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桂芬跟许德茂做了一天思想工作,许德茂终于松口答应跟她一起去京市看女儿。
她也没说别的,只说年纪越来越大,要开始为以后养老做准备了。三个孩子里头,儿子没两个闺女有出息,以后指望谁还说不定呢。
这话许德茂是不爱听的,两眼一瞪,我老许还要靠两个闺女养老?不过,话是这么说,心里多少犯了点嘀咕。
吴桂芬又说儿子这个模样,以后搞不好要靠两个姐姐帮衬。再者,闺女一个人在京市不容易,生孩子都不去一趟,亲家会觉得许家人不讲礼数。
软话硬话都说了一遍,许德茂也就松口了,去待个三五天就回来。两口子商量好后,许德茂就去火车站买票,好不容易抢到两张两天后去京市的硬卧。
两天时间,两口子急匆匆把家里的生意安顿好。超市和宾馆的帐都清了一遍,该进的货都进了,该买了东西也都买了。
许俊文一听父母要去京市,也吵着一起去。吴桂芬没同意,家里一摊子生意光靠黄娟一个外人哪行?
超市每天人来人往的,进帐出帐全是钱。两口子在家,黄娟看店倒没什么。这人都不在浔城了,还是把超市的生意交给自家人更放心。
吴桂芬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儿子,把他拉到一边嘱咐了好多话:“超市柜台每天不能留太多现金,每天进帐的钱都要收拢起来,锁到楼上我和你爸房间里五斗柜里。单价高的烟酒礼盒库也都在那间房里。卖多少补多少。店里不要放太多现金,你晚上最好住在店里。”
许俊文没想到自己去不成京市不说,还要从早到晚在家里看店,顿时不满地嘟囔道:“超市不是有黄娟看着吗?干嘛又让我看?”
吴桂芬冷着啧道:“那是我跟你爸在家,眼皮子底下她帮着看店。现在我们不在家,她再怎么说也是外人,每天柜台进出那么多钱,你放心让外人来看!”
许家收入大头都靠着这间超市,生意再淡一天也有几百块收入。楼上的宾馆眼下却是淡季,夏天外地来浔城看病的病人家属能在医院凑和就随便凑和了,省下一天几十块的住宿费。除了几个包月的长租客,每天也就零星几个来咨询住店的。
夫妇俩思来想去,去京市这几天,超市还是让自家人看着放心。
吴桂芬趁着吃饭的时候,把他们去京市的事儿交待了一番,对黄娟道:“这几天楼下超市由俊文来看,你管楼上宾馆的事,正好现在住客少,你也轻松一些。”
黄娟低头默默吃饭,似乎有心事,听到这回过神来,眼里有了光彩:“吴姨,那要是宾馆没啥住客,我是不是可以出去转转啊?”
吴桂芬还没来得及张口,一旁的许德茂已经爽快同意了:“只要不耽误宾馆生意就行。到时候你跟俊文俩自己安排好时间。”
黄娟咧嘴笑得很开心:“谢谢叔。”
她可以让魏东来带她去看电影了,上回他答应了的。
吴桂芬斜了自家男人一眼,心说你答应得倒是顺溜。最近黄娟看店的时候,村里几个闲着没事干,天天跟在魏东来后头混的后生仔,时不时地来店里找她聊天说笑。
吴桂芬看到好几回了,也不知道黄娟啥时候跟村里那群二流子熟络起来的。
她不由打量起坐在对面吃饭的黄娟,这丫头来城里这么长时间,早已不是刚来时那副土模样,眉毛修得细细的,还打了耳洞,脸涂得白白的,穿衣打扮越来越洋气。
只要不张口说话,乍一看,跟城里姑娘已经没啥区别。吴桂芬猛地想起前几天儿子说的那事,忍不住又多嘴了一句:“出去转转没问题,可别跟村里那帮打流的后生一起玩!”
听到“打流”两个字,黄娟脸色僵了一下,心里却并不服气。魏东来家里生意做得那么大,他自己除了跟着几个叔叔一起在外头做工程,还拉人入伙一起开KTV,再怎么也不能把他跟“打流”扯上关系吧?
