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
糜月的眼底闪过狐疑之色,这个时节就有蚊子了?
谢无恙把支摘窗放下,窗扇阖住,将浓稠的夜色和月光都隔在了外面。
糜月并未多在意,托起温热的茶盏,抿了一口刚泡好的茶汤,是掺了茉莉香尖的花茶,触口既有茶香又有花香。
殿内一片灯火暖融,她听到他清沉的嗓音低低地问:“我今晚是留下还是去侧殿?”
同弦音宗主打了场架,加上灵舟劳顿,糜月本打定主意今晚不双修了。
加上谢无恙上回的越禁之举,惹她不满,想着晾他两天。
但修为是自己的,少修一天,便等于晚一天打开石门,糜月再同他置气,也不会在双修之事上不理智。
如此被他一问,糜月有些动摇和纠结。
“上次的事……”
谢无恙低眸看着她,顿了顿道,“你若不想,我不会再做了。”
糜月挑眉:“当真?”
“嗯。”
谢无恙唇角微抿,她不喜欢亲吻,他可以忍住,只是每每和她双修之时,总是有些不自控。
糜月眯了眯眼,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此时面前的男人似乎褪去了平日的矜持和前日在榻上的强势,言语和态度甚至有些低顺,有些取悦了她。
“那便留下,”少女支着下巴,唇贴在杯盏边,眉眼在灯火里显得疏懒又媚气,“给我温茶喝。”
……
与此同时,东洲隐剑宗。
纪通感应到发出去的传音纸鹤被毁,心里已经明白了三分,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劝慰面前满脸怒容的老者。
“江宗主,我师弟近日不在宗里,你说是我师弟抢了你的法宝,此事尚无实据,还得等我师弟回来,方能证实此事……”
“纪宗主,你这话说的,我还能诓你们不成?当时我宗长老和弟子们可都看着呢,那妖女绑走我儿,谢无恙非但没阻止,还帮着抢走了我宗法宝。我素来敬重东极剑尊和贵宗,没想到他竟与那妖女是一丘之貉,我当纪宗主是明事理之人,才上门讨要说法,难道也要包庇袒护,助纣为虐!”
江禄山气得咬牙切齿,唾沫横飞。
他一想起前日发生的事就上火,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跟人跑了便跑了,可那魂音铃是他们弦音宗的镇宗之宝啊,就这么被人给夺走了,他这两日是食不下咽,夜不能眠,他不敢去烬花宫闹事,于是连夜跑来了隐剑宗告状。
烬花宫那妖女没脸没皮,夺人法宝之事,不仅对她造不成任何名声谴责,还会被当成光辉战绩,但像隐剑宗这样的名门正派就不一样了,为了顾忌名声,也得还他一个说法。
纪通被吵得脑壳发痛,只能先当和事佬和稀泥,把手边的茶盏往前推了推:“江宗主你先喝点茶,润润喉消消气,我已经给我师弟发去传音纸鹤催他回宗,你放心,此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殿外的角落,程令飞趴着门缝偷听了个大概,随后悄摸摸地溜回自家竹屋。
院子里,夏沥正在给月饼喂睡前夜宵,一颗鸡蛋大小的灵果放在掌心,三两下就被月饼的三瓣嘴啃了个精光。
尽管见识过很多次,夏沥也不禁为月饼的食量惊叹,这兔子一天能吃五顿,而且最爱吃灵果。
好在师叔离开前,给了他们一整个储物袋的灵果,不然以他们的月例灵石可真是养不起这只馋兔子。
程令飞忙方才听到的八卦和师姐分享:“我方才在执事殿,听到弦音宗主同师父说,师叔如今在烬花宫,还和烬花宫主一起抢了人家的法宝。”
夏沥支起耳朵,有点不信:“抢法宝?师叔一向只用他的本命剑,怎会做这种事?”
程令飞若非亲耳听到也不会相信此事:“可那弦音宗主都找上门来了,八成是真的……”
程令飞趴在石桌边,叹了声气:“这阵子师叔不在,月月也不在,总感觉无趣清冷了许多。”
夏沥闻言,看着掌心里的灵果也有些出神,她很想念小姑娘香香软软很好捏的包子脸,那对水润乌亮像湖底鹅卵石的杏眼,还有同他们一起堆雪人时的童声笑语。
小姑娘若是再不回来,隐剑宗的雪都快化了……
程令飞又想起什么,凑近她:“师姐,还有一桩八卦你要不要听?但是我事先说明,你听完后不能打我。”
夏沥喂月饼吃完灵果之后,又拿出木梳给它梳毛,头也不抬:“你说。”
“有藏经阁的弟子说,月月其实是……”程令飞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师父和师叔的女儿。”
夏沥拧眉,用看傻子的眼神瞥瞥他:“这不是胡说八道么,俩男人怎么生出孩子来?”
