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苍奴。
苍奴……
若说这个世上还会这么喊谢不归的, 除了芊芊,或许只剩下一个人。
阿娘。
可他已不太想得起阿娘的脸。
但他记得阿娘的味道。
阿娘闻起来是苦的,那种苦是一闻到整个五脏六腑都忍不住要往外冒酸水的苦。印象里的阿娘, 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 黑白分明的动物似的眼睛。
阿娘也是有阿娘的。
他管那个瘦瘦小小的老妪叫“阿嬷”。
二十多年前他还在一个偏僻的山村生活。村子里的人会说一些过去的事。
他们说他爹高贵不凡定是个大人物,将来定会接他们一家人去过富贵日子, 听说有钱人家的耗子都有小山那么大,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顿顿吃肉满嘴流油。
他们说着说着就开始舔起了嘴唇。
黑黝黝的皮肤,黄黄的牙齿。
他六岁了, 爹还没有回来。
他在村民们的口中从小仙童到老李头的便宜孙子,到贱.货的儿子,再到野.种。
阿娘生了病, 要喝药。
那些药闻起来很苦很苦, 阿娘却天天都要一碗一碗地往肚子里灌, 然后咳嗽。
阿嬷骂她赔钱货, 还会用藤条抽阿娘。
他扑到阿娘的身上, 阿嬷就会发了疯地抽打他们, 直打得阿娘手都抬不起来, 咳嗽得更加厉害,只能他给阿娘喂药。
阿娘会摸着他的脑袋,夸他“真乖。”每当这时, 他心里就甜滋滋的。
“那个是我爹吗?”有好几次, 他都会指着从院子后墙翻出去的身影问。
阿娘便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他。
他经常跟小动物玩,小动物的眼睛就是这样的。
阿娘很像小动物。
小动物不会流泪,也不会说话, 它们只会依赖地靠着他,给他取暖。
后来, 阿娘不再用那双眼睛看他了。
阿娘闭着眼,睡着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叫都叫不醒她,“阿娘,苍奴睡不着。”
“阿娘拍拍苍奴,拍拍就睡觉。”
可是阿娘睡得太沉了,他只能自己拿起阿娘瘦小的手,轻轻拍打在肩膀上,假装是阿娘在哄他睡觉。
第二天,阿嬷端来一大碗米汤给他喝,头一次冲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苍奴长大了,衣服都不合身了。也该有一身新衣裳了。”
阿嬷牵着他的手,去了山上。
离家之前,他回头,看到阿公背着阿娘,去了后院。
他想起昨晚阿公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好深的坑。
挖坑做什么?
阿嬷带他去的是一座很美的山。山很大。
他不听话,因为追一只蝴蝶跟阿嬷走散了,那蝴蝶真的好漂亮,是蓝色的。他想让阿嬷来看看。一转头,阿嬷就不见了。
只能靠自己摸索着下山的路往回走,他走了一天一夜,半夜还下了暴雨,阿娘给他做的虎头鞋张开了嘴巴,踩一下泥水就会发出一声尖叫,他觉得可好玩了,踩得不亦乐乎,泥巴一直在嘎吱哇啦地尖叫,在他脚底尖叫。
他终于回到家了。敲敲门、敲敲窗。
“阿嬷……”
冷、冷啊……
他终于感觉到了冷,牙齿打颤,满是泥泞的小手轻轻拍打着门:“阿嬷,冷啊……”
开门、开开门。
里面的哭声本是压抑的,突然放大。
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唰——”
门被人拉开了。
阿嬷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肉凹陷得更深,指着他说:“怪、怪物!那米汤里明明……”
阿公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臊眉耷眼的,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命不该绝,至少是个男娃娃……”
阿公是个读过书的秀才,说的话总是让人听不懂。
他没有得到新衣裳。
但他得到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还有一个不放盐也好吃的鸡腿。
他坐在长条板凳上,捧着鸡腿啃了一口,突然一定,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阿嬷的背后。
“阿嬷,那个弟弟为什么不来吃饭?”
“啪!”
碗掉在地上,碎了。
阿公脸色铁青。
阿嬷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这间窄小的屋子,明明只有阿嬷、阿公和他三个人,他却固执地认为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没多久,阿公请来一个和尚,要给家里做法事。瘦得皮包骨头的和尚端着木碗,捏着佛珠,围着孩子念念有词。
小孩盯着和尚的眼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弟弟你为什么住在大光头的脑袋里?”