至于那几个跟在魏东来后头混吃混喝的后生,她才看不中呢。
黄娟闷头吃饭没吱声,她不想跟吴桂芬说太多。她又不会在这间小超市干一辈子。来之前,家里跟她交了底。把她送到城里来,指着她像吴桂芬一样,也在城里找个对象。
再说,她可不是那种没眼光的人哩。橡树村这些后生,她就看中了魏东来。他长得好,家里有钱,自己又有本事。
吴桂芬看黄娟不作声,以为她听进去了,就没再说什么,一抬眼看到冯博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冯博跟老二是同班同学,吴桂芬以为他来找二闺女的,抬高嗓门对他道:“青菱去京市她姐姐那了,要过几天再回来。”
冯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姨,我是来找黄娟的。”
吴桂芬有些意外,冯博母亲在村里开了间租借盗版书和音像带的商店,父亲在外头做生意。家境在村里也还算可以,小伙人也还算实诚,没想到黄娟不声不响地跟他都也混熟了。
黄娟假装没注意吴桂芬打量她的目光,面色如常地站起来:“我问他借了两本书,他拿书给我。”
……
迅达便利超市门口,黄娟接过冯博递过来的两本小说,“谢谢。”
冯博看黄娟还板着个脸,一脸为难道:“上回那个不是我不告诉你。魏东来最讨厌别人在背后议论他的事。我这不是打算跟他一起开KTV嘛?我还指望他带着我一起赚钱呢。”
黄娟面色冷淡:“不就是他喜欢宛月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冯博瞪大眼睛看着她:“你知道了?”
黄娟嗤的一声:“橡树村就这么大的地方,他跟宛月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黄娟早就听吴桂芬说过,宛月在跟许青菱小婶的外甥谈恋爱。人家那可是浔城数一数二的富豪。宛月长得那么漂亮,又是大学生,瞧着性子比许青菱还高傲。魏东来就一个高中毕业生,学历上不占优势,家庭条件也没法跟宛月谈的那个对象相提并论。
黄娟觉得魏东来跟宛月没戏,他只是现在还不甘心而已。也就说,她还有希望。
……
吴桂芬察觉到黄娟心思越来越不在看店上,不过眼下她没功夫管,打算从京市回来后再好好跟她聊聊。
两口子把家里的事都安顿好,收拾完行李,便出发去京市了。临走前,吴桂芬还不忘把自己男人的手机号留给隔壁包子店的老板。
万一到时候家里有啥事,也好打电话通知他们。
*
岳父岳母到京市来,程逸亲自去火车站接。
许德茂和吴桂芬坐在女婿的小汽车上,东摸摸西看看,心里头挺满意,脸上倒不显。
从火车站到家有一段距离,一路上经过市中心,程逸指着旁边一栋大楼,“红茭的单位就在上面。”
老两口同时探头出去看,那一栋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高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路上的车子和行人被摩天大楼衬得像蚂蚁一样。
在这种压迫感之下,夫妇俩瞬间有了一种真切的感受——闺女在这上班,那单位肯定是了不得的好单位!
这还是两口子头一回上女儿女婿家。车子开到小区楼下,许德茂发觉这地方应该挺偏的,周围看上去还不如橡树村热闹。
许红茭抱着闺女小豆苗靠在床头。刚生产完,她整个人还有些浮肿。好在有丈夫跟妹妹在照顾自己,没那么多陈规陋习的束缚。她从医院一回家就洗了头洗了澡。这几天她在不停地出汗排水,一天要湿好几身衣服。
即便妹妹每次都帮她擦拭,她也保证每天至少洗一次澡。
吴桂芬看着大女儿清清爽爽,精神头还不错的样子,心放下一半。她抱着外孙女,动作带着明显的生疏,看了又看,心里头还是激动的,“都多少年没抱过这么小的奶娃娃,真有些不敢抱。”
许德茂逗了会孩子,便在房子里四处溜达。没想到闺女在京市住得这么局促,三间卧室,一间比一间小。最小的那间房也就刚够摆上一张床的。
他又是个管不住嘴的,趁着女婿去餐厅订餐,跟女儿念叨起来:“你跟程逸赚得也不少,咋不买个大点的房子,这楼房接不着地气不说,房间也那么小,跟坐牢一样。”
前一秒,许红茭一脸温柔的笑意。后一秒,就被她爸几句话说得没了笑脸。父母特意来京市看自己,她很高兴。尤其是看到她妈抱着小豆苗,难免让她想到自己小时候。
许红茭正感慨女儿比自己幸运,就被她爸几句话堵得心里难受。
许青菱在卧室阳台晾小豆苗的衣服,听到她爸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上辈子她经常被她爸说的话气哭,她和姐姐都很少当面呛他。时间一长,他说话完全是不管不顾了。
许德茂在浔城一向自我感觉良好,毕竟在橡树村有一栋临街的自建房,村里也没几家有他那间超市生意好的。到女儿这来了,他习惯性地想摆出一副高姿态,找点当爹的存在感。
许青菱拿着脸盆进来,看姐姐低着头没作声,便知道她又被刚才几句话给气着了。姐姐不想爸妈刚来就吵一架,只能忍着。
许青菱可不管那么多,反正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不懂事的丫头。她笑嘻嘻地对许德茂道:“爸,这是京市的房子,几千块钱一个平方。你以为是咱橡树村的自建房啊?哪有像你这样的,一来就说人家住的房子小。你要真嫌小,当初我姐买房的时候,你咋不支援她一点?”
