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裴郎君今天明显是休沐,并未着他那身绯红的官袍,而是穿着一身竹叶纹雪白滚边的单衣。
而他身边还跟着两位郎君,与他边走边闲聊,看起来像是他的同僚。
几人走入食肆,正好有张靠墙的桌子空了出来,三人便掀了衣袍入了座。
裴敬之用余光瞄了瞄阿樱,似乎很是满意的样子。江杳杳就当没看见,自己上前给他们三位斟了茶。
“三位郎君,这是金桔陈皮茶,饮一些能健脾开胃,理气止咳。”江杳杳边斟边介绍道,“若是喜欢,可以带一些回去喝。”
其中一位身穿鸦青色衣衫的郎君,看上去年纪比裴敬之要大上一些,饮了茶后赞道:“这茶忒不错,润嗓子。”
随后又问江杳杳:“小娘子,可还有无骨香酥鸡柳?听说可是这儿的招牌,香得很。”
“赵主事,都这个时辰了,哪还有香酥鸡柳卖啊!”另一位打着折扇的郎君插话道,“那可是要一大早来排队买的,刚开门便就卖完的!”
“香酥鸡柳倒是的确没有了,想吃您得趁早。”江杳杳眨了眨眼俏皮道,“不过恰好今日有新品,您可想第一个尝尝?”
将一碗清水倒入一碗豌豆淀粉中,用筷子搅拌均匀至没有粉末结块,在锅内倒入五碗清水,用小火烧至锅底开始冒小气泡,将淀粉水全部倒入,边不停地搅拌,搅拌时动作轻柔,直至粘稠得像一锅浆糊,便可以倒入半圆形的大碗里放凉。
又换了个小锅热油,放入葱姜和香叶、桂皮、八角和花椒等香料,炸出香味后,将锅中的香热油分两次淋到磨碎的干茱萸碎上,其间加入一把芝麻,一点点醋和白酒,滋滋啦啦的油爆声瞬间炸裂开来。
三位坐在椅子上的郎君们立刻被吸引了目光,瞧着江杳杳沿着盛了凉粉的大圆碗边缘轻轻拍了拍,将碗在砧板上倒扣了过来,洁白光滑半透明的半圆形大凉粉球便从碗上脱了下来,轻轻一碰便晃晃悠悠,晶莹弹滑。
江杳杳又从一个格子里掏出一个圆形的带许多小细孔的刮刀,倒了碗凉白开在边上,将刮刀浸了浸水后,便沿着凉粉的边缘轻轻绕圈,一条条洁白光滑的凉粉便从刮刀的小孔里冒了出来。
将刮下来的凉粉条放入白瓷碗中,浇上醋,加入一些盐和糖,淋入刚做好的辣油,搅拌均匀,撒上葱花蒜末和脆红的花生米,光看这颜色,便十分诱人。
江杳杳将三碗凉粉端过去时,那位赵主事便立刻两眼放光。
“因不知几位是否爱吃茱萸,这辣油便略淋了些,又加了醋,便是不常吃,也能试一试的。若是觉得不够辛辣,可以再加一些。”江杳杳将一碗辣油放在桌上,搁了个勺方便他们调味。
因凉粉到底还是素了些,又拿了笼玉尖面和刚煎好的生煎包来。
拌好的凉粉色泽红亮,滑润中带着些韧劲,能将整根夹起来而不断,豌豆淀粉用的是今年的新粉,比起陈年的更有清新的豆香,酸酸辣辣,最是适合这三伏的天气。
随后江杳杳便看到裴敬之的手伸向了辣油。手腕一弯,加了一勺,两勺……
江杳杳有些诧异,这几日不见的,裴侍郎怎的食性都转了,变得如此能吃辣?
