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虹回浔城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是头一回回来。如果不是宛树鹏刚好不在家,她是不会回橡树村的。
自打上大学第一年,她回家过年,当宛树鹏面摔了碗,宛树鹏反手将碗甩到她脸上,父女俩关系算是决裂了。
宛虹恨死了她父亲。小时候她们家在橡树村有过一段风光的日子,父母一个是学校老师,一个是工厂工人,橡树村里少见的双职工。后来村里重新划分宅基地,别人都抢临街的地盘。只有宛树鹏嫌吵,非要挑靠里头的地盘。最后人家盖房子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溢,宛树鹏天天在外头打麻将,赌博,买彩票,把家里的钱败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宛虹上初中的时候,宛树鹏都还算正常。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突然性情大变,听外头狐朋狗友乱嚼,觉得三个闺女以后都要嫁人的,他这辈子只管吃光喝光用光,没什么好给子孙留的。
……
宛虹到了家才发现她原本的房间上了锁,门口乱七八糟堆着租客的杂物。她房间里的东西全塞到妹妹宛星的房间了。
自打宛树鹏赌博的事在村里闹得人尽皆知,李梅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了,过日子能省则省。大女儿和二女儿考上大学,很少在家住,为了多抠点家用,她把二楼和三楼的房子都腾出来出租。自己和小女儿宛星住一楼。
原本整洁空荡的一楼瞬间塞得满满当当的,四处乱糟糟的无处下脚。宛虹沉着脸,将皮包随手扔到桌上,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她大学毕业回浔城工作,李梅已经跟她约定了,每个月从工资里拿两千给家里。一部分贴补家用,一部分攒起来给宛星以后上大学用。
宛虹在电视台工资一般,但时不时可以赚些外快。两千还是拿得出手的。她只是没想到自己每个月给了不少生活费,家里的日子反而越过越差,她妈也越来越不讲究了。
一回来这床上堆得满满的棉被,桌上各种各样的杂物,脚下也摆满了东西,哪里还有以前干净清爽的样子?
在外头住宿舍眼不见为净,一回来看得宛虹心里堵得慌。上大学的时候,她不想回来,多少有些远离家里这些烦心事的原因。现在回浔城了,有些事情在眼皮子底下,躲也躲不掉。
宛月垂着脑袋,不时觑着姐姐的脸色,看姐姐板着脸不吱声,她只能乖乖闭上嘴巴。在家里,除了宛树鹏,宛月最怕的就是她姐。
从小到大,姐姐都是她的榜样。
宛家三姐妹,都在同一所中学上学,甚至连老师都是一样的。
用三姐妹都教过的老师的话来说,家里小孩多的话,通常老大是最聪明的,把父母精华都吸收了,后面智商一个不如一个。
宛月觉得这老师说的也没错。她家大姐宛虹是三姐妹里头学习最好的。许家,也是老大许红茭最聪明。
从小到大,村里除了许红茭,女孩里头就算宛虹学习最好。宛月学习虽然比姐姐差点,但也算得上是优异。有些老师知道她是宛虹的妹妹,总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来一句:“她姐姐学习也很好。”
那时候,宛月总会把头昂得高高的,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许青菱就不一样了,她虽然有个会被老师反复提及的学霸姐姐,但她自己的成绩实在拿不出手,老师只会半开玩笑地点名:“你跟许红茭是亲姐妹?看不出来啊。”
橡树村这么多年,就出了许红茭这么唯一一个考上京大的。宛虹虽然学习好,离许红茭还差一截。
到了宛月这,村里自然拿她跟许青菱放在一起比。许青菱也不知道怎么了,从中学开始学习一点点往下掉。到了高中,已经完全不是宛月的对手。
宛月觉得自己方方面面都比许青菱强,慢慢也就不把她当回事了。只是没想到上了大学后,反被许青菱骑到头上。
宛虹坐在床边,倚靠在一摞叠好的棉被上,皱着眉头听妹妹哭着把沈栾要跟她分手的事说了。
妹妹跟沈栾之间恋爱经过,她自然是一清二楚,有时候甚至会帮妹妹出主意。
“分手就分手,没什么好可惜的。”宛虹看不上妹妹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冷冷道:“沈栾在沈家也说不上话,他妈又那么强势,真要嫁进这样的家庭,也没什么好日子。”
宛月听姐姐这么说,想到沈栾对她的好,两人在一起的甜蜜,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都是许青菱害的!她嫉妒沈栾喜欢我,然后故意勾引沈安吾,处处恶心针对我!”
