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光线白得惶然,从前窗透入,如果有人从正面靠近的话,完全一览无余。
在接吻。
强迫性的吻。
爆火乐队的主唱和键盘手之间居然有这样的关系。
就算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超大绯闻,但也一定会引起粉丝内部轰动的反响。
乔谅完全猝不及防,黑发白肤脖颈扬起。仰着脑袋被攥着手腕压着肩膀结结实实亲了个透。
……
啧。
他眯着眼,嫌恶的黑眸淡漠眯起。睫毛的影子一簇簇地落在眼睑,泪痣被遮掩。
应湛表情还保持无波动的阴郁,瞳孔却在缩小震颤,脑子已经热得发木。
嘴唇上的触感像是带电。
乔谅对他太过轻蔑以至于全无防备,舌头捣进去的时候,和柔软湿热的舌尖相触瞬间引爆的电流,已经乔谅不耐又抵抗的低低闷哼,叫他脑子都轰隆隆地炸响惊雷。
完全的第一次体验,前所未有的成瘾性奇妙。
他瞬间就明白,为什么一向和他无话不谈的弟弟,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分享接吻的感受。
极致的快感把男生的灵魂都击得四分五裂,从尾椎骨一路爽到天灵感。
恍惚中他已经全然没有半点怒火和怨气,只是急喘着,出于兽性的本能压着乔谅的唇湿乎乎的往下,但到这一步,就已经触碰到了乔谅的极限。
“砰——!”
肾上腺素飙升的状况下,应湛甚至没能感受到痛,也没感觉到风中的冷意。
就只是腰腹蓦地一重,然后就眼睁睁看距离猛然不受控制地拉开,后背肩膀哐哐撞上车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怔怔反应了一会儿,嘴唇都还热得心慌,喉结滚动,狼狈又贪婪地抿唇吞咽了什么。
抬头,略长的黑发间隙下看到乔谅刚收回的腿。
青年睨着他,讥诮道,“亲爽了吗?还要不要再亲两下?”
哪怕是这样也都还是好看得要命。
帅得惊天动地,露出这种嫌恶憎恨的表情,也只是让人心脏狂跳被迷得要死而已。
应湛被他的话激得耳根一麻,面无表情,眼皮抖动了下。
神智还没回笼,就已经先道:“抱歉。”
连冷热、风和湿度都感觉不到,看着乔谅从车上下来。一把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扔到车门上。
“抱歉?”
冰冷的手扶在发烫的脸颊上,丝丝缕缕的冷慰藉阴郁青年过于亢奋的情绪。
“这种话说得还真轻松。”
冷热对比的触感清晰得过分。应湛抬眼看他,乔谅的脸近在眼前。
“本来想给你一巴掌。”
他声音阴冷。
“但想想算了,我应该大度一点,原谅你。毕竟说不定,以后你也是我的好孩子好宝宝。”
应湛眼皮痉挛了下,“别再提这——”
乔谅带着恶意的讥诮看着他,“喜欢接吻?”
乔谅掐着他的脸转过来,一张苍白俊美骨相深刻的脸靠近。
呼吸清爽地扑到他的脸上。
热一阵冷一阵的湿润,激得应湛浑身的血管都控制不住地跟着收缩。
阴森冷漠的一张俊秀脸孔也紧绷起。
会有人没做过和乔谅有关的梦吗。
和他离得这么近,朝夕相处,可以不对乔谅抱有幻想吗?
他干涩着声音,阴郁的眼睛失魂般看着乔谅,呼吸失序,沙哑话音缓慢,“乔谅……”
乔谅打量他,从上到下。
身材倒是很有料。
乔谅低着眼瞥了下他胸口鼓起的沟壑,冷嗤着淡淡挑高一边眉毛,轻笑一声。
一点也不检点。
“你要是表现好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乔谅说着,表情阴森,眯着眼睛往下撇,脸上厌恶的情绪继续攀升到极点。
“但现在…”
可惜应湛心中扭曲、怪异、莫名其妙的爽,也随着他表情渐渐阴沉而跟着不断攀升。
他极力调整呼吸,听到乔谅声音极淡地威胁,“管好你的脏东西,别来碍我的眼睛。”
应湛低声说:“怎么算表现好?”
