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当时还有人活着?”
童瞑正蹲在地上核对身份,闻言震惊抬头:“不可能,我看过了, 倒在地上的人全部死亡, 没死的我也补过刀,不应该还有活口才对。”
岑浔抱臂靠在一边:“这就是疑点, 如果这几个人是在装死, 那么他们凭什么可以瞒过你的耳目?”
童瞑自言自语地喃喃:“是道具,还是特殊技能?不对, 就算他们用道具, 我多多少少也能看到,那就是特殊技能了, 可拥有这种特殊技能的人,怎么会同时出现好几个?不应该啊……”
“算了,先不想这么多。”岑浔见童瞑对此并不知情, 便淡淡道:“在场的人就那么几个,这几个人只要还活着, 总会露头,到时候再找他们一探究竟。”
童瞑一想也是, 也就不管了, 继续检查地上的气息微弱的人类。
这些人都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类高层,在各自的家族、乃至人类社会都有很强的影响力,如果能控制他们, 噩梦大学的势力就能轻而易举地渗入各大家族当中, 逐步腐蚀人类高层。
现在人已经全部抓来了,最关键的一步将由岑浔完成。
童瞑确认无误后,对岑浔点了点头:“除了少了的那五个人, 名单上的其他人都在这了。”
岑浔:“嗯,你出去吧。”
童瞑麻溜地出了门,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关门声响起,岑浔环视四周,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昏迷人类被并排摆在地面上,灯光落在他们的脸上,清晰地照出了每个人的面容。
岑浔抬步走到第一个人身侧,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受纸人的启发,岑浔最近研究出了傀儡丝的一种新玩法,那就是单独拆分出一根傀儡丝,再将它整根植入目标。
纸人是没有灵魂的死物,岑浔将整根植入傀儡丝后,就能完全掌控纸人身体,打造出类似分.身的效果,于是岑浔有了一个新的思路——如果他把傀儡丝整根植入人类的体内,又会发生什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岑浔在之前抓回来的那个研究员身上做了一次实验,得到了很不错的实验结果。
如果是普通植入方式,露在外面的傀儡丝很容易被封霁寒用肉眼直接观测到,不仅如此,仪器同样能检测出傀儡丝上携带的污染值,从而被人类发觉。
但如果将傀儡丝整根植入人类体内,这些问题就都可以得到解决。
并且,整根植入人类体内的傀儡丝无法使用任何手段拔除,因为它已经完全融入了人类的骨血中,成为了人类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用这种手段进行傀儡控制,隐蔽性和操纵灵活性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实验获得极大成功,岑浔这才将目光放到了人类高层身上。
他要把这些人类,全部制作成他的傀儡。
灯光忽然变得昏暗,光线像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住,流动的阴影落在每个人类的面孔上,蠕动着没入他们的头顶。
昏迷的人类纷纷露出痛苦的神情,虚空中,看不见的丝线密密麻麻地交错,蔓延至房间的每个角落。
晦暗光影下,一道突然摇摇晃晃站起身的黑影投在了墙面上,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岑浔立在明暗交界处,看着这一幕,唇角恶意微扬。
“这下就有意思多了。”
……
一盆冷水泼在秦当舟的脸上,昏迷的秦当舟一个哆嗦,骤然清醒过来。
醒过来的瞬间,火辣辣的疼痛感立即袭来,向来养尊处优的秦当舟从未受过这等苦楚,一边扭曲着脸痛呼着,一边用手肘撑着满是水迹的地面,试图爬起来。
冷不防的,一只锃亮的黑皮鞋重重碾上了他的手掌,秦当舟大叫了一声,挣扎着抬头,沿着裤腿往上看,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入他的眼中。
秦当舟见了鬼似的,脸色煞白地又是一声大喊:“鬼……鬼啊!”说罢白眼一翻,又要昏过去,却硬生生被手指上的疼痛重新拉回清醒。
若不是手上的疼痛实在太过清晰,秦当舟当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落入了阴曹地府——否则他怎么可能看到他死去多年的侄子?
不等秦修开口,他已精神崩溃地求饶:“不是我害死你的!你要索命就去索你爷爷的命,是家主下的令,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啊!”
秦修的脸色很难看,他原本只是想找来所谓的二叔,问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听秦当舟说的这些话,他的死竟然跟秦家也有关联?
秦修沉声道:“是吗?家主下了什么命令?”
闻言,正毫无形象地哭嚎的秦当舟忽然顿了顿,眼珠转动一圈,立即多了几分精明。
“我的好侄儿,你都不记得了?”
秦修脚下加大了力度,眼瞳漆黑:“我该记得吗?”
秦当舟“嗷”地痛喊一声,脑海更添几分清明,彻底反应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
“秦修,你、你竟然没死,还变成诡怪了?!”秦当舟不可思议地仰头看着秦修,泪眼朦胧,貌似情深意切道:“你没死真是太好了!这些年你父亲天天把你挂在嘴边,说你是他最优秀的儿子,二叔也很想念你,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不如你把二叔放开,我们好好说说话,怎么样?”
