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仿佛被这句话刺痛, 封霁寒瞳孔骤然紧缩,琉璃瞳愣愣地盯着他,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你……不认识我了吗?”

看样子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岑浔便往旁边一倚, 将一边手肘搭在栏杆上,微抬下巴, 姿态闲适地上下扫视他, 琥珀眼瞳天然带着睥睨感:“你谁?”

看上去态度不明,但作为与岑浔相处了多年的人, 封霁寒却能听出来, 这句话与其是反问,更多是讥讽和玩味。

他是故意装成不认识他的。

封霁寒绷紧了下颌, 咬牙道:“你老公。”

随着这句话落下,岑浔像是觉得很好笑似的,轻轻挑起唇角:“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有个老公?”

他垂下眼, 漫不经心地抚摸无名指上那圈泛白的戒痕:“就算有,也是前夫了。”

“你得说, 你是我前夫,我才能想起你这号人啊。”

封霁寒的脸色更难看了。

一阵风吹过来, 轻拂岑浔额前的碎发, 看到封霁寒的神情,他眸光微微一动,走上前去, 心疼似的, 抬指轻抚封霁寒的心口。

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恶意满满。

“我以为我上次就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是没听懂吗?”岑浔凑到他耳边,带着点狠意轻笑道:“死一次不够, 还敢送上门?”

封霁寒倏然抬手,握住岑浔抚在心口上的手腕,眼里夹杂着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的落寞被执着取代:“我只是觉得,上次太匆忙了,很多事情我都没来得及解释清楚。”

岑浔没有收回手,兴意阑珊道:“可我觉得,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解释。”

“事实就是事实,不是吗?”

封霁寒嘴唇微动:“可——”

“那我问你,”岑浔打断他的话,紧盯着他的眼睛:“十多年前你来到小山村,是有人逼你做的吗?”

封霁寒顿了顿,吐出两个字:“不是。”

岑浔步步紧逼:“你来孤儿院里找我,带我离开,是有人逼你做的吗?”

封霁寒抿紧唇角,还是说:“不是。”

岑浔似是觉得有点疲惫了,闭了闭眼:“你跟我结婚,看管我的行为,是有人逼你做的吗?”

封霁寒声音已经有点哑了:“不是。”

岑浔重新睁开眼,掀起眼皮,直勾勾看着他:“对我隐瞒我的真实身份,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隐瞒这个世界的真相,让我一无所知地陪你玩过家家,是有人逼你做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封霁寒才发出艰涩的声音:“……不是。”

“那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岑浔嘲弄一笑,笑声里满是讽刺:“封霁寒,你还想解释什么?”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缱绻地一圈圈缠起封霁寒肩上垂落的银白长发,然后将它们握在手心,忽而狠狠往下一拽,逼得他弯腰,与他的视线平齐:“与其狡辩,不如直接承认吧。”

不知是不是吃痛,封霁寒眼眶中带上了几分红意:“承认什么?”

“承认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卑劣私欲。”

岑浔的笑意冷得发狠,殷红唇瓣吐露出的话语如利刃,将真相剖解得鲜血淋漓:“嘴上冠冕堂皇地说要维持两个世界的平衡,所以要拦着我,这么怕我觉醒化诡,怎么在小山村时,你没干脆让我被别人杀死呢?”

“等后来结婚了,你一边享受着眼前的浓情蜜意,一边又担心掌控不了我,所以干脆隐瞒了真相。”

“既想要我,又想要世界和平,封霁寒,你知道你很贪心吗。”

这句话几乎是岑浔贴着封霁寒的耳畔说的,近得足够暧昧,可这次环绕在他们周身的,唯有刺骨冷意。

岑浔微微侧过脸,看到封霁寒握着他的那只手上戴着的黑色婚戒,冷笑道:“你怎么还戴着它。”

岑浔寒声命令他:“脱下来,现在。”

封霁寒第一时间做的,竟然是蜷缩起手指。

但是没有用,下一秒,锋利的傀儡丝便将婚戒从中间截断,强行将它从封霁寒的手指上剥离。

封霁寒略显失态地伸手去抓,岑浔却快速将断裂的黑色婚戒握在手心里,后退了一步,微笑道:“我都丢了,你也该丢的。”

封霁寒停在岑浔面上,紧紧盯着他手中的断戒,呼吸变得急促:“……还给我。”

岑浔唇角掀起凉薄的弧度:“结婚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是你敢背叛我,我就杀了你。”

岑浔抬手举起那枚断戒:“你配戴着它吗?”

