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看守的狱卒很吃惊。
这几日, 外面发生了不少大事,闹得人心惶惶,监狱里的人手被抽调了不少,所以只有他一个人看守着。
抓进来的这个人也是贵人, 他在吴家被发现, 吴家死了很多人, 他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开始大家都没有认出这个人,以为他就是那个歹人。
还是后来另外两个大唐人说,这是他们被掳走的同伴, 取来清水将他脸洗净,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即便如此,也只是让这个犯人被送到了更好一点的监牢——公主都被关起来了,这两天杀的贵族也不少,是以狱卒面对姜遗光时, 态度十分轻慢,并把他这几日的诡异情形当个笑话看。
他还从来没见过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不会转的人呢。
结果这个木偶人突然活过来了。
狱卒感到稀奇,靠近监牢门:“你怎么突然醒了?之前不是……”
他的话吞回了腹中。
一把剑横在了他脖子上, 冰冷刺骨。
姜遗光一手持剑, 另一手摸到了他腰间的钥匙,解下后, 单手解开了牢门。
那狱卒已经傻眼了,剑横在脖子上,不怕是不可能的, 他喊都不敢喊, 那么锋利的剑,划一下, 他的脖子就会断掉一半。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大唐来的人自己从牢里走出来,他的手还握着剑,一点没松开。
“我进来多久了?”那个大唐人问。
狱卒战战兢兢,不敢不答:“好,好些天了……”
“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告诉我。”
其实发生了挺多事,但真说起来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狱卒支支吾吾,姜遗光把剑送进一分,问:“庆典办的如何?神庙怎么样?”
“庆典就在今日,还没完,小的没出去,也不知道办的怎样。神庙……塌……塌了,不对,是里面的神鸟像塌了……又建了新的神鸟像……”
“新的神鸟像?这么快就建好了?”
“那……那不是,还没建好,不过听说也快了。新的神鸟像不是用石头建的,都是用公主的奴隶的骨头,这比石头好用多了。”
姜遗光皱眉,他让姬钺破坏神庙就是为了阻止庆典以及庆典后的对月颂法,拖延公主被打入天狱的时间。但他没想到,神鸟像破坏以后,居然这么快又修建了新神像。
他继续问:“我听说大王和公主有了些传闻?”
狱卒一抖,恐惧道:“这个……这个说了会被杀头的……”
姜遗光一言不发,剑轻轻划了一寸。
狱卒脖子上立刻多了一条细长切口,吓得他不敢再隐瞒,连忙颠三倒四地说了。
大王和公主有了个孩子,那个孩子是恶种,是不被神鸟赐福的罪孽,正是因为公主怀了孩子,最近王城才会一直出怪事——
怪事不少。
除了神庙塌陷外,城里不少人都疯了,一个劲喊着有鬼,可是他们并不害怕,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狱卒见过一个,那个人笑着喊有鬼,又拼命逃,十分诡异。
疯了的人,不对,能看到未来的人变多了?为什么?毒物变多了吗?
狱卒继续说:“庆典就是今天了,晚上要颂法,大家都说要在颂法的时候赐死公主。”
赐死公主?
姜遗光望一眼窗外。阳光正烈,太阳已经攀升到了最高点,接着就要慢慢往下落。
没有太多时间了。
他又渴又饿,仍提起力气劈掌打晕狱卒,拖进监牢,将两人衣服对换后,再将狱卒头朝地放在地面。狱卒原来坐着的桌上放了水,他匆匆喝了几口就闪身往外冲。
奇怪,这座监狱没有人看守,都去庆典了吗?
姜遗光一路往外奔跑,离开监牢的刹那望着外面的小巷和街道有些,他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不知道是在哪儿。
风中传来更加浓郁的花香,已经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
不必找也知道花香从哪儿来的。
砖石地缝中、墙缝里、房屋门窗上、屋檐上……并不密集,可不论从什么地方看去,都能见到几朵簇拥着盛放的朱纱鹊。
以前王城中可没有这么多随处可见的花。朱纱鹊虽然很好养活,可因为能制香,非常珍贵,根本不会随意种在街上。姜遗光打听过,除了王城中专门的红花场和王室之外,其他地方不允许种这种花。这些花的出现便很可疑了。
花香……是了,花香会让人看到不同时间的场景。幕后怨念要让所有人都陷入混乱的时间中么?
