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之拎着梁朗走到裴府门口,吩咐随从将他扔回梁府去。
梁朗挣扎着身躯:“裴敬之你放了我!”
裴敬之充耳不闻,抬腿往府内走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偶然路过!你在墙外都待了好久了,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梁朗在贺府外巡查地形时,早已看到了裴敬之在偏院墙外驻足,还——满脸陶醉的样子。
只是夜色朦胧,他又醉醺醺的,一时并未认出裴敬之,还当他也是酒色之徒,差点还上前邀请他一道翻墙来着。
“你不放了我,我就——”话还未说完,嘴就被块布给塞住了 。
裴敬之嫌弃地皱了皱眉。这酒味可真臭。
还是江小娘子炖的鱼汤好闻啊,香得他都在贺府偏院外挪不开腿了。
次日清晨,江杳杳是被狗叫吵醒的。
昨天晚上闹了这般动静,幸而这院子着实偏,才没有惊到旁人。本想着好好睡上一个懒觉,却不想一大早听得院中传来“汪汪汪”的吠声。
江杳杳虽然睡眼惺忪,神志尚未完全清醒,但还是记得自己并未养过狗。这犬吠是哪来的?
不得已,她挣扎着起床收拾好自己,刚打开房门,一只大黄狗便扑了过来,江杳杳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看着怀中不停摇着尾巴的大黄狗,江杳杳对着边上的婢女阿锦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阿锦手里拿着根肉干,边把狗引回来边答道:“这是贺二娘一大早派人送过来的,说是偏院住得不安全,她不放心,特意送给小娘子看院子的。”
看院子?江杳杳马上明白过来是因为昨晚之事。
大黄狗精神奕奕,不住地在院子里来回打转,江杳杳蹲下来摸了摸狗脑袋:“就叫它大黄吧。”
既已睡不成懒觉,江杳杳挽起袖子钻进厨房。
贺府当然是有一日三餐的,只是江杳杳识趣地不打扰贺府一家人,多是从府中大厨房领些食材回偏院自己做。
将昨晚没喝完的鱼汤下锅煮开,扯了些面片丢入,再放入几颗碧绿的青菜,鱼汤面片便做好了。江杳杳又麻利地煎了两个金黄的荷包蛋,盖在面片上,招呼阿锦过来吃。
按理婢女是不应上桌与主家一同用膳的,但江杳杳一个现代人,对于古时的主仆关系到底还是有些接受无能,让阿锦把她当阿姊便好。
这院子与主院离得远,除了贺婉隔三差五吃腻了府中的饭菜来这里打打牙祭之外,几乎不会有旁人过来,江杳杳便让阿锦与她同吃。
一开始小丫头还小心翼翼地不敢动筷子,待过了几日便接受良好,吃得欢快。
“要我说呀,小娘子的厨艺比咱们府里大厨的手艺还好呢!”阿锦舔舔嘴唇。
江杳杳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别贫了,快去把碗筷收拾了。”
看了看厨房里的食材已所剩不多,江杳杳便起身往内院走去。
贺府的厨房在内院东侧,占了三间房的大小,有一间专门用来存放食材。
贺贤平时要应卯,除了休沐外昼食都是在公厨吃的,厨房仅需准备贺夫人和贺婉的昼食即可,不算太过忙碌。
江杳杳进去跟众人打了招呼,因着平时做点心时经常也会给厨房送来一些,她与厨房上下的关系还算不错。
与她关系最好的是一位姓田的厨娘,一见她来,便迎上来:“上次你送来的花糕可真好吃,可是槐花做的?”
江杳杳笑着点点头,与她聊了几句,注意到她手里拎了个麻布袋:“这是何物?”
“害,别提了!”田厨娘痛心疾首,“前几日托送山货的伙计寻点野果子来调调味,今早送是送来了,结果全是不能吃的果子,只能丢了,唉。”
袋中是一个个形如秤砣的绿色果子,从外表看与普通野果十分相似,打开来里面却布满了小小的籽,并无果肉。
“田厨娘,这些果子若是要丢了的话怪可惜的,不如给我吧。”
“这果子都没法吃啊,还能做啥用?”田厨娘满脸疑惑地看向江杳杳。
江杳杳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庆延街不仅有早市,夜市更是人流如织,华灯繁映。
各式各样的摊贩琳琅满目,从孩童摇个不停的拨浪鼓,到小娘子的簪环珠钗,不一而足。叫卖声此起彼伏,沿街食肆酒香四溢,街边还有个卖糖画的老翁,正被几个孩子团团围住。
而在糖画摊旁,一个新的摊子摆了起来。一架小小的推车上放了个大小不一的几个桶,另还摆放着十数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山楂、红豆、葡萄干、芝麻、花生、醪糟等等,颇为丰富。
车前挂了块招幌,写着“红糖冰粉,十文一碗”。
只见摆摊的小娘子取出一只白瓷碗,从大桶里盛出一大勺透明的冰粉,又从小桶里舀了一勺红糖浆淋在上面,再撒上山楂红豆花生等各色配料。
冰粉晶莹剔透,红糖浆色泽光润,单看这颜色,便让人食指大动。
最重要的,这名为冰粉的新鲜吃食,之前从不曾见过,立刻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好奇的食客当下便掏钱买了碗一尝,不禁啧啧称奇。
清滑爽口,又略微带有一点嚼劲,红糖熬得浓润,甜得恰到好处,山楂等配料又丰富了口感层次。
见状,又有不少食客争着要买,幸而小娘子动作利落干脆,不到片刻便已将冰粉一一呈上,才不至于排起长队。
“小娘子,这冰粉是用何物所做?口味竟如此独特。”
“这可太好吃了,教教我们做法呗!”