“不怎么样。”秦修冷冷道:“秦当舟,看来你还没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秦修蹲下,当着秦当舟的面取出一把刀,刀锋忽而往下一转,直接斩断了秦当舟的三根手指。
“啊啊啊——”秦当舟看着自己落在血泊中的断指,惊恐地尖叫出声。
秦修毫不留情地用力拽起他的头发,漆黑的眼瞳中没有半分感情:“我已经不是人了,你以为我还会在乎那点血缘关系吗?老实一点,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懂吗?”
秦当舟仰着脸倒抽着冷气,脸色煞白一片,总算意识到侄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侄子,如今的秦修狠辣冷血,绝不会看在家族的面子上留他一命,如果不老实交代,自己可能真的会死。
“我说!我说!”
秦当舟胸口剧烈起伏,在惊恐中断断续续说道:“都是家主下的命令!当时H市已经被诡怪攻陷,眼看H市已经守不住了,家主就放弃了派人救你,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啊!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你放过我吧,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行不行?”
秦修神情晦暗:“我知道这件事吗?”
“知、知道。”秦当舟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你给家主打过求援电话,家主担心折损更多异能者,就……拒绝了派异能者过来接你。”
秦修闭了闭眼,竟然笑了,自从清醒过来后,他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会来不及带乌萨逃走,他好歹也是秦家有名有姓的存在,诡怪入侵城市,难道他真的半点察觉都没有吗?
原来不是没察觉。
原来被家族放弃,才是真相。
凉薄的亲缘,畸形的人性,甚至比不上一只小猫的感情来得真挚热烈。
秦修已经无法想起自己得知被家族抛弃那一刻的绝望和痛恨了,大概他自己也已经早有预料,在那种大家族里,每个人不过都是维系家族燃烧光亮的耗材,没有人会真正在乎你的生死,他这一生得到的唯二的爱,仅来自于他的母亲,以及他的小猫。
手指忽然被人轻轻碰了碰,秦修睁开眼,看到了乌萨担忧的目光。
乌萨见他看过来,想起秦修不喜欢被别人触碰,挨着秦修的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
下一秒,他的手却被人重重握住。
乌萨垂眸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再抬眼看看好像很悲伤的秦修,好像忽然产生了某种勇气,用力抱住他的腰,然后学着秦修以前对他的样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秦修下巴抵在乌萨的肩膀上,被他翘起的黑发柔软地蹭过面颊,抬起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落在了乌萨脑后的黑发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童瞑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捡起秦修落在地上的小刀,二话不说,从秦当舟的断指上再次片了一块肉下来。
秦当舟痛到险些昏死过去。
童瞑吃自助餐似的,将那一小片手指薄肉放在口中品了品,轻啧一声:“年龄太大的老货,吃起来的味道也不好,算了,还是来玩玩我问你答吧,第一个问题,噩梦世界,究竟是怎么来的。”
秦当舟痛到说不出话来,童瞑立即握住他手腕,作势还要再切一片肉下来,这下秦当舟哪敢不接话,当即忍痛道:“献祭!献祭来的!”
童瞑咂摸了一下嘴里鲜血的滋味,不紧不慢地又切了一片肉下来,放在嘴里嚼嚼,感兴趣地问:“什么叫献祭啊?”
“就是……就是用异能者的生命……献祭……”秦当舟气喘如牛,面白如纸,满头满脸都是虚汗,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他紧紧盯着童瞑的手,生怕那把刀再次落下,语速极快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总之当年献祭了很多异能者,那些异能者把力量汇聚在一起,才打造出了另一个空间——也就是现在的噩梦世界!”
“天呐,好血腥的法子,是谁想出来的啊!”童瞑故作惊讶,刀尖对着秦当舟的眼珠晃来晃去:“其实我更喜欢吃人类的眼睛来着。”
秦当舟简直要被童瞑吓破了胆,任他再老谋深算,遇上真正的嗜血异端,那点心机哪里够看,脑袋空白地就全部交代了:“是异端监测局提出来的!刚开始没有通过,后来诡怪攻陷了H市,异端监测局没办法,就紧急启动了这个计划。”
童瞑却还是十分不满:“还有呢?就这些?你就没点更有价值的劲爆消息?”
“没了,真没了!”秦当舟崩溃不已:“我只是个小喽啰,能知道这么多也是我偷听来的,饶了我吧,我有钱,给你多少钱都行!”
