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二十六,说是月底走,还有四日。
四日对二丫来说,真是度日如年。二丫是不知道这个词的,只觉得上课的时候,过得很慢。
其实二丫也不是真的想崔如英走,但是比起每日学这些东西,她还是觉得妹妹待在侯府好一点。
待在侯府的话妹妹就能读书,妹妹又喜欢读书,那不是正正好吗?
但二丫是真的不喜欢读书,也实在读不会,《三字经》四郎五郎都会背了,但是她就是背不过,现在只记得前面四句。
二丫不禁想,要是妹妹不让她读书就好了,她肯定不盼着妹妹回侯府,可是,凡事都有取舍!
就还有四日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崔如英也常常琢磨,到底为什么教不会。
崔大山还能说年纪大,可二丫才十岁,卤菜方子二十几样调料都记得,怎么这个就学不会呢。
可能因为学的时间太短了,每日就教两刻钟,有时候也就一刻钟多一点,其余时间要包包子,要干活,学了也不会再花功夫记,学得又慢,就算背下来了,那很快又忘了。
要是每日光读书,肯定就能学会了。
只不过家里有生意要忙,要是光读书就本末倒置了。
崔如英叹了口气,“二姐,你说怎么就学不会呢,我这都要回侯府了,以后可怎么办呀。”
二丫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她看了看妹妹,崔如英正发愁呢,她也不好太高兴了。“以后就慢慢来呗,我会包包子,包包子就很好了呀,干嘛非要读书呢?”
干嘛非要读书呢,崔如英还想问问自己干嘛非要教呢。
她托着下巴问:“二姐,你知道咱们家每日要包多少个包子吗?”
二丫也没数过,她说道:“几,几百个吧。”
崔如英又问:“那百的上面是什么,再上面又是什么?”
二丫挠挠头,这她哪儿知道呀。
看吧,不读书就不会算术,可《三字经》中明明就有,百而千,千而万。
崔如英:“百的后面是千,千的后面是万,十个一百文就是一千文,十个一千就是一万文钱。所以说读书有用,因为有用才非要读书,不然连包子都数不明白。你想你日后要是成亲嫁人了,那是不是得自己管账,不会识字,钱都不知道怎么管,难不成要你婆婆管?”
崔如英叹着气,谁稀罕当老师了。
二丫没说话,崔如英故意唬人道:“你别不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就算回侯府了,你每日也得读书,我会让四郎五郎盯着,等我回来我还检查,你要是读不好,每日就多加一刻钟,再读不好多加两刻钟。”
二丫如临大敌,“如英,不要呀。”
崔如英不由笑了笑,又有点不忍心,“哎呀,逗你玩儿的,不过我回侯府你也得好好学,四郎五郎会看着你的。”
本来就是,就认些字,会写几个,会算术,慢慢来总能行的,不能把这个视作洪水猛兽,这会读书了,以后议亲也能找个有学问的。
崔如英觉得,议亲嫁人,一看家中如何,二就看自己了。
这个时代不嫁人难,既然要嫁就好好筹谋,也是为以后打算,以后日子还长呢,肯定得多选选呀。
挑夫婿是没错,可夫婿也挑娘子。
只不过二丫年纪小,也不懂其中的道理,崔如英要是说,她就打岔,“什么嫁人不嫁人的,还早着呢。”
崔如英深吸一口气,她也没办法了。
一个多月,该想的法子都想了,软硬不吃,只能顺其自然了。
二丫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如英,我已经知道包子钱是什么了。”
崔如英:“那是二姐用功,四郎他们学得快是因为不做包子,你做包子那么辛苦还能认这么多的字,已经很厉害了,但不能松懈,别被爹比下去。”
二丫:“好!”
她看了看崔如英,“那你回侯府了可得常回来呀。”
崔如英道:“自然常回来,家就在这儿,不回来我还能去哪儿?”