说罢,岑浔眼也不眨,直接将它往外一抛,干脆利落地像丢了个垃圾,封霁寒的双眼突然变得猩红,视线紧紧追随着那枚戒指,竟毫不犹豫地要翻出栏杆去追。

岑浔早有预料,拽住他的胳膊就将他拖了回来,重重往墙上一推。

封霁寒后背撞在墙上,手肘撑着身体想要站直,岑浔却已欺身上前,将他按在墙上,强硬地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选我,还是选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类,你只能二选一。”

苍白的下巴被捏得泛红,封霁寒被迫抬起脸,额前黑发微微散开,垂落在身前的银白长发也往后落去,他急促喘息着,闭目说不出话来。

“怎么,很难选吗?”岑浔目光扫过他泛红的皮肤,下滑进领口,抬起的指背狎昵地拂过他的侧脸:“哦,我忘记了,你可是个贪心的人,一时半会儿怎么选得出来,当然是全都想要了。”

封霁寒却忽然偏了一下脸,避开他的手指,垂落的银白睫羽抖了抖,哑声说:“你说得对。”

岑浔停下动作:“嗯?”

“是,我就是这么一个卑劣自私的人。”封霁寒的胸膛起伏着,抬起银色眼睫,一双琉璃瞳在光线下一片剔透,里面空空荡荡,一片寂寥:“我既放不下你,又放不下养育了我的世界,我本该坚定地站在人类立场上,在你忘却一切时亲手斩杀你,可我偏偏……对你生出了私情。”

那双琉璃瞳被湿意浸染,仿佛很快就要碎得四分五裂:“什么是正义,该如何行使正义,我以为我早已将它们融入骨血,原来只要是人,都会产生无法抑制的私欲。”

“说谎,欺骗,隐瞒,我从没做过如此卑劣的事情,连我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封霁寒笑了笑,有晶莹的水珠从他的下巴滴落:“但我不后悔这样对你,毕竟——”

他闭上眼,自嘲一笑:“我早就知道,欺神者,终将被神所弃。”

明知道后果,却还是要去做,既然他不愿做一辈子的圣人,那就坦然承担不做圣人的后果。

他费尽心思为自己打造了这黄粱一梦,可梦醒的那天,终究还是来了。

“好一个不后悔,”岑浔笑了:“不错,要是你悔不当初,反倒会让我觉得报复你十分索然无味。”

说着,他含笑的目光扫过青年,封霁寒本就长得好,原本的外貌更是格外的好看,简直像雪做的玉人,无论是脸还是身体,每一处线条和轮廓都被造物者雕刻得那么的鬼斧神工。

封霁寒是会哭的,第一次在山村见面的时候,封霁寒就哭过,后来岑浔更是喜欢看到他哭的模样。

——有种让人想狠狠摧毁,让他变得更碎的破碎感。

于是岑浔敛起了厉色,神色又变得柔和了,他将唇瓣贴近青年湿漉漉的面庞,轻轻舔吻掉那些滚落的泪珠,好像万分缱绻似的,嗓音里多了几分诡谲的温柔:“我的小鸟很痛吗?”

他贴着封霁寒的脸,蛊惑般低声说:“一定是外面的世界太糟糕了,回到我身边吧,乖乖待在我为你打造的笼子里,你就不会痛了。”

封霁寒好像终于从痛苦中抽离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岑浔,站直身体,擦拭了一下脸颊。

他缓缓抬眼,对上岑浔的眼睛,发出了坚决的声音:“不。”

岑浔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他往后退了几步,跟封霁寒拉开了距离。

阳光忽然被乌云遮盖,天色阴沉了下来,连廊处的光影飞快变幻,岑浔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变得模糊不清。

“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我很喜欢你的脸。”岑浔冰冷弯起唇角,妖异横生:“既然不肯做我的宠物,那我就绞碎你的脑子,把你制作成我的人偶。”

“轰隆——”雷霆炸响的刹那,惨白的雷光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封霁寒骤然一个腾身,避开四面八方朝他袭来的傀儡丝,铺天盖地的傀儡丝紧追着他,他如同一只在天罗地网中极力挣脱束缚的羁鸟,逃脱无门,最终还是被快速收拢包围圈的傀儡丝困在了方寸之间。

不知是不是岑浔的恶趣味,细密地围拢着封霁寒的傀儡丝构成了鸟笼的形状,封霁寒站在中间,倒真像一只被捕捉的珍稀鸟类。

岑浔来到笼外,隔着傀儡丝对封霁寒勾唇一笑:“啊,抓住一只漂亮小鸟。”

“可惜小鸟不想跟你回家。”笼里的封霁寒已经收敛好所有情绪,除了眼眶有点红,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岑浔是真的疑惑了:“就这么喜欢你的世界,哪怕它正在腐烂?”

