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岑浔拿童瞑当实验小白鼠的过程中, 封霁寒一直在用余光悄悄留意他。
封霁寒能感受到技能发动的力量波动,但无法确定技能针对的目标,他不由心想, 邪恶毛线球又在做什么坏事?
岑浔看手机的时间有点太久了。
不知是在跟谁聊天, 岑浔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显然有被联络对象取悦到。
跟别人聊天就这么开心?
等待红绿灯的时间里, 封霁寒终于还是没按捺住, 故作无意地转过脑袋,实则目光悄然瞄向岑浔的手机屏幕。
阳光太强烈, 折射在手机屏上, 封霁寒有点看不清上面的内容,但他能看到从岑浔指尖蔓延出的一根傀儡丝, 它似乎……扎进了手机屏幕里?
嗯?是他眼花了吗?
“这也是幻术?”封霁寒迷惑地问道。
“不,是新技能。”岑浔收回没入屏幕的傀儡丝:“特技介绍上说,这个新技能可以让我的傀儡丝去到现实和虚幻的任意角落。”
惊异在封霁寒眼中一闪而过, 但想到这是岑浔,封霁寒又觉得正常了, 他没问新技能的由来,很快接受了事实, 联想到了关键点:“也就是说, ‘网络’也在‘虚幻’的定义之内?”
岑浔坦然承认:“嗯,刚刚用童瞑做了实验,效果喜人。”
“……”饶是一直跟童瞑不对付, 此时封霁寒也不免感慨, 摊上岑浔这样的亲哥,真不知是童瞑的福还是童瞑的孽。
封霁寒思考了须臾,心中:“这样的话, 我们可以把格局打开一点,去尝试一些概念类的‘虚幻’定义,比如时间,比如——”
“命运。”
“命运。”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一个词。
封霁寒眼中多了几分笑意:“看来不用我多说了。”
岑浔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收起了他的手机。
今天的阳光实在太好了,映得岑浔那双眼眸分外璀璨剔透,两人对视了片刻,岑浔忽然抓住他的领子,倾身过来,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然后贴着他的唇呢喃了一句。
“黏人小鸟。”
微凉的柔软触感一触即离,封霁寒愣了一下,看到岑浔亲了他以后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下意识抿了一下唇。
对上岑浔揶揄的目光,封霁寒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因此他一句狡辩都没有,保持正直的神情转回了脑袋,恰好这时后面的车滴了他几声,封霁寒一板一眼地发动车子,驶过绿了很久的红绿灯。
岑浔看着他泛红的耳根,一直没有移开目光:“都是老夫老妻了,照理来说,你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
“不算老夫老妻了,”封霁寒不得不强调:“严格来说,咱们现在算是离异状态。”
岑浔沉思:“严格来说,我们没去领离婚证,所以从法律意义上看,其实还没离。”
但他们的结婚证也是在噩梦世界的民政局里领的,真要细算,有没有法律效应还要打一个问号,仪式意义远远大于约束意义。
岑浔摇了摇头:“人类的法律太单薄了,无法对婚契双方形成强有力的约束,如果我当初跟你签订的是诡怪契约,绝对不会出现你背着我干坏事的情况。”
果然,还是用契约绑定的方式更为安全。
既然封霁寒最终放弃了自己的立场,选择跟他站在一起,那么之前的事,岑浔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岑浔不会给封霁寒再一次离开的机会。
思考片刻,岑浔很快有了决定:“等一切结束,我会跟你缔结另一种更为牢固的契约,让你永远没有机会背弃我,逃离我的身边。”
一般人听到这些话,无疑会有多远跑多远,巧的是,封霁寒并不是普通人,听到这些非常邪恶毛线球的话,竟然只有一种安心感。
封霁寒停下车,牵起岑浔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含笑看向他,剔透的眼瞳像某种流光溢彩的琉璃珠,里面装着很纯粹的情绪:“愿意向您献上我的全部的灵魂。”
*
凤山野生动物园今天人流量不多。
岑浔虽说是为了熊猫来的,但路上遇到其他展馆,岑浔还是会进去看看。
一人一诡都戴了降低存在感和遮掩面容的道具,旁若无人地在场馆里手牵手,一起去看北极馆里的北极熊。
岑浔稍稍下移脸上的墨镜,打量着玻璃里皮毛厚实的北极熊:“我的审美应该是被人类带偏了。”
封霁寒牵着他的手,心满意足地问:“岑老师何出此言?”
