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夜幕如轻纱, 月光穿过半掩的窗棂,洒落在椒房殿的地面上。
殿内弥漫着药草的清香与花椒的温暖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安心的香气。
男子静静地坐在床边的一张太师椅上, 长发披散在肩头, 手中轻握着一封书信。
信纸的边角微微卷曲,透露出它已被反复阅读的痕迹。
景福立在暗处, 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今日午后,贵妃娘娘在偏殿无故昏迷。陛下在娘娘的床边守候了一整夜, 也阅读了一整夜的书信。
这封信多数来自他一手提拔的大将军——夏侯祯。
夏侯祯是陛下从北方调至西南的将领,是陛下最为倚重的大将之一。
起初,陛下命他负责宁州、昌州、定州三州的军事, 授予总督之位。
然而, 兵部尚书淮南王谢云起认为夏侯祯经验不足, 反对这一任命, 建议只授予他宁州总兵的职位。
陛下得知后, 连发三道诏书, 命令兵部立刻恢复夏侯祯的三州总督之位。
夏侯祯的快速升迁引起了朝中多人的不满, 认为他过于计较名位,不堪大用。
流言四起,但陛下坚守己见, 私下里命令魏观等臣子为夏侯祯说好话, 以平息群臣的议论。
夏侯祯的长官公孙羽上奏,希望宁州的文官不要干预军事,让夏侯大将军能够专心练兵两年, 不受任何监察。
这一奏折激起了文官集团的强烈反对,他们担心夏侯祯会利用募兵制建立自己的私人军队。
就像当初的谢家军一样……
尽管面临巨大压力, 陛下依旧力保夏侯祯。甚至在早朝结束后,召集了那些弹劾夏侯祯“未立寸功”的御史们,严厉地斥责他们:
“一群蠢物,宁州有夏侯祯,有墩台,敌寇自不敢至,又谈何立功,真当夏侯与尔等一般蠢笨看不清形势,再敢多言,都拖出去斩了。”
陛下并非仅仅是慧眼识才,他更有过硬的军事才能,能够判断出夏侯祯的主张是正确的,对大魏很有裨益。
大多数文官反对是因为他们的军事水平,支撑不起他们看出那些主张的优劣。
陛下手中的那封信,乃是夏侯祯汇报建造墩台的进度,同时陛下也会写信去指导怎么把墩台改造得更好。
纵使身在帝都,也能通过这成百上千的书信联络边防将士。
对于那些将士而言,陛下便是他们心中真正的统帅。
这位大魏的开国皇帝,分秒必争,日理万机,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政务上,剩余的时间,便都给了贵妃娘娘。
“你很想他吗?你想见他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魅力,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耳边低语,随着他弯腰靠近,她嗅到了清新的薄荷香气。芊芊低着头,不太敢直视谢不归的眼睛。
“陛下,臣妾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无关紧要的梦。”
谢不归的眼神在昏暗中变得更加锐利。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芊芊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梦?梦中的呼唤往往是最真实的情感流露。你知道,朕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芊芊看到他眼底有淡淡的绀青之色,像是好几个晚上都不曾睡好一般。他是冷白皮,一夜未眠的疲惫轻而易举就能被人看破。
谢不归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随着他偶尔的眨眼轻轻颤动。
“待在我身边像尸体一样的你……”
他的手指暧昧地抚弄上她的脖颈,指腹按在她突突直跳的颈侧动脉,轻往下压:
“如果你要一直在朕面前摆出这副姿态,还不如让朕亲手杀了你。”
他说“杀”这个字就像是在说“爱”,眼里流露出狂热扭曲的欣喜。
大片柔软滑腻的温热肌肤,在男人的手掌间缓慢磨蹭。
芊芊克制不住地微颤。
被茶水润过的唇,莹润淡粉,一开一合:
“陛下还想要我如何?”