雨丝被狂风卷进连廊,封霁寒长发微湿,眼神却是坚定的:“是,它正在腐烂,但很多无辜者同样生活在那个世界上,他们都不该死。”

“只要无辜的生灵还存在一日,我就会倾尽所有,为人类而战。”

“那就拭目以待吧,”岑浔眸光逐渐变深,倨傲笑道:“终有一日,你和你的世界,都会成为我的战利品。”

“我的救世主,下次再见面,记得对我倾尽全力。”

笼中的封霁寒对他笑了笑,有些惨然道:“好。”

岑浔面无表情,五指骤然收紧,傀儡丝构成的鸟笼立即向中心收拢,待它们再次错开时,笼中已没有封霁寒的身影,只剩一根轻盈的黑白鸟羽晃悠悠飞起,被傀儡丝缠住,递到了岑浔的手中。

“又玩这招。”

岑浔面色阴晴不定地将鸟羽攥在手心,垂下眼眸,看不出眼中的情绪。

在连廊直线距离一千米的图书馆顶楼上,童瞑冒着雨趴在天台边缘,长焦镜头挡住半张脸,兴奋上扬的唇角若隐若现。

“嘿嘿嘿,拍到了拍到了,大新闻啊……”童瞑一边嘿嘿笑,一边不断擦拭镜头上的雨水,嘴里喃喃道:“我哥现在的心情估计糟糕透了,最后一张,拍完就撤。”

然而,镜头里的岑浔忽然转过脸,眼神冷厉地直直朝他看了过来。

靠靠靠,被发现了!童瞑的手一抖,照片拍糊了,童瞑却顾不上那么多,这时候他慌里慌张想要撤退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秒,傀儡丝击穿了他镜头。

“我的相机——”

童瞑发出凄厉的哀嚎,痛苦得像失去了自己的老婆。

天气更差了,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瓢泼大雨兜头浇下,童瞑抱着他的相机倒在冰冷的天台上,在大雨中淋成了落汤眼。

“呜呜呜哥你失恋就失恋,自己撕了伞,还想要别人都陪你淋雨,没天理啊!”

不知何时,连廊里的岑浔已出现在天台。

暴雨中,他潮湿的黑发贴在了脸畔,雨水沿着脖颈滚入更深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地向童瞑伸出修长的手,声音冰冷:“交出来。”

现在噩梦大学里的天气这么差,童瞑哪里敢跟岑浔讨价还价,他一句话都不敢说,抖着手,满眼不舍地把相机交了出去。

岑浔打开相机,翻阅童瞑拍摄的照片。

不知道童瞑怎么做到的,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还能拍摄出无比高清的照片,连每根头发的走势都纤毫毕现。

岑浔操作了几下,然后删除了所有照片,把相机丢还给童瞑。

童瞑接住相机,再抬眼时,发现岑浔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哥这么记仇,这次居然连账都没跟他算,这心情得差到什么地步啊……

冷冷的雨在脸上胡乱地拍,童瞑抹了一把脸,感觉自己要被淋得睁不开眼了。

等他从天台下去,天上已经下起了大冰雹。

好好好,现在又想砸死所有人了是吧。

童瞑唉声叹气地回到自己的院长办公室,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拧干,第一步就是打开电脑,只见他操作了几下,一个页面就跳了出来,上面赫然挂着他刚刚拍摄的所有照片。

诶嘿!身为八卦记者,他拍的照片怎么可能没有备份呢?没想到吧哥!

童瞑搓了搓手,开始选取照片,预备起一个足够劲爆的标题。

嗯,是取“亡夫震撼归来,一场暴雨中的决裂,爱情能否重生”,还是取“从挚爱到宿敌?他与亡夫雨中上演情感终极对决”?

童瞑打了个响指,眼睛一亮,或者干脆取个“离婚不是终点,是他开挂的起点!与前夫成为宿敌后,他如何华丽转身”?