以往回家也是操心,但现在嘛,铺子的确用不着她操心,上个月下旬,赵掌柜又招了两个人。
前面跑堂的叫李丰收,十五岁的年纪,机灵知道看眼色。按理说这个年岁都是给人当学徒,为何崔记包子能招到,是因为他在以前的铺子生过事儿,人又长得五大三粗,看着孔武有力,比崔大山还高呢,在铺子里有点吓人。所以别的铺子就不爱用,被辞了两三次。
其实这样的干力气活也能赚钱,只不过码头都是按日结钱,不管干多少都是一日八文,至于不干学徒……是因为当学徒拿不到钱,纯粹帮忙,李丰收家里穷,他吃得又多,自然就干不成。
打杂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姓周,每个月工钱二百四十文,活多也累,但这种活谁都能干,工钱自然就低。
崔如英看着这一个月来,有赵掌柜盯着,李丰收没生过什么事儿,就是吃得比崔如英想的还要多,但一般都是吃焖面,包子基本不会碰。
崔大山开始也觉得吃得太多,可说了管饭也不能反悔,后来看李丰收干活很是利落,一个人能干俩人的活儿,就觉得有点对人不住。
不止跑堂,崔大山去饭堂送晚饭,李丰收也跟着去,去了几次之后就自己去了,给崔大山省了不少事。
这还不是赵掌柜让的,全是自己愿意。
什么劈柴挑水,崔大山想干都抢不到,一来二去,崔大山就无话可说了。
崔大山性子老实,也不爱占人便宜,就觉得这么累,多吃点就多吃点。
他给盛饭还会多盛,一盘子焖面多放俩包子,十五岁,比崔大郎大几岁,还嘱咐不够自己盛。
崔如英还发现了,虽是赵掌柜盯着,但李丰收不是全然听赵掌柜的,她和崔大山的话也听。
打杂的婶子刷碗扫地很是干净,人也立整,事先说过不能带饭走,就没生过什么事。
其实每个月也就多付三百文的工钱,但铺子里省了不少心。
这就是招人的好处了,比起铺子赚的,请人的钱根本算不得什么。
月初盘点,上个月饭堂那边,流水三十六两一百二十文,铺子这头还是受暑热影响了,有几日下雨客人不多,其余天气又闷又热,客人会少一些,不过多了四十文一斤的酒水,所以流水多了,但利润没怎么变。
流水多了七两,上个月是七十两,利润还是二十四两,算着生意是差了些。
再算上书院饭堂的,上个月利润就有四十一两,跟这比起来,请人的钱就是九牛一毛。
许娘子上个月还拿了三两月钱,二两赏钱,这个月崔家总共赚了四十六两。
这是七月份,算上这个月,离年底还有六个月呢,等天再冷点儿生煎包上来,生意肯定更好。
买宅子就指日可待了。
崔如英也不知许娘子有没有和崔大山说过要买大宅子的事儿,她暗自观察崔大山,月初一直算钱,账本上一个个对,又藏钱攒钱,想来是知道的。
崔大山也的确知道,上个月许娘子回来也就说了两件事儿,其一就是买房子。
许娘子说要买崔大山就好好攒钱,别的事儿他就不管了。
许娘子还问了问崔大郎的功课,二丫他们,都是儿女,回来了肯定得问问。
得知一切都好,又看六丫长大了不少,连家里的鸡都下蛋了,许娘子脸上的笑越发浓。
孙娘子的事儿是崔大山自己说的,原以为许娘子会和自己一样,觉得不忍心,他是想通了,本想劝劝许娘子,谁知道她说辞了就辞了,“以后能不能改好还另说呢,再找人肯定更方便省心。”
准备好的话没处说,崔大山笑了笑,“是这个理儿。”
要是以前许娘子的确不忍心,可自从陈娘子走后,换了个好说话、不会让她多干活,甚至晚一点儿也没事儿、互相体谅的田娘子之后,许娘子就觉得,吃亏可不一定是啥福气,反而是跟着性子差不多的干活才是好福气,这样她还能时常回个家。
这比跟陈娘子共事强太多了。
许娘子是学聪明了,她还跟崔大山说了自己那会儿琢磨出来的事儿,就是崔如英有福气。
这是她生的女儿,看着女儿长大,说起这个的时候,许娘子眼中透着两分喜色。
“相公,我觉得如英跟别的姑娘不一样,很有福气!你说咱们家摆摊开铺子,再到书院饭堂的生意,那多亏了如英,要是没她啥都做不成。
我去侯府也是她机灵,三娘子才会给赏钱,不然咱们家哪儿有钱摆摊。”
那赏钱是摆摊的本钱,后头许娘子就去了侯府,若是一开始没赏钱,再让崔如英劝崔大山,也难。
崔大山还真没想过,不过的确是更能干,更懂事儿,许娘子说得也有理,“娘子说得对。”
许娘子:“再有你想想别人家七岁大的姑娘,哪里懂这些?肯定是出生前受过仙人点拨,才有这样的灵透劲儿,要我说以后有啥事儿不知道怎么做,你就听如英的。
就算孩子小什么都不懂,可是有菩萨佛祖保佑,那想做什么事肯定能成。”
不信闺女还能不信老天爷吗。
家里向来都是听许娘子的,甭管大事小事,许娘子都这么说了,崔大山就点点头,“成。”
许娘子:“还有,买宅子是要紧事,得存钱。”
