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风心中原本还琢磨着些别的事。
最近西北不安分,镇北侯司寇宏军队调动频繁,又上折子要钱要粮,世子司寇非更是虎狼之辈。
还有南边的晋朝。
探子回报老皇帝病入膏肓,疑似被晋太子囚在深宫,晋太子生母早逝,被废两次,最终却独揽大权,也不得不防。
想比之下,小皇帝知慕少艾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
江山未定先好男宠,好事。
原本吩咐完了就要走,倒不防一向如臂使指的统领叶木误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木在自家王爷淡瞥过来的眼神中乍然满脸通红,强挺着一口气道:“王爷,您千万要三思啊......”
以前在漠北的时候,大家上阵杀敌拿命拼,侥幸活下来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多痛快。
可现在......
这京师,王公贵族世家豪族,玩什么花样儿的都有,有些事,听着都烧耳朵。
王爷可不能被带坏了!
当初老王妃临终的时候,他也跪在边上。
可记得老王妃的吩咐:“叶木,你是个好孩子,你和长风,你们都好好的......长风,我早已放下了,你也放下吧,我不恨,只希望你好好的。”
叶木想起老王妃,眼睛红彤彤。
暗自发誓,若王爷要走上不归路,他拼了命也要规劝。
冷不防听到宁长风问:“你试过?”
叶木:“......”
虽然顶着一张清俊面容,但因煞气太重少有人敢放肆的叶大统领,慌的摆手:“没有,我很好,我不试。”
宁长风素来冷淡,此时也不禁露出淡淡笑意:“看你那熊样,多久的事了还放不开,学学查轩......人找来本王有用,不是本王用!”
叶木是他从被戎族屠戮的村庄救下来的,几乎一手养大。
心腹爱将。
平常当半个儿子教,被误会倒也不生气。
至于叶木对男女之事如此避讳,却是年纪不大的时候被军营里的老兵带着逛窑子,窑姐儿没摸着,倒受了不小的刺激,有了阴影。
这事宁长风知道,琢磨着这样不行,这小子总得成家立业。
他心道,回头要留意留意京中闺秀,有那性情温柔教养得体的......
叶木松了口气:“属下听命!”王爷向来说话算数,不是就不是,只是王爷都二十有五的人了,王妃却还没着落......
听宁长风提起查轩,倒还有一件事犹豫着禀报不禀报:最近查轩往宫里去的次数又多了,听下头人说又看上了个宫女。
查轩打仗是好手,就是好色又记仇。
只好色好到小皇帝跟前去,便是王爷如今如日中天,也委实太放肆。
叶木有心想上报。
可上次查轩将一个宫女先睡后纳闹出好大的动静,御史台的折子堆了两迟厚,王爷最后也就赏了查轩一顿板子,轻拿轻放的。
他告这一状,查轩还是跟过老王爷的人,回头再被人记恨......
不让先放一放吧。
被叶木念叨的查轩这会儿正往宫里去。
哪怕和宁长风一场切磋浑身的肉都疼,可一想苏香那张柔顺端庄的脸他心里头就滚烫。
以前也没感觉。
这些年他睡过不少美人,苏香只能算中上。
可上次那个宫女叽叽歪歪的闹出动静,苏香指着他的鼻子骂一顿,哎呦喂,真是活色生香,像画上的假仙女忽然活了。
哪怕是挨骂呢,他也还想见见。
因是上赶着,查轩心里热乎的同时又难免鄙夷着给自己提气:女人么,就那么回事,多泼辣贞洁的,等到了他榻上,两三回弄下来就服了,巴巴的贴过来......
苏香正盯着小太监们清扫永安殿内外。
陛下出宫探望太傅去了,中午这阵儿日头好,架子上摆着的那些古籍也该透透风,免得再被虫蛀了。
贴身宫女回禀:“姑姑,那位又来了。”
苏香秉性温柔,这阵子也烦不胜烦:“让他滚!”
宫女目露难色:“他说见不到姑姑就不走,又是禁军副统领,宫里来去自如,不如告诉陛下吧......”
苏香气的脸色煞白,强自镇定道:“不行!陛下已经够......这件事要是让旁人知道了,你也不必跟着我了,明白吗?”
宫女诺诺点头。
苏香回了偏殿值房,自抽屉里将最近收到的零碎拿了,快步往宫女说的僻静处去。
等看到那人了,左右见无人,狠狠将手里的东西一扔:“拿着你的东西滚,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惹恼了我,一根绳子去见先帝!”
查轩也不看满地碎裂珠玉,嘿嘿一笑,眼底冒着寒光:“先帝?那是什么老黄历了,有咱王爷在,你若是现在跟了我,看你烈性的份上,许你个将军夫人之位,否则,便是你的尸体我也要,算是第十个偏房。”
苏香气的直抖,这个混账!