宛虹的眉头越皱越深,说实话,她对许青菱没什么印象。许家也就许红茭出众些,读书的时候名声在外。去京市上学后,就没怎么见过了。听说毕业后进入了京市一家外企工作,嫁了个条件不错的老公。
至于许青菱,她记得以前经常来家里找妹妹玩,话不多,瘦瘦高高的,穿的都是许红茭换下来的旧衣服,看不出什么出众的地方。
就这样一个还没长开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搭上远星集团的老总?!
宛虹不大相信。
她曾经在电视台的广告招商会上见过沈安吾。作为浔城最有实力的广告商,他跟永海地产的老总贺坤都坐在第一排,一个坐在台长旁边,一个坐在副台长旁边。
招商会结束后,台长请几个大的广告商吃饭,喊了台里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宛虹也去了,被领导架着要跟广告商喝酒。几个女孩里头,宛虹酒量最好,那天晚上出尽风头。贺坤当场留了张私人名片给她,让她万一不想在电视台干了,可以去永海工作,并承诺给她电视台两倍的薪水。
宛虹拒绝了贺坤的美意,顺势向台长表了一番忠心,感谢台长的知遇之恩。一番话说得台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道缝。
敬酒敬到沈安吾,台长忙劝阻,说沈总不用敬了,他滴酒不沾。沈安吾只笑了笑,并未多言。他不像贺坤是混社会起家的,一身江湖气。有家底子的富二代,身居上位久了,有种冷淡睥睨的距离感。
这种身份地位的男人,怎么可能看上城中村的小丫头片子。宛虹觉得妹妹肯定是搞错了。
宛虹沉思片刻:“许青菱跟沈栾的小叔倒底怎么认识的?”
宛月撅着嘴:“谁知道怎么认识的。许红茭结婚那天,我跟村里人一起去喝喜酒。那天沈栾的小叔也去了,他跟许红茭的老公是大学同学。”
难怪。许家跟沈家本身就有些曲里八拐的关系,许家两口子又会巴结,再加上许红茭老公这层关系。男女朋友不太可能,但如果许青菱懂得利用的话,没准还真能跟沈安吾攀上关系。
宛虹没吱声,半晌开口道:“暑假你别在家里待着了。我在电视台给你找了个实习工作,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电视台上班。”
说完她戳了戳妹妹的脑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好男人多得是。别老盯着一个锅抢男人。”
宛月“哦”了一声,垂着脑袋,用力揪扯着裙子下摆。
宛虹睨了妹妹一眼,警告道:“魏东来,你离他远点!都考上大学了,别再跟橡树村的后生拉拉扯扯了。”
宛月脸胀得通红:“我跟魏东来早就没来往了,刚才是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碰到他。”
那条中华烟,宛月懒得收。她才不想因为宛树鹏,再承任何人的情。
李梅买菜回来,大女儿和二女儿头挨着头坐在房间里聊天。等她做好饭,小女儿宛星也从学校补课回来了。
母女四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宛虹把打算让妹妹去电视台实习的事,跟她妈说了。
李梅自然没意见,丈夫不在,大女儿就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吃完饭,李梅开始收拾棉被,想腾出地方给大女儿晚上睡。
“妈,别收了。晚上我不在家睡了。等会宛月跟我一起走,她实习这段时间,就住我那儿。”
李梅脸上涌上失望的表情,最终还是挤出一抹笑容:“那这段时间,妹妹就麻烦你了。”
宛月就这么被姐姐安排到浔城电视台广告部实习。她是中文系的,文字功底不错,一进去就被拉着写广告文案,倒也算如鱼得水。
因为酒量好,广告部头头出去谈业务总喜欢拉上宛虹。宛虹也挺乐意去,只要谈成了,她一样也可以拿提成。一来二去,她认识了不少有实力的广告商。
宛月到广告部实习后,宛虹经常带她出去见世面。公司老总,青年才俊,三教九流全见识了一遍。
眼界打开后,宛月慢慢开始觉得跟社会上这些优秀男人相比,学校里的男生没啥意思。
沈栾跟在高寒后头当小跟班,经常在外地。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宛月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他了。
