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通八达还分层的蝙蝠洞中, 即便有领航鸟,想要快速且精准地找到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顶上听着就很灿烂的烟花炸声已经停了,应容许叫人运了一船的烟花爆竹大呲花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放不完, 所以大概率是跑了。
毕竟宫九找来的那群人武功都不算很高,能牵扯这段时间已经是靠着离岛距离较远的功劳了, 至于被斩杀的可能……不可能的。
要是被叮嘱过放完呲花看见人就开船拉扯还能被抓住宰掉,那些人也不会被宫九派过来帮忙当搅屎棍了。
事实也是如此, 不过船上的人大概算是……跑了, 但没完全跑掉。
一过来就看到有船只对着蝙蝠岛放炮的金灵芝又气又急,怎么可能让这群人轻易跑掉,当即让人掌舵追过去围追堵截, 薛冰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 但她泼辣起来一向帮亲不帮理,坚定地站在小姐妹这边。
船员们以多对二,被两个姑娘连打带踹, 金灵芝看着年纪不大, 一手剑法却如羚羊挂角无处可循, 在即将有人出现伤亡的时候, 先前打烟花打得最爽的船员以一句“陆小凤大侠, 我们是跟着应公子一起来的!”架起了沟通的桥梁。
江湖上无人不知应容许和陆小凤、楚留香的朋友关系, 而陆小凤算是他朋友之中最有外貌辨识度的一位, 那四条眉毛也就他能驾驭得住,被认出也不稀奇。
总而言之, 陆小凤跟这群陌生人完成了一起匪夷所思的海上会晤——就是金灵芝的脸色依旧难看, 薛冰低声去和她说话。
“灵芝, 你没事吧?”薛冰握住她的手:“是……岛上有你认识的人么?”
金灵芝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做出的事可能惹人怀疑,绷着脸摇了摇头:“我没事, 就是……我明明是带你来玩的,却见到这幅景象,有些生气,这不是拂我的面子么?”
她逻辑有些怪,薛冰却不疑有他,很是认可这种逻辑:“别气了,看他们能说出什么花来——哼,应公子熊公子的,我才不管,待会我们就去收拾惹你生气的人!”
金灵芝勉强一笑,眉宇间依旧藏着一份忧色。
那么大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陆小凤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他发现应容许怎么到处都是。
“我们分开的时候他和一点红还在江南……”陆小凤道:“怎么就突然到蝙蝠岛来了?”
“他也是客人么?但若是客人,又为何让你们作这些动静?”
船员们眨眨眼,那叫个一问三不知。
“我们只是听命行事,帮应公子打掩护,剩下的不清楚。”
“应公子来信说跟着那只鸟飞到位置,对准石群放烟花就对了,放完就跑就行。”
“也不能说都不清楚——应公子好像就是来找此岛主人的麻烦的。”
陆小凤:“找麻烦?等等,谁找谁麻烦?”
就他?麻烦不追着他屁股后头跑都不错了,应容许主动找别人麻烦?
这不倒反天罡吗?
“一点红居然也由着他搞事?”陆小凤自问自答:“……不对,他才是最由着那家伙的。”
应容许本来就是个脑洞奇大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执行力还特别强,一点红又一向纵着对方,陆小凤扶额想,这两个人凑到一块,某种意义上算得上般配到家了。
不过应容许既然主动去搞事,说明蝙蝠岛一定在哪里招惹到他了……陆小凤思及金灵芝在路上跟他们提及的蝙蝠岛,一个不为众人知的神秘销金窟,据说什么东西都能在里面买到的地方……怎么会惹得应容许不远万里跑来搞事呢?
陆小凤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阻碍他的条件反射——准备去捞捞。
他大抵真是捞术大成了。——意识到自己第一想法的陆小凤苦逼的想。
船员们武功皆是寻常,还不够蝙蝠岛手下一轮打的,好在金灵芝他们登船后也没来得及去妨碍掌舵之人,两艘船近乎并驾齐驱着往远离蝙蝠岛的方向走,才没被追上来弄死。
陆小凤好说歹说把两个姑奶奶劝回了船,目送他们离去,而他们这边则是准备换个方向登陆蝙蝠岛。
金灵芝虽有不愿,却也抵不过那抹担忧,半推半就着同意了,薛冰见状冷哼一声:“便宜他们了。”
在宫九找来的人手逃出生天时,蝙蝠岛内部,蝙蝠公子紧闭双眼,神色愤然。
蝙蝠的听力极其敏锐,蝙蝠公子亦是如此,那些宛如在耳畔炸开的巨响寻常人都受不太住,更何况是他。
那些接通几乎全部房间走廊的铜管更是让他的耳朵雪上加霜,巨响停了好半天,他耳边还是一片嗡鸣和疼痛,胸闷地直想吐。
在震鸣持续的时间内,他甚至都有些动不了,恨不能割掉这对敏锐的耳朵,即便是现在,他还扶着旁边的座椅,身形微晃,有些回不过神。
也是因此,他没有感受到不知何时飘起的混杂香味,那味道很淡,但杂得离谱,仿佛几十种熏香一起在不同方向点燃,混在一块儿分不清主次,却让人的头脑更加昏沉。
是以,当面前的门被踹开时,耳鸣头晕胸闷想吐感知力也降到极点的蝙蝠公子完全没有反应。
“FBI!Open the door!”
