不得离开,违者(后面字迹也和原来一样剜去一块,看不清)
其二,每日辰时请前往大殿做早课,早课诵经必须诵读四次,不能少读。若第三遍诵经就停下,立即退出大殿并回厢房,莫要回头,莫要停下脚步,不要回应任何呼唤声。
其三,寺庙里所有佛像皆睁眼含笑,天王殿内设一弥勒佛,没有四大天王。若见佛像怒目而视,莫要对视、跪拜、上香。速速离开并关上房门,切记!不能祭拜,否则……
和原来的一样,“否则”二字后也有大团墨渍涂抹,隐去了违规后果。
其四,寺庙内所有僧人皆着红色僧袍,若看见身着其他颜色僧袍之人,莫要同他说话、回应、同行。
其五,寺庙内所有住房内不必点灯。
若见灯盏,需立刻丢弃,不得点燃。
其六,寺庙后院水井可用。若听见井中有异响,不必担忧,若看见后院水井井盖封闭,需想办法打开。
其七,寺中香客可食荤腥……
后半截话以红墨凌乱涂去,看不清底下字迹。
最后一条第八条寺规,同样被完全涂去。
秦谨玉看着眼前的寺规,只觉十分奇怪,好像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她再看一眼房里,果然……她原先把桌子挪到门边,担心灯会掉地上摔坏,就把灯放在了地上。但现在,那三盏灯都不见了。
实在太古怪了……
直到现在,秦谨玉才感觉到有几分安心。她确定现在的确已经安全了,又贴着那个洞看了看,这才打开门来。
门外无人,往长廊两边看看,秦谨玉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原来的寺庙就像……覆盖了一层灰扑扑的面纱一样,所有人都是灰扑扑、白惨惨的,干瘦如骨。但现在,她看见的每个人都……都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一切似乎都被洗去了一层灰,变得干净鲜亮,窗瓦明净。与之相反的……是天空和周围树木草地,原本翠绿葱郁的绿树碧草,此刻如秋叶枯黄。
走廊最尽头,姚文衷和蒋标说说笑笑走来。
他们穿着入镜时那身干干净净的衣服,面色红润,一点也不像自己才见过的可怕如干尸的样子。
见到她,蒋标奇道:“秦姑娘,你怎么脸色这么憔悴?”
秦谨玉不知说什么好,努力扬起嘴角,干笑一声,道,“可能昨夜没睡好吧?”
顾敛也推开房门走出来,他脸色同样憔悴,有一点失魂落魄,可又比前两日自己看见的好些。他上下打量一眼秦谨玉,关切道:“秦姑娘,还是能听到那兽吼声吗?”
秦谨玉点点头:“也没什么大事,我转一转就好了。”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切都好像颠倒了过来。
她猜出了点什么,但……正是因为她猜测的那个可能性太过骇人,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秦谨玉决定去找拾明说个清楚。
眼前这几人……就算表现得再正常,她也不敢相信了。
拾明,拾明会不会还在藏经阁?他为什么还没回来?
秦谨玉扭头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重新进了拾明的房间,她试图把柜子上那张纸撕下来,可怎么撕,那张纸都牢牢地贴在柜门上,稍用力一点就容易撕破。她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试一试,同样撕不下来。
“秦姐姐这是怎么了?”范世湘的声音传来,质问三个男人,“你们没说什么不好听的吧?”
姚文衷连忙道:“好姑娘,我们哪儿敢啊?她可能又受了些惊吓吧。”
正说着,秦谨玉就从自己房里跑出来,头也不回往外跑去。
一路上,那些僧人……来来往往的僧人,全都穿着红衣!鲜艳红衣来来去去,犹如一道道厉鬼红影,十分刺目。
秦谨玉不敢和他们搭话,一路狂奔来到藏经阁门前,她心口还在狂跳,望着大门半天,一咬牙,往里走去。
身着红衣的济缘坐在门边,和原来那幅可怕的模样相比,他现在看上去就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秦谨玉却无法忘记他原来的样子,她走过去行了一礼问:“这位师父,您还记得我吗?”
济缘转头看她一眼,笑道:“女施主,贫僧当然记得,那卷经看完了吗?”