姜遗光撕下一截袖子,找个地方浸湿后蒙住口鼻继续前进。他不认识路,四周也没有高处,他只能选个方向一路直行,准备等会儿找个人问路。
人少了很多,跑了两条街都没有瞧见人影,路面上空空荡荡。花香中,有隐隐约约的血腥气。
这让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当他终于见到其他人时,那种不妙的预感亦得到应验。
街道尽头,三两个人奇怪地站在那里。他们露出笑,陶醉迷恋地互相抚摸,眼睛发亮,面生红晕,似是美酒下肚后回味微醺之人。
被他们围住的不是美酒,是一簇朱纱鹊。
鲜红的,细细长长弯曲花瓣合拢好似一个碗,不长叶,细细直直的茎。七八多聚在一起,便是极鲜艳的一团火。
他们闻着那馨香的红,快活极了。
姜遗光试探地一步步凑近,听到了那些人嘴里的哭诉。
明明在笑,面上分明是快乐的,却又是在难过。
一人说:“神鸟抛弃我们了,不该这样……不该这样的……”
另一人说:“神鸟发怒,荼如灭亡,哈哈哈哈荼如灭亡了……”
“我该哭泣,我为何在笑?”
不会错,他们也疯了,“看到”了将来灭亡后的荼如。
一道陌生的声音插进来。
“神鸟没有发怒,它只是在考验我们。”
那几人寻声看去,就见一衣着朴素,样貌却极好的少年微笑着说。
少年昂着头走近他们。
他的脸很白,头发乌黑,眼神明净,这些都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他必定出身不凡!而少年说的话更是不凡:“都是因为公主和大王的罪过,引来神鸟发怒。只要今晚将公主下狱,洗清罪恶,神鸟的神力会重新回到荼如的土地上,继续庇佑我们。”
这话说到他们心坎上了!
处在混乱之中的人很轻易就被说服,答应带他一起去王城中央亲眼见证公主被审判。
不过那些用来赶车和抬轿的奴隶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骆驼和骡马也都不见了。那几人有些愤怒,笑着抱怨几句,少年却不生气,让他们指个方向自己赶过去就好。
那几人晕淘淘指过方向后,目送他离开。
姜遗光昂首阔步走远,确定那几人看不到自己后立刻从袖中掏出浸湿的布马上戴上。直到这时,冷汗才慢慢从他额头渗出,脸色也变得苍白。
过分浓郁的花香与他而言就是剧毒,此时姜遗光已经很难分辨方位了。眼前光芒连闪,黄沙之中破败废墟和完好的王城景象在他眼中反复交替出现,每一步踏出落下,脚下踩中的地方一会儿是整齐铺就石砖,一会儿是细密黄沙。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晃晃头,咬牙竭力往前走。
他想起宋珏留给自己的一句话。
一切皆虚妄。
这句话被她留在了骊山地宫中,她难道猜到了自己将有此一劫?难道自己看到的两种景象都是假象吗?
姜遗光无法判断,他只能继续跌跌撞撞往前走。
人渐渐多了。不仅没有增添热闹气,却更觉诡异。
和刚才那几个人一样,全都闻着花香神情陶醉,飘飘欲仙。他们嘴里在烦恼,可若只听他们的语气,根本不像在抱怨,说是情人间嗔怒呢喃也有人信。
满城都是欢声笑语,无人烦忧,荼如国此刻成了真真正正的极乐之地。
姜遗光也混在其中。
花香浓郁,他既觉得疼痛,又控制不住地觉察到了喜悦。
天黑前,他终于来到了神庙外。
这里已经没有人看守了,看门的兵卫们神色迷离沉醉,根本不管有没有人闯进去。
遍地都是朱纱鹊,鲜红的花铺满大地,不论姜遗光眼前场景如何变化,满地红花不减。
姜遗光掐着自己,从大门口往里闯。
他见到了正在搭建的神鸟像,巨大洁白神鸟像振翅欲飞,遍地红花之中堆积累累白骨,人们脸上带着陶醉的笑将人骨剔干净,再一个接一个递到最上面。
只差一点点,神鸟像就要建好了。
姜遗光看了一眼不再管,循着人声最多的地方冲。
穿过宽广庭院,走过狭长的长廊,来到围墙中的高塔下。
一晃眼,高塔变成了废墟,再睁眼看,废墟又成了高塔。高塔下聚了许多人。
对月颂法,要先在月亮下赞颂神鸟赐予的律法,歌颂其神圣,继而审判出冒犯了律法的罪人有多么可恶、罪大恶极。
月亮已经升起了。
人很多很多,简直要怀疑大半个王城的人都挤在了这里。他们站在废墟中,仰头听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的大王说话。
高台上不知做了什么手脚,上面传出的话下面也能听清。
他们都听到了大王的命令——
因为事态紧急,大王来不及颂法,他要直接将公主关进天狱,再也不放出来。
一声令下,一架囚车从后面推出,盖在囚车上的布被猛然掀开,公主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王说事态紧急。
公主好出游,好享乐,时常在王城中戏乐,见过她的人不少。王城骤变前也有许多人和公主碰过面,那时公主并无异样。
但如今的公主……
还不到一旬,肚子怎么就大到这个地步了?寻常怀胎九月的妇人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肚子!