和尚脸色大变,逃走了。连他的碗都没拿。
经此一事,阿公阿嬷都不敢管他了。
只给他一口饭吃,不饿死就行。
那天,他在池塘边玩的时候,被一群凶巴巴的孩子团团围住。
“小杂.种!”
“你爹不是要接你回去吃香的喝辣的,怎么还不来啊?”
“你娘就是被你克死的。”
小孩咧嘴一笑。他很高兴他们都来找他玩,朝那个年纪最大的伸出手:
“你要做我的朋友吗?”
“神经病,谁要做你的朋友!”
大孩子狠狠推了他一把,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明明他瘦小很多,劲儿却大到离谱,根本挣脱不开,对方明显没想到,整个人都僵硬了,他还眼睛弯弯,十分快乐地笑着:“弟弟说要跟我们玩,我们一起玩吧!”
大孩子尖叫:“啊啊啊啊啊放开放开我放开我啊——”
“噗通”!
他拽着大孩子跳进了池塘,还在水里欢快地扑腾。
岸上的孩子们都傻了。
有尖叫着去找大人的,也有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的。
他和大孩子都被救了起来。
他差一点溺死,还在笑。
反倒是那个人高马大的孩子从那以后,看到他就屁滚尿流地逃跑。
溺水一事发生后,人们这才醒过神来。
李家这孩子不是惹上什么脏东西,而是——疯了!
“臭疯子!”
“定是染了他那死鬼娘的疯病!”
“娘儿俩都是丧门星。”
大人们看到他,都绕着道走,孩子们也不来找他玩了。
没关系,他还有弟弟。
一天他跟弟弟玩够了回到家,阿公阿嬷都倒在地上,张大嘴巴,没有了呼吸。
他走到鲜血旁边,低着头看。
红红的血泊映出一道影子。
弟弟生病了。
他很难过地看着弟弟满身的血。
弟弟,也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阿公、阿嬷也跟弟弟一样生病了,满头满脸的血。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家里遭了贼,造孽。又说他邪门,接连克死了身边的亲人,还是个爹不要娘不疼的野.种,有人提议,反正不是一个姓的赶出去吧?
就在这时,一群穿得光鲜亮丽的人来了,他们挥着鞭子打散了村民,把他簇拥起来,惊喜地管他叫“小郎君”“二公子”。
他们要他回“家”。
回到那个炊金馔玉的谢家。
“你们能治好我弟弟吗?”
谢家的仆人们面面相觑:“弟弟?哪来的弟弟?”
孩子指了指干涸的血迹,又指了指墙上那面斑驳的铜镜。
负责此事的仆人了然,递给他一面干净的镜子,“小郎君且看,这里面的人其实也是你,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弟弟。”
“你跟你的弟弟是同一个人。”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他朝弟弟笑,弟弟也会弯弯嘴角冲他笑。
他送弟弟一朵花,弟弟也会立刻拿出一朵花送给他。
弟弟是他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他跟弟弟明明是两个人,他们的血没有融在一起,他们的肉没有长在一起,他们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他愤怒地抢过镜子,摔在了地上。
镜子碎成了七八片,弟弟也变成了七八个。
弟弟们都看着他,眼睛水汪汪的,眨一下就掉一颗眼泪,看起来好伤心好伤心的样子。
他不想看到弟弟们伤心,于是他趴在地上,抓起镜子的碎片,往嘴巴里吞。
……
他被带进了谢家以后才知道。
村民们都错了。
有钱人的家里是见不到老鼠的,也不是顿顿都吃肉的,他们也吃素的,吃的是霜打白菜最中心的那点芯,吊一锅清澈如山泉水的清汤来煨熟白菜。
他也没有弟弟,但是他有一个哥哥。
哥哥跟他不一样。
长得不一样,穿得不一样,就连哥哥的阿娘都跟他的不一样。
哥哥的阿娘香香的,甜甜的,看着他时眼睛里有很多的色彩,像是皂荚放多了浮到空中折射阳光的彩色泡泡。
但他还是更喜欢阿娘身上苦苦的味道,喜欢阿娘黑白分明的眼睛。
哥哥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们说,这叫做青梅竹马。
这个朋友跟他见过的人都不太一样,有点像很偶尔才能在河里看到的三道鳞,一身的淡黄颜色,发带都是淡黄的,每次出现,都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坐在杨柳树下。
哥哥笑着喊:“令皎。”
他也喊:“令皎。”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
他觉得她的眼神也像三道鳞,尤其是翻白眼的时候。
他有些惊奇,止不住地盯着看。
哥哥不在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黄色裙子的少女总是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然后冷冷地说:
“你能不能别老是装模作样的。”
“谢净生。你跟你哥哥完全是两种人,你天天模仿他,你不累吗?”