秦谨玉道:“看完了,也托拾明小师父送还。他现在还没有送回来吗?”
济缘摇摇头:“拾明还未归还。”
秦谨玉就知道,他估计是在路上出什么事了。
道谢后,秦谨玉折返回去一路找。
一路热闹非凡,香客不多,却个个喜笑颜开,排着队在各个殿门口准备烧香拜佛,走在路上都能听见他们热闹的议论声。
一个小孩儿拍着巴掌跑,不小心撞上她。秦谨玉低头一看,那小孩衣着华贵,青头白面,脸颊圆润泛红晕,气色极好。
正是她在求签时碰见的怪孩子。但现在看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富贵人家孩童罢了。
一路走一路看,自己也不知走到了哪儿去。秦谨玉一个殿又一个殿找,可这座寺庙太大了,她根本找不齐……
在某个瞬间,寺规……那张纸上的内容忽然浮现出来。
秦谨玉一拍脑门,提起有些长的僧袍袍角就往某个小院去。
后院有一口水井,现在的她可以去,但拾明不能去。如果拾明真正遇到了什么危险,也只可能在那里!
果不其然,秦谨玉在离小院还有几丈远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了拾明。
秦谨玉抑制不住喜悦,高声叫他一句。后者没回应,与此同时正正好踏出了门槛。
但令秦谨玉十分奇怪的是……
他是正面踏出的门槛,但……踏出来以后,他就背转身去,往自己所在方向一步步走来。
从背面看,他浑身枯瘦,和原来那些皮包骨的僧人们好不到哪里去,垂着头,毫无生气地背对着她,慢慢往前走。
若不是秦谨玉方才生死关头突破了自己胆量,她现在恐怕早就跑了。她死死控制住两条腿让自己别倒下去也别发抖,装作一切正常地问背对着站在她面前的拾明:“拾明师父?你怎么了?”
背对着她,不知什么时候也换上了一身红衣的拾明低着头:“没什么。”
这回又很不一样了。
其他人都喜笑颜开,气色极好。可眼前的拾明即便背对着自己,也能透过僧衣看到他瘦到两边高耸凸起的肩胛和瘦到不正常的两边手臂。
……是垂下的。
他手上什么也没有。
奇怪,那卷经书去哪儿了?
……
姜遗光并不知秦谨玉在厢房里会遇到什么。
他不知为什么就走到了有水井的院子里来,前后都是死路一般,不论往前还是往后都在靠近那口井,他试探着走了几步,却离那口井越来越近。
还听到了井下隐隐约约的怪响……
若听得井中异响,不要靠近,立刻离开禀明方丈。
可如果不靠近,就听不见井里的异响。这条规定不也是自相矛盾吗?
姜遗光当然不想靠近,但越要离开就越离不了。他干脆站着不动了。
不像是完全的鬼打墙,更像是他不知不觉往井口走。
想到这儿,姜遗光重新翻开了手中经书。
经书里说过,双面佛,一体两面,通识又不通识,共知又不共知。
他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抬头看向面前水井。果然,他站着不动时,水井并没有靠近。于是……他又转过身去,这回再次看到了水井。
他原来的发带用不上后就一直缠在手肘上,解开以后团成一团,扔了出去,轻飘飘落在离自己三尺远的地面上。
紧接着,他转过身,也看到了那根发带。
一模一样的小院水井,一模一样的发带,他反复看见了两次。水井和发带并没有变化,也没有增多。
不过是当他转过身时,“背面”的他就看到了相同的景,仅此而已。
双面佛,佛为一体两面,焉知人没有?
姜遗光回忆起自己刚开始进入小院门口的方向,站定了,又转过身,此时的他仍旧能看到水井。
但他明白,自己现在应当是“背对”着水井的,只是背面的自己也睁开了眼。
他闭上眼睛,再转过身,视线一片黑暗,抬腿往后走去,走了几步后,停下来睁开眼睛。
果然,他离那口井远了。
他闭上眼睛接着倒退着走,估摸着差不多了,抬腿跨过门槛。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果然走了出来。
远处传来秦谨玉的声音。
姜遗光这才重新转身,恢复正常的样子向那个方向快走几步。
但秦谨玉不知为何,也背对着他。
姜遗光站在她身后,秦谨玉没有转身,她的声音从口中传来:“拾明师父,你怎么了?”