“以前我分明更欣赏造型猎奇的生物,现在却觉得毛多就可爱。”岑浔对着那只北极熊评价道:“可怕的蓝星生物。”
封霁寒嘴角一抽。
岑浔的扭曲审美早就有迹可循,它不仅表现在离奇的衣品上,还表现在他的绘图天赋上。
刚把岑浔从孤儿院接回来的那段时间,岑浔为了跟他对着干,大晚上不睡觉,故意在他的房间里画满了扭曲的涂鸦,还往墙上拍了血红手印,封霁寒第二天一睁眼,差点以为家里闹鬼了。
等他抓住岑浔这个罪魁祸首审问,岑浔一边困到打哈欠,一边狡辩说自己是在免费帮他装修。
封霁寒觉得自己的审美也被诡怪带偏了,否则他想起这段往事,为什么会觉得那时的岑浔很可爱?
逛了一圈,他们终于来到了此行最重要的场馆——熊猫馆。
封霁寒跟这里的负责人提前打过招呼,因此岑浔不仅能看到熊猫,还可以亲自上手,摸到真的熊猫。
在摸到熊猫前,岑浔本以为这些黑白熊的毛摸上去应该是软乎乎的,但真正碰到那些毛,岑浔却有些失望。
看着好摸的毛,手感竟然是硬的,粗糙,甚至有点扎手。
封霁寒看他露出失望之色,好笑道:“怎么了,不好摸?”
岑浔无情对国宝进行了拉踩:“还没有你的羽毛好摸。”连玩偶的手感都比不上。
但他的手还是很诚实地rua了熊猫耳朵一下,圆圆的黑耳朵瞬间回弹。
嗯……这黑白熊确实有几分可爱。
熊猫专注地啃着怀里的竹子,暂时没有理会玩弄自己耳朵的“人类”。
虽然手感不佳,但此熊的配色和外形依旧符合岑浔的审美。
于是这位校长从容宣布:“我要在噩梦大学的办公室里养一只熊猫。”
封霁寒噎了一下:“这熊要吃竹子和竹笋,噩梦大学种得出来吗?”
噩梦世界里诡怪云集,空气里的污染更是十分严重,噩梦世界重启后,植物在噩梦世界里就无法正常生长了,更何况竹子。
岑浔给了他一个“你太没见识了”的眼神:“我可以让【行者】每天从现实世界传送一批新鲜竹子过来。”
“……”你五弟的空间能力是让你这么用的吗?
还有,办公室里养熊猫,亏岑浔想得出来。
封霁寒正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打消岑浔的念头,熊猫好像被岑浔摸烦了,竟然扭头咬了岑浔的手臂一口。
不远处的饲养员看到这一幕,当场发出尖锐暴鸣,立即冲了过来,正要紧急施救,从熊猫口中救出这位游客的手,下一秒,就见眼前的客人平静地从熊猫口中抽回手臂,白皙漂亮的小臂居然毫发无损!
“我收回我刚刚说的话。”岑浔牵起封霁寒的衣摆擦了擦胳膊,真情实感道:“还是在办公室里养鸟最安全。”
封霁寒:“……”
饲养员:“……”
对岑浔来说,被熊猫啃了一口的感受就像被猫挠了一下,两者没什么区别,因此从熊猫馆出来后,岑浔依旧兴致勃勃地购买了许多关于熊猫的衍生产品。
其中,一款仿真熊猫幼崽玩偶吸引了岑浔的注意力。
岑浔摸了一下,这次手感对了。
卧室里虽然已经有个大的熊猫抱枕,但是谁会嫌喜欢的玩偶多?
