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思清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低头看着许青菱递上来的存折,小声数着上面的位数:“1、2、3、4……14万6千!”
她越数眼睛瞪着越圆,最后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许青菱。
许青菱被她的表情逗乐:“10万块是这次给星晖做广告赚的,剩下4万多是从去年到现在七七八八赚的。”
去年暑假开始,办画室,画墙绘,赚了些钱。上大学后,零零散散又赚了不少,还有姐姐给的两千块,积少成多竟然也攒了四万多块钱。
曹思清听说星晖广告的10万块钱,是姚永安帮她争取的,惊讶好一会,最后忍不住点头:“难怪那么多人想去他的工作室。我之前就听说他手下的优秀学员帮他做图,他也会给钱……”
不过即便这样,10万块钱对于一个大学生而言仍然是一个骇人的数字。
曹思清震荡不已:“青菱,我真佩服你!如果换成我,可能五千块就把那几张图卖给星晖了。”
许青菱喝了口服务员递上来的柠檬水,“其实我也是瞎开的。不过,这10万块钱我也没打算自己全得,我打算分一半给姚永安。”
曹思清惊得合不拢嘴,眼里全是不解:“为什么啊?这10万块不是星晖付给你的广告设计费吗?”
许青菱扯了扯唇角:“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就是一个学生,如果不是姚永安在中间牵线搭桥,我也拿不到这10万块钱。”
自己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星晖那边固然是看上了她的创意,但这个前提是他们本身跟姚永安的公司有合作关系。姚永安跟星晖那边报价肯定不止10万,但她能拿这个钱很大原因是姚永安的背书。
说白了,这单业务是姚永安介绍给她的。
许青菱从来没单纯地将自己当成一个学生。佣金他可以不提,但她不能没有眼力见。
曹思清有些愣神地看着她,脑中莫名闪过高中时那个课间偷偷往沈栾抽屉里塞零食的身影。
这才多久,她感觉青菱变得她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10万块明明已经赚到手了,她竟然随随便便就给出去一半。曹思清一方面莫名替好友感觉肉痛,一方面又不得不佩服她想得开。
曹思清自问如果是她,肯定做不到。她表哥介绍那么多工作给她,她逢年过节都是两手空空地上门,反倒表哥会偷偷塞红包给她。
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她好像一直还把自己当小孩。难怪她嫂子看到她,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曹思清顿时有一种一语言惊醒梦中人的感觉:“青菱,这么一说,我打算以后每年过年给侄子侄女包个大红包。”
许青菱:“你跟鲁明不一样,你们毕竟还有一层亲戚关系。”
两人聊着,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了。曹思清还是头一回来这么贵的餐厅吃饭,感觉每一道菜都很好吃。
浔大也有一间西餐厅,卖各种炸鸡、意大利面和牛排之类的套餐。味道一般,但架不住环境清新小资,已经是学校最高档的餐厅了。
吃到一半曹思清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我感觉我以后交男朋友更难了。没有哪个男的会舍得请我下这么贵的馆子。”
许青菱抿唇笑了:“不用男的请。咱们赚钱了,自己下馆子,想吃啥吃啥。”
说到这,她放下手里的刀叉,“思清,你不是一直想从你表哥那出来单干吗?咱俩一起开个公司怎么样?”
曹思清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现在才攒了6万多块。广告公司注册金就要10万。咱们一人一半也要5万,我还是多攒点钱再说吧。”
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许青菱不由想起上辈子,曹思清跟她见面的时候,说后悔自己太晚才出来单干,应该早点自己开公司……她还以为她很早就萌发了开公司的想法。
曹思清没注意她的表情,自顾自道:“我发现不谈恋爱,其实挺省钱的。上学期谈恋爱,我买了一堆护肤品、化妆品和衣服,还要经常去京市,又要在外头吃饭。何景辉他妈每个月就给他五百块生活费,他自己也在外头兼职。约会花销我们俩都是对半分。搞得我上学期都没有正经上过课,除了打电话、去京市找他就是忙着赚钱。这学期,我打算多花点时间在专业上……”
许青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上辈子,曹思清和何景辉分分合合,直到大学毕业才正式分手。因为要经常去京市看男朋友,她忙着谈恋爱,对学业并不怎么上心。何景辉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她还得时不时将自己赚来的钱补贴给他。
正因为如此,那时候曹思清对赚钱特别渴望。这辈子,她早早跟何景辉分手了,她自己的物欲很低,对赚钱自然不像以前那样急迫了。
至于买房,上回曹思清和何景辉闹分手惊动家里。她父母已经跟她交底了,她们家还住在手表厂职工宿舍,不是没钱,而是夫妇俩觉得女儿已经上大学了,难得回来一趟,暂时没有搬家的必要。
一想到姓何的因为有钱同学跟女儿分手,两口子也觉得憋屈。本来打算等女儿大学毕业才买新房子,这下便将买房计划提前了。
父母都替她张罗好了,曹思清懒得自己张罗了,她想暂时把精力放在画画上。
……
许青菱没再提开公司的事,岔开话题跟她聊起了在婺源写生的事。
曹思清眼睛立刻亮了,从书包里掏出一条裙子,献宝似的递给她,“这是我做的,好看吧?送给你的!”