在童瞑纠结起哪个标题的时候,另一边,八卦新闻中的另一个主角正在队友的注目礼中缓缓醒来。

“长官你醒啦,”有着虎牙的青年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张餐巾纸,满脸同情:“擦擦脸吧。”

封霁寒坐起身,若无其事地接过纸巾,打眼一看,自己组里的成员居然都在。

封霁寒皱了皱眉:“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虎牙青年顾左右而言他:“哦,我们之所以聚在这,是因为我们有事啊——倒是你,长官,你这次进去,收获如何?”

封霁寒捏紧纸巾,语气平淡:“很好啊,收获很大,为什么这么问?”

虎牙青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真的收获很大吗?可你哭了诶,是被感动哭的吗?”

“……”封霁寒胡乱用纸巾擦了一把脸,镇定道:“你知道的,我眼睛从小不好,只是眼睛不舒服而已。”

管理员01凑上来,指着他的手指:“那你分/身戴进去的婚戒呢,怎么没跟着一起出来?”

虎牙青年耿直道:“不会也被丢了吧。”

好一个“也”字。

封霁寒窒息一瞬,强撑着说:“哈哈,怎么可能,是我觉得要好好保管,所以收起来了。”

管理员01托着下巴:“那你现在拿出来。”

封霁寒:“……”

这时,穿着连帽衫的少年懒洋洋举起手,他的手上拿着一个手机,扬声道:“大家都别说话,等我把手机调成静音!”

虎牙青年疑惑问:“为什么要调静音啊?”

连帽衫少年环顾四周一圈,振振有词道:“把世界调成静音,就能聆听到长官破防的声音。”

封霁寒:“……”

“唉,长官你也别太难过,凡事都要往好处想,”虎牙青年绞尽脑汁,不熟练地安慰封霁寒:“至少你俩没去领离婚证,丢个戒指而已,其实不算离婚。”

管理员01抱臂在旁边神补刀:“不对,非要说的话,《噩梦世界》里领的结婚证本来也不算数吧。”

封霁寒指着门外:“……如果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现在就可以滚了。”

管理员01这才收敛了笑意,肃容问道:“他状态怎么样?”

封霁寒苦笑道:“神智清醒,攻击性强烈。”

虎牙青年沉思道:“这么看来,他并没有成功夺下H大并成为域主。”

他们都很清楚,H大作为开启整个噩梦世界的内测副本,其中会聚集多强的污染,如果岑浔在那里觉醒,根本不可能保持正常神智。

房间里陷入了缄默,一片寂静中,封霁寒喉咙忽然一动,飞快抬手,用纸巾捂住了嘴。

粘稠的鲜血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来,众人脸色纷纷一变,虎牙青年立即转身拿了纸,整包塞给封霁寒。

封霁寒沉默不语地将咯出的血擦干净,管理员01脸色很难看:“你疯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心里没点数?”

封霁寒垂眸擦掉指尖的血,低声道:“是啊,我可能早就疯了吧。”

他把沾血的纸巾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忽而没头没尾地说:“其实还是有点后悔的。”

管理员01叹了口气,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有点话跟他说。”

其他人担忧点头,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管理员01和封霁寒两人。

作为当年事变的亲历者之一,组里这群人里,大概只有管理员01最了解事情的始末。

她点了根烟,夹在手里却没抽:“闹崩了?”

封霁寒:“嗯。”

管理员01缓缓问:“你真的觉得,诡怪会对人类生出感情吗?”

封霁寒没说话,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异端监测局的大楼,听到管理员01在他身后说道:“封霁寒,连你自己也不确定吧,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爱你,还是……只把你当成一个有趣的玩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管理员01终究还是抽了那口烟,眼神幽暗:“自诡怪诞生以来,这片土地上,有多少人死于诡怪之手,就连我哥哥——”

“总之,既然已经选了人类,就不要再想自己失去了什么。”管理员01喃喃道:“我们这些人,就是靠着遗忘,靠着不断失去重要的东西,才能继续活下去的,不是吗?”

