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看着永安手里那个白玉铃铛, 芊芊人有点傻了。
原来她误会谢不归了。
“公主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陛下都不叫醒臣妾?”说罢她走上前,弯下腰对永安道, “姐姐不是故意的。”
永安却依旧鼓着腮帮子, 稚嫩的脸庞上挂着几滴泪珠,像是清晨花瓣上的露水。
鼻尖因为哭泣而变得红红的, 与她雪白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
格外惹人怜爱。
芊芊忽然想到悠然,若是当作公主养大,应该也是这般娇憨可爱的吧?
她不禁蹲了下来, 平视着孩子的双眼:
“姐姐带你出去玩,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永安小嘴微微嘟起,似乎还在努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她看了看谢不归。
“皇兄……”
谢不归颔首:“去吧。宫中突发疫症, 莫要四处乱走, 就在周围逛逛便是。”他看向芊芊, 淡淡道, “偏殿空着, 你带永安去那里, 想吃什么吩咐景福便是。”
芊芊这才明白是让她去那里休息的意思, 正好她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免得他一摇铃铛她就要过去亲他,一亲就是大半天, 比酷刑还酷刑, 谢不归再这么下去早晚被他玩死。
“臣妾多谢陛下。”
牵起永安的手,小女孩整个身体都显得有些紧绷,小小的肩膀微微耸起, 她的脚丫不安地在地上蹭来蹭去,忽然说:
“姐姐你手怎么了。”
芊芊一怔, 看向被纱布缠绕的手,还没怎么永安就把她的手捧了起来。
“永安帮姐姐吹吹,痛痛飞飞。”
“叫嫂嫂。”谢不归皱眉。
“叫姐姐。”芊芊立刻纠正。
永安还不明白这两个称谓的区别,茫然地看着芊芊,芊芊低头,盯着她纯真无邪的眼睛说,“就叫姐姐。我还从来没有被人叫过姐姐呢。”
倏地顿住。真的……没有吗?
为什么。
就在她说完那句话时,耳边似乎响起几声姐姐。
有那童稚的声音,也有那少年漫不经心调笑的声音,像是刻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一阵针扎般刺痛从额头传来。
“姐姐怎么了?”永安看着芊芊苍白的脸有点紧张,“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芊芊拉着永安的小手笑了笑,在谢不归追问她前,福了福身:
“臣妾先行告退。”
-
风,飘飘荡荡,掠过身侧。
芊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垠的雪白世界。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覆盖了天地,巍峨的雪山在远处矗立。
巍峨而神秘的雪山,轮廓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柔和而梦幻。
雪花轻柔地飘落,每一片都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静静地落在她的发梢、肩头和手心。
这是……哪里?
难道她已经和谢不归抵达宁城了吗?
但环顾四周,除了白茫茫的雪景和呼啸而过的寒风,别无他物。莫说谢不归,就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她记得自己是在偏殿小寐,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后,便睡了过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雪花落在掌心,却没有任何融化的迹象。
芊芊心跳加速,一种直觉告诉她,这一切,可能只是一个梦。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从梦中醒来。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雪地之中。风雪的声音依旧清晰。
孤身一人站在这片雪地,却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一阵风雪漫过,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对兄妹的身影。
他们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几乎被这铺天盖地的风雪压垮。哥哥背着妹妹,在雪地中艰难地前行,哥哥的每一步都深深地踩进雪里,留下深深的足迹。
妹妹则紧紧搂着哥哥的脖子,小脸蛋埋在哥哥的肩头。
“别睡,别睡。肩儿。阿兄会救你的。等见到王女,肩儿你的病就能好了。”
肩儿?王女?
芊芊忍不住靠近,想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些。
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吸引,下一刻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变成了那个幼小的妹妹,趴在哥哥削瘦的肩膀上。
她能感受到这具身子很虚弱,像小动物濒死的状态,连动都很难动一下。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清脆的银铃声响。
伴随着一股异香……
是的,就算是在梦中,她也无比清楚地闻到了这种香气。
该怎么形容?似是那桃花香……可这冰天雪地,怎么会有桃花香味?