“是想要我做一个乖乖张.开.腿等您临.幸的女奴……”
他喜怒任情生杀在手,操控她的身体还犹嫌不足,还想操控她的心。
谢不归眸子一沉,并没有被她激怒,反而轻扬了扬手,景福立刻低头退下,把门合上。
这是要睡她?芊芊立刻拉开被子坐起身来,却被他用力按了回去。
谢不归欺身而来,如同不可撼动的山岳,压向了她。
哪怕是恢复了记忆,她也感到身体很虚弱,筋脉像是闭塞一般使不出力,推着他就像是蚍蜉撼树……是之前中的那个剧毒还有残留吗?
项微与说她的毒已经解开,连南照群医都束手无策的“木僵毒”,又是谁给她解开的?
但她无暇思考这些。
不得不暂时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他们之间存在极大的体型差距。
男性肌肉含量极高的修长身躯,密度极大,她光是要推开他压下来的胳膊都累得浑身是汗,更别说她一直以来都只擅长弓弩这类远程武器,近身搏斗的经验几乎为零。
换句话说,她是个被突脸就必死的脆皮。
“你刚才很可爱,喝水的时候,”嘴唇,被他用冰冷的手指轻蹭,抚摸,揉开,“粉粉的小嘴含着水一点一点往下咽,简直在勾引我。”
她吃惊:“你、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被我亲时发出的哼唧声也很可爱。”谢不归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看她的眼神,却与他话里内容截然不同的冷淡。
“你还记得我们初见吗?”
她记得。她以为是君子佳人一眼沦陷。
结果他说第一次见面就想扒光她关起来跟她做那种事。
谢不归眼里浮现热度,眼睑微微发红:“你在桥下漫步,摘了一束桃花,穿着红色的裙子。看起来软软的,香香的。那时我就在想她抱起来肯定也是这么香,这么软。”
这似乎是她从未知晓的视角。
红裙子……芊芊想到她的王女继任仪式。她穿着一件枫红百鸟裙。应该是她作为先王女的妹妹苏醒过来的那一天。
天呐。原来她在那个时候起就被人阴暗地窥视了。
“你随手把那束桃花送给了巫羡云。”
“……”是送吗?她怎么记得自己好像是让兄君帮她拿一下。
谢不归乌发散落,低眼,视线如侵吞的蟒蛇口,把她完全容纳。
灼烫的铁石,如有生命般跳动着,顶在她大腿内侧。
他忽然哑声道:“如果我进来,能摸到你的心吗。”
芊芊完全没办法抵抗。
“祝芊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是你的奸.夫吗?”
“明明我才是名正言顺的那一个。”
“你以前那么爱我。为什么,全都不一样了。”他始终没进去。
却在那前后滑动。心跳快得像濒死前的癫狂,指尖几乎陷进她的皮肤里去。
她以前太爱他了。从身体到精神都被他捏在手里,这种感觉是会上瘾的。
所以后面她一有脱离的举动他就受不了。他认为是对他的背叛。
苍奴。真的好像苍奴。
芊芊下意识想伸手去触碰,又倏地一定,缓缓放回身侧。
她会对面前的人有不舍有心痛,不过都是蛊种的影响罢了。
等到蛊虫炼成,从她的身体里脱离,她会重新成为那个情感淡漠、不通情爱的先王女。
又何必再这般剪不断理还乱呢。
他忽然喘了一口气,抓起她的手裹住他,说话变少了,另一只手大力揉着她的腰侧。
“……”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觉得手快断掉时,男人一声低喘。
淡淡腥味传到鼻尖。
偃旗息鼓后,他披衣起身,道:
“朕会给悠然换一个母亲。”
“来人。传朕旨意。宸贵妃妇行有亏,骄纵无礼,不堪为母。”
什么?