封霁寒垂眸看着自己只留下戒痕的手指,疲惫似的,缓缓将额头抵在了玻璃上:“你说的对。”

同路而行只是假象,短暂交织的命运之线终究还是错开,各自走向了一个无法回头的分岔口。

管理员01抽完了一支烟,见封霁寒还将脑袋磕在玻璃上装蘑菇,觉得有点好笑,随手将烟屁股摁灭在烟灰缸里:“振作点,虽然现在噩梦世界确实重启了,但我们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用做。”

管理员01拉过椅子,打开电脑,运指如飞,调出H市的地图:“还记得我们设立在H市的端口吗?当初预言家说,噩梦世界会在远离海域的地方重启,我们就把端口搬到了离海域最近的H市——现在好了,重启地点说变就变,最安全变得最危险。”

一栋3D立体大厦在电脑屏幕中浮现,主视角围绕着这栋大厦,由上至下扫过,管理员01的眸光变深:“这个端口是异端局用于监测噩梦世界的窗口,也是两界屏障最薄弱的地方。”

“既然我们能从这个端口偷渡进噩梦世界,这也代表着……”

管理员01的语气变得沉重:“诡怪能从这个端口偷渡到现实世界。”

“在诡怪们发现它之前,”管理员01严肃道:“必须毁掉这个端口。”

异端局设在H市的端口是双向通道,如果不想让诡怪偷渡到人类世界,他们就必须进入噩梦世界,从内部毁掉里端口。

可没想到的是,《噩梦世界》为了开放公测,直接封闭了七天,他们没法再通过端口渠道进入噩梦世界内部,这一等,就等到了开放日。

端口的问题刻不容缓,他们压根不知道噩梦世界公测后,端口附近会不会出现新的诡域,稍有不慎,万一诡域沿着端口渗透进现实——那麻烦就大了。

封霁寒终于停止自闭,来到电脑前,盯着那栋大厦:“预言家的预言为什么会失误?”

管理员01:“可惜预言家已经死了,否则你还可以去亲自问他。”

封霁寒点了点头,敛起了眼中的若有所思:“端口确实是个隐患,上报吧。”

*

噩梦大学的暴雨渐渐停下了。

童瞑原本以为岑浔需要好几天才能平复心情,但他完全没想到,只过了一小时,雨势就逐渐变小了,甚至很快,天空便重新放晴,连地上的积水和冰雹都消失了,就好像那场暴雨冰雹从未出现过。

接着,童瞑就接到了岑浔的消息,让他立即去校长办公室一趟,搞得童瞑一度非常心虚,以为自己备份照片的事情被发现了。

好在进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后,岑浔并未表现出追究照片的意思,他坐在校长办公桌后,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依旧是童瞑欣赏不来的花色。

见此,童瞑不得不暗夸自己一声有先见之明。

没错,是他!今天特意起了大早,冒着被岑浔暴揍的风险,硬是抱着他的腿求他放弃丑衣服,换上了那套衬衫马甲。

否则他哥跟封霁寒决裂的时候,封霁寒那家伙说不定真会笑出来的……那丑衣服多破坏气氛啊。

童瞑心里腹诽,明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对丑衣服的不满,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岑浔:“哥你喊我,是有什么事吗?”

岑浔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童瞑脑海里的那根弦立即紧绷起来:“什、什么事呢?”

“结婚后,封霁寒每天都要去上班,但他的身份是玩家,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虚假的,他有什么班要上?”

岑浔十指交握,抵住下巴,露出些许沉思的神色:“已知他的真实身份是玩家,又已知,当时玩家还没有大面积登陆,那么,他是怎么绕过噩梦系统偷渡进来的?”

童瞑没想到岑浔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由一愣:“会不会是他的某种技能——比如穿梭空间之类的?”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岑浔淡淡道:“但如果是另外一种可能——比如他是从两界之间的裂隙偷偷钻进来的,这也说不准。”

弄明白岑浔的意思,童瞑面露狂喜,兴冲冲道:“如果真有裂隙,那我们能不能也偷渡到人类世界?”

岑浔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微笑,对童瞑说:“去查吧,着重去查我那个前夫的公司……有些人,表面上是去当总裁,说不定是跨过裂隙,偷偷回现实打工了呢。”

童瞑拍拍胸脯:“哥你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岑浔瞥他一眼:“尽快去查,如果真有裂隙,等他们反应过来,说不定会把裂隙毁掉。”

童瞑“哎”了一声,不再耽搁,立即下去调查。

走进电梯,童瞑不由感慨,不愧是他哥,这么快就从情伤里走了出来。

这才对嘛,人类的数量有那么多,他哥要是想玩这款,再找个差不多的听话的不就行了?何必执着于一个叛徒?

以前童瞑就不理解,架不住岑浔玩不腻,只能选择尊重祝福。

现在好了,终于分了。

他哥还是他哥,理智始终占据高地。

童瞑按下按钮,心中凉薄地想。

诡怪只需要食物,才不需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