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寒深携礼物参加了蒋亦的生日宴。蒋亦和他同住翠湖,这还是寒深净身出户后第一次回来。
寒深按响门铃,前来应门的却是冷令辞。
蒋亦握着锅铲在厨房大喊:“媳妇儿,谁来了?”
寒深:“……”
他就说蒋亦怎么会选在家里过生日,原来是来秀恩爱的。
数月前,蒋亦高调宣布恋爱,彻底把朋友圈变成了日记本。一天要发十几条朋友圈,屁大点儿事儿也要分享,甚至连冷令辞给他煎了个乌漆嘛黑的荷包蛋也要晒。
寒深看得头疼,直接屏蔽了他朋友圈。
但蒋亦是他朋友里唯一一个有对象的,寒深忍辱负重,携带礼物亲自上门。
开放式厨房里,蒋亦穿着件白衬衫,衣袖挽到手肘炒油爆虾,抬头对寒深说:“我还以为你不过来。”
“今天恰好有空,”寒深把礼物交过去,说,“生日快乐。”
蒋亦做出一副很忙的样子,说:“我没空,东西给我媳妇儿吧。”
寒深把礼物递给冷令辞,他和冷令辞不太熟,留在蒋亦身边看他做菜。
没过多久,冷令辞端了杯水过来,寒深说了句谢谢。
蒋亦:“我也要。”
冷令辞冷冷看了蒋亦一眼,就在寒深以为他会拒绝时,冷令辞却同样给蒋亦倒了水。
蒋亦仰头一口喝完,对寒深说:“羡慕吧?”
寒深:“你作为男人的尊严呢?”
“尊严算什么?”蒋亦舔得毫无原则,“媳妇儿才是最重要的。”
寒深:“……”
寒深看了眼一旁留着长发,冷淡得几乎不食人烟火的冷令辞,又看了眼面前这个性格糟糕、毫无品味的发小。
一瞬间,他脑海里冒出了诸如牛嚼牡丹、鲜花插在牛粪上这类形容词。
但偏偏是这样两个人在一起了。
寒深问蒋亦:“你是怎么追到冷令辞的?”
“我要追?”蒋亦哼了一声,神色骄傲地说,“老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夜七次,自然是我媳妇儿倒追我。看见了吗?刚才我一个眼神儿他就给我倒水了。”
寒深:“……”
他已经开始后悔来这一趟了。
“问这些干嘛?”蒋亦却不放过他,又问,“难道你也想追人?”
寒深:“谁说的?”
“你就装,”蒋亦笑了起来,“我听说你和家人出柜,都净身出户了。”
寒深决定再给蒋亦一个机会。
他说:“我有个朋友喜欢上了一个人,但对方总躲着他,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蒋亦:“你这个朋友就是你吧?”
冷令辞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捧着杯热茶问:“你要追季然?”
寒深:“。”
冷令辞:“你们竟然还没在一起?”
寒深:“。”
“对啊,”蒋亦也很意外,“距离你们当时在会所假戏真做,也快有一年了吧?”
寒深面容冷峻:“首先,我们没有假戏真做。其次,我当时也不想趁虚而入,这样的行为不道德。”
蒋亦嗤之以鼻:“你谈恋爱还讲究道德?等老婆跑了你就知道道德毫无用处。”
寒深没接话,蒋亦又说:“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老婆真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嘎?真跑了?”
寒深沉默数秒,终于说:“他喜欢上了别人。”
“那又怎么样?”蒋亦难以置信,“人家喜欢别人你就不追了?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这种时候就该直接上啊。”
寒深:“他躲我。”
“躲你又怎么了?”蒋亦很不可思议,“你都为他净身出户了,你直接告诉他感动他啊。”
“不行,”寒深表情很严肃,“我不想给他压力。”
蒋亦被气笑了:“好好好,你高尚,你了不起,那你还追个屁,直接把对象拱手让人吧!”
寒深:“我本来就没有追他。”
蒋亦:?
“那你来问个屁。”
“追求来的爱情毫无意义,”寒深有一套自己的逻辑,“我要他发自内心的爱我,只有发源于他本心的爱才有价值,而不是通过追求、感动、摇尾乞怜、甚至是胁迫获取。”
“你就装,”蒋亦冷笑,毫不留情道,“等你媳妇儿跑了,你就知道什么尊严,什么真心都是狗屁,留住人才是最紧要的。留不住他的心,至少也要留住他的人……”
冷令辞:“我认同你的观点。”
“是吧?”蒋亦翘起尾巴,“我媳妇儿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
冷令辞:“我是说寒深。”
蒋亦:“……”
他们都足够高傲,也足够理想主义,不屑于做出追求、感动、胁迫另一半的事情。
寒深这才意识到,自己找错了求助目标。
“要我说啊,你就是太绅士了,显得假惺惺。”身后蒋亦还在喋喋不休,“是男人就给我上,雄竞懂不懂?你练那么一身肌肉,脱了给他看啊,展现你的雄性荷尔蒙啊!你要是连这都不敢,那你趁早滚蛋。”
寒深询问冷令辞,后者很干脆地给出两个字——勾引。
·
第二天,季然出门跑步,遇见了一身紧身速干衣的寒深。
十一月沪市已经入冬,早上气温只有十来度,季然都已经换上了冬装,寒深却还穿着薄薄的夏季运动服。
黑色短裤露出结实的大腿,上身是一件黑色紧身速干短袖,显得他肩宽胸大,腰细腿长,像是韩漫里的主角攻。
冬天穿成这样不冷吗?