几句话噎得许德茂脸色铁青,一双眼睛直瞪着她。
许红茭本来习惯在父母面前报喜不报忧,听妹妹替自己打抱不平,她胸口那团郁气瞬间散了,一脸淡漠地开口:“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工作几年也没攒下什么钱,买这房子的钱大部分是程逸和他爸妈出的。我要求不高,在京市有这么一段房子,挺知足的。”
两个闺女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许德茂脸色发僵,半晌吱唔道:“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俩倒跟我辩起来了。”
吴桂芬在一旁打圆场:“你这老头子,是不是忘了当年我嫁给你的时候,住的啥房子?在京市,一家三口住这么大的房子还不够?”
许德茂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去跟村里那些老汉好好吹吹。来这看闺女住的房子并不宽敞,多少有些失望。
这会老婆说起了当年的事,他彻底不吭声了。
老两口到京市来的第一顿饭,程逸本来想带他们一起下馆子。许红茭坐月子不能外出,程逸让家附近的餐馆送了餐回来吃。
许德茂看到一大堆菜,鸡鸭鱼肉都有,女婿又从酒柜里拿出平时不舍得喝的白酒招待他,总算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笑容。
几杯酒下肚,吴桂芬在桌子底下掐了自家男人好几下,劝他少喝点,许德茂这才收敛点。
吴桂芬知道这回来京市看闺女,是指望不上他了。许德茂来之前就说过,他是不会给闺女带孩子的。
不过,这一大家子都在,小豆苗也不缺人抱。
许青菱之所希望她爸妈来看看姐姐,不过是因为上辈子,姐姐得了乳腺癌,她去看望姐姐,说到当年生孩子的事,姐姐哭得很伤心。
姐姐从小被寄养在乡下,表面上看上去跟父母不亲,其实她比谁都希望能得到父母的关心。这一次,许青菱把父母喊过来了,她希望姐姐能顺顺利利地坐好月子。
闺女不在眼前也就罢了,真的到眼前了,吴桂芬还是有些心疼的。大女儿产后虚弱,又没有奶水,吴桂芬变着法子给她做各种汤。
至于许德茂,只要他能管住自己的嘴,不说些讨人嫌的话,吴桂芬倒也不介意他在那当个摆件。
许红茭奶水仍然很少,许青菱不停地安慰她,奶水不够就用奶粉喂养,没必要逼自己。
吴桂芬也宽慰女儿:“当初我生你们三个奶水也不够啊,尤其是生你妹的时候,一点奶没有。那时候家里条件也不好,她几乎是喝米汤长大的。”
许青菱第一次听说自己是喝米汤长大的,恍然道:“难怪我从小到大都长得瘦。小时候,村里人都喊我筷子,说我长得像筷子一样,竖条条的。”
吴桂芬睨了女儿一眼:“米汤还是养人,不然你能长得现在这么好看?”
许红茭宽慰了不少,小豆苗以后要是有她姨姨那么漂亮,她做梦都会笑醒。
“我听同事说,现在京市有条件的生孩子,如果奶水不够,会请专门的通乳师,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许青菱听到“通乳师”,就心头一紧。幸好不需要她开口反对,吴桂芬一听这些新玩意就直摆手:“生孩子哪有那么邪乎?这东西就像水龙头一样,如果管道里头没水,龙头拧得再大又有啥用?”