乔谅挑起一边眉毛。微乱黑发在风的动荡中扫在眉骨,眉弓阴影浓沉坠入眼中。
“既然知道我对季疏礼有想法,就应该给我们制造机会才对。”他说,“你觉得呢?”
应湛喉间干涸。
被冷汗浸湿的额发黏在脸颊,静静看了乔谅一会儿。
“你不觉得很奇怪?”
他低声说。
“你要我撮合你和我父亲,却要给我奖励的吻。”
乔谅视线觑他,黑眸里毫无情绪的清寒,音调平稳,带着极淡的轻哂。
“要责怪我不知廉耻的话还太早了,等真到那一天再说吧。”
他抬腕看了下表。
“现在,去开车。别耽误我和你父亲见面的时间。”
应湛激素渐渐消退,热意在冷风中尽失。
现在才慢半拍感受到腰腹的剧烈痛楚。
他抿着嘴唇,喉结滚动了下,“…好。”
*
天气预报倒是很准。
车开到一半就在下雨,雨势从小渐大,噼里啪啦地往车顶砸。
天气渐冷,乔谅有些犯冬困。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路,等到车停下被应湛推推肩膀才醒来。
他腿上盖着应湛的外套,看着窗外的大雨一颗又一颗,黄豆大小地往车上砸。窗外的雨点蜿蜒流动着,一滴替换掉一滴。
他眯眼眺望了一下雨刮器前方的路,灯光模糊着,天气昏沉,看不明晰。
乔谅收回视线,侧首,淡淡道:“你最好带了两把伞。”
应湛的确带了备用伞。
但他抿唇,表情寡淡,目光微动了下,慢吞吞道:“……只有一把。”
乔谅蹙着眉眼,用“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的”表情瞥他一眼,把腿上的衣服扔给他。
应湛沉默接住。
能感受到上面还有一点温热。
以及……
和他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乔谅的味道。
他面无表情,沉默地摩挲了下布料。然后把衣服留在车里,拿上伞去把乔谅接出来。
伞太小了,容不下两个成年男人并肩战栗,乔谅只能抓着应湛的手腕把伞往自己这边带。
至于应湛有没有淋雨,有没有为了乔谅湿透半边肩膀,谁管。
乔谅只要自己淋不到就好。
完全不知道应湛默默看他,弓腰朝他靠近的时候都带着点僵硬。
虽然做队友也有一段时间,但是和乔谅的亲密接触,的确屈指可数。应湛不是应灏那种泼皮无赖,他很有界限感。
唯一一次失去界限感就是酒后的那次。
除了那次之外,他一直都有和乔谅保持距离。
乔谅的侧脸离他那么近。
乔谅身上的味道都被湿润带着泥腥气的风雨吹散。
他的脑袋都开始有点转不动。
他伸手揽住乔谅的肩膀,被乔谅又皱眉睨了一眼。
“没有别的意思。”应湛没有和他对视,“这样就不会被淋到。”
他们走到一半,看到季疏礼撑着伞匆匆走出来。熨帖的衣角被水沾湿,裤脚溅上草坪的泥点,他依然疾步靠近。
“老师?”乔谅道。
季疏礼道:“碰巧看到你们在往里走。”
他看向应湛,视线落在应湛的手上,再抬头,温和的金色眼睛像是假寐沉睡的狮豹。
应湛和父亲对视,握着乔谅肩膀的手慢吞吞地松开。
刚接过吻的人,却要在父亲面前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毕竟乔谅以后也许是父亲的爱人,而不是他的。
季疏礼微笑起来,他伸手握住乔谅的手,伞往前伸,把乔谅从应湛的身边接到自己的伞下。
这种表情的季疏礼,应湛觉得陌生。
叫人恶心的温情和关注…
他面无表情地从侧后方看着季疏礼注视乔谅的眼睛,心口漆黑的泥潭在咕噜噜地冒泡。
儒雅英俊的男人已经完全褪去年轻人的青涩,映着路灯的侧脸深邃成熟。
气势平静且稳重,轻易就能让人知道,他是习惯性掌控权利的上位者。
而现在,发丝和镜片上都有了些被风扑上来的细小水珠,领口也被雨水浸润,金眸在雨夜的水珠下有流动的暗沉感。
他道:“我们回去吧。”
应湛猜测。
季疏礼这个“我们”,应该并不包含他在内。
季疏礼就像刚刚的应湛一样,揽着乔谅的肩膀带着他往室内走。进门之后,把放在门口的毛巾盖在乔谅的头发上,大手轻轻蹭了下,“擦擦,小心感冒。”
乔谅:“好。”
应湛穿着半边淋湿的衣服走进来,道:“我上楼去换衣服。”
季疏礼专心看着乔谅,随口道,“去吧。”
应灏穿着一套白色冲锋衣等在二楼。
男生白发底下的眼睛下垂,幽幽地盯着底下的乔谅和季疏礼看。
应湛从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头都没抬一下,却咧开嘴露出尖利森白的牙齿笑了下。
讲话的语速缓慢,“你回来得好慢。”
应湛面无表情:“下雨了,有点堵车。”
“你的嘴怎么红了?”
