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容许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在发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就赶到楚留香身边,对方头顶的中毒图标显示出来的赫然是天一神水。
应容许掏出药剂给他猛灌进去,痛心疾首道:“你们两个离那么近, 你都没发现他下毒了么?!”
楚留香嘴里涌出的血被捂着连同药水喝回去,脸色铁青的看向无花:“你在倒酒时……”
“擦在了杯沿上。”无花在一点红的剑戳到自己之前, 轻飘飘地往后退去,落到亭外, 摘下右手拇指上贴服的指套。
因为姿势视野局限, 楚留香一直没有看到过他的拇指。
应容许的脸色也不好看:“你能动?”
“还要多亏了应神医达济天下——”无花手腕一抖,手里多了一个眼熟的瓶子,“应神医的解毒丹果然好用。”
应容许:“……”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手里的解毒丹根据品级分类, 克制关系明显, 那个瓶子眼熟的很,正是橙品的解毒丹,一颗就能把他手里百分之八十的毒药变成变质小糖丸。
这东西应容许手里的存货也寥寥无几, 是以他记得特别清楚, 这是卖给那个什么阴阳伞救未婚妻的。
“看来应神医想起来了。”无花一笑, “阴阳伞肖恒。”
应容许道:“晴儿姑娘呢?”
无花温柔地说:“没有用的棋子, 自然是死得其所。”
应容许想把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打烂掉。
记忆中皮肤青紫斑驳的姑娘浮现眼前, 她明明求生意志那么强大, 勉强睁开的眼睛里全是对生的渴望……
她明明可以痊愈, 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可以折花弯柳享受世上一切的美好。
无花还在说话:“她是自愿为我献上的一切, 令人感动的情谊, 不是么?”
这话说得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应容许很快想到那本册子上的一个名字,唯一带了晴字的名字——邵晴儿。
他叛逆期过后第一次对人升起过这么大的敌意, 不,与其说是敌意,不如说是杀意。
在无花满面的佛相下,是一颗地狱恶鬼都自愧弗如的丑陋心肠。
“少林寺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也算是如来佛给他们降下浓缩九九八十一难的大劫。”在确认楚留香情况稳定并确实有所好转后,应容许转了个枪花,似模似样地做出起手式。
无花不以为意,虽然看上去挺唬人的,但应容许的战斗力比起他的药来说不值一提,他现在头疼的是另外两个——陆小凤打岔在意料之中,但这个一点红是从哪条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先毒楚留香,后宰陆小凤,再把应容许的狗腿打断逼出他那些好用的药方的计划被迫搁浅。
无花发现自从某个人横空出世,他的计划就跟渔网似的,错漏百出,满地都是从网里蹦出来的鱼。
楚留香暂时被清空战斗力,陆小凤和一点红堵住两边退路,司空摘星拎着一袋子小飞镖躲在林子里伺机而动——这玩意儿还是应容许给他的,从他装备栏里扒下来的39级白板暗器。
无花镇定地站在原地,高手对峙的场面让空气都紧绷起来。
在无形的线绷紧到极致时,无花出手了。
他的目标不做他想,自然是应容许。
废话,就这么一个武功菜狗最好拿捏,只要抓住,他手里就有了谈判的最大资本,跑掉之后总有办法能暗算楚留香他们。
无花已经做好了抓人路上其他两个人来碍事的准备,但不知为何,陆小凤一动未动,就连一点红都只拿着剑冷冷看着他。
无花心中一紧,下意识感觉到不妙,但此时他和应容许的距离已经飞速拉近,后者就像傻了一样,还保持着端着枪的动作,他心中快速判断,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脚步一点就要往后退去。
“想跑?”应容许气沉丹田:“呔!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喊话触发,应容许右手后撤握住枪尾,丝丝缕缕暗红气劲隐隐构出一条暗红巨蟒,随着他腰身一扭甩枪而出,那条巨蟒瞬间活了过来!
无花心中一骇——内力外放?!
他顾不得过多震惊,再次转向想要避开,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躲不开那条巨蟒的锁定,枪尖寒光烁烁,平扫着獠牙一般袭上胸口,“砰”地一声,他被击飞出去。
这是应容许记得的唯一一个血御门控制技能,PVP标准起手必备,也是战场疯狗在那地狱般的竞技场里唯一对他提出硬性要求的技能。
“进去之后看到人过来就点它知道吗?点完再死听到没有!你们血御门PVP最有价值技能全靠它顶着了,你的价值也全靠它顶着了!我告诉你,你就算做抹布也给我做一条具有微不足道贡献的抹布!!!”
战场疯狗的咆哮言犹在耳。
应容许在心底哽咽:老客户的教导,他记到如今啊!
不枉费那三个月的跳楼大减价!
竞技场里的对手还能有队友见到血御交解控或转移火力围魏救赵,但无花就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了,长达五秒的击飞硬控,他一吃到底。
他把应容许当嘴里会吐毒液的小白兔,哪知道小白兔深藏不露,平时抿在嘴里的大板牙也是钛合金内嵌的,吭嗤一口能把狮子咬成抱爪子哦吼吼吼的汤姆猫。
都说高手过招就在一瞬之间,五秒的空窗期,哪怕对手不是陆小凤一点红,也够无花被乱棍打成窝窝头,脑袋上顶满包去cos如来佛。
无花没能去cos如来佛,他被一点红眼也不眨地一剑在肩上戳了个洞废掉惯用手,又被陆小凤啪啪两掌打得本就翻涌的气血顺着嘴喷了出来,内外皆伤,惨不忍睹。
陆小凤打完自己都惊了:“这就是你说的,能短暂控制住他,让他露出一个破绽的手段?”