*
那天,许青菱原本打算跟杨栩他们一起回去,可是沈安吾说陶姐拿了一堆吃的要给她,现在都堆在他家的冰箱里。
那眼神语气,仿佛那些吃的堆在他家冰箱里碍了他的眼。许青菱只好跟他一起回去拿。
回程路上,她和赵子欣一起坐在后座上。赵子欣听说她跟妹妹赵子贝是高中同班同学,对她越发亲热了,拽着她的手聊个没完,问了她很多房子装修的细节。
最后又聊到妹妹前阵子跟男朋友分手的事,“赵子贝上大学前,我就跟她说了,两人不在一个城市读书,很难走下去。她说我乌鸦嘴,结果大一还没结束,两人就分手了。”
赵子欣比妹妹大了十岁,在她眼里,上大学的妹妹还像小孩一样。说到这,她拍了拍许青菱的手,笑道:“赵子贝就应该向你学习,进大学再找对象。你看你和你男朋友一个学院的,学的专业一样,又在一个老师的项目组里,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多好……”
许青菱一开始还当闲聊天,听到这才反应过来,赵子欣把她和张达搞成一对了。
她不由有些发窘:“赵姐姐,刚才那个男生不是我男朋友。”
赵子欣一副我都明白的样子:“你那头盔上画的图案很可爱,下次我装修的时候找你画墙绘。”
许青菱一听她要搞墙绘,赶紧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赵子欣今天是临时出来跟沈安吾一起来看房子,她还得回单位继续工作。
沈安吾将车子开到她工作的银行,将她放下来。
许青菱坐在靠车门的位置,她先下来帮赵子欣开门,跟她说了声拜拜,又回到后座。
车里就剩下她和沈安吾,许青菱有些不自在。她衣服很脏,身上全是灰。沈安吾有洁癖,刚才一路她已经尽可能让屁股少接触坐垫了。
许青菱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坐在驾驶位的沈安吾,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后脖颈,白色POLO衫衣领下是深麦色的皮肤,往上是干净清爽的发茬。
这么一对比,自己像是从煤矿里出来的。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沈安吾一直没有发动车子,冷不丁对上后视镜里他那双沉幽的黑眸。
许青菱心跳莫名其妙地乱了一拍,脸也跟着热了起来,仿佛刚才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等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她何德何能让他干司机的活,赶紧乖乖地搂着书包坐在副驾上。屁股仍然只接触了一点点座垫,也不好挨着靠背,她就那样别扭地支愣着。
沈安吾薄唇微抿,一把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一只手伸到座垫底下,一只手扣住她的脖子,像抱小孩一样将她靠背方向一塞,用力扯过里侧安全带,一把替她扣上。
他的鼻吸洒在她的脖颈间,许青菱闻到淡淡的草木气息。这一切发生太快,以至于她都不知道如何反应。刚才一瞬间,她几乎被扣在他的怀里。
“坐好来!甩出去算谁的?”她听到他揶揄自己。
许青菱窘得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并不是个很容易跟人建立肢体信任的人,刚才沈安吾的举动显然已经突破了她给自己定的那条线,然而他的神情看上去再正常不过。
许青菱觉得自己可能多想了,又不免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长裤。
沈安吾坐回去,扣好自己的安全带,不再理会她,专注开车。
到了沈安吾家门口,许青菱站在玄关那儿,“我身上太脏了,就不进去了,你拿给我吧。”
沈安吾径直走到屋里,将车钥匙随手扔到茶几上,边往卧室方向走边道:“你自己到厨房里去拿。门口鞋柜有拖鞋。”
许青菱只好脱下自己的球鞋,打开鞋柜一看,一双粉色的新拖鞋整整齐齐摆在第二格的位置。
她猜这鞋应该是新买的。穿上拖鞋走进厨房,打开巨大的双开门冰箱,果然里面有个跟上回一模一样的保温袋。
陶姐又给她准备了一大袋吃的,都是些进口水果,还有小零食。许青菱拿到那一袋东西,又等了一会还不见沈安吾出来。
她只好拎着袋子走到卧室门口,对里面大声道:“我走了,你替我谢谢陶姐!”
