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有段时间没见了,沈安吾穿着白色的POLO衫和牛裤仔,难得一见的休闲打扮,竟然让许青菱觉得有些许陌生感。
“我让他们挖的。以后反正用得着。”沈安吾摘下墨镜,目光落在面前小姑娘戴的安全头盔上。
蓝色的安全帽,看上去很新,上面还画着卡通图案,一看就是手工画的。
杨栩领着学生过来跟他打招呼,沈安吾一眼就看到那个男生头上也戴着跟她相同颜色的头盔,上面也画着同样的卡通图案。
沈安吾眼里笑意褪去,将墨镜揣进兜里,没再说什么,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汽车。
许青菱这才发现他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从车后座下来一个女人,那女人看上去跟沈安吾年纪差不多,剪着一头利落的波波头,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蓝色套裙,十分干练的模样。
那女人抬起头看过来,许青菱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在这遇到赵子欣。
脑海里很多画面瞬间涌上来,原来那些在生命里匆匆掠过的人物,不刻意回想,是完全想不起来的。许青菱突然想起来,去年暑假在翠谷,沈安吾和赵子欣好像在那相亲。
是了。他们竟然是相亲认识的……
……
赵子欣手搭凉篷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房子,不由惊叹:“你这房子比我老家那个大好多啊!”
沈安吾将杨栩介绍给赵子欣认识,“这是X行的赵行长,她父亲明年就要退休了,打算去乡下养老,她想帮父母把老宅翻新一下。你们有时间可以聊一聊。”
杨栩没想到沈安吾今天竟然带了个客户给自己,眼里难掩喜色,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名片,跟赵子欣交换了一下名片。
周工屁颠屁颠赶过来,手里还拎着个安全帽,大老远冲沈安吾道:“沈总,你们来了?”
赵子欣看着他递过来的脏兮兮的黄色安全帽,上面满是灰尘和干涸的水泥,也不知道多少工人戴过,隔着老远似乎能闻到汗臭味。
她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不是已经封顶了吗?还要戴安全帽?”
沈安吾:“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只要是未交付的工地,就必须戴。”
似乎看出她面露难色,沈安吾从后备箱拿出两个安全帽,将其中一个递给她:“你戴这个吧。”
他经常会上工地巡查,后备箱里都放了自己的专属安全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多放了一个。
不过这多放的一个,似乎也没什么用了。
赵子欣戴上干净的头盔,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一抬眼便看到站在一旁的许青菱和张达。这里只有他们俩的安全帽颜色与众不同,蓝色的,上面还有手绘图案。
女孩头上戴着的那个画着叮当猫,男孩头上戴着那个上面画着一个很可爱的蓝头发的女孩。
这一看就是一对。年轻人才这么大张其鼓地宣告。
赵子欣恰好看过那部动画片,冲他们笑道:“你们俩的头盔很好看啊!是自己画的吗?”
张达按捺不住的得意,用手指着许青菱道:“我们经常跑工地,头盔都自己带着。这上面图案是她用丙烯颜料画的。”
赵子欣眼里掩饰不住的赞赏:“你们搞艺术的就是不一样。”
“这俩是我的学生,现在在跟我一起做项目。”杨栩顺势向她介绍,又指了指许青菱:“我这学生墙绘有很厉害,你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墙绘的,可以找她。”
跟杨栩一起做事这么长时间,许青菱还是头一回听到他在外人面前夸自己,多少有些不习惯。更加让她不习惯的是,沈安吾就在一旁。
她忍不住瞥了沈安吾一眼。他好像很忙,一直在看手机,脸色看上去也不大好。
杨栩跟赵子欣寒喧了几下,便提出带她四处转转。
赵子欣今天临时决定跟着沈安吾来工地的,她穿着一双跟很细的高跟鞋,踩在还铺满细沙的工地上,难免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不稳。
上楼的时候一个踉跄,刚好沈安吾站在旁边,便伸手扶了她一把。
张达正和许青菱在复核一楼厨卫的尺寸,一转头便看到赵子欣拽着沈安吾的手腕。他忙用手肘撞了撞许青菱,朝那头努了努嘴,笑嘻嘻道:“难怪沙坑挖那么大。”
许青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上辈子,赵子欣和沈安吾确实私交不错。远星好几次资金出现问题的时候,她都出手相救了。她是为数不多随时能进出沈安吾办公室的女人。