结果看到裴敬之吃了几口便面红耳赤,江杳杳正用余光偷瞄着,忽见裴敬之的视线看过来,两人对上眼,裴敬之咳咳地咳了两声,用口型对她道:“酸梅汤。”
江杳杳差点噗嗤笑出来,敛了敛神,去打了一壶酸梅汁,另加了些冰块,送到他们桌上。
那位赵主事是吃辣的一把好手,加了大把的茱萸辣油,红通通的凉粉嗦溜嗦溜下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而另一位拿着折扇扇着风的郎君,也是位主事,姓吕,吕主事也不是太能吃辣的,不过江杳杳本身加在凉粉中的茱萸不太多,微辣的口感刚好带来恰到好处的刺激。
而裴敬之,幸得酸梅汤的解救,才不至于在饭桌上泪眼汪汪。
待三位吃完,江杳杳收起空碗,又端上另一份:“这份便送给诸位郎君尝尝。”用的同样也是凉粉,只不过切成了块状,淋了些红糖浆,又加了些山楂碎、葡萄干和杏仁。
吃完辛辣之物,此时来碗甜品,正好舒缓了胃里的燥热,正合适。
赵主事夸道:“这‘有间小食肆’不仅食物美味,这主家小娘子也是个妙人。”
裴敬之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还是裴侍郎有口福啊,天天能吃上。”吕主事收起他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心,眼神略带惆怅,“这里有如此心灵手巧的小娘子,羡慕得我都想搬家了。”
赵主事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揶揄道:“你到底是看上食肆的吃食,还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
话音刚落,就见裴敬之阴沉着脸看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在这三伏天里,赵主事竟觉得寒毛一紧,背脊一凉。
裴敬之面沉如水,神情严肃而凝重:“不可非议小娘子。”
被非议的江小娘子却浑然不觉,还乐得很,因着这三位郎君着实大方,给的小费颇丰,都快赶得上饭钱了呢。
只是送走他们时,江杳杳总觉得裴敬之好像脸有点黑,思忖着,莫非是觉得今天的食物不好吃?不应该啊。哦,可能是他把自己给辣着了,生闷气来着。
不知不觉已到了三伏天,天热得很。这个时代夏季温度虽然是比现代低了几度,但既无风扇也无空调,只能靠着打蒲扇吹吹风,不过白日里江杳杳一般都把通往后院的门也打开,食肆内便通透了许多,还有着舒服的穿堂风,不至于热到客人无法落座。
饶是如此,江杳杳仍出了一身汗,见着午后炎热客人不多,便到后院去洗把脸。
从水缸里舀了盆水,江杳杳闭上眼,扎紧头发,把脸埋进水里,咕噜噜吐着泡泡。
待到憋不住气了,她方抬起头来,带起了一片水花,前额发丝上都是细细的水珠。拿起巾帕擦干了脸,想起她们几个还没吃饭来着。
她回到前店,看了还剩的一些凉粉,不够三人吃的,便把剩下的做成了红糖甜凉粉当甜食吃。
至于主食,则切了些土豆丝、胡萝卜丝和黄瓜丝,调了面粉糊,打入几个鸡蛋,将食材混在一起,简单烙了些蔬菜鸡蛋饼。
饼中只放了少许盐,吃到嘴里还能尝到蔬菜的甘甜味,细丝脆脆的,被混合在柔软的面饼里,丰富了不少口感。
而佐着这饼吃的,是江杳杳做的酸辣鸡爪。
鸡爪子这玩意,跟之前吃过的猪耳朵一样,都是大部人眼里的“粗鄙之物”,卖烧鸡的店铺本来都是把鸡爪子丢了的,江杳杳买来的价格跟白捡似的。
仔细把鸡爪洗净,剪去指甲,加入葱、姜、花椒、黄酒煮熟后,盖上锅盖再闷一闷,洗去浮末,将鸡爪捞出浸入冰水里,使得鸡爪皮脆里糯。清酱、醋、糖、盐加上茱萸、蒜末,调成料汁将鸡爪浸入拌匀,再用冰水镇着。
做这道鸡爪着实花了江杳杳不少冰,那可都是钱啊,但江杳杳着实馋得紧,食肆现在的收入也足够偶尔奢侈一把。
可惜缺了柠檬,只用了醋调味,少了些果味和香气。下次托鲜果铺张娘子留意留意,也不知道这个朝代,有没有柠檬。
江杳杳夹起一只鸡爪便啃了起来,阿锦和阿樱也有样学样。鸡爪酸酸辣辣,又用冰镇得冰冰凉凉,表面的皮脆嫩,里面则是糯糯的胶原蛋白。江杳杳做这个主要是为了当零嘴,调料并未太重,空嘴吃也不会太咸,她一时也顾不上吃饼,连啃了好几只鸡爪。
鸡爪的肉其实少得很,带来更多愉悦的,还是啃食时的那种满足感。所以江杳杳就喜欢这带骨的鸡爪啃,脱了骨的虽说吃起来方便,但总归少了那个味。
好不容易做一次,江杳杳舍不得一下子吃完,最后的几只啃得尤为地慢,细嚼慢品,而阿锦和阿樱则早已把她们的那几只啃完,收拾了碗筷洗碗去了。
待到终于吃完,江杳杳舔了舔嘴唇,边洗着手边想,或许也可以试着做些酸辣鸡爪、凉拌猪耳卖,既可以当凉菜,也可以当零嘴,成本还低。
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正趁着她背对着店门,阿锦和阿樱也忙着的时候,想偷灶上蒸着的玉尖面。
只是蒸笼一层叠着一层,他垫着脚去够,一个没拿稳,蒸笼便掉了下来,里面热气腾腾的玉尖面落到他身上破了皮,滚烫的汁水溅到了他的胳膊上。
小男孩的见被她发现,拔腿想跑,被江杳杳一把拽住拉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粗麻衣,露着好几个洞,拉过他的胳膊一瞧,红了一片,他却咬着嘴也不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之后要发展什么业务?嘿嘿~
凉粉的做法来自b站up主元气八眉菌
明天请假一天哦,后天继续,先给小天使们鞠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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