“太干了而已。很奇怪吗?”
应灏:“我猜不是。”
他转头看向应湛,手挂在栏杆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实木上敲了敲。
“你明知道我会有一点感应。隐瞒有意思吗?”
应湛脚步不停,慢吞吞地问,“没有你明知故问有意思。”
“你——”
“一定要我说吗,是的,我和乔谅接吻了。”他话音平淡,没有情绪起伏。
空气瞬间冷沉下来。
应湛慢吞吞地道,“看吧,说了你又不高兴。”
他们还在这边针锋相对,另一边季疏礼把乔谅的手腕拉住,将他带进厨房里。
“以前给你做过的烤饼干。我有些记不清当初的配方了,你来尝一尝,是不是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他端出一盘刚烤好的饼干递到乔谅面前。
乔谅其实把很多年前那季疏礼带的饼干的味道记得很清楚。
因为对当时的乔谅来说的确很好吃。上好的原料,精准的配比,和小城里粗制滥造的工厂流水线饼干并不一样。
被季疏礼用精致的包装盒送到乔谅的手里的时候,立刻就能嗅到牛奶和糖混合的暖香气。
和现在一样。
“怎么样?”季疏礼问。
吃进嘴里的时候,乔谅就知道自己应该适时地流露出沉默的感动态度,以烘托季疏礼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这之类的复杂情绪。
感动有点难,但是沉默轻而易举。
他不再说话,也没有表情。
季疏礼迟疑道:“不好吃吗?”
“没有,很好吃。”发丝还有些湿润,落在眼皮的时候有些扎眼。乔谅轻声说,“还和以前一样。就像哥哥没有离开我的时候。”
季疏礼微顿,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乔谅垂着脸擦手,忽然轻声喊,“老师。”
季疏礼微怔,镜片后的金色眼睛静静看他,“嗯。”
一段静默。
季疏礼没有催促。
乔谅说:“有温暖的味道。我很喜欢,谢谢。”
“我好久没有遇到像老师一样对我这么好的人。”
“但是……我不明白。”乔谅把擦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转头看他,“老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什么都没办法给你。”
“对一个人好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不这样觉得。”
季疏礼在雨声中看着他,想起这张脸过去站在办公室的时候,从窗外路过的人都会下意识走得更慢些。
爬山虎在窗前。乔谅脸上也有很淡的影子。夕阳金色的阳光如此巧妙地落在他的脸上。
在那个小城里,是罕见的干净帅气。哪怕从小城走到A城,乔谅的气质和容貌依然独一份。
乔谅从那时候就是很受欢迎的校园男神。
到现在依然很受欢迎。
季疏礼不懂乐队,他的确有些对这些文化有些无奈的排斥。
但如果是乔谅的话。
他会觉得很合适。
“哥哥也说过这句话。”
在厨房里,烤箱的光亮温暖地把乔谅的侧脸映照着。
“不过,我觉得他在骗人。”
“为什么?”季疏礼询问。
“他和我之间是一母同胞的关系。他无法舍弃我,是因为血缘和感情。”
乔谅黑眸映着亮光,凤眼清冷熠亮,情绪却非常寡淡。
“所以,他就算觉得被累赘拖累也没办法摆脱。才只好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乔谅是弟弟,是很好的弟弟,是必须对他很好的弟弟’。才能支撑自己和我搀扶着走下去。”
“他对我好是因为这个。是没办法,不是没有理由。倘若我们出生在富有的家庭,说不定会是完全不同的局面。”
乔谅。
“但我不讨厌。”
“因为我们之间是完全的一对一的关系。他除了我,再没有办法对别人这么好。”
乔谅看向季疏礼。
“老师对我的好,才是没有理由。”乔谅轻声说,“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季疏礼静静看他,在被乔谅这三言两语的冷淡语气触动着。