崔大山:“放心,我不瞎花的。”
这个月抛去花销,还剩四十四两三百多文钱,铺子里还有周转银子三十多两,这钱全是存的。
崔大山藏了好几个地方,家里的地方都不够了,甚至连鸡笼子下面,崔大山都挖坑藏了十几两。
家里钱多,也有烦恼,崔大山每日出门都得好好锁门,崔如英看她爹常常鬼鬼祟祟的,就道:“爹,去钱庄换银票吧。”
这个时代银票也能花,一两、五两、十两面值不等,不过崔如英也没见过,只是听说。
到时候也能换成银子,而且更好藏。
其实再往前个一百多年还得交保管费,现在不用,但也没有利息一说。
崔大山:“那也成。”
换成银票贴身放着,或锁在哪个屋子里,包好埋在地下,小小的,比大把大把银子好放。
崔如英这个月没去侯府,自然拿不到赏钱,她兜里的银子还是四两,不过总从崔大山这儿拿钱,许娘子也给她过,一回攒个十几几十文文,拿了好几回了,终于攒够了一百文钱,还余十二文零钱。
这个钱崔大山不知道,许娘子知道是知道,但没要过,估计觉得她花销大,手里也不剩多少钱了。
家里的生意,她想攒点钱,真是难如登天呀。
不过若算上那对银镯子和耳钉,钱还能再多算一点。
崔如英打算三十上午回侯府,下个月月初学堂就开始上课了。她能来侯府,多亏了陆云蓁,不能赶在上课的头一日才回去。
回去之后帮忙做些吃食,也算报答让她读书的恩情。
这些日子,就在家里做做菜喂喂鸡,打扫打扫院子,偶尔也会出去看看宅子,看别人家的大宅子,才有劲头琢磨新菜样。
不过一个多月,崔如英也没琢磨出什么来,要顾着多数客人的口味、利润、好做……实在是难。
就这么一日一日的,好像某日晚上,睡觉就要盖薄被子了,天一下凉快了,这夏天总算是过去了。
话说安定侯府是不愁过夏天的,一来府上主子不愁用冰,室内凉快得很,二来府上花园,在湖畔乘凉,很是舒服。
日子过得的确快,陆云蓁就一边管事一边带孩子,偶尔去湖边转转,抓空出门赴个宴,眨眼间就过去一个多月了。
这些日子倒也自在,长房不多生事,接人待物管家理事,让陆云蓁的性子越发稳重大气,极少喜怒形于色,不过今儿从正院回来,她的脸色有些阴沉。
今天正赶上安定侯休沐,早上去正院请安时安定侯也在。
长房的赵婉芝当着安定侯的面儿献上了一张方子,说是从西洋传来的染料方子,染出来的颜色好看极了,若是用在府上布庄,那必然能让布庄生意更上一层楼。
这般为侯府打算,让安定侯大喜,连说了几声好,“你为府上考虑,不错。”
虽然安定侯这么说了,但是没要方子,毕竟没有哪家府上占着儿媳妇的方子,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也不好听。
但赵婉芝执意要送,方子也没带回去。
安定侯让钱氏先收着,看他那样子,怕是要因为此事,让赵婉芝管家事。
这也只是陆云蓁的猜测,毕竟无事不起早,赵婉芝弄来一张方子,必然是有所图谋。
不然为何会献宝,真为了侯府打算,那陆云蓁可不信。若陆云蓁自己有,肯定当嫁妆,这可还没分家呢。
可赵婉芝没说什么,安定侯也没说,陆云蓁若先和钱氏说,倒显得她小气了。
陆云蓁想再等等看,谁知第二日钱氏就差人请她去正院了。
钱氏向来性子温和,不愿意理会内宅事,这会儿愁眉不展,对陆云蓁说道:“昨晚侯爷跟我说,长房毕竟是长房,这回又献上方子,侯爷说这方子能让布庄利润翻一倍不止,就想着把布庄交到你大嫂手里。”
赚多少钱都是公中的,只布庄让赵婉芝管,其余的,还是陆云蓁打理。
陆云蓁管着府上大小事,自然知道布庄生意赚钱。
布庄城南一处,城西一处,其他城内也有,南销北送,算是府上最赚钱的生意了。
如果只因为一张方子就让赵婉芝管事,陆云蓁并不乐意。
陆云蓁道:“如今布庄是我管,如果真让大嫂接手,恐怕日后也难再插手。而且这生意真如她所说极其赚钱,长此以往,恐怕别的生意也得盯上。”
钱氏就是发愁这个才请陆云蓁过来的,“可这方子也不能白要,若不答应……你是不知道,长房都打包票了,有了这张方子利润能翻一倍不止。”
世家人情往来打点都需要银钱,安定侯自然想要银子。
陆云蓁道:“母亲,你先和侯爷说,我管事很是得利,大嫂未管过,先给个小染坊练练手,其他的拖着日后再说。”
钱氏如今也听陆云蓁的,她道:“可是说了能翻一倍,这么一张方子,只给个小的,怕是……”
陆云蓁:“大嫂不肯,若她毛遂自荐,母亲只需夸我管事得利,到时大嫂必然要和我比一比。”
那就比比好了,一人一间铺子,甭管卖什么,看哪个利润更多。
陆云蓁还想着过些日子再让崔如英回来,这回得早些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