身子往下一沉。是哥哥背着她跪了下来。
待芊芊抬起眼时,眼前的景象让她久久愣怔。
一顶由桃花编织而成的藤萝床缓缓行来,四周垂下帐子,都是由藤萝编织而成,绿意盎然,上边的桃花绽放得极其娇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驮床前行的,竟然是一只似象非象的生物,只见它十分矮状,庞大的身躯披覆着浓密而粗糙的长毛,深棕色的长毛遮住了它的头部和尾巴,足以抵御严寒,一对长且弯曲的长牙从头部两侧向前延伸,呈现出优雅的曲线。
脚掌宽大,脚趾间的皮肤厚实,提供了强大的抓地力和支撑,哪怕是在雪地和冻土上行走都如履平地。
而这头猛犸象的腿边,紧贴着一名瘦小的道童,他实在是太瘦小了,几乎被猛犸象的庞大身躯遮住,让人担心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踩死。
道童的眼睛被一条白绫紧紧蒙住,似乎是为了保护脆弱的眼球,不受严寒的侵袭。
白绫在寒风中轻轻飘动,为他增添了一丝超脱尘世的仙风道骨。他的眉毛上方,中心处点缀着一抹鲜红的朱砂。
穿得倒是厚实,就连手都被厚厚的毛毡所覆盖,提着一盏灯,那灯的光芒在风雪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吹灭。
“朱砂灵童、象背桃源……”哥哥颤抖而激动的声音响起,“是王女、是王女,肩儿有救了,你有救了!”
哥哥磕头,哑声说:
“小人金风,拜见王女!小人自幼家贫,与妹妹金肩相依为命,谁知天意弄人,家妹上个月生了一场大病,危在旦夕,小人听闻王女神通广大,救死扶伤,炼制的圣药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小人斗胆,求王女赐药!”
“要我救人,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巨大的藤蔓床上,坐着一道小小的身影,一只小手,从繁复的桃花藤蔓之间缓缓伸出,那手细腻而苍白,指着雪地上的兄妹。
女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要你们,永远留下来陪着我。”
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开那藤蔓一角,只见女孩小巧雪白的脚踝上,系着一圈银铃,动一下便是叮铃作响。
脚踝上,赫然一枚金红色的蝴蝶胎记。
她是……阿姊。
先王女?!
……
梦中景象瞬息万变,身体的主人应当是长大了,而且,她竟然是金肩。
自幼跟她一起长大的金肩怎么在这个古怪的梦里,成了陪阿姊一起长大的了……
春光明媚好时节,太和城处处繁花似锦,她还看见了兄君。红衣如火,乌发高束,好一个恣意明媚少年郎。
原来兄君与阿姊早就相识?
为何兄君从不与她提及?
再看身旁,那白色的帷帽垂下流水般长纱,从头盖到脚,根本看不见阿姊的脸,像是里面的人十分惧怕阳光一般,这种神秘感倒是与兄君十分相似。
街道热闹非凡,与她随行的人,不论是谁都忍不住好奇地左右张望,唯有这个少女,像是天然与他人有一道屏障似的,对外界缺乏兴趣,也不与人交流。
忽然,兄君的声音传来:
“唉,这样好的春光,这孩子怎么就这样了。”
少年蹲在柳树下,温柔地捧起什么,面具后的蓝眼睛闪烁泪光。
他口中的“孩子”,却是一只垂死的小雀儿,像是被猫儿给抓伤,眼睛半闭,已经活不久了。
少年举动怪异,可那身气度还是惹得无数人驻足,捧着小鸟忧愁伤怀,若是换个人来做难免有些矫情,可他做来却浑然天成,周身流动着神灵一般悲悯的气韵。
“嘶嘶嘶。”
一只碧绿的小蛇突然窜出来,从他手心叼走了雀儿。
兄君炸毛:“碧莹!”