查轩狠话说出口,又记起宁长风上次打他板子后说的话:“看在父王的份上,我不杀你,但若再惹是生非,便去漠北守城门吧。”
王爷令行禁止,若他真将人逼死了......
苏香是小皇帝身边的人,自己日后却是要与京都这花花世界无缘了。
思来想去便又软了声气:“苏香,苏姑姑,苏美人,我是真的爱重你,可也耐心有限,你再想想,我给你十天......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你不允,到时候我可就求我们王爷去了!”
苏香深吸一口气:“陛下不会答应的。”
查轩面露得色:“陛下不会答应我,可曾拒绝过摄政王什么?”看苏香摇摇欲坠,他上下打量她几眼,发狠似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明府,
入目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并不豪奢,却是极其雅致,让人流连忘返。
魏云跟着管家绕过游廊,一边走一边赏景,倒是难得的惬意,穿过一处垂花门,听得一阵琴音,虽听不太懂,但却感说不尽的悦耳。
正听的高兴,不知怎的一阵酸意触电般游走过眼睛和鼻腔连通的地方,她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低头一看,胸前却是横亘着一枝桃花。
难怪了,魏云想。
她对花粉过敏,离的远了没关系,离近了就会打喷嚏流眼泪,严重了还要太医配药喝。
正避开花枝的当儿,一声清脆的呵斥:“谁在那里?”
琴音停了。
偷听被抓,这就很尴尬了。
魏云摆摆手让任修远退下,往前去,却原来花木深处有一凉亭,凉亭台阶旁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冲过来,想来方才便是他出言呵斥。
再一看,亭中有一琴案,弹琴的人该是被她打扰了,此刻已经站起身看过来。
那人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着一身雪青长裳,眉目隽秀气质闲雅,于花丛掩映中仿佛草木成精,又似神仙中人。
小厮捧砚原本极是恼怒。
老爷病了,公子最近郁郁寡欢,好不容易今日天朗气清,在他极力建议下才来此处散散心。
如今全泡汤了!
走近了,汹汹气势却是一僵。
桃花树前的少女衣着华贵气度非凡,哪怕带着笑意也显然不可轻易招惹。
再一瞧,少女身后站着的那位貌似是任国公府世子。
他跟随公子外出游学,才回来不久,听说任世子如今已经是禁卫军统领,这可是和自家公子齐名的青年才俊,竟陪在这少女身边......
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小姐能如此?
捧砚自知不可放肆,脸一时仍绷着,只道:“贵客可是走叉了路?奴才可使人给贵客带路。”
魏云一笑:“这倒不必,扰了你家主人雅兴,委实抱歉。”
上午她好不容易将要疑似金殿触柱的杨有年安抚下来,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难免惦记太傅明书渊的病情。
照着原著,明府如今该是一片缟素,正忙着为明书渊发丧。
现下这些老臣子都在,她这个皇帝的基本盘还没崩,不管日后如何,如今能爱护的时候爱护总是没错的。
她说抱歉,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方才惊鸿一瞥,亭中那位青年真是悦目至极,便想知道他是谁。
没什么歪念头,纯粹是自己的一点爱好,生活已经如此多艰,美人美景多欣赏两眼,聊做提神。
还有就是和原著对对号,真人和纸片人也不知重合多少,开宝箱似的。
已经开过的那位摄政王是朵霸王花,带毒又带刺,糟心......
说话间,那雪青色衣裳的青年步履从容的过来。
走的近了更可见其肤白似瓷气质如玉,待看到任修远,移至魏云身上的目光便是一怔,少顷后拱手一礼:“下人无礼,还望小姐勿怪,您可是要见家祖父?”
捧砚:......您?
能让公子如今尊称,还能见老太爷的人,绝不是一般的贵客。
他闯祸了!
扑通跪在地上:“奴才无礼,给贵客赔罪,还请您责罚。”
魏云还未习惯被人跪来跪去,尤其是这么诚惶诚恐干脆利落的跪,下意识挪了挪脚。
想扶,又忍住了。
心头意外也赞叹,好聪明利落的小厮。
她温声道:“不知者无罪,更何况原就是我打扰了你家公子,起来吧。”
又问青年:“家祖父,你是谁?”
青年:“回小姐,草民明府长房长子,明听澜。”
他已中举人,还是头名,只前几年朝局混乱,在祖父的建议下再未更近一步,自己也想多见识世道民生,便出门游学去了。
虽有功名但无官职,在帝王面前便自称草民。
魏云恍然:“明听澜,原来是你。”
原著中明书渊死后,成为保皇派背后智囊,很给宁长风添了许多麻烦,被宁长风称赞“堪为敌手”的明听澜,原来竟是这样的。
这样温文尔雅的风姿气度,原著中竟只很直男的描述了一句容貌俊雅就没了。
暴殄天物!
她发现明听澜在最初的直视之后,回话一直都微垂着眸.