嘴里喊着鸟语的应容许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箱一口气砸过去,然后“砰”地重新关上门靠在墙后,动作姿态相当丝滑,显然没把军训反恐演练的项目全还给教官。
蝙蝠公子直觉作祟,虽然还是听不到东西,却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然后拍了一掌。
一枚小型弹丸同时在药箱后面炸开,一掌一炸,脆弱无辜的木质药箱顿时宛如天女散花,蝙蝠公子被兜头泼了一脑袋药粉药水,头顶上跟弹窗滚屏似的唰唰刷出来一溜的负面状态,声都来不及吭就吧唧晕了过去。
相当干脆。
片刻后,房门小心打开一个缝,一只手捏着火折子划燃。
一秒,两秒……门缝里一上一下探出两个脑袋。
蝙蝠公子呈“大”字形倒在地上,衣服前面挂满了瓷片,配上被火折子照亮的一部分的昏暗房间,场景宛若凶案现场。
一点红:“死了?”
应容许:“最多三成死。”
一点红过去把人扛起来:“走?”
应容许:“给我吧,接下来还要再遛一下那群跑得动的呢。”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一点红可是要开路的,哪能让他一边扛着人一边跑……最重要的是对方扛人手法不太对劲,应容许眼睁睁看着一块摇摇欲坠的瓷片被一点红垫在肩膀上的剑鞘压进了蝙蝠公子的身体里。
……扎的还是腰子。
就这么个扛法,等他们到岛面上,蝙蝠公子不一定会变成九成死,但一定会和他的腰子永别。
于是应容许就揪着对方的衣领子,任慈地让他背后着地……拖着跑。
一旦遇到管道,他们还会停下来,应容许翻出不剩几枚丹药的药瓶倒出一颗点燃塞进去,一点红眨眼削下来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块把管道堵住。
——滞懈香plus丹药版,闻香则令内力滞涩、动作缓慢。没被点燃的药水版都能放倒南宫灵,丹药版双倍药力还燃地彻底,加量更加价。
行走江湖,别人靠拳脚刀兵,应容许全靠阴。
如果说一对一正面打擂台的应容许是菜中之菜,那在这类基本与外界隔绝且全房间都有互通之处的场所,应容许就是回到了快乐老家。
光明正大面对面给一个人下毒很难,但要说暗搓搓给一群人下毒……详情可再次参照石窟里的倒霉蛋们。
不,蝙蝠岛的人比石窟倒霉蛋还倒霉蛋。
因为在这里,应容许有着场地优势——这些管道能传递声音,自然也能让药香流通起来,他们在路过的每一个管道里下了药,再利用爆炸和自身制造出来的动静遛狗……不是,遛追兵,让他们运动起来……
“以为把我身上的东西收走就高枕无忧了?天真。”
但凡他是个不择手段的带恶人,把包里的毒都祭出来,不出一天蝙蝠岛就能成为表里如一的死地,毕竟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是要吃喝呼吸的。
火折子稳定散发的光芒打在应容许脸上,五官被照出的阴影显得这张书生脸极其阴险。
比被拖在后面下面那位的反派气息还要浓重。
一点红看看他,眉梢动了动。
是光线带来的错觉么……怎么突然感觉对方面相都变了一下。
不过蝙蝠岛内部的机关同样不少,一味乱跑只会把自己置于死地,但……机关暗器的话,两人身法都不差,顶多受点伤,抹些红药又是一条好汉,触发式毒药的话,更是专业对口。
谁也想不到登岛时就被搜刮到除了衣服啥都不剩的两人能折腾到这种地步,就像谁也想不到第一次来到这路径错综复杂还分了数层的地方,这两人居然能找到通往其他层数的路一样——这点要感谢有纵深的小地图,不同纵深的路径是会以颜色深浅区分出来的。
当他们终于遛着越来越少的追兵跑到地面那层时,应容许回忆着来时的路绕了两圈,顺利进入了他们被带进来的暗道中。
走出暗道的一刻,新鲜的、带着特有湿咸味的海风扑面而来。
“老实说在里面还不觉得什么,但一出来……感觉就像出狱了一样。”酣畅淋漓地进行了一把追逐战的应容许深呼吸,张开双臂迎接新鲜空气……
“啪嗒”,有什么掉在地上。
应容许低头看去。
“……坏了。”
一点红扣出一个问号,茫然跟着低头。
“……啊。”
已经看不出衣服颜色款式,也看不出长相如何,身前浅浅扎着的瓷片基本都丢失在旷时奔袭中的人无声无息躺在地上,远处海浪锲而不舍地拍打礁石,像是在奏响一首哀歌。
应容许划了个十字双手合十,悲悯闭目:“八成死了。”
准备跟着金灵芝找入口的陆小凤看着跟魔豆似的从巨大石头后面生长出来的两人,觉得整个人都被一股寒流冻住了。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能靠着对方的肢体语言秒懂这种双关冷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