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红茭回京市前的一番话,还是对许德茂和吴桂芬起了作用。
两口子一宿没睡,大闺女冷心冷肺也就罢了,连老二也像换了个人似的。
吴桂芬没许德茂那么藏得住事,犹豫着跟男人商量:“要不,咱把红茭在浔城摆酒的钱给她算了。让闺女心里好受一点。这孩子确实多少亏待了她。收上来的礼金咱再凑点,凑个三万给她。让她在程家也有点面子。”
许德茂却是心硬的:“她都说了,以后没什么事不回来。话都说到这份上,还给什么钱?不来往就不来往,我当没这个闺女!我老许又不是只有一个闺女。我就是把钱给老二读书,以后老二结婚,我给嫁妆,也不把钱给老大!”
吴桂芬叹了口气:“你也别把话说得这么硬。我看红茭那男人是个有本事的,这以后要是在京市混上去了,指不定你还得找他办点事。别的不说,要是俊文以后出息了,去京市上学工作什么的,还不得找他姐姐姐夫?不管怎么说,是亲生的闺女,咱也别太寒着孩子的心。”
许德茂闷头抽烟不作声,半晌道:“要给钱你给!我是一毛钱不会给她!”
许青菱和父母一起送姐姐姐夫还有程家那群亲戚去机场。她看到她妈背着人往姐姐包里塞了样东西,薄薄的像存折,姐姐没要。
回程路上,吴桂芬心里难受,一直在抹眼泪,不管怎么说都是从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看着闺女远去的背影,她生出一种感觉:这个女儿是真的嫁出去了。
许青菱大概猜到她妈难过什么。她姐撂了狠话,她爸妈反倒软了。
果然,还没到家,许德茂突然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答应给她出学费,还问她一个月500块生活费够不够。
她爸好不容易大方一回,许青菱自然不会拒绝。他出他该出的钱,她打工攒的钱刚好存下来。
她打算从上大学开始就从家里搬出去,以后不在家里住。她要攒钱为独立生活做准备。
*
因为姐姐结婚,许青菱有两天没管画室的事,全靠曹思清一个人顶着。曹思清表哥鲁明那边城南的项目又催得紧,两人没课的时候就到那边去帮忙画画。
城南的项目是给一个高档楼盘的售楼大厅做美化。外墙和内部装饰,活多且碎,除了鲁明和李师傅,还多了个姓赵的画工。许青菱和曹思清分到手的活也比以前多了。
八月就要结束了,浔城的天气还是蒸笼模式,一点没有凉快的迹象。许青菱戴着草帽,脖子上围着白色的毛巾,长衣长裤,从背后看完全跟鲁明和李师傅一样,典型的工地农民工打扮。
曹思清只戴了一顶普通的帽子,没一会儿就感觉脸上和肩上火辣辣的。她手搭凉棚看了眼远处几栋已经封顶的高楼,眼里的羡慕挡也挡不住:“这里应该是浔城最高档的楼盘吧?3999一平方,比永海地产那个楼盘一平米贵整整两千块啊!一百平米整整贵二十万!够在浔城多买两套房了!”
许青菱随着她的手势看过去,目光落到最高的那栋楼。城南这一块本来就是浔城的富人区,在九十年代末地皮被几个房地产公司瓜分殆净。大部分地皮都用来盖别墅了,像这样拿来盖电梯房的不多。
这个地方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上辈子,她和沈栾结婚后就住在这个小区。沈兴邦把手里头两套顶楼的房子送给孙子当结婚礼物。她和沈栾没有小孩,住着其中一套,另一套一直空着,直到宛月离婚后带着儿子搬了进去……
曹思清兴奋地说了半天,转头看着许青菱,她整张脸都在帽檐的阴影里。她感觉到好友似乎对这个小区的房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也难怪,许青菱跟她不一样,她家是城中村的,不缺房子。
曹思清悻悻道:“这种房子倒底是给谁住的?”
正说话间,口袋里的BP机又响了起来。曹思清拿出来翻动着按钮,看到寻呼台发过来的电话号码,秀气的眉毛顿时拧到一起:“这个何景辉真的是闲得长毛!”
从早上开始曹思清的BP机响了好多次,许青菱一开始以为是家长打来咨询画画的事,没想到是何景辉打来的。她想到上辈子他俩的孽缘,随口道:“他是不是喜欢你啊?不然干嘛没事老找你?”
曹思清脸胀得通红,骂道:“我管他喜不喜欢我!我反正不喜欢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许青菱抿唇笑了,她可不觉得何景辉头脑简单。他头脑简单怎么会娶到京市的富家女,还从精明的老丈人那得到投资,开了连锁健身房。
看着曹思清莹亮的眼睛和略带羞恼的面庞,她什么也没说。
青春有试错的资本,上辈子没成,不代表这辈子也成不了。
曹思清看着她唇角的笑容,感觉自己的心事全被好友给看透了。不过她也并不是扭捏嘴硬的性格,“顺其自然吧,过两天他就要去京市上大学了。隔那么远,谁知道什么情况。没准他一进大学,就看到更喜欢的,也没准我到浔大,也立马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
许青菱挺喜欢她这种豁达的性子。
……
两人站在太阳底下,一边聊天,一边画画,时间过得倒也快。
这次许青菱负责所有植物和文字部分,她看到其中一个板块的文字,愣了一下——这文案也不知道谁写的,字眼玩得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她拿着图纸去问鲁明:“鲁大哥,这个应该不能这么写吧?”