进去的时候空着手,出来的时候抱着一只十分惹眼的仿真熊猫幼崽,一路上回头率大大提高。
封霁寒见岑浔抱着那只仿真玩偶不松手,忍不住凑到他身边,问出了那个问题:“如果我和熊猫同时掉进水里,我们都不会游泳,你会先救谁?”
岑浔:“……”
岑浔瞥他一眼:“封霁寒,你今年三岁吗?”
封霁寒不依不饶:“不要回避问题,快说。”
“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岑浔很是困惑:“为什么我要放着你不救,先去救一只陌生熊?”
岑浔单手抱着仿真熊猫幼崽,淡定道:“黑白熊也就一般吧。”
封霁寒怀疑道:“那你把这个玩偶丢掉。”
岑浔可疑地沉默了一下,然后假装没听见。
“……”他就知道。
说起他们两个跟熊猫之间的缘分,得从一个剪线机开始。
是的,剪线机,电玩城里那种一根绳子吊着大玩偶,只有剪断绳子才能得到大玩偶的邪恶机子。
当时有个剪线机里吊着一个巨大的熊猫抱枕,岑浔一眼看中,在机子前站了十分钟都没能剪断那个绳子。
这家电玩城的老板非常黑心,吊着熊猫抱枕的绳子格外的粗,剪刀的力度也低到离谱。
本来他们出门前还在为了几天前的一件事吵架,结果为了帮岑浔得到这个熊猫抱枕,封霁寒硬是站在岑浔身后,半环着他操纵机子,陪岑浔在机子前站了几小时,轮流去剪那根线。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熊猫抱枕到手,架也莫名其妙地没吵了,当晚封霁寒做了糯米红糖小丸子,岑浔总算赏脸吃了,晚上给他留了个门缝,默许他回房间睡。
那时他们还在“高中阶段”,各自都没弄清对彼此的情愫,在经过这件事后,封霁寒才对岑浔隐隐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大概是那时……抱得太久了吧。
“你还记得我们玩剪线机的那次吗?”岑浔的声音拉回了封霁寒的思绪。
封霁寒没想到岑浔想的跟他想的是同一件事,反应慢了半拍:“记得,怎么了?”
岑浔道:“其实我当时没这么想要那个玩偶。”只是不想回家继续跟封霁寒吵架。
要不是封霁寒傻乎乎地陪他一直剪,岑浔哪有这么大的耐心。
托被封霁寒抱了一下午的福,岑浔总算弄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封霁寒。
所以在得知封霁寒要在他成年那晚离开后,岑浔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迷晕了封霁寒,强行留下了这只即将飞离的小鸟。
玩偶上那根断裂的线没有消失,而是缠绕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
岑浔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联合【命运】逆转时间。
在他决定逆转时间之前,他有预料到自己会跟无神论者产生这样的交集吗?