他轻笑道:“也不是没有理由。”
乔谅看着他,似乎并不理解。
乔谅真的长大了。
季疏礼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青涩帅气的侧脸上,带点硬骨头的傲气和冷漠。
但现在的乔谅,似乎冷冷的带点疲倦。眉眼的锋利疏冷感也更强,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总是很难移开。
是天生就该投生在好人家的孩子,是不该经受这么多挫折的孩子。
乔谅已经没有乔容了。
他没有家人了。
他需要一个新的家庭,新的家人。
季疏礼:“虽然中间间隔了许多年,虽然你说过你并不需要照顾。但我的想法一直没有变过。”
乔谅保持沉默。
他想起乔谅说的一对一关系,补充道:“如果你担心应湛应灏…其实他们并不在这里住,有自己的住所。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不会有别人。”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乔谅的眼睛在发丝下静静看他,重复:“只有我们两个?”
他肤色冷白,目光的色泽就会显得很重。
仿佛一定要认真地回答他这个问题才可以。
他会很在乎。
季疏礼心脏莫名地重重跳动了下。
他微微皱了下眉,似乎不太理解这种怪异的悸动是从何而来。但眼下显然也没有空隙让他去思考太多。
镜片折射的白光微微遮住季疏礼的眼睛,他点头,低沉认真道,“是。”
“我并不喜欢房子里有菲佣,他们除了定期打扫卫生不会来。无论是修剪花草还是做饭,我都更喜欢自己处理。”
还挺好的。
乔谅又懒得照看花草,还讨厌做饭。
乔谅:“我有一只猫。”
“哦。”季疏礼有些惊讶,想到乔谅怀里抱着猫一起在落地窗前睡着的样子,很快又笑起来。
雨声砸在玻璃上,砸在花草树叶上,砸在季疏礼的心脏。
他再次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刻。
在阳光下握着乔谅的手,等待心中的期许和心跳融为一体。
现在他和乔谅,怎么不是在一起构思他们的未来?
男人镜片下目光的强势锐利感被消减再消减,注视乔谅的目光温柔和蔼如同水波,低沉醇厚的声音在沉思之后带着笑意道。
“那它可以在我们的家里玩得很开心。”
我们的家…
他半喟叹地在心底重复这个柔软的词汇。
季疏礼很想和乔谅组成家庭。
他命中注定的孩子。
他青睐的,怜惜的孩子。
他语速平缓,“围栏足够高,小猫不会走丢。改装计划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之后可以拜托园丁把不适合和猫咪共处的植物移走。”
季疏礼甚至绝口不提其中有多少精心养护的名贵品种。
这些和乔谅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那,过年呢?”乔谅接着问。
季疏礼思忖,道:“我需要回老宅,但不会耗费一整晚的时间。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去,我会和大家隆重介绍你的存在;如果你不想去,我也不会强迫你做麻烦的社交。”
看到乔谅在思考,季疏礼也并没有强迫他现在给出回答,只柔和地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我们该出去吃饭了。”
他端起饼干盘子往外走,脚步才刚响起两声。
“今晚。”
乔谅就在背后轻声开口。
“我可以留下来吗?”
厨房里的光线温暖,白色的玻璃窗外是淅淅沥沥阴冷的雨。
乔谅说:“雨太大了,我不想走。”
乔谅很喜欢雨。
雨是一切条件的创造者,让本来不会发生的事情有了发生的理由。
等看到季疏礼回头,乔谅才轻而又轻地说。
“想和老师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