他垂眼,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书,泛黄的封页上写着《道德经》。
谢知还走过来了,他脸上带着清爽的笑容,一双眼睛像是天上的启明星,永不熄灭:
“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郑兰漪浑身的尖刺都收了起来,整个人变得柔软又多情,说,“谢净生说他肚子不舒服,上巳节就我们俩一起过吧。”
谢知还微微一怔:“净生……”
“他一会就坐马车回去,快走吧知还哥哥,晚了就看不到皮影戏了。”
郑兰漪挽着他哥哥的手走了,走时又用那种三道鳞的眼神横了他一眼,留下他和那卷薄薄的《道德经》。
很快,他十六岁了。到了大人们口中可以定亲的年纪。
“你为什么要答应你祖母的指婚?”郑兰漪指责他的声音略显尖细,像被鱼钩划破了喉咙,泛着生鱼才会有的土腥味,“谢净生你就非得恶心人一把才高兴是吗?”
“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令皎,你冷静一点。”谢知还无奈。
“知还!”郑兰漪泪眼婆娑地看向那个高挑的少年,抽泣一声,泪珠滚落,柔嫩的脸颊顷刻间湿透,“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嫁给旁人吗?”
谢知还一怔,阔步上前,轻轻抱住了她,任她伏在肩头啜泣。
少年叹息苦恼,少女低泣压抑。
婆娑花影挡住了另一名少年的半边脸颊,皙白长指拂过字迹斑斑,《道德经》又翻过一页,他冷漠地垂了垂眼,从旁人的崩溃和痛苦中汲取到微妙的愉悦感。
直到他的嫡母把他唤至跟前,对着这个彬彬有礼,却显得过于淡漠疏离的庶子,瞧了许久许久,只轻轻地问了一句:
“苍奴,你不寂寞吗?”
寂寞?
什么是寂寞?
从嫡母那出来后,他破天荒地遣散了侍从,抱着一把古琴席地而坐。
庭院深深,乌发白衣,如一朵玉兰花般清丽纤薄的少年,指尖落于弦上,和着清风细雨,开始弹奏。
“铮——”
雨涩孤灯暗。
弦断,无人听。
少年抬了抬眼,望着那一盏渐渐黯淡的灯,两片发白的唇像玉梨花一样,轻轻地颤抖。
那是他第一次懂得了何为“寂寞”。
……
十九岁那年,他辞去将军职务,归还兵权,于月上柳梢头的夜晚,漫步于南照国的哀乐湖。
听说,哀乐湖顾名思义,能在湖水中看见一个人一生的喜怒哀乐。
谢不归忽然想起小时候跳进水里的那场经历。
水底都有什么呢?
水草、沙砾、游鱼、阴影、光。
对了,还有光。
他突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到水底看看,看看能不能见到六岁那年见过的光芒。
湖水漫过口鼻,争先恐后挤压着肺部,在疼痛和窒息中,他往下沉没,沉没。
直到有笑声洒落,那笑声仿佛风铃搁在水晶盘里。
清得不得了,脆得不得了,他似乎能闻到一束光,静静的悄悄的从水面上溜过去了。
他在水里用力地睁开眼睛。
波光摇晃,乱红飞过。
他并不能看清那红裙子的少女是何等模样,但他知道是红。
红得不能再红了,红得一发不可收拾,红得动魄惊心。
如同薜荔一般剥落燃烧着,一路烧过去,把整片湖水都给薰成十丈软红。
清寒的春夜里,本该如阴暗的水鬼潜伏在淤泥里的青年,却感到有什么自心脏破土而出,长出他的咽喉,占据他的牙床,最终在他嘴边开出了一蓬艳艳的红花。
他游到岸边,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口鼻不断滴落鲜红,衣衫下的脊背不断起伏。
就在某个癫狂、朦胧、隐晦的瞬间。
那份爱滋生。
同时到来的还有令人手足无措的欲。
他梦到她,很频繁地梦见。
明明连眉眼都没有看清,却梦见那只细白的手摘下桃花,递给的那个人,变成了自己。
然后他们两个人拥抱着倒在桃花树下,手缠着手,腿缠着腿。
彼时,跟他一起游玩于南照的还有一支商队。
商队遭遇劫匪,是他拔刀相助,一来二去,商队的头领便与他成了好友。
为了排解那份汹涌的欲,他约了对方出城跑马。
归来已是深夜,一眼看到那百丈高台下翻飞而落的深蓝,莫名的直觉,是她。
明明降落的是她,那个似蓝色蝴蝶一样轻曳的没有重量的少女,他却感到是自己在不停地往下坠落,如同不受控制的频婆果,被地面吸引着,一路骨碌碌、骨碌碌地——
滚落在她脚底。
他朝她策马而去,像是那年山中,追寻一只蝴蝶而去。
他把这个人稳稳地接在他怀中了。
他看着怀中人丹洁的唇,细白的齿,全然未听清她都说了什么。