许青菱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样这么赞同她妈说的话,她点头如捣蒜:“姐,妈说得有道理。现在通乳师这行当没有行业规范,谁知道她们专不专业,万一要是碰到个不专业的,伤害了乳腺怎么办?咱们还是顺其自然吧!我看这几天小豆苗喝奶粉,能吃能睡,精神好得很,脸也越长越饱满……”
许红茭一听,也觉得有道理,这些天的烦闷瞬间松开了不少。
*
回浔城前一天,沈栾被高寒抓着一起去参加十大财经人物的颁奖庆典。
他坐在下面,百无聊赖地听着一群年纪比他爸还大的老头子讲话,有经济学家,有企业家,还有大学教授。小叔在里头是最年轻的,一上台就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高寒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台相机,等到沈安吾上台的时候,他便各个角度地抓拍。这个颁奖典礼会在财经频道转播,那些财经记者看高寒拿着单反相机,以为他是哪个媒体的,竟也没有加以阻拦。
为了避免节目单调,每个颁奖人之间还穿插了各种音乐节目。沈栾对这些老掉牙的节目没什么兴趣,低头玩手机游戏,玩了几局空间大战,觉得没什么意思,又退了出来。点进短信里,看到宛月前两天发的短信。他说她这回怎么突然主动联系他呢,原来是为了她实习工作的事。
后来她又发了很多条,说她领导想争取远星的广告,他能不能陪她一起去见他小叔。
沈栾觉得宛月跟他印象里的那个单纯的姑娘越来越对不上了……她凭什么觉得她能改变小叔已经做好的决定呢?
台上冗长的致辞环节终于结束了,沈栾将手机揣进兜里。
……
颁奖庆典结束后,主办方在京市一家五星级酒店举办了酒尾酒会。
在一群五六十岁的企业家当中,沈安吾反而成了最年轻的那个,走哪都被称为“小沈”。
这一趟认识了很多其他行业的人物,拓宽了视野和交际圈子。有个这次也入选的企业家,听说沈安吾还未婚,竟然当场要介绍自己女儿给他。
沈安吾笑着一一婉拒,只推说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顺势把高寒推了出来,“这是我们远星的副总,今年才二十八岁,年轻有为,非常能干,他还是单身。”
那个老总的闺女刚好比高寒小两岁,听沈安吾夸他身旁的小伙子,又看那小伙相貌气质不错,顿时来了兴趣。
高寒被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总盯着脱不了身,祖宗十八代都被盘问得清清楚楚。那位老总打听清楚了他的家世,兴趣越发大了,直接拨了个电话给女儿,让她来酒会找自己。
高寒没想到来酒会,顺便还要相亲。沈总让他来这,根本没安好心,是让自己给他当替死鬼的。
沈安吾终于脱开身,他掏出口袋里那台私人手机,屏幕上空荡荡的,并没有任何未读短信和未接电话的提示。
一股无名的烦躁涌了上来,沈安吾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抿紧。他知道她也在京市,昨天发信息给她要不要来参加颁奖典礼,她竟然没有回复。
他能感觉到她最近在刻意疏远自己,却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今晚喝了不少酒,还没吃什么东西,竟然也不觉得饿。沈安吾去餐台上拿了瓶矿泉水,看到自己侄子也在那。
“今天跟高寒一起来参加这个颁奖典礼,感觉如何?”
沈栾原本只想安心地吃个东西,没想到被小叔逮个正着。被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还行吧,再怎么比待在浔城好。”
说完觑了小叔一眼,发现他正拧眉看着自己,显然对刚才这个回答不满意。
沈栾心头一紧,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出来一趟确实能见不少世面。在浔城没机会看到这么多厉害的人物。”
沈安吾勾了勾唇角:“不只在浔城,在京市除了这次活动,也没有其它场合能把这些人都聚在一起。”
说罢,他看着沈栾:“今天其他几个上台致辞的嘉宾,你对谁的讲话印象最深刻?”
沈栾被小叔问得有点懵,他刚才根本没认真听,只能随便报了个他熟知的经济学家的名字。幸好张野拿着手机进来找他小叔,打断了他和小叔的谈话。
沈栾松了口气,正想端着盘子去一旁拿东西吃,却听到张野对小叔道:“刚才宛小姐打电话给您。”
“宛小姐”三个字让沈栾脚下一顿,他转过头,刚好和张野投过来的目光撞到一块。
倒是沈安吾一时没反应过来:“宛小姐?哪个宛小姐?”