远星内部也曾经流传过沈安吾和赵子欣是一对的传言,不过后来赵子欣找了个比她小好几岁的男人。结婚后,她就很少来远星了。
许青菱也曾经在沈安吾办公室跟赵子欣打过照面。说实话,她那时偶尔会想,沈安吾其实跟赵子欣挺般配的……
赵子欣家世好,父母都是银行系统的高级干部,人脉极广。她自己能力也很出众,不到三十岁就当上了银行的副行长。如果不是因为沈安吾残疾了,他们没准是一对良配。
……
转角楼梯那一闪而过的俊男美女。女人低头看着脚下,手牢牢地拽着身畔的男人,齐耳的短发垂下,露出后脖颈一截雪白的肌肤。
一个成熟俊朗,一个清丽干练,这画面实在赏心悦目。
许青菱忽然有些自惭形秽,明明有这么合适的相亲对象,沈安吾竟然她扮成他的女朋友,关键是她竟然答应了。
幸好上回她已经拒绝再当他的临时女友了。每次沈安吾提什么要求,她总是不知道怎么拒绝,一上头就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许青菱收回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和张达一起对着图纸核算手工砖的数目。
从国外定的手工砖已经运到了,这些手工砖造价高昂,需要严格对照图纸张贴,对瓦工的要求很高。但凡有个破损或者没有严格按照图纸施工,最后都可能造成损耗。
张达算来算去,发现其中一种花型的手工砖数量可能不够。他一边收卷尺,一边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实在不行橱柜背面用普通瓷砖代替。”
这年头很多人装修房子,为了省钱,橱柜背后和底部甚至连瓷砖都不贴或者干脆找些废砖来贴上。反正橱柜一安装,什么丑的都看不到了。
许青菱黑着脸瞪他:“我劝你别这么搞,缺什么赶紧跟周工说,让意大利那边的厂家赶紧补发过来。别到时候被沈安吾看到了,直接把装好的墙全给你砸了。”
张达被她说得一激灵,呆呆地看着她:“对哦,我干嘛要给有钱人省钱?我等会就跟周工说。”
之前那个楼梯已经安装好了,沈安吾嫌难看,直接让工人砸了重装。这墙面地面瓷砖,那更要尽善尽美。
除了厨房,主卧卫生间地面的瓷砖施工难度也很大。四种不同颜色的马赛克,浅蓝、宝蓝、绿蓝和米色,铺设成沙滩海浪的图案。如果能做出来,效果一定很惊艳。
许青菱一边低头在纸上做记录,一边对张达道:“过两天贴瓷砖,我肯定得在这盯着。”
张达咧嘴笑了:“师妹,我建议你那几天每天备上一包烟。这马赛克一看就很费师傅,稍微技术好点的师傅,谁没个脾气。准备点烟,礼多人不怪!”
许青菱跟杨栩做项目,还是头一回碰到施工难度这么高的,看他这幸灾乐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这是在替谁受难!本来这个项目是你负责的!”
张达看她真生气了,忙不迭道歉:“好了,我到时候要是有空,陪你一起来这好吧。”
许青菱知道他这人满嘴跑火车,白了他一眼:“你说的,到时候谁不来谁是猪!”
这才一年时间,小师妹已经不像当初刚进校的时候那会好忽悠了。张达忍不住扯了扯许青菱的头发,长叹一声:“你还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许青菱“嘶”地一声,一把捞过自己的头发,伸出拳头就要狠狠捶他一拳,一转眸发现沈安吾正站在浴室门口。
浴室的门还没有安装门套,四周还是一片狼籍的凌乱。
沈安吾踩在碎石块上,黑眸看着她,语气很淡:“你什么时候可以走?”
*
橡树村,李梅一大早便去菜市场买菜。
上个月宛树鹏跟几个朋友去东北做羽绒服生意,终于不在跟前碍眼了。大女儿宛虹今年从沪市的一所大学毕业,分配到浔城电视台工作。
作为沪市分配下来的高材生,一到市台就受到了领导的重视。她平时住在台里的员工宿舍里,偶尔才回橡树村住。
今天大女儿要回来住,李梅走路都比平时轻快了。
常去的肉摊老板看到李梅,笑得格外热情:“你大闺女是叫宛虹吧?昨天晚上我老婆在电视上看到她了。闺女一毕业了就进了电视台这么好的单位,你跟老宛算是熬出了头。”
李梅笑得眯起了眼,嘴里仍然谦虚道:“电视台工作辛苦。你给我来两条好点的肋排。”
肉摊老板拿起刀割了一扇排骨最中间的两根:“这两条最好的都给你,算你便宜一点,八块钱一斤。”
李梅满意地抿起唇,买完排骨又直奔鱼摊。买好菜回到家,二女儿还在睡觉。
李梅想起来回来得急忘记给女儿买早点了,她敲了敲女儿的门,“月儿,该起床了!等会你去村口的王大姐那买包子,顺便去超市捎瓶料酒回来。我刚才忘买料酒了。”
宛月其实早醒了,躺在床上不愿起来而已。上回同学聚会后,沈栾扔下一句“我们暂时先冷静一段时间”,便走了。打那以后,沈栾再也没联系过她。
事到如今,宛月越发确认许青菱跟沈栾叔叔在一起,就是为了恶心她跟沈栾。
没想到许青菱竟然偷偷在背地里跟踪她和沈栾,连他们每周去酒店的次数都一清二楚。许青菱为了压她一头,不仅勾上了沈安吾,还拉上同学找她茬。
一想到,许青菱在同学聚会上抖落的那些事,宛月气得晚上做噩梦。参选足球宝贝,明明跟许青菱一点关系没有!她分明是处处针对自己!