芊芊听到阿姊平静的声音:“与其死了惹你伤心,不若让碧莹吃了它。”
兄君定定看着少女半晌,拂袖而走。
少女歪了下头:“怎么我做错了吗?”
兄君向来好脾气,待谁都笑眯眯的,能把兄君气成这个样子的,阿姊也真是……头一个了。
-
转眼,阿姊十六岁了。
“金肩,”少女依旧戴着那隐藏容颜的帷帽,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纯银的葫芦,“有了它,便能救许多人了。”
芊芊低头,看见葫芦里装着碧绿的蛊虫,不知为何她竟知道这些小生灵,就是那传说中的万蛊之王。只是看上去没什么生命力了。
“天下人把此物唤作圣药,”阿姊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其实,它还有另一个名字——蛊种。”
“可是金肩,我无法保护它们的生命,它们一日比一日虚弱,就要死了。”
芊芊听见金肩颤抖的声音:“为什么,难道您的血也无法让它们活下来吗?”
阿姊叹了口气:“它们需要的,是那有情之血。”
为情而生,为情而死。
“我的血虽可以号令万虫,操控它们如控万马千军,却救不了我这毕生的心血。”
“对于它们,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我该如何让我的血,重新成为他们存活下去的养分呢?”
芊芊听明白了。
阿姊竟是那,天生无情之人吗?
终于,阿姊下定了决心。
“去请少祭司来。”
芊芊站在帷幔之后,看见阿姊一件件褪去了身上的衣物,少女雪白的酮体散发出莫名的诱惑。她朝着兄君伸出一只手来。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巫——”
“或许你可以教会我,情。”
兄君始终沉默。
但是,芊芊能感受到少年体内那股由里到外的隐隐的愤怒,他猛地扯下外袍丢在阿姊的身上,然后大步离开了。
兄君……是喜欢阿姊的吧?
这么想着,她看到阿姊一件一件重新穿上了衣物,捧着纯银的葫芦坐在那。她雪白的裙裾如同天山上盛开的第一朵雪莲花,不知为何芊芊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孤寂。
她突然很想……抱抱阿姊。
“即便是少祭司,也不该如此不识好歹!”
忽然,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是金风。他是阿姊的贴身侍卫。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抽条长成了高高的少年。不再是当年那般瘦弱,护腕箍着的手臂清晰可见薄薄的肌肉。
帷幔被风吹动,隐约露出那冷峻的下颌,他抱着剑,低低的声音从帷幔后传来:
“主人。”
“金风为您把少祭司捉回来。”
“不必。退下。”阿姊轻声道,“金肩,你也退下。”
芊芊知道,中原来了一群人,求取圣药,势在必得,阿姊需得想一个法子,为阿母解决这桩心事。
梦境还在继续。
转眼,却是在那月凉如水的庭院中,金风喝得烂醉如泥,芊芊甚至能感受到金肩对这个哥哥的无奈和心痛。
她扶着少年回房,少年却始终紧紧地盯着夜空之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芊芊心中突然生出不安。
果然,下一个场景便是兄妹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奔逃。
“金风,你偷盗圣药,罪无可恕!还不束手就擒!”
“王女好心收留你们兄妹,可曾有片刻亏待你们?你这贱民却为了中原人那点蝇头小利背叛王女、背叛南照!预言说南照若失圣药,浩劫必至!”
“南照的罪人!”
“就该丢进毒蝎林、赤练窟,让他好好尝一尝千刀万剐、火毒焚身的滋味!”
“咻——”
箭矢破空而来。
高处,一身纯白的少女缓缓放下弓箭。
芊芊,不,应当是金肩搂抱着怀中的金风,感到温热的液体濡湿了衣裳。
他在奔跑中被箭射中,正中后心,芊芊暗暗感慨阿姊箭术卓绝,只怕不输任何一名武将。
“哥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王女?”金肩声音嘶哑。
金风的眼中倒映出那轮巨大的明月。
少年伸出一只手来,似乎想要抓住那一缕轻柔的月光,他嘴角流出血,奄奄一息地说:
“你见过月吗?”