芊芊一时震惊,以至于没注意到一角颜色鲜艳的布料被他揣进怀里。
她强撑起身,乌发散落,脸上一片苍白,纤薄柔软的皮肤,透出粉色:
“你不可以!悠然是我的孩子,你怎么能让她,去认别的女人为母?”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回到身边,跟她母女团聚,她的阿满。
南照王族独女为嗣,失去悠然,除非与巫族联姻,否则她此生将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
南照也会永远失去传承,走向覆灭。难道预言中的浩劫指的就是……
“孩子需要相爱的父母,”
谢不归背影高大,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淡淡道,“若你做不到,朕可以为她重新创造一个更适合她成长的环境,确保她有一个完整的人生。”
-
“娘娘,这是陛下送来的。”
“拿出去。”她不想看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
可是那些宫人又如何会听她的?匆匆把东西放下就退了出去。
芊芊忍无可忍抬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金玉辉煌。
相思木?
竟然是……相思木。
她猛地反应过来,这里分明是椒房殿!
白玉为壁,锦缬为床,金砖为地。而这代表着夫妻情深的相思木,他并未将其熔铸吗?
芊芊的手抚弄上这座相思木。
玉桂由最纯净的白玉雕刻而成,枝干细腻而流畅,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由金箔精心打造。
金光闪闪,熠熠生辉,仿佛是阳光洒在树梢上的点点金辉。
与之交缠的则是一棵由血玉珊瑚雕刻而成的枫树,血玉的红深沉而温润,枫叶的边缘细腻而精致。
这两棵树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缠绕在一起,
黄金制成的底座稳固华丽,上边金童玉女追逐嬉戏。
微风轻拂而过,玉桂树的叶子与枫树的叶子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恋人间的细语呢喃,触动人心最深处的柔软。
他刚用女儿逼迫她,现在又送来相思木,这算什么,要她主动去服软求和吗?
是啊,他那样的人,又如何分不清她在他身侧,是虚情还是假意。
可笑她之前竟以为能骗过他。
他要一个与他相爱的妻。
把那个深爱他的祝芊芊还给他吗……
可是,那个深爱他的女子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她又该如何还给他?
往记忆深处搜寻了一圈,也再不能体会当初做他的妻子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心情。
她心中装的太多。
装着阿母,装着南照,装着她毕生的心血,留给他的位置真的……很少很少。
那个祝芊芊,已经死了。
早在进宫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伽蓝,回答我。我体内的毒究竟是怎么解开的?”早在伽蓝到她身边的第一天,她便观察到这个女子同随春声一般身怀武艺。很有可能,也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惊羽卫。
伽蓝沉默不语。
“不说是吗。”好笑,她竟然也学会了谢不归这种威胁人的语气。
伽蓝轻轻跪下:“是陛下……用道寻常,救了您。”
芊芊一怔。她忽然想起御医说,道寻常救下的,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是谢不归……救的我?”
“陛下用他自己跟谢家做的交易。娘娘,其实陛下很喜欢您……您能不能……原谅陛下?”
原谅吗?他救她一命是事实。可他那些冷漠、那些伤害也是事实。
“奴婢看得出来,陛下心系娘娘一人,也只要娘娘一人。旁的人陛下都不屑多看一眼,宋女使此前勾引陛下,陛下也从未对她有过好脸色。陛下是在气头上才会抱走小皇子……娘娘若是愿意去哄哄陛下,跟陛下好好谈谈,必定能柳暗花明,重获圣宠……宫中佳丽三千,这样多的莺莺燕燕,谁不垂涎权势觊觎陛下,想着一步登天?万一真的被什么人钻了空子,娘娘今后该如何自处?难道真的让小皇子认她人为母吗?”
芊芊忽然想,若是用自己……换悠然回国呢?
悠然是女孩,并非大魏所重视的可承父业的皇子,若能回到阿母身边,由阿母和群臣教养,南照有所继承,自不必应了预言中的亡国之兆。
而她自己,留在谢不归身边,试着摸索跟他的相处之道……是不是就能解开如今这缠成乱麻的局面?
他要一个与他相爱的女人,而她要勘破这一段情,完成从年幼时就有的理想——炼制出万蛊之王,是不是,都能得偿所愿?