众人困惑不解,想担忧,却又无法避免地心生愉悦。
姜遗光盯着公主也觉得奇怪。忽然想到,既然花香能搅乱时间,公主腹中孩子的时间混乱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高台上,大王沉痛下令,神明降下神谕,道公主腹中胎儿为大不祥,必须立刻关进天狱,洗清罪恶。
一片混乱中,姜遗光慢慢接近高台。
人太多了,他眼前景象又接连不断闪烁,是以他没法找到其他几人。姬钺、傅贞儿、赵营三人都不见踪影,阿勒吉也不在,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对月颂法,他们应该会在这里才是。
他不担心姬钺,以姬钺的心性,如果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他会让其他人一起死。现在这些人都好好的,证明姬钺没出事。
姜遗光只担忧阿勒吉,他不能死。
公主,阿勒吉,大王,腹中胎儿……其中必定有某种关联,促成了荼如国的灭亡。
众目睽睽下,绑住手脚、嘴巴也堵住的公主被换到独轮车上,两个奴隶推着她,缓缓送入高塔。
人群此时诡异地安静下来,静静听高塔内公主被堵上嘴后的呜咽声。
那声音越来越高,说明公主正逐渐被送到高处。
其他人仰起的头也越仰越高。
在他们眼里,公主被装进铁笼,轱辘转动,铁链拉着铁笼升至高空。
一群人全仰着头,就连大王也不例外,他格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既是自己女儿,又是自己孩子的母亲。只可惜,这个孩子就是不该存在的罪恶,不能让它来到世上。
大王正仰着头,忽然听到了一身野兽嘶吼一般的大叫。紧接着,他被重重扑倒在地,心口一凉。
一声清脆裂响,大王睁着眼睛不动了,丝丝缕缕血迹从后脑裂开处晕开。同样的血自他胸口迸溅,飞溅在压住他的男人脸上。
一片哗然!
阿勒吉像做梦一样喘着粗气慢慢站起来,一点点抽出了刀,低头拿袖子擦干净刀上的血迹。
众人惊恐又愉悦地望着高台——公主最爱的奴隶阿勒吉,王城里没人不知道他,他那张脸引来不少人觊觎,可不论是谁请求讨要,公主都不肯松口。
现在,公主的宠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高台上,他杀了大王!
他杀了大王!!
拿下他!这个卑贱的罪奴!
阿勒吉站在原地,他其实没费多少力气,但他却感觉自己腿软得已经走不动路了。
大王……是大王……
他为了公主,杀了他。
他竟然真的杀了大王……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大王。
笼子里,公主快意大笑,即便嘴被堵住笑不出声也仍在狂笑。
阿勒吉抬头看看,公主头一次对他眼神温柔。
再往下看,那些人一面高兴,一面嚷嚷着要处死他。但卫兵们都没了斗志,嬉笑围住高台,枪尖对准他,却一个也不敢上前。
阿勒吉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些他平时只能跪着看的大人们,他们的头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
底下的人们更加激动,他们有多快乐,就有多恨制造混乱的罪人,他们叫得更大声了。
“杀了他!”