“我是说,最初的月……”
突然,声息全湮。
“他到底为什么要盗走圣药。”
少女走了过来,裙裾如雪莲绽放,脚踝银铃叮响,声音冰冷如同这亘古不化的雪。
“因为情!”芊芊听到金肩的声音充满了悲伤和愤怒,她抱着那具冰冷的尸体,“哥哥爱上了一个……永远都不会爱他的人。”
“所以他要用圣药,来救他心爱女子的性命?”少女弯下腰,从少年惨白的手中取走了纯银葫芦,“只可惜,蛊种就要死了,我无法使用它的力量……”
“噗!”
血。
一簇簇血如细雨,又像花瓣,洒落一地。
纯白的少女倒在了雪中,几乎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王女!!!”
阿姊中毒了。
“这是……木僵之毒。”
“银葫芦上被人涂抹了剧毒,一旦接触,便会顺着肌肤渗入肺腑。中毒者会一日一日形同木僵,最终化为一滩血水而死……”
“定是那群姓谢的中原贼子。可恶!”
金风死了,金肩却被阿姊留了下来。
“金肩,情究竟是什么。”
那少女的声音细如丝线,轻飘飘的,似乎连空气都难以承载。
话音刚落,又是“噗”的一口血喷出,落在床单上,宛若开了一串串的红梅。
少女躺在寒冰白玉雕成的高床之上,喃喃地说,像是不解,“金风,究竟是为了谁背叛我。”
“情爱,当真有这般重要么?”
“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我最忠诚的侍卫铤而走险,命都不要地为她盗走我南照圣物?”
金肩的声音沙哑而干涩:“王女,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没有规劝好兄长。”
“王女,杀了奴婢吧!”
一只苍白的仿佛蜡像一般的手,从床上垂了下来,一如当年那幼小细弱的手,轻轻一指,便给予他们兄妹这么多年的生机:
“你过来,我有话要嘱托你。”
就在金肩膝行而去,紧紧贴靠着床沿时,芊芊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要从胸腔中跃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重石。
激起千层浪!
为什么……阿姊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孪生吗?不、不可能!
仿佛是某个惊天秘密,在她面前被揭开了一角,那种冲击力像是被推到了悬崖边缘,脚下是无底的深渊,而她,正站在边缘摇摇欲坠。
少女一双月牙眼中光彩渐黯,声音极其平静:
“告诉阿母。我死后,将我的尸身与蛊种一同焚烧。”
“千劫百难,皆因此物而起。”
她声音里带着自嘲:
“想我这一生,一生痴迷蛊术,从未为阿母、为南照做过什么,生平唯一的一桩壮举……便是它了。可惜有生之年,仍未能勘破此万蛊之王的秘密。”
“终归遗憾……”
“圣药有失,浩劫将至。然,人心难测。绝不能留下此物,遗祸世间。”
“一切因我而起,便由我来结束吧。”
……
哀哭声起。
“南照世传女政,历代君主皆为女子,智周万物,谋深似海,历代女君,治国有方,文治武功,赫赫扬名,是以国泰民安,四海归心。”
“代代独女为嗣,谁知天不假年,传至本朝,孤女早夭,国祚无继,宗庙绝祀啊……”
“天要亡我南照,浩劫将至,浩劫将至!”
“王上,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
有人朗声道:“王上,臣有一计,或可解此困局,巫族之人自古体质殊异、生命力旺盛,与之结合者,孕育后代几无不成,且多生女婴,若王上与巫族联姻,必能再诞子嗣,以续国脉。”
“此乃天赐良机,不仅可续国脉,更可借助巫族之力增强国力,稳固江山。若能把握此机,不仅可保国家未来,更可开创盛世啊王上!”