大魏民风开放,倒不至于男子和女子连对视都要遮遮掩掩,这是已经知道了她是谁。
自称草民,看出她是微服,便连身份都不点破。
真是聪敏。
以魏云的身份,明听澜少不得带路。
魏云又问了明听澜一些事,比如太傅病情如何,看的哪里的大夫,可曾请过御医,吃的什么药,饮食如何。
明听澜一一回答了,简略又明晰。
只是魏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若是以前,她定然不会抓心挠肝的思虑,可如今不得不谨慎小心,卯着劲沉吟半日,终于明白为何感觉怪异。
原著中提过,明听澜是君子如玉,待人谦和有礼,从不肯给人难堪。
可眼下这个明听澜,她问什么就答什么,挑不出一点错,却也委实冷淡的紧。
冷淡已经是有礼貌的人极大的不满。
不满什么呢?
是了,太傅明书渊如今卧病在床,和她这个皇帝昏庸无道脱不了干系。
气病的么。
魏云沉思的时候,明听澜心绪也很不平静。
他听过陛下的很多传闻,怯懦暴躁、喜怒无常都只是寻常。
便是祖父忠君爱国,从不曾说过陛下一个不字,然而回府之后的那份疲惫和叹息,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却是历历在目。
可眼前这个,若不是任修远护卫在侧,大街上碰见了,也只以为是个极有朝气的富贵人家小姐,若说特别,大概只样貌格外出众些。
真性情还是假装,或者只是心绪好时的一点好脾气?
魏云进明府是靠任修远刷脸,然后让下人引路。
求个悄无声息。
按正常程序,皇帝驾临府中需得中门大开,要放炮,还得府中诸人跪接。
要真这样做,不像来探病,倒是来折腾病人的。
明听澜养病在书房通着的寝房,勉力能下床的时候,便让家人扶着坐在书房中看看折子。
魏云被引至书房门前,看着牌匾上“慎独居”三字,站住不动。
少顷,她看向明听澜:“去瞧瞧你祖父,若是没醒着,朕便等等,若是醒着,告诉他不必下床,这是圣旨,明白吗?”
虽说大魏民风开放,但她到底是女子,养病之人大多衣冠不整,若贸然进入,再将明书渊吓昏过去。
明听澜应了,推门而入。
明书渊才喝过药,正半倚着歇气,听明听澜说魏云来了,一咕噜就要坐起来,只手脚无力,骤然间便出了一身汗。
明听澜将明书渊扶起半坐着,又说了魏云的吩咐。
明书渊不信,眼睛却绷出极亮的光:“陛下......陛下真是这样说的?”这些体贴之语会出自那个顽劣的年轻帝王?
明听澜点点头:“祖父,您先接驾,陛下她......着实与传闻中有些出入。”
他喂了明书渊半杯温水,免得祖父一激动咳嗽不止再被陛下所厌,又开窗散去房间内的药味。
不到半刻钟,魏云被请进了书房。
一眼就瞧见了半坐在床榻上的明书渊,没了挺括的朝服,老人家瘦骨嶙峋仿佛枯草临冬,看的人心酸。
这样一位正直忠诚的老臣,显见是为国为民操劳至此。
魏云在原著中顶多唏嘘两句,现实中真看到了,哪怕如今明书渊积劳成疾并非她之过,竟生出几分难当的愧疚和怜惜。
她嘱咐明书渊安心休养.
只道:“太傅安心养病,治大国如烹小鲜,不急在一时,朕还想你再多劳苦几十年,现在就熬干了心血,朕日后倚靠谁去?”
一时又吩咐任修远:“太傅府里还缺什么药,你记下来,回头从朕的私库拨。”
明书渊感动又是惊异,只觉一股热气在胸腔内涌动,禁不住留下泪来:“陛下的话老臣记住了,老臣就是肝脑涂地也必然为我大魏、为陛下鞠躬尽瘁!”
这么大年纪的人在自己面前流泪,魏云颇有些手足无措。
又好生安慰了许久才离开。
临走时吩咐一句:“朕来此的事,不要声张出去,摄政王那里......”
她也知今日表现与往日迥异,也是念在太傅值得信赖,一个人可以伪装一时,却不可以伪装一世,该露真面目的时候,也得冒冒险。
明听澜将魏云送走后,又回了书房。
祖父果然在等他。
遣退下人后,明听澜燃了一支安神静气的香,又将窗户关上。
视线所及,只见那香雾袅腾。
明书渊方才大喜大悲,难免气促,缓和许久才道:“听澜,陛下今日......你怎么看?”
他惊疑又希冀,却也怕又是白高兴一场。
明家虽人丁兴旺,但将来能支撑门庭,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上为明家谋得一席之地的,唯有眼前的孙子。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更新时间改一下,日更,每天晚上十二点之前。
*大家出来玩呀,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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