“杀了他——”
阿勒吉不由自主向台下某个地方看去,刚才指点他上台的男人冲他微微一笑,手中折扇往后一指,示意他赶紧逃。
众目睽睽之下,反而最容易脱身。更不要说他杀了王,这些贵族啊……正是恐惧的时候,不趁机逃走,等他们回过神就走不了了。
阿勒吉腿还在发软,心跳得很快,他迈开步子往后退,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不动还好,一动,立刻有几个大胆的兵卫一拥而上围住他,长枪枪尖架住,一柄枪抵住了他的后腰。
上方,方才还在笑的公主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口中咬木,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你们敢?你们敢杀阿勒吉,我死也要诅咒你们!!”
“我要诅咒你们!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那些人面面相觑,不敢动手了,可他们也不能让阿勒吉离开。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更尖锐高亢的呼喊,一声声浪涛般欢快地传过来。
——神鸟像造好了!
正在嘶叫的公主突然神色一变,痛苦之色逐渐攀上面庞。她恐惧地望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肚皮上,不断凸起诡异的手印。
铁笼底往外溢出水,淅沥沥往下流。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要生了。
哗然声更甚,没有人知道她会生出个什么东西。
姜遗光捂住头,从指缝中向上望去——他眼前景象依旧不定,高塔与铁笼,人像和鬼影飞快交错出现,晃得他眼晕。
够了!他试图喝止住头颅内欢快游走的蛊虫,并努力思索,不让自己真的痴傻。
大王死去,公主生产,新的神鸟像建成……这几件事几乎发生在同一时刻,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姬钺在什么地方?阿勒吉有这个心没这个胆,他今日刺杀必然受了姬钺指使。
阿勒吉在高台上拼命躲避追捕,可他身手一般,高台也不大,那群人疯了似的冲他扑过来便很轻易地被捉住了。
被摁住时,阿勒吉还在寻找台下的大唐人,对方说过事成后会想办法送他离开,还能把公主救出来。
可是刚刚还给他指路的姬钺却不见了踪影——人太多了,只是一晃眼,就找不到了。
他想喊,可他张开口才发现自己连那人姓什么都不知道,而他张开口时就被周围的人拿布堵住了嘴,反剪住双手丢在高台正中,铁笼底下。
阿勒吉听到了公主的惨叫,心痛欲绝。
那个人呢?他不是说他会救公主吗?他在哪里?!
救救公主殿下……
其他人笑着围住他,向台下人群展示这个英俊的战利品。
“看他还敢说什么……”
“把他骨头剔下来,用在神鸟像上赎罪……”
到处都很吵,人群中有人害怕了,想往外逃。外面还有更多人疯了一般往里挤,大笑、辱骂,争执不休。
已经出现了被踩死的人,血肉模糊的尸体被踩在脚下,很快就变成一滩烂肉。还有些挤着挤着就咽了气的人,发青的脸随人群涌动,周围人还在笑。
姜遗光夹杂在人群中忍住剧痛与吵闹往墙边挪,好不容易挨到墙边,立刻借力跳上围墙顶端。而花香味如影随形,丝毫不散,他才发现自己鞋底有鲜红的花泥,可能还掺了别的东西,分不清了。
花?
哪来的花?