冰粉的做法说来也不复杂。
那日江杳杳要来的果子正是可以用来搓冰粉的薜荔果。拿回来后进行一番挑拣,留了小而圆的母果,切半后掏出籽,铺在竹编上晒干。
取一个纱布袋,装入晒好的薜荔果籽,用丝线扎紧袋口。将纱布袋整个浸入晾凉的白开水中,反复揉搓,让透明的浆液缓缓渗出来。
直到搓至不再有浆液,倒入澄清好的石灰水,轻轻搅动将其混合均匀,再将其放入井水中镇凉凝固。
江杳杳一一讲给食客们听,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
众人没想到江杳杳还真的把冰粉的做法就这么轻易直白地说了出来,一个个都颇为惊讶。要知道,食谱这种东西,可是每家都牢牢捂紧的宝贝,更何况是这种从来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
那位食客也就是吃得兴起随口一问,问出口也挠挠头自觉说错话,这可是人家用来挣钱的,哪有告诉他人的道理。
江杳杳却没有藏私的心思,作为曾经现代社会一个小小的美食博主,社畜工作之余她最喜欢的便是在网络上分享各种美食的做法。
美食最抚人心,好吃的东西就是要让更多人吃到,才更有意义。
况且,她脑海中的食谱可多着呢,随便抓一个出来,在这时代都是新奇玩意儿,她不怕没有赚钱的资本。
再者,虽一样的食谱,每人手里做出来的滋味就万千,对于自己的手艺,江杳杳还是很自信的。
虽已入夏,但夜晚的凉风吹散了暑气,食客们人手一碗冰粉,吃得有滋有味。
“咦,这是什么吃食?”江杳杳一抬头,看到摊位前挤过来位娇俏俏的小娘子,身着火红榴花裙,周身环佩叮当,后头跟着个小丫头,正探头探脑的。
“我要两份,”小娘子悄悄咽了下口水,“山楂、葡萄干、红豆、醪糟……这些都可以加吗?红糖浆可否多淋一点呀?”
小丫头掏了钱接过满满两碗冰粉,两人迫不及待地在摊位前吃起来。
那小娘子舀了一大勺冰粉,嘶溜一下滑进嘴里,然后舔了舔嘴唇沾上的红糖浆:“好吃!”
江杳杳最喜欢看别人吃得欢畅的样子,更喜欢别人夸她做得好吃,不禁也眉眼弯弯。
“吁!——吁!——”
忽然听得凄厉的马鸣和男子的怒喝,只见不远处,一匹黑马横冲直撞而来,马上的男子一边大声呵斥,一边拼命勒着缰绳,奈何马似是受了什么刺激,根本不受控制。
男子只能冲着人群大吼:“让开!快让开啊!”
不料那马一个嘶吼,一撅蹄子,竟将人从马背上掀翻下来。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人群慌忙四散。
发了狂的马几步便跃了过来,带倒了街边的几个竹筐,果子咕噜噜滚了一地。
江杳杳一把扯过端着碗呆楞在原地的红裙小娘子,看准马跑过来的位置,用力把自己那架推车推了出去。
狂奔的马匹丝毫未减速,径直向前冲去,把推车撞出好几丈远,车上的冰粉桶咕噜噜滚落下来撒了一地。
不过经这么一挡,那马的腿受了伤,颠簸了几下最后重重摔在地上,总算消停了下来。
几名坊丁终于得以上前控住马,伤者也被赶紧送往医馆救治,所幸江杳杳出手果断,几位伤者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是被甩下马的男子,看样子是断了骨头。
一片狼藉下,江杳杳走向自己的车子。车身木架断了好几根,勉强还能维持住不散架。车上的物品散落一地,碗也都打碎了。
江杳杳叹口气,蹲下来开始收拾东西。
“小心手。”
江杳杳闻声向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