少女却嘴唇下撇,露出了沮丧和烦恼的表情,用一把细细的嗓子在说,“原来你听不懂我们这里的语言啊,真可惜……”
三日后,南照的火把节,友人邀约,他随口扯谎水土不服,翌日却仔仔细细地打理了一通,衣冠整洁出现在盛会上。
孤身一人,形单影只。
她果然惊喜,没有太多犹豫便朝他走过来,一口一个恩人,也许是晓得他“语言不通生活不便”,望着他的眼睛有些担忧,有些窃喜。待他愈发温柔,也愈发大胆起来。
夸他眉眼好看。
手好看。
牵着他围着篝火跳舞。
在宴会的间隙,与她形影不离的红衣少年说,“你知道她为什么格外关注你吗。”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容易让女子产生救赎感,”少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像是能看穿他伪装之下,所有的卑劣和不堪。对方那双迥异的蓝眼睛中,没有不屑也没有嘲讽,更没有面对情敌的愤怒和醋意。
戴着面具的少年,像是洞见了什么并不久远的未来,那未来里的她与他似乎并不圆满,而他只是在平静地等待着那个结局罢了,以一种超脱物外的姿态。
可惜,谢不归从不信命。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他遇到过太多人,那些被他拯救或被他杀死的人。
以他为神。
以他为鬼。
以他为动物。
仰望、畏惧、反感、忌惮。
她——
可是她。
“你……嗯……你是恩人呀。额艾恩、恩人。你们中原话是这么发音的吧?”
她一直说的都是“爱”、“人”。
他说:“嗯。”
他只是让自己的目光长久地注视着她,重复着她的口型:
“爱、人。”
商队头领在默默观察谢不归三天后,确定以及肯定,这个看上去目空一切的郎君、私底下被大家谑称为“烈焰里永不融化的坚冰”,坠入爱河了。
头领点破这件事的时候,谢不归冷漠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和迷茫:
“我喜欢她?”他像是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反复咀嚼着“喜欢”这两个字的含义。
“你不喜欢她?”
商队头领说这句话的语气完全是反问,他拍着大腿说:“你不喜欢那个小娘子,你平时都是皱着眉跟我们讲话,转头跟她说话就面带微笑,啧啧啧。”
头领在空气里比划着,末了又啧啧有声地加上一句,“眉眼俱笑。一副不值钱的样子,”他挤眉弄眼,拍了拍谢不归的肩膀,揶揄道,“你跟那小娘子的好事几时能成?兄弟们就等着喝你小子的喜酒了。”
谢不归蜷曲的长睫一颤,似乎不理解这些合乎世俗的暗示:“好事?”
头领浓眉一竖,眼睛瞪的像铜铃:“人家小娘子一颗心扑你身上了,你还想不负责任不成?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做那始乱终弃的勾当啊!”
夫。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听上去极为新鲜的字眼。
于是,他开始观察这世上的其他夫妻是怎样相处、交谈、生活。
他不遗余力地跟踪了好几对夫妻,比他过去行兵布阵时还要专心致志,废寝忘食,甚至分门别类,整理出来一本小札。
一连七日埋头于此,再见到她时是在一个春光烂漫的天气,他刚提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她愣了一下,扭头就走。
他阔步追上去。
“你去哪里了!”过了好久,少女才肯停下来,瓮声瓮气地开口,绣着蝴蝶的脚尖一直压着地面反复碾磨,“无缘无故玩什么消失!”
“我还以为你、你回中原了!”她倏地抬头,睫毛下方有一颗小小的透明的水珠,让人想要抓到手里,“你要是敢就这么走了,那我、我就不要你了!”
眼圈和鼻子都红红的。
他心中一痛。
紧接着又是一种古怪的愉悦。
所谓的“喜欢”大约就是希望对方也疯狂地想要占有他吧。
他想要她的占有欲,对他的占有欲,能再强烈一点就更好了,最好强烈到恨不得占据他的一整个生命。
灵魂到身体都被她所私有。
谢不归长长久久地注视着她微红的脸庞。
初见她的第一眼,他就在想,这个人如果爱我。
如果她爱我,我就成为这世上最完美的人——
来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