谁来告诉他,他对只够露出一个适合他们下手的“短暂”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应容许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按照设想,无花九成九能躲开他的技能,但就算这样,也能给陆小凤他们提供有利的破绽才对。
他在竞技场每次放完技能就躺板板了,破二手笔记本也并不支持他围观三个人打完全程而不卡,为了防止脑溢血,应容许都会在屏幕灰掉的下一秒去洗水果。
是以,他其实并不知道这技能是强制锁敌的高控,也是血御门在竞技场成为人人喊打的二爹的源头——大爹永远是新门派轮番坐的位置。
应容许抓着枪,此时的感觉就像是抱着“谢谢惠顾”的心理准备去开奖,开出一把全服仅有一把的可交易神器一样,茫然之后就是巨大的喜悦。
这与天上掉馅饼啪叽砸嘴里,咬了一口还是钻石馅儿的有何区别!
“楚留香——”他惊喜地回头找野爹分享喜悦,“我们把无花抓住了……你脸色怎么更差了!”
楚留香靠在亭柱上,就这么一会儿,他额发就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
他虚弱地抬了抬眼,抖着嘴唇说:“我想……”
脑袋上的图标好像换了?应容许紧张地凑过去:“你想?”
应容许看清了图标说明。
“……如厕。”
【剧毒-天一神水(解毒中):水母阴姬所提炼的剧毒,传闻江湖上无人可解,却败在一瓶混合了极品止血散的小小强效利尿剂上……但请注意,在服用‘解药’过后,不要忘记为其准备合适的排毒场所】
应容许:“……啊。”
楚留香闭上眼,膀胱暴涨的压迫感和此时此刻的场合综合在一起,在他心底引爆升起一朵名为“羞耻与社死”的蘑菇云。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想死过。
陆小凤也紧张地凑过来:“他怎么样了?还能救回来吧!”
应容许沉默而肃穆地点点头:“嗯……那个,我带他继续去解毒,你们稍等一下……”
他看向下意识迈步想跟上自己的一点红:“我自己去就行,小红你帮忙看着点这秃驴,免得他暴起伤人逃跑。”
一点红撤回脚步。
应容许架起楚留香,两人向林子里缓行的背影悲壮又沉痛。
五分钟过去了,应容许抓着衣袖望天看地,尴尬得耳根通红。
十分钟过去了,应容许拿着把小铲子两眼放光地发现不远处灌木丛里大隐隐于草的好药材。
一刻钟过去了,应容许抓着一把草药抬起脑袋:“你放完水啦!”
楚留香脸色苍白,眼神死寂:“……对。”
应容许小心翼翼地往下瞄了眼:“那个……疼不疼?我这还有几包下品灵溪散,你一次吃半包能调理可能出现的后遗症……”
比如内分泌失调。
楚留香语调空洞:“谢谢,不用了。”
应容许贴心的安静如鸡。
他们两个沉默地结伴回去,当那颗锃亮的光头出现在视野范围内时,应容许轻轻地说:“放心,我不会跟甜儿姑娘她们说的。”
几秒后。
“谢了。”
这场只有应容许知道的社死就算揭过去了。
比起以前见过的所有反派,无花的风度都是独一份的。
他甚至还能微笑着看蹒跚着步伐面无表情向他走来的楚留香,视线移到应容许身上,他轻声叹息:“我从未想到自己会败在你手里。”
应容许跟他掏心窝子:“我也没想到,你看,这世事多无常啊。”
无花:“……”
他尽力保持风度:“一点红的剑没有杀死我,你们是打算送我去官府或少林么?”
楚留香虚声道:“对,这是你应有的代价。”
无花道:“代价?不,这只是我技不如人罢了。楚留香。”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缓缓道:“我比他们都高贵,没有人有资格审判我,少林不行,衙门不行,六扇门也不行。”
“他们当然没资格审判你。”应容许道,“最有资格审判你的,在闺房中,在鬼门关里,他们大多有口不能言,所以他们将资格借给了能说话的人。”
命如草芥的时代里,谁都没资格去审判谁。
这片江湖上有太多人在杀人,为情为义,为生为死,为恨为爱。
朝廷订立的规则管束不住他们,江湖约定成俗的以血还血反而会成为滋养的养料。
入乡随俗,应容许尽力融入这个时代,放平心态接受他认识的大多数人主动或被动的手上都沾着血与命,也接受这个时代默认的规则,比如如无必要朝廷与江湖互不干涉,江湖事江湖了。
但无花犯下的罪恶已经不仅仅是江湖事了,他利用身份利用容貌去引诱糟蹋那些良家女子,还记录在册贴身携带,活生生一个心理变态的强X犯!
应容许冷眼看着无花说完话后就冷笑着闭上眼睛,气息逐渐减弱,嘴角挑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眼底倒映着【极品龟息丹】的字样,皮破天际的说明上明晃晃的写着【如无意外,天下无人可看破使用者的假死——真可惜,使用者遇到了挂逼】。
挂逼枪尖一转,朝下戳入地面。
“正好我看这里山清水秀的,即死即埋吧。”应容许扬起灿烂的笑容,对表情可惜与快意交织外还掺杂了许多复杂的楚留香和陆小凤道,“你们俩回去找铲子来,快去快回。”
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假死是吧?装枭雄是吧?
应容许今天就要让无花知道,什么叫做挂逼的尊严不容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