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公馆的项目已经告了一段落,整个项目的销售团队最后还是用的远星自己人,广告公司也看了好几家,沈安吾目前还没找到满意的。
还有十几家公司在排队等着比稿,沈安吾向来宁缺勿滥,实在不行远星还有自己的广告部。
见完今天的第三家广告公司,沈安吾接到母亲尚蕙兰的电话,电话那头语气是一如既往强势,带着一丝质问意味:“我听说你交了女朋友,还给你父亲看了?”
沈安吾眉眼冷淡下来:“是。”
尚蕙兰有些不悦:“这么大的事,你提都不跟我提一嘴。”
沈安吾眼眸低垂,目光落在右手中指上,面无表情地开口:“我跟你提了又如何?你说了你不会再回浔城,难不成要我把人带到加拿大给你过目?”
尚蕙兰和江开诚结婚后,两人生活在温哥华一个高档社区。江开诚的儿子女儿都成家了,住得也不远,偶尔会去看望父亲。
倒底年纪大了,锋芒收敛许多,尚蕙兰和继子继女相处得还算融洽。江开诚儿子刚生了个女儿,小夫妻偶尔会带着孩子一起去看望他们。
看着软软糯糯的婴儿,尚蕙兰不由想到远在浔城的儿子,一把年纪还不肯交女朋友。
隔着一万多公里,十三个小时的时差,究竟在世界的另一端,也只有这么件事时常在她心头萦绕。
前几天,她竟然听以前的部下说儿子不仅交了女友,还带给前夫看了。
尚蕙兰早已经接受儿子跟自己不亲,但心中还是一阵刺痛,此刻听到儿子话语中的冷淡和不耐,她终究还是软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照片可以发一张吧。”
这辈子,她看男人的眼光不行,看女人的眼光却毒辣得很。儿子交往的对象,她自然希望能过目一下。
她在婚姻上栽过跟头,不想儿子重蹈她的复辙。
沈安吾薄唇紧抿着:“她还在读书,我们现在只是谈恋爱而已,结婚还早。”
儿子话里话外,对那女孩颇多维护。尚蕙兰没法从他嘴里撬出更多,只能另辟蹊径:“下个月你生日,去年生日没过,今年整十岁生日,总要过一下吧?要不,下个月我飞一趟香港,你带着她也到香港来。到时候大家见个面,一起给你过个生日。”
沈安吾眼里掠过一丝嘲讽,开口却一派孝顺儿子的语气:“妈,我从十岁开始就不过生日了。您就别来回折腾了。”
……
母子俩不欢而散,沈安吾将手机扔到桌上。张野敲门进来,提醒他晚上还有个饭局,要和一家外资银行的负责人吃饭。
“高寒去就行了。”沈安吾拿起手机,抄起椅背的西装,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下到地下停车场,他一直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发动车子时猛地想起来了。
他拿出手机看到那条短信的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他赶紧拨了个电话过去。
*
沈安吾把车子停在女生宿舍楼下,下了车按照她在电话里说的位置,终于找到小礼堂旁边“二手市场”。
那一溜香樟树底下铺着简陋的红色塑料布,摆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二手物品。
沈安吾一眼就在一堆人中看到她。她穿了一件很宽大的长袖T恤,纤瘦的身体在衣服里晃来晃去,脑后的辫子也散了,乱蓬蓬的披散在肩头,正光着脚蹲在塑料布上整理东西。
兴许是太瘦了,衣服领口歪斜,露出一截雪白的肩和挂在颈间的黑色绳子。那绳子是他没见过的,下面的吊坠被她珍而重之地地藏在胸口,隐匿在衣服里。
沈安吾看了一会,抬脚上前。
头顶飘过来一片阴影,许青菱还以为生意来了,一抬头看到沈安吾杵在自己面前,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他穿了件白色衬衫,西装搭在手臂上,那衬衫下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别进裤子里,袖子更随意地折了折,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一路蜿蜒向上。
平日里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人,今天竟然有些不修边幅的懒散随意。正是这份随意,让他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和这蓬勃闹腾的校园融为一体了。
许青菱忙站起来,可能是蹲太久了,起身的时候一阵头晕眼黑,幸好面前的男人及时伸手扶住她。
“小心!”沈安吾低头看着脚下,她的脚趾踡缩着,脚趾甲上还有未褪尽的红色指甲油。
许青菱抓着他的手腕站了起来,看他盯着自己脚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光着脚呢,她手忙脚乱地穿好鞋。
他才注意到她左脚脚踝后面有一块深色的疤,看上去像是穿着系带的高跟鞋磨的,那疤痕结成暗红色的血痂,愈发显得那处肌肤的细白脆弱。
许青菱迎着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露齿一笑:“我在帮同学看摊子,你等我一会。”
又是这种笑容。
换作这学校的其他男生,大概已经开始犯傻。沈安吾没说什么,只是及时地挪开了视线。
他的存在感太强了,许青菱没办法让他就这么干站在自己身旁。她将张达那张折叠椅拎到他跟前:“你在这坐一会,我把这堆东西收拾一下。”
沈安吾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招呼自己,胸口又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她好像对他的需要和情绪格外敏感,总让他无端产生一种“被照顾”的感觉。
这次他没有坐下,而是蹲了下来,“我帮你一起收拾。”