但寒深一定有他的深意,季然没有发表评价,下楼热身跑步。
寒深也在跑步,而且刚好在他前面两步的位置,足以让季然清晰看清楚他每一个动作。
平心而论,寒深跑姿很标准,速度也不慢,每个动作都很赏心悦目。
但季然不想在他后面吃尾气,打算加速往前超他,偏偏在他提速同时,寒深也开始提速。
那他减速慢一点总可以了吧?
于是季然放慢速度,可寒深也开始减速,始终不紧不慢地保持着超他两步的距离,就仿佛故意展示自己的身材。
季然:“……”
寒深应该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吧?
季然拐了个弯,决定往回跑,这次寒深没再跟过来,季然这才放下心来,刚才果然是他自作多情了。
可还有一件事让季然有些在意,那天他喝醉被寒深带回家,离开时走得太急,忘记把领带拿回来了。
领带其实不贵重,季然最近有意避开寒深,也不想又因为这点儿事找上他。可他又怕寒深用自己领带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季然等了一周,都没有等来寒深主动归还领带,季然这才委婉提起。
寒深表情有一瞬的怪异,但很快就恢复正常,说:“领带弄脏了,我买一条新的给你。”
季然:弄脏了?怎么弄脏的??
季然不敢深想,寒深已经带着他去了楼下的专卖店,要给他选一条新领带。
他们写字楼在CBD,下面就是购物中心,午休时间就能购物。
季然晕乎乎地站在专柜前,看着寒深手指拂过花色各异的领带,最后拿了一条和他之前那条差不多,但是价格翻了几十倍的商品。
“试试这个。”寒深把领带取下来。
售货员正要上手,寒深却摇头,说:“我来吧。”
季然呼吸一滞,却已错过最佳拒绝时机,寒深已经开始上手解他领带。
此时他们距离不到半步,季然甚至能感受到寒深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别动。”寒深却抓着领带,又把人拽了回来,季然几乎撞上寒深胸膛。
这下他们距离更近了,季然一抬眼就能看见寒深喉结。又大又突出,在他的注视下,重重滑动了一下。
季然移开视线,呼吸有些发紧。
够了。
他不想再继续了。
当他几乎就要推开寒深时,寒深终于给他打好领带,后退半步说:“你看看,怎么样?”
季然根本不敢抬头,他害怕一抬眼,就能看见自己通红的脸。
“就这个吧,”寒深说,“再拿一条一样的包起来。”
季然戴着新领带回到公司,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可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再加上工作繁忙,很快就无暇顾及这件事了。
直到当天下班回家,脱下衬衫时突然发现:等等,他原来那条领带呢?
他找遍全身都没有发现,又回忆当初在店里发生的一切,这才反应过来:寒深买一换一,又把他领带顺走了。
季然:……?
这种不对劲的苗头,在季然再次在马场遇见寒深时,达到了巅峰。
他和江宁本打算周六去上骑马课,周五晚上,季然突然让江宁把上课时间改到周日。
非常临时的变更,而且寒深周日有一个会议要参加。
可季然在周日去马场时,还是遇见了寒深。
看着寒深一袭燕尾服向他走来时,那一瞬,季然心中闪过许多离谱的念头。
寒深却只是点点头,又很快就离开了。
一位工作人员跟在他身后,说:“大家一直想看您和离弦的共演,今天总算能一饱眼福了。”
寒深:“临时改时间,希望不会影响到大家。”
寒深背影逐渐远去,季然突然开口:“江宁,你之前都是怎么处理追求者的?”
江宁:“有人追你?”
“不是,”季然反驳,“就是突然好奇。”
江宁:“干嘛问我,你不是最擅长处理这些事情?”
季然:“……”
他怀疑江宁在损他。
果不其然,下一刻江宁笑了起来,说:“大一你连拒36人的英勇事迹都忘了?”