说完也不等里头人的回应,拎着东西像个贼一样溜了。
进了电梯,出了公寓大楼,许青菱感觉自己的呼吸终于顺畅了。
对着外面粉紫色的天空,她用力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许青菱还是没想到樟墅直接干跑了三个泥瓦工。
这年月房地产市场才经历第一波发展,浔城泥瓦工眼界和手艺多少有些跟不上。找了两个本地的师傅,看到厨房那贵得吓死人的手工砖,都吓跑了。
最后是周工向上头申请从沪市的项目拨了个姓张的师傅过来。张师傅五十来岁,中等个头,理个小平头,戴着副眼镜,手里拎着个工具箱,看上去干干净净,斯斯文文,一点也不像个泥瓦工。
许青菱每天早出晚归,陪着张师傅一起干活。
事实证明,幸好她来了,有几个花型方向太容易贴错。张师傅一开始坚持横贴竖贴是一回事,许青菱要求他按图纸施工,两人因为这个争执了一番。
许青菱知道,像他这样的老师傅根本没把自己这样的小年轻放在眼里。
她也不生气,只捏着图纸淡淡道:“张师傅,您也别跟我争了。我只认图纸,但凡不按图纸施工,我是不会在工单上签字的。”
不在工单上签字,意味着拿不到工钱。张师傅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要被个刚出茅庐的小姑娘摆弄,气得脸色铁青。好在老师傅的操守还在,骂了句“戆大”,闷着继续干。
到了完工的时候,张师傅终于闭嘴。手工砖大面积铺贴后,他也意识到横向和竖向最后贴出来的视觉效果确实不一样,一个紧凑呆板,一个疏朗灵动。
张师傅倒底是个手艺人,看到效果好,也就心服口服了。他前前后后花费了五天时间,总算把厨房瓷砖全部贴好。
这五天,许青菱也从早到晚泡在工地。一开始她看着张师傅干,后来嫌张师傅一个人进度太慢,开始帮他打下手。
等到开始铺浴室地砖那天,张师傅看到满屋的马赛克,转身就要回沪市。
许青菱傻眼了,一把拽住他:“张师傅,这个其实没那么难,图案轮廓我帮您画好,您往里头贴砖就行了。”
张师傅连连摆手,态度坚决:“我干了几十年泥瓦工,真没见过这种花样,你找别的师傅干吧!”
说罢,拎着工具箱就走了。偌大的房子就剩下许青菱一个人。
她只好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周工,周工听说连沪市的泥瓦工都给干跑了,也很无奈。
“小许,我手里拢共就这么几个手艺不错的泥瓦工。”
屋里有些闷热,许青菱额头沁出汗来。她顾不了那么多,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开口:“周工,你明天再派新的泥瓦工过来吧。”
周工那头传来电锯的声音,他抬高嗓门嚷道:“明天肯定不行。这工人哪是那么容易找的?要不,你跟沈总说说,先停几天。找到工人再继续开工。”
挂上电话,许青菱更加郁闷了。按照工时来算,瓦工的活这周必须结果。况有她已经计划好了下周去京市看姐姐,票都买好了。
许青菱站起来来回回走了几遍,一咬牙便决定不等了,自己动手来贴。在杨栩工作室干了这么长时间,她跟在师傅后头也学了不少,贴瓷砖没那么复杂,完全可以自己做。
打开效果图研究了一下,她拿起粉笔开始依葫芦画瓢地在地上标定好位置,画好波浪的起势和形状,然后照着效果图开始贴瓷砖,先贴外围最浅的米黄色马赛克,然后一圈圈向内。
贴这个不难,就是非常枯燥机械,需要极好的耐心。幸好这屋里就她一个人,许青菱蹲在地上,一边哼着歌,一边慢慢贴。
代表波浪浮沫的米黄色马赛克贴好,往内一圈是蓝绿色的马赛克,许青菱很喜欢这个颜色,看着心情都变好了,贴得格外耐心。
才贴了几块,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沈安吾打过来的。
她接了起来,电话那头问:“你在哪?”
许青菱愣了一下,“我在樟墅啊。”
那头没说什么,挂断电话。许青菱将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干活。
贴到一半,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系带皮鞋。
许青菱抬头,沿着西服裤子那道笔直的缝一路向上,便撞上沈安吾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正要抬脚走进来,许青菱赶紧喊住他:“别踩!”