“不好说,这天下什么稀奇的丹药没有,”程令飞摸着下巴道,“有可能月月不是被烬花宫主带走了,是被咱们师父给藏起来了……”
话音未落,风声袭来,左眼传来一阵剧痛,程令飞痛呼,“嗷!我的眼睛……师姐,咱不是说好不打人的吗?”
“再编排师父和师叔,让你体验变熊猫。”夏沥握紧拳头,抱起月饼,果断转身回了竹屋。
……
从弦音宗救回江蘅之后,隐剑宗的传音纸鹤如同雪花般飞来,谢无恙不知道毁了多少。
他不用听,便知那传音会是什么内容,隐剑宗同烬花宫的关系,远比弦音宗同烬花宫更僵。
但他和江蘅不同的是,他手中有剑,更无什么父子兄弟之情的羁绊,无人能裹挟他做不愿做的事,哪怕是他的师兄纪通。
谢无恙用净尘术拂去纸鹤残留的灰烬,听到殿外有小弟子敲了敲门,随后进来,对他漠然道:“宫主传你去怜花池。”
他想起来,今早糜月和他说过,在琼山与隔壁山峰之间的峡谷处,有一处天然温泉名怜花池,她午膳后便出门了,应是去了那里。
……
幽静的山谷间,一眼温泉宛如仙境遗落的明珠,缭绕的热气从水面升腾而起,轻浮于泉水之上,宛如流动的仙雾。
糜月背靠在池水边沿的石台,腰部以下都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正在闭眸打坐,周遭无形的灵气连同着白雾都在以她为中心,徐徐环绕着聚拢。
这些时日,她除了吃饭就是修炼,加之双修勤勉,糜月觉得自己的修为离破九重境似乎更进了一步,但还仍差些距离。
她正琢磨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再快些提升修为,恰昨日同副宫主们闲聊时,无意听到薛紫烟说想带江蘅来怜花池疗伤,才想起来琼山里还有这处修炼宝地。
当年烬花宫老祖从东境玉京仙山迁离,之选择在琼山安宗落户,一半是因为琼山钟灵毓秀,花草繁盛,另一半就是因为这片怜花池。
琼山灵气浓郁,而这天然凝成的池水久而久之也形成了灵泉,虽然比不得那能滋养灵脉的玉髓清灵露,但对灵力的吸收很有助益。
有不少烬花宫弟子都喜欢来此处修炼,或是带侍宫来双修,而先前糜月不常来此处,便是因为总会撞见一些不可描述的场景。
而眼下,连她也成了双修大军里的一员,便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了。
谢无恙在小弟子的带领下,御风来到峡谷之间。怜花池并非整片的温泉池,而是因为高低错落,被分成了一个个小池子,每个之间还有高大的苍松翠柏和山石相挡。
他无意一瞥,在那薄雾之中,隐隐可见起伏晃动的人影。
谢无恙眉头微皱,收敛视线,弟子遥遥指着最高处的温泉池:“宫主在那里等你,我就不便带你过去了。”
虽然现在处于凛冬时节,但琼山的气候仍保持着湿润温暖,平时只需要着一件轻薄的秋衫便足矣,一来到此处,更是感觉到周围的气温升高了些许。
小弟子指着的那处池子还额外设了两扇屏风,将没有树木遮掩的地方,全都围遮了起来。
谢无恙行近,瞧见那遮挡严实的屏风,方才松了口气。
绕行过屏风,池中的景象映入眼帘。
池边数百块巨石错落有致地围砌了一圈,将池水单独划分出来,周遭生长着茂盛葳蕤的奇花异草,草叶上挂满了晶莹透彻的露珠,花朵上沾染着丝缕雾气,在柔和的日光下,犹如仙境。
浸泡在池水中的少女正背对着他,肤如凝脂的雪背在薄雾中愈发显得莹润,如瀑的墨发没过纤细的腰肢,垂进水面,又随着池水的晃动徐徐散开。
听见脚步声,少女从打坐的状态中醒来,抬起卷翘的睫羽,一双含墨点漆的眸子回首望了他一眼。
谢无恙脚步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