季然大学四年很低调,但他长得好,性格也不错,在无形中吸引了不少人。
大一开学时,新生们从极度压抑的高中进入大学,不少人都渴望发展一段美好的恋情。
恰好这一届出了季然这样的人物,他长得极好看,性格也高冷,但其实只是害羞不善言辞,军训时穿着军装往那儿一站,腰细腿长,像是小说里的清秀校草。
不过十几天,就有数不清的人要他联系方式,男的女的都有,其中不乏家境外貌都非常优越的人。
可季然对待追求者非常冷淡,甚至可以称得上冷酷无情。
追求者问他微信他从来不给,就算因为别的原因加上微信,一旦有人透露一丁点儿喜欢他的苗头,他就会迅速掐断这一点儿火苗。
不回消息,拉黑微信,如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
江宁记得很清楚,大二时有个小富二代追季然,非常霸道强势。
富二代是学校知名男同,因为略有姿色、家境尚可,大一时就换了好几个男朋友,还经常被前任挂在表白墙。
一次季然骑自行车路过学校,那天他刚好穿了件白衬衫,初夏的风吹起他头发和衣摆,既清纯又漂亮。
富二代对季然一见钟情,直接甩了当时还在谈的现任,下定决心要把季然搞到手。
长得小帅又有钱的人,其实很容易谈恋爱。这富二代压根儿也不会怎么追人,1本就稀缺,更何况是他这种长得好又有钱的,他以为季然也和之前那些人一样,随便撩拨一下就能得手。
却没想到季然竟是个硬骨头,第一次富二代说自己选修经济学,要借季然教材,一来二去就加上了微信。
没想到他刚暗示了几下,季然就直接把他拉黑了。
自那以后,富二代开始对季然进行穷追猛打,经常送花送礼物送各种吃的,来他们教室堵人,甚至追到寝室里骚扰季然。
季然每次都拒绝得很直接,偏偏富二代就喜欢这种难搞的。
得知季然家境不好,大学时吃穿都很节俭,还要四处打工后,富二代在宿舍楼下摆了个蜡烛桃心,买了当时的最新款手机,还有一双昂贵的球鞋,礼品,用个大喇叭在楼下喊:“季然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我养你一辈子。”
当时季然正在申请助学金,偏偏学校里开始传他私生活混乱,是个男同性恋。
季然气得一盆水泼了下去,平时脾气那么好的他,破天荒发了次大脾气:“你是不是有病?我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凭什么你觉得自己就能追到我?还在这里摆蜡烛,你以为自己很深情吗?可我只会觉得恶心!”
至此,季然一战成名。
自那以后,围在他身边的狂蜂浪蝶少了许多,就算真有人喜欢他,也只敢偷偷暗恋。
富二代当初骂他假清高,江宁觉得不是,季然是真的清高,而且高傲。
他不觉得这是贬义词,这是季然身上美好的品质。
“你不是最会拒绝人吗?”江宁纳闷,“干嘛这么犹豫,甭管谁喜欢你,直接拒绝不就行了?”
季然有些着急:“可他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
江宁:“怎么不一样了?”
季然又急又气,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干脆开始摆烂:“哎呀,算了,我不跟你说了。”
江宁:“……”
说不清楚,其实因为自己也动摇了吧?
江宁很早以前就知道季然这位上司了,印象最深的是去年季然发短信向他求救,暗示他等到一定时间就去报警。当时江宁急得要命,生怕季然出了什么事情,好在后来季然打电话报了平安。
当时季然就说,是自己上司帮了他。自那以后,江宁就记住了寒深这个名字。
只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江宁没再听季然提起寒深,以为这位领导只是普通的心善上司。可领导再心善,会冒着危险把季然带出会所?大老远过来参加季然毕业典礼?甚至三番两次制造意外在马场偶遇?
江宁不觉得。
他们之间的一切,早超出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了。
他隐约能感觉到寒深在追求季然,但季然没有表态,他也不会自作多情去点破,或者擅自推进进度。
季然是他朋友,他无条件站在季然这边,季然怎么选择都可以。
不过当他们上完马术课,看见寒深穿着燕尾服表演盛装舞步时,江宁又觉得,这个未来弟媳妇也不是不可以。
尤其是在他询问能不能摸一下马,并且得到寒深允许时,这种心情更是达到了巅峰。
看着江宁一脸兴奋地和离弦互动,寒深想的却是:江宁果然不是季然的良配。
明明在追求季然,竟然还找他这个情敌借马,没有一点儿竞争意识和占有欲,这样的男人根本护不住季然。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掌握了问题的关键。
只有季然一个人还在烦躁。
在寒深盛装舞步演出时,季然有好几次都觉得。寒深的动作和视线意有所指,可他又怕自己自作多情。
更让季然崩溃的是,年底他和寒深有一次出差,他们要去瑞士参加世界经济论坛。
论坛规格很高,审查也严格,他们提前半年就报了名,季然和寒深的信息早早就已经注册,临时换人根本就来不及。
一起出差都不是最糟的,更要命的是会场住宿紧俏,他们当初只定到了一间民宿。这也就意味着,在参会的那一周里,他必须要和寒深同吃同住。
当初季然坦坦荡荡,根本不在乎究竟和谁住一起,可现在他后悔了……
可名额早在半年前就报上去,现在根本来不及更改或撤回,不去那更不行,一年只有一次的盛会,大家都是削尖了脑袋要挤进去。
出差前一周,季然洗了两次冷水澡,甚至打算装病逃避。
可不知是不是他锻炼卓有成效,体质增强,区区两次冷水澡根本毫无影响。
季然:“……”
就这样,在大雪弥漫的季节里,季然和寒深一起,登上了前往瑞士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