“我不要钱,钱有什么用,又不能吃,你给我点别的呗,比如——”
童瞑愉快下刀,轻巧地从秦当舟的眼眶中剜出了一颗血淋淋的眼珠。
“把你的眼珠给我尝尝。”
这下秦当舟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直接痛晕了过去。
童瞑掂着眼球组织遗憾地起身,将沾满血迹的小刀丢还给秦修,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这老货不老实,你打电话给秦家家主,第一个电话没打通,是他在其中故意拖延,让你错过了最佳救援时间,故意把你耗死在了H市。”
秦修接住刀,沉默须臾,沉声道:“谢了。”
秦当舟脑子里有不少重要的情报,因此秦修没有立即杀了秦当舟,而是先将秦当舟送到了校长手上。
岑浔还在制作傀儡,用【幻世】翻了一遍秦当舟的记忆后,大致了解了一些有关噩梦世界的情况。
可以得知的是,异端监测局当年说服了一批高阶异能者,让他们献祭出了自己的力量,以此创造出了噩梦世界。
而诡异入侵H市后,不仅秦家放弃了救援秦修,异端监测局也放弃了救援普通群众。
在噩梦世界彻底建成,强行将现实世界的所有诡怪拖入噩梦世界之前,大批大批的人类死在了诡怪口中。这些死去的人类在灾难过后莫名消失在了H市里,异端监测局有过推测,怀疑这批死亡的人类也被连带着拖入了噩梦世界……
岑浔想起封霁寒之前说过,H大的学生很久前就死了。
想到这里,岑浔不由心中一动。
难道说,噩梦世界里H大的学生,就是曾经现实世界H大的学生?
可是还有个疑点——忽然消失这么多人,学生的家长,还有亡者的亲属,他们难道就没闹过吗?
岑浔在秦当舟的记忆里翻了又翻,确定没找到任何有关于这件事的社会大新闻。
真是奇怪。
岑浔闭上眼,试图复原那天发生的事。
他们九个兄弟姐妹在H市混战,同时,H市被诡怪攻陷,人类大批死亡,异端监测局于是开启了献祭计划,造出了噩梦世界。
岑浔和【命运】联手,利用【时间】的技能逆转时间,千疮百孔的城市在逆流的时间中重建,照理来说,死去的人也该复活。
可是没有。
接下来,就是岑浔和其他诡怪一起,被拖入了噩梦世界。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
从封霁寒的记忆来看,他对噩梦世界的出现又好像是知情的,甚至还笃定封霁寒会喜欢噩梦世界。
可问题又来了,如果他对此事知情,为何又要故意把自己和其他诡怪全都逆转回幼生期?
岑浔感到有点头疼,做就做了,好歹留点记忆或线索下来啊……搞得他现在连猜带蒙的,怎么都凑不齐真相。
岑浔的目光落在新做的几具傀儡身上。
这些人对这件事也只知道个大概,看来想了解完整的真相,只能去找献祭计划的提出者——异端监测局了。
三小时后,岑浔做完所有的傀儡,将他们全部投放回了现实世界。
由岑浔亲自制作的傀儡保留了很大的自主性,不用岑浔控制,他们自会找理由解释消失的这三个小时里自己去了哪里。
确认异端监测局和各大家族现在一片混乱后,岑浔把去赤渊监狱的事提上了行程。
原本乳白色的傀儡丝已经变成血红色,象征着这“低配版罪状书”已经成功记录了他们犯下的罪行,岑浔将傀儡丝缠在手上,对其他诡怪说道:“趁异端监测局现在自顾不暇,我们现在就去赤渊监狱一趟,最好速去速回。”
*
宴会事故后发生后的两小时,封霁寒和周眠分别写完了报告,在走廊上再次碰头。
封霁寒关切地询问周眠:“眼睛没事了吧?”
周眠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眼球胀裂的剧痛仍残留在神经末梢,想起自己最后看到的画面,他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没事了。”
封霁寒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主动打开了话匣子:“说说吧,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周眠果然是在为这件事而担忧,他抿了抿唇,开口道:“我看到了【黄粱】的未来。”
封霁寒故作轻松道:“什么样的未来?看你的表情,他这是把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杀光了?”
“不,”周眠却出乎封霁寒意料外地摇头:“队长,你曾经问过我,我能看到多远的未来,我当时说,要看这个人的分岔路口多不多,分岔路口越少的,我就能看得越远。”
“【黄粱】是我见过,分岔路口最少的存在。”
周眠缓缓说:“【黄粱】只有一个分岔路口,他的未来,有且只有两种结局。”
“第一种结局,噩梦世界撞击现实世界,人类进入黑暗时代。”
“第二种结局,噩梦世界没有撞击现实世界,人类暂得一线生机。”
周眠抬起眼,平静地看向逐渐失去表情的封霁寒。
“遗憾的是,他已经走上了那个分岔路口,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周眠轻声说:“世界的命运,正掌握在他的手里,接下来他所做出的选择至关重要,将会影响全人类的未来。”
“队长,你知道【黄粱】下一步要做什么吗?”
封霁寒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起岑浔上次问他的事。
岑浔要去赤渊监狱,也就是,曾经的异端收容处。
岑浔会在那里遇到什么?
封霁寒走出异端监测局的监控区,给岑浔发了条消息。
久久无人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