沈安吾就那么站在那儿看她干活,她赤脚蹲在地上,拿着小小的砖块一点点往地上贴,像拼积木一样,专注极了。
这个海湾是他提出来的,他希望回到自己卧室里能彻底放松下来。杨栩按照他的想法设计了主卧浴室的地面,他对效果很满意,只是没想到施工还挺麻烦。
许青菱看他在那没事,便指挥他帮自己干活。把盆里泡好的蓝绿色的马赛克拿出来阴干,再把宝蓝色的放进去浸泡。
沈安吾被她指挥得团团转,有些无奈:“我没有催你进度吧,干嘛这么着急?等下周周工安排新的瓦工过来贴就是了。”
许青菱头也不抬道:“下周就不是我过来了,我要去京市陪我姐。我姐快生了。”
这下轮到沈安吾惊讶了,没想到程逸这么快就有孩子。恍然想起来,他是去年这个时候在浔府人家喝的程逸的喜酒。
时间过得真快。在酒店大堂,那只鸡往他脸上扑的时候,她一把将他拽到身后,徒手满屋子逮鸡。他活了快三十年,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似乎从那天开始,他心里就产生了异样的感觉。有一种奇怪地被保护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现在。
以至于每次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在意时,他心底都悸动不已。有时候,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她明明年纪很小,却似乎天生会撩拨人。
……
许青菱好不容易把蓝绿色的马赛克全部贴好了,外面天色渐暗,剩下的只有明天再贴了。
她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兴行蹲在地上太久,又起来得太猛,眼前一黑,差得没站稳。旁边伸出一只手,牢牢地将她扶稳了。
许青菱冲他咧嘴笑:“谢谢。”
她看上去有些疲惫,眼里笑意很淡,神使鬼差地,沈安吾想到她给她师兄画的那个头盔,“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个头盔?”
许青菱眼睛一点点瞪大,似乎在咀嚼他话里的意思。沈安吾说完就有些后悔了,有些狼狈地挪开自己的视线。
这些天那些影影绰绰的迷雾一点点散开,眼前的沈安吾眼神语气过于温柔,以至于她几乎快要想不起他阴郁冷戾的模样。
许青菱来不及思考,故作轻松地晃了晃自己沾满泥水和碎渣的手,脱口而出:“头盔算什么?为了你这个浴室,我还得干好几天。以后你每次洗澡,是不是都要在心里好好感谢我一下?这么漂亮的浴室一砖一瓦都是我亲手贴的……”
还没说完,许青菱就卡住了,脸腾的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她没话找话:“你为什么不找赵子欣假扮你的女朋友?”
沈安吾的唇角一点点弯了起来,眼睛亮得吓人。许青菱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毕竟不是十八岁的少女了,有些东西的答案就在那儿,似乎伸手就可以够着。
但是,她真的不敢。不,最好不要。
幸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将她从这古怪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许青菱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号码,是何景辉打来的。
何景辉手机号躺在她的通讯录里好久了。平时私底下他从未联系过她,以至于她快忘记自己有他的号码了。
她转过身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何景辉焦急的声音:“许青菱,你赶紧来美罗广场的劳力士,曹思清看中一块六万块钱的手表,她非要买!”
许青菱眉头皱了起来:“她让你掏钱了?”
何景辉被她问结巴了,压低嗓门道:“我,我哪来那么多钱啊!是她自己非要把自己存的钱掏出来买手表!你赶紧来劝劝她!”
许青菱想起来,上回请曹思清吃饭的时候,她说过她存了六万块钱。她这是打算把所有积蓄拿出来买手表了?
电话那头何景辉还在那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许青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那是她自己存的钱,她有支配的自由。又没让你掏钱,你就别啰嗦了!”
挂上电话,许青菱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一团打了结的线团,乱糟糟的理不清思绪。何景辉暑假回来,想跟曹思清和好,曹思清不搭理他。他就隔三岔五地跑到画室等她。
曹思清烦不胜烦,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找个人揍他一顿。
沈安吾看她挂完电话,还皱着眉头,“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青菱快速穿好鞋,将背包挎在肩上,弯腰就着墙角的简易水龙头洗了把手,又泼了些水到脸上,用力地抹了几把,“我要去趟美罗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