张野看了沈栾一眼,压低声音对沈安吾道:“就是您侄子的女朋友。上回带去去御园的那个小姑娘。”
沈安吾想起来了:“她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张野:“也是为了投广告的事,她现在在浔城电视台广告部实习。”
沈安吾在京市出差这几天,他对外的那台手机一直是张野保管。这几天浔城电视台广告部的主任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想找沈安吾面聊,都被张野以沈总在京市出差的理由推拒了。
那个姓宛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获得沈总那只办公手机的号码,竟然直接打过来。
张野接到电话有些莫名,听她说完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姑娘在浔城电视台实习,想必电视台广告部业绩竞争激烈,带教她的老员工看远星不想投广告,还以为是之前的业务经理罗聪出了岔子,就想从他手里撬单。
这几年远星在浔城电视台的广告业务,都是罗聪负责。张野跟他打过照面,对他印象还不错,挺靠谱的。
弄明白了什么情况,张野直接拒绝了宛月:“如果远星有在浔城电视台投放广告的打算,沈总自然会跟你们台长和广告部主任坐下来谈。”
沈栾僵立在那儿,听张野说完,脸色难看之极,没想到宛月竟然越过他直接打电话到小叔的手机上。
他只好硬着头皮跟小叔解释,他早就跟宛月说过了,让她不要白费功夫,没想到她还是不死心。
沈安吾看了他一眼:“你回去跟你女朋友说,集团层面的广告投放,都是自上而下的。两边负责人坐下来敲定大方案,下面人再跟进执行。我不可能跟一个底层没什么权限的业务员谈合作。”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沈栾脸上如同开了染坊一样,感觉像是被人抽了几个耳光一样难受。
沈栾咬牙道:“我现在就打电话跟她说。”
沈安吾看着侄子气呼呼离去的背影,心想倒底是个半大小子,藏不住事。说实话,他到现在还很难相信许青菱跟沈栾和宛月是同班同学。
三个一般大,但许青菱有时候给他的感觉完全一样。她有一种静水流深的成熟。
“沈总,您让我买的新生儿礼盒我已经买好了。您把程先生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发给我,我等会给他送过去吧。”
张野出声提醒自己的老板。凌晨就要搭飞机回浔城,得趁着人还在京市,赶紧把礼送过去。
沈安吾想了一下:“礼盒等会我亲自给程逸送过去。我人在京市,不去一趟不合适。”
……
程逸正在超市买菜。岳父岳母来的这几天,家里采购的事就落在他头上了。这几天一日三餐都是岳母在做,菜归他买。
他对着一排卷心菜犯了愁,不知道是选绿色偏圆的那种,还是颜色淡一点一头尖的那种,正犹豫不决,沈安吾突然打电话给他。
程逸接了起来,先是赔了个不是,前阵子老婆生孩子,没顾得上,又问沈安吾是不是忙完了。
沈安吾在电话那头道:“忙完了。你是住在佳禾吧?我已经到你们小区门口了。给你女儿买了点东西,你赶紧下来拿吧。我等会还得赶飞机。”
程逸挠头:“你怎么不早说?我现在在外头超市买东西。正好小姨子在我家,我打个电话让她下去拿好了。”
沈安吾想说要不他送上去算了,程逸那头已经挂了电话。他只好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下来靠在门边上等。
等了大概十分钟,总算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她披散着头皮,趿着拖鞋就下来了。
沈安吾知道她在姐姐家,但他这次真的不是借故想跟她见一面。好像就从那天她同学聚会回来,有什么东西就发生变化了,他能感觉到她在疏远自己。
……
许青菱接到姐夫的电话就下楼了,换鞋子的时候,吴桂芬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问她去哪。
她只能随口扯了个谎,说下楼买点东西。这要是被她爸妈知道沈安吾来了,那肯定没完没了。
假扮沈安吾女朋友的事已经过去了,她也不容易把她父母糊弄过去,可不想让他们再起什么心思。
自打跟沈栾宛月彻底撕破脸后,她只想离沈家人越远越好。
许青菱看沈安吾站在那儿,按下脑中纷乱的画面,脸上堆起一个无比自然的笑容:“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姐夫,他去超市买东西,让我下来替他拿。”
说完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事到如今,她好像不能再当着他的面,故作天真地喊“沈叔叔”了,她喊不出口。
直呼其名更不合适,他毕竟比她大那么多。叫沈总也不好,她现在又不是他下属。
总之叫什么都别扭,所以她刚才几乎是下意识地直接略过称呼。
晚风拂动树梢,她头发也被吹乱了,许青菱能闻到空气里有淡淡的尘土气息,忽然有些心烦。
樟墅的装修还没结束,回浔城还要给他装修房子,少不得还要跟他打交道。
她努力回想着以前他当她上司时,在工作上种种严苛无情的手段,烦闷的心情一点点平复。
沈安吾没说什么,将手里拎着的礼盒递给她。许青菱接过来,抬眸看着他,唇角微微弯起:“我替我姐姐姐夫谢谢你。”
沈安吾的手并未松开,镜片后那双幽深的眼眸紧紧地锁住她:“为什么不回我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