姜遗光不动声色道:“没什么。”
秦谨玉背对着他绕了拾明半圈,来到他身后。
姜遗光一动不动,任她走到自己背后,她十分奇怪,微微后仰着身子似乎要看自己的……后脑?
不对。
姜遗光刚才猜测,自己此刻背上有个人或者有个什么东西。秦谨玉眼里看到的,很可能就是背上的“人”。
或许,现在的秦谨玉看不见真正的自己,所以才会把背上的那个东西,当成了拾明。
秦谨玉大着胆子走到拾明身前,俯下腰去看对方低下的脸,看清后不免吃惊。
拾明脸上的伤疤不见了!虽枯瘦,却露出了原来的好样貌,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这真的是拾明吗?
秦谨玉忍不住问:“拾明,你脸上的疤怎么没了?还有,那卷经呢?我们该还回去了。”
姜遗光一怔,抬手摸上自己的脸,仍旧能摸到嶙峋不平的伤疤。而那卷经更是好好地拿在他手里。
秦谨玉看见的不是他。而他现在看见背对自己的秦谨玉,是真的秦谨玉吗?
恍然间,他明白了什么。
秦谨玉问出那句话后,拾明就沉默了,她有点不安,担心自己问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拾明也没有突然发难,他只是平静地说:“秦姑娘,和我去一个地方吧。”
她心惊胆战地跟着走了,对方背对着走路让她怎么看都觉得古怪,又不好说破。
等到了地方,秦谨玉觉得十分奇怪。
竟然是厨房外边。
拾明背走着到了水缸边,揭开盖,示意她过来。
秦谨玉走过去,果真看到水面上照出自己憔悴苍白的脸,十分消瘦。
拾明背对着水缸站在她身边。
但……
秦谨玉心跳快了几分。
水缸里,照出了拾明的正面。他脸上仍旧带着伤疤,他还穿着青黑色僧衣,他根本没有穿上红衣!
青黑僧衣、面带疤痕的拾明,和自己一样照着水面!
“你看见了什么?”水面上映出拾明嘴巴一开一合,问她话。
秦谨玉怔怔回答了。
她就见拾明又背过身去。
这回……照出另一张,没有疤痕、身穿红衣的干瘦身影。
也是拾明。
秦谨玉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忽然连忙起身转个弯,照向自己背后。她却什么也看不见。
而拾明也转回身来,那张带着伤疤的脸平静地说:“你从水里看到我背上有东西,对不对?”
“……对。”
“但是你看见自己背上什么也没有,对不对?”
“……对。”
“但我看见了。”拾明说,“我看到你的背后,背贴着背,有一道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影。”
她听见拾明的声音:“这回,你该明白了吧?”
他们能通过水面看到真相,却只能看到别人身后的影子,不能让每个人看到自己背后的身影。
所以,他们现在才发现。
“我们背后,都有一道人影。它就像双面佛一样,一直和我们背靠背,形影不离。”
在那一瞬间……秦谨玉突然想起了顾敛和蒋标所说的话。
第一天打水时,顾敛说从拾明挑着的水桶面上,看到飘着一张白色的鬼脸,示意她远离拾明。
后来,蒋标偷偷提醒她,他从水里看见顾敛身后有一道红色的影子,让她小心顾敛。
所以,秦谨玉起先惧怕拾明,但后来却以为是顾敛身边跟着厉鬼,慢慢疏远了他。再后来,就是大家都开始神智不清了。
因为她那时以为那厉鬼跟在顾敛身边。顾敛低头看向拾明挑在身后的水桶时,水面把他肩头的鬼脸也照了进去。
但……现在回想起来,顾敛是怎么形容的?
他看到的那张鬼脸,是倒着的。
如果是在顾敛肩头的鬼脸,顾敛看过去,应当是正面才对。
所以,顾敛看到的那张鬼面,就是当时背靠背,一直跟在拾明背后的那个东西。
它们一直都在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