可惜,要知道答案,只能等他完全觉醒后了。
只要岑浔恢复原本的耀月级,就能靠等级冲破逆转时间带来的失忆效果。
到时候,岑浔就能找回自己强行逆转时间,推动噩梦世界出现的真实目的。
……
今天一整天都非常顺利,傍晚五点半,封霁寒载着岑浔回了家。
还没进门前,封霁寒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别墅里的不对劲。
“似乎有人进去了。”封霁寒止住岑浔进门的动作,眉头微皱:“里面有很多道气息……像是埋伏。”
岑浔仍然单手抱着玩偶,姿态很是从容不迫:“怕什么,进去就是了。”
封霁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倒真的按上门把手,用指纹开了锁。
进门的瞬间,封霁寒只听到耳边两声爆响,紧接着,五颜六色的礼花便从空中飘飘扬扬地落下。
那些纸片落在了封霁寒头顶的黑发和银色发梢上,封霁寒被这一出弄得愣住了,他目光扫过被布置得焕然一新的客厅,总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的身后,岑浔走上前来,含笑道:“生日快乐,小鸟。”
封霁寒终于知道岑浔为什么会忽然放下公务,跟他一起去看熊猫了。
——竟然是为了特意给他准备这么一个惊喜。
封霁寒目光一一扫过“死而复生”的云时卿、沈摇山、贺斩等人,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他这些年里,过得最像一场梦的生日。
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不需要刻意的浪漫环节,也不需要新颖的庆祝节目。
岑浔很了解他,对封霁寒来说,归来的“故人”要比任何奢侈品都要来得珍贵。
往年的生日都是岑浔陪着封霁寒过的,但今年的生日格外热闹,不小的别墅里人诡混杂,曾经是敌人的两波人坐在一起,一锅乱炖。
就连还不能变回人形的童瞑都来了,小山般的眼珠全部贴在周眠身上,周眠熟视无睹,神色自若地带着身上的眼睛怪切果盘。
他一边切,巫烬一边光明正大地偷吃,时不时从周眠身上揪一颗眼珠丢进嘴里,享受爆爆珠般的绝妙口感,气得童瞑直爆粗口。
还没开始执行间谍任务的空禛躲在别墅的角落自闭,像一只悄无声息的幽灵,随即吓死一个路过的无辜人类。
云时卿目睹群诡乱舞的场景,无奈按了按眉心,宿明祁瞥见,立即伸手代劳。
旁边的沈摇山感慨道:“时代真是变了……跟我们那会儿不同了。”
可不是变了吗?
放在以前,打死他们都想不到,他们居然还有跟诡怪同坐一堂,一起帮人庆祝生日的一天。
贺斩瞥向正在跟眼睛怪交谈的岑浔,目光同样复杂:“是不同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跟诡怪当了一段时间的同事,接受度大大提高,生日宴上的气氛不算太差。
封霁寒切了蛋糕许了愿,大概是太高兴了,他还难得喝了一点酒。
封霁寒的酒量一向很差,喝了几杯就上脸了,如果他不主动加快身体代谢,这点酒精会让他醉上一个小时左右。
岑浔扶着封霁寒回了房间,封霁寒晕晕乎乎的,一不留神就带着岑浔一起倒在床上。
岑浔趴在他胸膛上,拍拍无神论者染上绯色的漂亮脸蛋:“就这么高兴?”
封霁寒半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好像终于辨认出他是谁,带着笑喊他:“老婆……”
岑浔:“再喊一声。”
“老婆……”封霁寒含糊不清道:“亲我一下,哥哥。”
岑浔故意说:“不亲。”
封霁寒好像有点苦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了解决方法,直接将岑浔拉了下来,吻上他的嘴唇。
“谢谢哥哥……”封霁寒低声说:“今天真的……特别高兴……”
“我许了一个愿望,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岑浔没有“愿望说出来就不灵”的禁忌,只要封霁寒敢说,他就敢帮封霁寒实现,这没什么难的,于是他问:“是什么?”
封霁寒用气音在岑浔耳边说:“我许愿……明年……还要过这样的生日。”
岑浔哑然:“就这样?”
就这么简单吗?
“你太没追求了。”岑浔抚摸着封霁寒的眉眼,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不过,你的愿望会实现的,我的小鸟。”
封霁寒睡着了,岑浔出了房间,准备去阳台散散身上的热意。
夜幕黑沉,岑浔站在阳台上,听到身后靠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到了周眠。
周眠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复杂:“我曾经向您承诺过,只有到了队长生日这天,我才能给出有关于队长的未来。”
岑浔记起了这件事,点了点头:“现在可以说了?”
“可以,”周眠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
“什么意思?”岑浔皱眉,看着周眠的神色,心中忽然重重一跳:“是不好的未来吗?”
周眠垂下眼,像是某种默认。
“告诉我,马上。”岑浔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凌厉:“不管他会有什么样的未来,我都要弄清楚。”
周眠苍白的唇瓣微动,终于吐露出他所预见的未来。
“命运的馈赠早在最初标明了价格,他将见证堕落神明的新生,他将在万千命运的陨落中死去。”
“这会是无神论者的最后一个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