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赤容烟战死,羌北大军全部覆灭,羌北只剩些老弱病残。
羌北虽归顺大楚,但羌北民众对大楚军的仇视情绪较强,北疆时局还不算稳定。
李衍册封裴副将为镇北大将军,同时留下了一半的兵马,让他先留在北疆驻守,待找到三皇子后,再调他回京。
裴大将军有些郁闷:三皇子都失踪那么久了,万一死了,他不是调不回京都了?
调不回京都,当了将军也没意思啊。
皇上难道是因为两军交战时,起初自己看轻了他,才故意将他留在北疆的?
他还想衣锦还乡,回去吹吹牛皮呢。
但他算是见识过李衍的厉害了,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忤逆。
李衍似乎看穿他的想法,盯着他幽幽道:“朕来北疆的事,裴爱卿万万不可透漏出去,不然以后就待在北疆吧。”
裴大将军欲哭无泪:他知道皇上不是说着玩的,皇上不是先帝,有本事是真有本事,混账也是真混账。
“皇上方心,臣一定好好收住北疆,等待三王爷归来。”
李衍拍拍他的肩,冲着他笑了一下。
裴大将军被他笑得后背发凉,连忙转向陆小宁:“陆将军一路保重!”
陆小宁点头,冷淡的一句话也没说。
他看着单薄的陆小宁,真心觉得,人不可貌相,巾帼不让须眉。
没有陆将军,他这次恐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他现在是真心服陆小宁。
若是回了京都,再有哪个不长眼的说陆将军配不上皇上,他第一个冲上去和对方拼命。
大军终于开拔,离开了北疆。
一路上因为有赵左都尉这个病号和李衍这个病秧子,军队走得并不快,沿途遇到驿站都要停下休息。
离北疆越远,天越暖。尽管李衍一直坐在暖和的马车内,但几个月的奔波和担惊受怕,还是让他病倒了。
还连着吐了两次血,离京都还有一半距离,到了充州境内时。李衍又发起了高烧,实在不能再走了。
陆小宁只能吩咐大军停下来。
这么多大军进城实在不好,于是她干脆吩咐众人安
营扎寨,在最近的山林休息。
营地湿气重,怎么也不如民房暖和。陆小宁就带着李衍单独寻了山下的一户人家借住。
借住的人家只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她上下打量陆小宁,又看看她身后的马车,警惕问:“你们有马车,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天黑前一定能入城的,怎么还用来借宿?”
陆小宁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的血腥味和肃杀之气实在太重了。
是个人都能觉察得出来。
陆小宁正要解释,马车里就传来几声急促的咳嗽。她冷肃的脸上顷刻染上急色,快步走到马车边上,掀开车帘子小声问:“你要不要紧?吃药了吗?要不要喝些热水?”
她说话时,身上那种冷肃的气质一下子就散了。
那姑娘好奇的往马车里瞧了瞧,然后提醒她道:“姑娘,你夫君病重,城里才有好大夫。”
陆小宁愣了一下,正要解释,李衍就探出头来,温声道:“我本就是大夫,只是赶路犯了心疾,受不得山间的寒气,我夫人才想着借宿。我们会付银子的,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那姑娘被李衍的好容貌和文雅惊了一下,又见他们是夫妻,终于拉开木门让他们进去了。
小院子里被收拾得很干净,几只小鸡在院子里啄米,一只大黄狗匍匐在院子里,看见有人过来,立刻站了起来要吠。
女子及时喝住了它:“阿黄!”
大黄狗立刻又趴了下去,当做没看到他们。
墙头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灶房还燃着烟火,袅袅的迷香从里面飘出来。
女子把两人引到西厢房,边铺床边道:“这间屋子是我夫君在住,你们先将就一下,我去给你们弄点米汤暖暖胃。”她说完就先出去了。
榻上收拾得干净,还烧了炕。李衍躺上去,终于觉得脚趾末端能暖和了。
他疲惫的揉了揉眼,陆小宁替他掖了掖被角,温声道:“十五在屋顶,你安心睡,我去看看除了米汤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吃的。”
李衍点头,闭上眼,倦怠的睡了过去。
陆小宁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然后径自去了灶房。路过院子时,那条大黑狗又抬起狗脑袋看了她一眼,估计是知道她不好惹,立刻又趴下装死。
她一步跨进灶房
,女主人正在捞饭,灶台边上摆了四个大海碗。
陆小宁从怀里摸出几粒碎银子给她:“能劳烦姑娘再炒两个小菜,午饭再炖点鸡汤给我……”她吞吐了一下,继续道:“我夫君。”
女子也没扭捏,收了银子,点头:“自然是可以的,也不必姑娘姑娘的叫,你叫我阿鱼吧,我夫君就这样叫我。”
陆小宁点头:“那劳烦阿鱼姑娘了。”
阿鱼冲她笑了一下,打了四碗米汤,其中一碗堆得满满的。
陆小宁本能的去拿堆得满的那碗,阿鱼就把另一碗推到了她的面前,讪讪道:“那碗多的是给我夫君的,他是个粗人,平日干活多,吃得也多,不好意思啊。”
倒是个会体谅人的。
“无碍。”陆小宁拿了另外两碗,顺口问:“你家夫君在城里干活?”