李师傅凑了过来:“我,要,高,巢。这有啥问题?这小区最高一栋32楼……”
许青菱脑中久远的记忆全涌了上来,“最好问问。我记得前几年通过了广告法,户外广告归城管部门管,这种带着暗示的谐音肯定是不行的。这四个字占的面积还挺大,写上去万一要改,很麻烦。”
李师傅看她一眼,小姑娘懂的还挺多。
鲁明自己开广告公司,跟有关部门打过交道,知道他们非常难搞。而且浔城这几年都在创卫,对户外广告管得很严格。
他想了想:“这个先别写了,下午他们负责人会过来,再确定一下。”
说完,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咱们先休息一下吧。中午不用出去买饭了。我跟卖盒饭的老板订了盒饭,等会他们会送过来。”
说罢,鲁明便领着大家一起去大厅里休息。售楼大厅还未正式启用,不过空调已经安装好了。
甲方那边同意他们中午在大厅里头开空调休息一会。这对他们几个来说,绝对是一天里最惬意的时刻。
几个人围着小圆桌吃盒饭,鲁明抬头看着玻璃门外,两个人高马大的小伙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鲁明推了推自个表妹,朝她身后努努嘴,“那两人是来找你们的吗?”
曹思清转过头一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冲门外大声道:“你们俩怎么来了?”
何景辉手里拎着个西瓜,申舜手里提了一袋冰棍,推开玻璃门,笑嘻嘻地进来。
申舜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许青菱身上:“听说你们在这边打工,我和何景辉来犒劳你们来了。”
鲁明听说这两小伙是表妹的同学,人长得高高帅帅的不说,还这么有眼力见,太难得了。
何景辉早听曹思清说过她跟着表哥一起画墙绘,看到鲁明便“大哥长大哥短”的,热情得不得了,“大哥,这西瓜大家一起分着吃了吧。”
没有水果刀,何景辉徒手把西瓜给劈了,给在场所有人都分了一块。申舜也把买来的冰棍给大家分了。
曹思清无比自然地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何景辉,让他擦擦手。鲁明笑呵呵地看着,没想到一向神经大条的表妹竟然也有细心的一面。
申舜分完所有冰棍,将最后一根雪糕递给许青菱,拖了条凳子在她旁边坐下。
曹思清看到许青菱手里的火炬雪糕,感觉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劈了,半晌才回过味。大家分到的全是冰棍,唯独许青菱手里拿着最贵的火炬雪糕。
难道……
许青菱倒没注意到,她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申舜清了清喉咙:“你那天回去——后来没什么事吧?”
许青菱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事:“没事。”
申舜:“那个姓魏的后来没找宛月麻烦吧?”
曹思清和何景辉听到他在问宛月跟沈栾的事,也凑了过来。
许青菱看着面前几双八卦的眼睛,咬了一口快融化的雪糕:“前两天我姐结婚,他们三个都来吃席了。”
“蛤?”
几个人震惊得合不拢嘴,“就这样他们三个人还能坐一起吃饭啊?”
许青菱一脸平静:“没有坐一起。魏东来也是要面子的人。他家跟沈家一起合伙做生意,他不会把沈栾怎么样的。”
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申舜和何景辉跟沈栾在学校就玩不到一块去,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
两人也不是八卦的人,很快岔开话题聊别的。鲁明、李师傅和画工师傅吃完西瓜和冰棍也各自打地儿打盹去了。
申舜往凳子往许青菱那边挪了挪,压低声音:“我和何景辉后天要去学校报道了。同一趟火车,他在京市下,我在安市下。那个……那个,我们东西有点多……曹思清会去火车站送我们,你要不要一起啊?帮我们塞塞行李什么的。”
许青菱:?????两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让她跟曹思清帮他们送行李?
申舜对上她略带疑惑的目光,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一样一点点红了起来。
许青菱脑中划过一个念头,不是不诧异的。虽然她回来也没多长时间,但有些东西不知不觉中悄然在变化。
比如,上辈子她跟申舜完全没打过交道。这辈子却莫名其妙熟悉起来。
画室招生,他也帮了她们很大的忙。
许青菱想了想后天的安排,爽快答应了:“我到时候请个半天假,跟曹思清一起送你们。”
申舜脸上的红潮褪去,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狭长的眼睛里泛着笑意,平日的桀骜荡然无存。他握拳掩住唇角的弧度:“谢谢。”
几个人吹着空调,有说有笑,浑然没注意一辆黑色房车停在车口,从上面下来几个人,直接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