阿母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
芊芊此时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像是被困在谁的身体之中,只能听见声音却不能回应,更不能与外界接触。
“诸位卿家,孤王深知你们的忧虑,但孤王平生只得一女,倾尽心血,如何能弃?而且,她并未离我们而去。”
“她只是暂时被病痛所困,昏迷不醒。”
“孤王已决定,将她送往一处隐秘之地,远离尘嚣,专心养病。假以时日,吾女定能痊愈,平安归来。”
“都退下吧。”阿母声音温和,“巫羡云。”
“小臣在。”
“吾决不允许,吾之爱女,如此年纪逝去。”
有人似是看到了什么,惊呼一声:
“蛊种……还活着?”
“王上,您竟然用您的血来喂养蛊种!您的身体如何受得住这样的损伤!”
“无妨。”
“莫非,王上是以蛊毒,与王女体内的剧毒,达成平衡?”
以毒攻毒?!
阿母似乎是靠近了些,声音里透着慈爱,“吾女是这蛊术一道的旷世之才,却天生淡泊情爱。虽培育出这能拯救苍生的蛊种,却止步于最绚烂一刻,未能勘破其妙用。”
“此蛊一阴一阳,合乎天地之法,需得世间心意相通之人,以身犯险,来炼制成蛊。”
“试情。”
“问情。”
“断情。”
“最后……忘情。”
芊芊感到女人的手在轻抚自己的面庞,“孩子。阿母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了。”
“当你再一次醒来,你会忘记你之前所有人生,成为一个新的人,一个有情,痴情,深情之人。而情能使蛊种在你的身体里,落地生根,日渐茁壮,生生不息,它们会在你的身体之中,分化为两种形态。”
“一为情蛊,二为命蛊。”
“情蛊掌‘情’,若你为情所伤,最终亲手杀死所爱,便是那害人无数的‘亡国夏姬’。或许这个世间都会随着此蛊的诞生而走向毁灭……”
“命蛊掌‘命’,若你勘破情爱,舍弃小爱而成就大爱,便是那兼济苍生的‘春秋齐女’,正是吾女毕生所求,使人病木逢春、起死回生的圣药……”
“可若你为情所困,便会被蛊毒蚕食心智,最终癫疯痴傻,毒发身亡。”
“命运,就握在你的手里。娘在南照等你回来。”
“娘的阿满。”
随后,芊芊感到身子被轻轻地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有温软落在额头上。
是阿母的唇。
一股强烈的感情让她想要挣脱一切束缚,睁开双眼,紧紧地抱住阿母,告诉她——
女儿回来了。
……
醒来时,已是傍晚。
身下是柔软温暖的锦缎,明显已经不在偏殿之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送回寝殿来的。意识逐渐回笼,芊芊感到一丝迷茫和不安。
房间内的光线微弱,只有几缕微弱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勉强勾勒出屋内的轮廓。
她的视线模糊,眼前的景象似乎被一层薄雾所笼罩。
就在此时,她注意到床边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人披散着长发,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不太清晰,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个男人的轮廓。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座凝固了的雕塑。
芊芊心跳加速,她试图坐起来,但身体却显得有些无力。就在这时,那个身影动了。
他伸出手,递过来一杯水。
芊芊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接过了茶盏。她感到喉咙干涩,便轻轻地抿了一口。
水是温的,带着一丝丝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舒适的感觉。
然而,就在她准备再次喝一口的时候,谢不归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冽:
“你在梦里一直喊一个人的名字。”
芊芊的心猛地一跳,水杯中的水差点洒了出来。她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那人见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继续用那温和的语气说道:
“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芊芊心底里升起一丝寒意,甚而感到一阵慌乱无措,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究竟在这里守了多久?她应该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吧,万一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他听到……他又听到了多少?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谢不归,从头到尾就是先王女,不,是她祝芊芊炼制“春秋齐女”达成所愿的一个工具。
夫妻七年,原来不止是他的戏台子,甚至连她自己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招摇撞骗的勾当。
她心里像是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不归,尤其这人目前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她根本不敢露馅:
“有吗……我,我应该喊的是阿母的名字吧。陛下是不是听错了。”
谢不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他轻声笑了笑,那笑声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你喊着巫羡云的名字。”
他轻轻地问:“怎么,你很想他吗,你想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