许青菱摊开一眼,是条吊带长裙,上半截是白色的,裙摆部分是层层渐变的蓝,上面还有白色的蕾丝图案,非常好看。
她很喜欢:“太好看了。正好夏天来了可以穿。”
油画系上个月组织去婺源写生,曹思清和班同学在当地老乡家住了一个多礼拜。
每天要么在油菜地里画画,要么去各个村子采风,回来晒黑了一圈。不过,收获还是很多的。画了很多速写和油画,还去附近村子里跟村民学了扎染。
曹思清大口吃着牛排,笑嘻嘻道:“外出写生虽然辛苦了点,还是能学到东西的。我们老师说下半年带我们去敦煌写生。我得多攒点钱,不然连外出写生的费用都付不起了。”
她那双莹润的黑眸里闪着光,许青菱真心替她高兴。
不管是赚钱,还是在学业上找到乐趣,只要是眼里有光,就感觉一切充满着勃勃的生机。
这一顿饭果然像许青菱估算的那样,花了五百多。一顿饭吃掉一个月的生活费。
看着许青菱从口袋里掏出五张蓝绿色的钞票,曹思清感觉自己胸口抽了一下,是心疼的感觉。
走出餐厅,许青菱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由想到上辈子,她刚进远星上班,还没领过工资呢,曹思清就带她去吃299一人的自助餐。
即便后来她去过很多高档餐厅,那顿饭还是让她一直记到现在。
为了让曹思清好受点,许青菱揽住她的肩,笑道:“今天咱们不坐公交车回去了,你请我坐出租车吧。”
……
自打寝室抽屉藏了两件比她还贵的宝贝,许青菱感觉自己身边像是埋了个雷,都不敢离开宿舍太久。
万一哪天要是弄丢了,她可赔不起。那天她发短信问沈安吾什么时候把钻石项链和手表拿回去,隔了好久他才回,只回了句:先放在你那。
许青菱简直无语,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他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似的。不过她能感觉到沈安吾很忙,也不好每天逮着他问。
坐在出租车上,许青菱拿出手机开始给沈安吾发短信:沈叔叔,你什么时候能把项链和手表拿走啊?再放在我这,我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发完之后,她看了一下,怎么都觉得“沈叔叔”那三个字有点别扭,想了几秒钟,干脆直接删掉。
“你什么时候能把项链和手表拿走啊?再放在我这,我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点击发送,发完沈安吾没回,她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他应该在跟人开会。
许青菱将手机搁到一旁,想着晚一点他要是还没回,就打个电话给他。
出租车开到浔大,计价器上显示18元,曹思清赶紧付了,再次感觉自己今天让许青菱大破费了。
……
距离中国队在日韩世界杯开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校里足球氛围越来越浓。
主干道上的通告栏,已经贴出来初选选出来的十几位足球形象大使的海报,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这种热闹曹思清从来不会放过,拉着许青菱就往人堆里扎。她个头娇小,硬生生从前面一堆男生中挤出一条缝。
在一群又白又瘦的女生照片当中,许青菱一眼就看到郭丽娜。她穿着球衣,手里抱着个足球,正对着人群微笑。
“郭丽娜!左边第三个!”曹思清看傻了,拽着许青菱兴奋道:“我每次去你们寝室,郭丽娜都不声不吭的,她这个样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哎呀!真没想到她竟然成了咱们学院的代表了!”
学美术的女生多少有些挑剔,两人把郭丽娜的照片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看了好几遍。
别说,郭丽娜还挺有潜质的,小麦色的皮肤,健美的身材,阳光灿烂的笑容,在一众又白又瘦的美女当中反而出挑起来了。
许青菱将目光转向其他候选人,看到文学院选出来的足球形象大使,她愣了一下——竟然是宛月。
曹思清显然也看到了,忍不住嘀咕起来:“不是说要一米六五以上吗?宛月就比我高两公分而已,哪有一米六五啊?”