天渐渐阴沉,一阵风将地上的落叶甩了起来,空气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雨。许青菱没有拒绝他的帮忙。
旁边几个摊位的摊主也开始收拾东西。仍然路过的学生围在摊子前,想趁着这天气捡个漏。
许青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又做了几单生意。都这份上了,自然是能卖就卖,能甩就甩。买三本专业书送一根3米的宽带线。买一盒羽毛球,送一个热得快。
二手市场的货币体质已经崩塌,摊主之间也开始以物易物。就这么一会功夫,许青菱入帐了二百多块。
将塑料布一卷,东西一股脑地塞进编织袋。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张达,张达倒是很快就接了,电话那头很嘈杂,“我跟杨老师正打算去鼎食街吃饭呢,你先把东西帮我收着,等会来鼎食街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许青菱:“饭我就不吃了。东西等会直接放在你们寝室楼下宿管阿姨那,你回来的时候自己去拿吧。”
挂了电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沈安吾道:“项链和手表在我宿舍里,我得先把这堆东西送到男生宿舍,然后再回去拿……”
沈安吾从她手里拿过编织袋,不容拒绝的语气:“我陪你一起过去。”
……
那两样东西搁在宿舍里,确实让许青菱提心吊胆的。
自打那天锁进抽屉里,她也就只敢趁着晚上睡觉拉帘子换衣服的时候,打开抽屉看一眼,确认那两样东西还在。
至于钥匙,那可是连睡觉和洗澡都不敢离身的。
沈安吾的车子就在楼下等,她背着书包气息咻咻地下楼,将东西拿了出来,一股脑塞进了副驾驶座的手套箱里。
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勉强塞了进去。
她散开的辫子已经重新编好,胸口起伏着,用力扣上手套箱,仿佛松了口气一般,“东西物归原主了。你记得放好,别放在车上了。”
沈安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有笑意流淌:“你把它们搁在宿舍哪了?”
许青菱从胸口扯出那根黑色绳子,将那把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半无奈半抱怨:“喏!我们宿舍每个人只有一个带锁的抽屉,我把它们都锁在抽屉里。白天都不敢打开,只有每天晚上睡觉前才敢看一眼。”
沈安吾刚才想了很多,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绳子那一头和肌肤相贴的竟然是一把小小的钥匙。
他没忍出笑出了声,隔了半晌才开口,声音却异常温和:“身份证带了吗?”
许青菱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道:“带了。”
她的身份证一直放在书包里面的夹层里,书包几乎每天都不离身。
“既然放在学校你觉得不安心,那我们去租个保险柜。”
说完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便看到一旁的小姑娘眼里的迷惑。
他清了清喉咙,没提项链的事,只搬出老爷子,“那块钻石手表是我父亲当年买下来,打算送给我母亲的。之前一直锁在保险柜里,那天在御园,他让我把表送给你,其实接受了你作为我女朋友的意思。”
蛤?明明还未到需要开空调的天气,许青菱的脸却一点点热了起来,面红耳赤地开口:“这太贵重了。而且,我又不是真的……”
沈安吾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女朋友,就委屈你先屈就一下。”
许青菱目光落在他搭在方向盘的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右手中指竟然还戴着那天她在地摊上买的十块钱的戒指。
沈安吾注意到她的目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应该谢谢你。这下老爷子再也不给我安排相亲了。”
他仍然是一派斯文矜贵的模样,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天一直戴着她在地摊上买的廉价无比的戒指。
外面下雨了,耳边是密密匝匝的雨点声。
许青菱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就很不是滋味。
早知道她不买了!
……
沈安吾将她带到市中心的一间银行。这个点银行竟然有人接待她们。
“许小姐,您的保险柜租赁手续已经办好了。”
银行经理笑眯眯将一把钥匙递给她,“你如果想取您的珠宝,直接在最里头那个门,按密码指纹,坐电梯就可以到我们的地下保险库,用钥匙打开您的保险柜就能取走您的东西了。”
许青菱有些发懵地接过钥匙,就在刚才,沈安吾用她的身份证帮她租了个保险柜,将项链和手表放了进去。
从银行出来,许青菱脑袋还有些乱,欲言又止地喊住前面的男人,“沈安吾……这钥匙还是放你那吧。”
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沈安吾胸口有一瞬的抽紧。他脚步顿住,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瓜,淡笑道:“等我哪天真的交女朋友了,你再把钥匙还给我吧。”
平生第一次对女孩撒谎,面上神色不变,心脏却不受控制地乱了几拍。
幸好身畔女孩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