姜遗光往下看,一闪即逝的人群缝隙中,朱纱鹊疯也似的生长。即便人太多,刚长出就被踩碎,可它们依旧在疯狂地生长。
他还看到了姬钺和傅贞儿。
还有赵营。
他们都站在围墙上,一个不少。
傅贞儿手搭弓箭,对准了笼中的公主。
姬钺和她并肩站着,他手腕上还包着纱布,无法亲自拉弓。
赵营离他们不远,身边站着一个黑衣女人,那个黑衣女人也仰头看着笼子里的公主。
姬钺轻声对傅贞儿说:“怎么?还是下不去手吗?若非我手受了伤,也不会让你来。”
傅贞儿犹豫不决:“你怎么确定杀了公主就可以了结?万一这是死路……”
姬钺向下一指:“死路?还能比现在更坏吗?不搏一搏,我们都没有出路。”
傅贞儿深吸口气,箭矢对准上方的公主,她的眼睛又时不时往下瞄,看着高台上正被兴奋的众人处以极刑的阿勒吉,回想起姬钺说过的话……
“大王死去,阿勒吉被处死后,再立刻射杀公主,不能让鬼胎降世。”
姬钺还说,入镜人不能轻易对镜中人下手,但这次不一样,镜中怨念很可能来自于荼如国所有死去的人,他们应该是憎恨大王、公主和阿勒吉这三个罪魁祸首的。
设计让镜中人自相残杀后,她抓住时机除掉最后一个——她很可能会被鬼报复,但也很可能会在恶鬼报复前就离开了幻境。
只要等阿勒吉咽气,她就要马上射出这一箭。
傅贞儿知道姬钺在利用自己,但他的手确确实实被姜遗光划伤,做不得假。于是也只能由她动手。
可底下那些人十分古怪,他们并不处死阿勒吉,只是笑着折磨他,看他痛苦又喜悦地惨叫。
鲜血流淌,高台之上,无数鲜红的朱纱鹊摇曳盛放。
“他们还在拖延。”姬钺脸渐渐沉下,“不管了,只能先杀了阿勒吉,再射杀公主。你可有把握连发两箭?”
傅贞儿摇头:“我没有把握。”
那就只有……姬钺的目光转向了赵营。
赵营仍处于混沌中,面上一直浮现出奇异微笑——他疯了。
他身后隐隐约约有个黑影,像是个女人。
姬钺踩在狭窄的围墙顶向他走去,指着高台上的阿勒吉给他看。
“杀了他,我们就能出去。那个女人就不会再跟着你。”
他很早就找到了赵营,趁他神智不清,三言两语便能诱哄对方行事。
反复说了几遍,赵营终于盯住了台下的阿勒吉。
他眼睛骤然亮起,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不等姬钺再说什么便猛地一跃而下,朝高台俯冲而去。
姬钺看见……那个黑影飘了起来,向着铁笼中惨叫的公主飞去。
他吸入的花香不多,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隐约的黑影像一团乌云飘上去。
这是……
这是要做什么?它不是一直跟着赵营吗?它……
姬钺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无法言说自己此刻心中的惊惶,总觉得如果再耽误下去,一定会发生什么很不妙的事情……
“快!杀了她!”
傅贞儿迟疑:“可是阿勒吉还没有……”
“别管阿勒吉了!快杀了她!不能让它出生!”
傅贞儿一咬牙,抬手拉弦,利箭离弦而出,带着破空声射向铁笼中的公主高高隆起的肚皮。
却有另一道身影比利箭更快。
从对面高墙迅疾闪过,长剑银亮的光一闪而逝,利箭随人影一同落在高台上,那人动作不停,踢开赵营后手中箭矢用力掷出,赵营捂住被扎穿的手惨叫一声,跌落下高台。
阿勒吉被他从围着的兵卫之中救出,拖到一旁。但阿勒吉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姜遗光!你怎么在这里?!”姬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傅贞儿也急了:“你不是说把他关在那个监牢后他就出不来了吗?”
姜遗光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直视围墙上站着的两人。
在他头顶高处,黑影慢慢掠向公主。
片刻惨叫声后,婴儿啼哭声响起。
阿勒吉的眼珠都被剜了出来,他什么都看不见了,话也说不出来,但此时他却露出了安详的微笑,努力支起身仰起头,试图看到顶上的公主。
“……公……公主……”他含含混混地发出几个音,血泪从黑洞洞眼眶里流出。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十分平静:“公主死了。”
“公……主……”
阿勒吉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他听到了呼啸而来的巨大风声,将所有人的怒骂都遮了过去。
……
姜遗光醒了过来。
他好像在一座很大的马车车厢里,面前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很巧,身着紫衣的男人是位熟人。
是姬钺。
他脸色不知为何十分苍白,神情依旧恣意,手中把玩着折扇,随意瞥来一眼:“你可算醒了,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另一个紫衣女子却不认识,她脸色也十分苍白,有些憔悴,和姜遗光后,她也道出了自己姓名,姓傅,大名傅贞儿。
他们好像在提防着什么似的,看起来有些紧张,视线频频在车内某处打转。姜遗光循着方位看过去,可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朝着那个地方微一努嘴,以眼神示意询问姬钺。
有东西?
姬钺微一点头,手中折扇摇了摇。
是。不要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