芊芊从来都是一个有了想法就会立刻行动起来的人,她很快就换好衣服,收拾好自己,还特意穿了一件凸显身形的衣裙,端着一碗安神汤,来到皇帝的寝宫前。
“臣妾求见陛下。”
景福有些诧异,半晌,恭恭敬敬地说:
“陛下……正与才人在一起。怕是不便见客。”
“才人?”
“是陛下新封的雪才人。”
景福低着头道,“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扰,娘娘请回吧。”
安神汤骤然自手中跌落,芊芊转身就走,待走到廊庑尽头,扶着柱子,蓦地干呕起来。
雪粒子被风吹来,砸在她的肩上,身上,单薄的衣裙裹着身子,终于感到寒冷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她牙齿咯吱打战,片刻前的那份动摇,像是一个巨大的耳光扇在她的脸上,让她痛不欲生,彻底清明。
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完美的情人,要有人全心全意地爱他罢了。身边千娇百媚唾手可得,她祝芊芊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失去她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女人,南照失去圣药,却会万劫不复。
圣药在她的身体里,她岂能、岂敢有那般不切实际的念头?
手冻得通红,片刻后,女子缓缓直起了腰,清瘦孱弱的身躯迎向那扑面而来的风雪,她衣裙单薄翻飞如花,缓缓往前走着,任由那刀割般的霜寒笼罩全身。
风雪之大,摧拉枯朽,不容私情。
祝芊芊,你清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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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里,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丝绸的帷幔轻轻摇曳,无处不透露着奢华与雅致。
屏风上绘有精美的山水画,细腻的笔触勾勒出远山近水,仿佛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屏风后,男人合衣,靠躺在一把宽阔的椅子上,浑身是汗。
漆黑丝绸被水浸湿,贴身勾勒块状的胸肌,腹肌,他抖着手指,一点一点地扯开衣襟,黑白分明,冲击强烈。
冷白的脖颈如水仙花般,拗出弧度极美,墨色长发泼洒蜿蜒及地,手则伸进衣服下摆往里探去,圈住那垂涎欲滴的所在,辗转抚弄。
男人仰面看着房梁,神色隐忍,这张笼在光晕中的脸,足够精美复杂。
薄薄的皮肉包裹着完美的头骨,额骨饱满,鼻骨高挺,颧骨立体,下颌锋利。
突然一声下.流的急喘。
修长的手青筋分明,紧紧攥着那绣着桃花的小衣,裹出汁液。男人动作略显笨拙,显然不是经常做这样的事。
淡淡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与房间内熏香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混合香味。
有一些洒了出来,溅到了屏风上。
乳白色的液体在屏风上缓缓流淌,浸湿了画中的山石和树木,使得原本静止的画面仿佛活了过来。
男人感到一阵强烈的空虚,他闭上眼睛,就在他几乎要沉入梦乡之际,一对闪亮的眼睛在暗处窥视着他。
他微微睁开双眸,发现那只小雪貂正从笼子的缝隙中探出头来,好奇地注视着他。
谢不归与雪貂的目光相遇,那双圆滚滚的眼睛中充满了无辜和好奇。
谢不归皱了下眉,伸手拿起身边的一件绣着龙纹的长袍,随手一扔,质地华贵的长袍便轻飘飘地落在了雪貂的笼子上,将它整个盖住。
雪貂在衣服下发出轻微的抗议声,但很快安静下来,似乎是睡熟了过去。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轻微呼吸声和雪貂在衣服下偶尔发出的细碎声响。
片刻后,一声低哑慵懒的轻叹,自男人的唇齿间溢出。
“真乖,”
谢不归喉结滑动,指腹轻轻地抚过小衣上的刺绣,那片桃花全都被他玷污,“要是她也能像你一样这么乖就好了……”
男人清冷的眼睛闪着莫名的光,他转过头,对着屋内唯一一只活物,一只根本听不懂人话的雪貂,呢喃细语:
“宁城之行,朕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她要是不乖,朕就把她关起来……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