阿鱼摇头:“不是呢,我家夫君只是个猎户,他人高马大,力气也大,平日都是靠打些野味补贴家用。昨夜在山上弄了几个陷阱,今日一早就上山了,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回来了。先前不让你们进来,是他不太喜欢家里有陌生人。屋子更不让人动的,待会他回来我同他解释一下吧。”
陆小宁点头:“那多谢阿鱼姑娘了。”
两人端起早点,正打算出去,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以及大黑狗激动的犬吠。
两人都是一惊,忙放下了碗跨出灶房去看。就见一个背着弓箭的高大身影单手拽住十五的脚踝,用力拉拽。而一身黑衣的十五则双手攀在木屋的横梁上,用力蹬脚,企图将拽住他脚的人踹掉。
阿鱼见此,立刻从柴垛之上捡起一把柴刀,朝着十五就冲了过去,大喊道:“夫君,我来帮你!大胆贼人,光天化日的偷到我家来了!”
陆小宁惊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阿鱼,解释道:“都是误会,那是我家仆人,负责照看我夫君的。快让你家夫君住手,别伤着他了。”
阿鱼惊讶:“你家仆人?”她虽然觉得奇怪,但觉得陆小宁是个好人,还是伸手去拽那高大的男人。
男人不耐,恶声道:“哪家仆人会鬼鬼祟祟蹲在别人家屋顶照看主人?我瞧他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一用力,直接将十五砸在了地上。
十五面部扭曲,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陆小宁觉得奇怪:按照以往的情况,若是有人对十五动手,十五决计不会任由别人打的。
直到那高大的男主人转过头来,陆小宁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她惊讶又惊愕,刚想喊三皇子又注意到边上的阿鱼,于是改口道:“三哥,你怎么在这?”
阿鱼口中所说的夫君,就是三皇子。
他脸上那道疤还没淡去,显然失踪后就没用过李衍给的药了。
三皇子听见她的称呼拧眉,不悦道:“乱认什么亲戚,我们家不欢迎你们,你们快走!”
旁边的阿鱼听见陆小宁的称呼也愣了一下,随即眸色暗了暗。
陆小宁蹙眉看着三皇子,问:“你不认识我?”
三皇子不耐的摇头。
这是失忆了?
所以初一一直找不到人,是因为三皇子失忆,换了身份,在山里当猎夫了?
阿鱼见陆小宁一直看着自家夫君,步子稍微移了移,企图挡住她的视线。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夫君一直同我住在这山下,并没有什么亲戚?”
陆小宁眸子里不复温和,看着阿鱼的视线里带了点逼视:“阿鱼,你确定你夫君一直同你住在山下?而不是他受了伤,你捡到了他?你是在横河下游捡到他的吧?”
阿鱼瞬间慌了,抿唇不说话。
陆小宁越过她又看向三皇子:“三哥,十一找了你许久,他现在就在你屋子里,你去见见他,他看到你肯定高兴。”
此刻的三皇子完全不认识陆小宁他们,他很不高兴:“都说了让你们离开我家,我家不欢迎你们!”他一听自己的屋子里还有人,立刻大跨步走到自己屋子门口闯了进去。
他最厌恶别人碰他的东西。
他非得将占了他屋子的人丢出去,然后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门砰咚被踢开,陆小宁和十五互看一眼,几乎是同时跟了进去。
站在院子里的阿鱼咬咬牙,最后也跟了进去。
三皇子冲了进去,瞧见一个脑袋背对着自己,正要伸手将人揪起来。就见那人被吓醒了,揉揉眼睛自己勉力靠坐了起来,一双乌黑的眼睛看向他,然后迷迷糊糊的喊了声:“三哥?你怎么来了?
显然,李衍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梦到自己小时候,同三皇子一同住在瑶华宫时的情形。
三皇子愣了愣,觉得面前的人无比熟悉。待听到李衍咳嗽,他本能的就去顺李衍的背,顺口就道:“十一,你怎么又病了,是不是心疾又犯了?吃了药没?”他伸手从李衍的袖带里摸出一个玉白的瓷瓶,从里面倒出药丸喂到了李衍嘴里:“快把药吃了。”
李衍吞了药丸,呛咳了两声。
三皇子连忙看向门口:“阿鱼,拿些水来给十一……”
他说完,就和阿鱼眼对眼,愣在那儿了。
他为何对床上的人如此熟稔?
还知道对方袖带里有药?
知道他有心疾?
三皇子头开始疼。
阿鱼的面色越来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