宛月没敢把她跟沈栾吵架的事,告诉姐姐。每一次她跟姐姐哭诉,最后反过来被姐姐训。
宛月趿着拖鞋出门,刷完牙洗完脸抓了把零钱去村口买早饭。在王大姐店里买了两个包子,又拐到另一头的超市去买料酒。
那家超市老板在店里支了桌子打麻将,听宛月要买料酒,摆了摆手:“我这没料酒卖!”
……
迅达便利超市,魏东来冲着柜台后的小姑娘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她身后的货架:“来一条红塔山,一条中华。”
黄娟正坐在柜台后看电视,一抬眼看到穿黑色背心的高大身影,脸“唰”的红了。
最近这段时间,这人经常来店里,一出手就是几百块,买的都是烟酒之类高价的东西。后来问许俊文才知道,这人叫魏东来,是村支书的儿子。
黄娟在这看了大半年店,橡树村里这些后生仔,也就魏东来她看着最顺眼。不仅长得俊,出手大方,家世也好。
两条烟黄娟没用塑料袋给他包,而是从柜子里抽出一个高档的包装袋,冲魏东来甜甜一笑:“你是买去送人吧,我给你用好点的包装袋装一下。”
这种包装袋一个五毛钱,一般情况下吴桂芬不让她用。只有那些来店里买高档礼盒去对面医院看病人的,才能用一用。
魏东来这两条烟原本买给他家老爷子抽的,哪用得着什么高档包装袋,夹在胳肢窝底下扔给老爷子就得了。不过看黄娟忙上心下地包装,他也没说什么。
宛月掀开帘子进来,就看到魏东来倚靠在柜台旁,跟黄娟有说有笑。黄娟眼神柔得都快淌出水来。
她早从她妈那知道黄娟的底细了,吴桂芬从乡下找来的帮工。听说刚来的时候,吴桂芬对她可亲热了,手把手教她做生意,比教自个闺女还耐心。村里不少言碎语说,黄娟是吴桂芬给自个儿子找来的媳妇。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吴桂芬对黄娟冷了下来,每天只是让她看店,也不教她那些生意的门道了。
魏东来从黄娟手里接过纸袋,唇角勾了勾:“谢了。”
他正要拎着东西回家,冷不丁对上一张冷俏的脸。那张脸冷得他心头发痒。
宛月看也不看他,只对柜台说了句:“买瓶料酒!”
宛月来店里买过几次东西,黄娟对她印象很深。橡树村跟她年龄差不多又长得好的女孩,除了许青菱,就数这个叫宛月的女孩了。
不过黄娟不喜欢许青菱,也不喜欢宛月,总觉得她们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
黄娟站在柜台后面没动,“前面货架自己拿,五块钱一瓶。”
宛月从货架上拿了瓶料酒,甩了张五块的钞票到柜台上,扭头便走了。
刚走几步,就被一股大力拽进了许家旁边的巷子里。宛月咬紧后槽牙,用力踩了那人一脚,转身瞪着他:“你干什么!”
魏东来一手拎着刚才那个纸袋,一手拽着她的手,咧着嘴看着她:“我就是到她那买两条烟,你刚才干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你买你的烟,关我什么事!”宛月用力甩开他的手,抬脚就往自己家走。
魏东来追上去,从纸袋里掏出那条中华烟,往宛月手里塞,“刚才两条烟,一条给我爸,一条给你爸。”
宛月冷道:“我爸不配抽这么好的烟!留给你自己抽吧!”
两人在路边拉扯着,浑然没注意身后一个人站在那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宛虹穿着一身真丝套裙,手里拎着名牌手袋,黑色长发披散肩头,俨然一副都市丽人打扮。
看着妹妹跟魏东来拉扯不休,她面色沉了下来,“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