曹思清穿鞋刚刚到一米六一,宛月比她高两公分,撑死一六三,也不知道怎么选上的。
许青菱对这个比赛一点也不感兴趣,只要郭丽娜选上就行了。毕竟心魔还需心药医,那个无浆之船就是郭丽娜的心魔!
*
五月的浔城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早有男生迫不及待穿上自己喜欢的球队的球衣在学校溜达。
整个校园也随着夏天和世界杯的临近,而愈发喧闹浮躁。
在外头实习的师兄师姐们陆续回来了,要参加毕业设计和毕业论文答辩。学校礼堂旁边的小广场,拉起了毕业挥泪大甩卖的横幅。
许青菱回寝室拿热水瓶下来打水,看到香樟树底下一长溜红色塑料布。摆满了各种二手物品,书、杂志、光盘、磁带、衣服,甚至锅碗瓢盆。
每个摊位后头都坐着个毕业班的师兄师姐,有的无精打采,有的眼里冒光,连空气都散发着浓重的兵荒马乱和一拍两散的气息。
许青菱不由想到张达和冯师姐,不知道他们俩回来没有。正胡思乱想,肩膀被人狠狠捶了一下,她转过头一看,一个油光水滑的脑袋便映入眼帘了。
“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呢。”张达笑嘻嘻地看着她,指着不不远处一个无主的摊子,“那摊东西是我的,走,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东西,哥便宜卖给你。”
许青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到摊子跟前。她不由问道:“你啥时候返校的啊?冯师姐回来了吗?”
“也就今天刚回来。冯念夏估计要下个月才回来。”张达拿起一把破了的纸扇扇风,一边扇一边骂骂咧咧:“妈的。三年制学生就是学校的二等公民。学校要求所有专科班的学生月底就搬出宿舍。今天是我留在学校的倒数第10天。”
一阵风吹过,许青菱闻到他身上淡淡酒味,又看到他摊子旁边四五个空的啤酒瓶。也不知道这人倒底是在卖东西,还是借着甩卖在酗酒。
跟张达多少有点革命友情在,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平时在学校不觉得,也没怎么正经上过课,这一毕业,才发现自己有多不舍。攒了三年的家当就这么当街甩卖,张达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多好。
许青菱蹲下来看他摊子上的东西,“反正你上班的单位就在浔城,以后有空就来学校看看呗。你要是没饭卡,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就是。”
张达听她这么说,感动得快哭了,拿起旁边三大本红皮《金庸全集》,掸了掸上面的灰:“这可是毕业市场上最硬的硬货,看在你人好的份上,便宜卖给你,四十块钱拿走!”
这个版本的《金庸全集》也不知道是哪个盗版商出的,红皮硬壳,印刷精良,字迹清晰,装帧质量也不错。除了纸张薄了一点,字小了点,几处文字错误,可以说毫无缺点,深受广大追求价比的学子喜爱。的的确确是二手市场的硬通货。
许青菱白了他一眼,憋着笑:“你忽悠谁呢!大一上学期我就在学校后门的旧书市场问了。这个版本的金庸全集,原价才三十八!”
张达没想到她对价格门儿清,一脸尴尬地讪笑:“嗐,我真不骗你,大一的时候我是四十五买进来的。”
幸好,电话响了,救了他一命。张达掏出手机一看就杨栩的号码,他赶紧走到一旁接了起来,聊了没几句就挂了电话,从地上抄起一个双肩包,往里头收拾了几样东西,边收拾边道:“我去杨老师工作室一趟,你先帮我看下摊子。”
蛤?许青菱还没反应过来,张达就挎上书包跑了,她不由扯着喉咙冲着他背影大声道:“你这些东西都没标价,我怎么帮你卖啊!”
张达头也不回地冲她招招手:“你看着卖!价格随便你定!”
许青菱:“……”
这都哪跟哪!许青菱没想到逛个二手市场把自己逛成了摊主。
好在下午这会生意清淡,也没什么人来问。许青菱一边捧着那本《金庸全集》,一边看摊子。一会功夫卖了几本计算机杂志,一盘王菲的磁带和一个热得快。
她正看到江南七怪那,兜里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沈安吾打过来看。
她赶紧接了起来,就听到沈安吾那头问:“你现在在哪?”
许青菱一只手固定着书,一只手拿着电话:“我在学校啊。”
沈安吾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是我考虑不周了,你既然觉得项链和手表放在你那是个负担,那我们来解决一下这个负担。”
“我已经到你们学校了。”
“啊?”许青菱抬头四下张望,“可,可是,我现在在帮同学看摊子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