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授课结束后,有一个半时辰的休息时间。
陈夫子让他们中午必须午睡至少半个时辰,因为下午要教他们算学,须得攒足精神,保证头脑清醒。
桑雪芽准备去烟雨院吃饭,再回自己的木香院午睡,而裴奇则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桑雪芽奇怪问道:“你不回依翠园,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想回去,”裴奇闷声道,“万一父亲还在那里……”
“那你要跟我去烟雨院吗?”桑雪芽有些犹豫,“可王妃娘娘喜欢安静,你却喜欢胡闹,我怕你会惹王妃娘娘不高兴。”
“你放心,我不进烟雨院,我在外面等着你!”裴奇保证道。
桑雪芽以为他是故意这样说,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乖乖在烟雨院外面等她,说不定又在打什么别的主意。
“你早上没吃东西,中午也不吃,难道你不饿吗?”
“反正我就是不想回依翠园,”裴奇可怜兮兮道,“王妃娘娘喜欢你,总是给你许多好吃的,你分我一些不就好了?”
可裴奇一直跟着她,她又不好开口赶他走,毕竟他是王爷伯伯的儿子,依着主母为大的规矩,也要唤王妃娘娘为母亲,他若非要去烟雨院,自己并没有资格阻拦。
不过让桑雪芽没有想到的时候,裴奇屁颠屁颠地跟着自己去了烟雨院,进门之前竟真的站在门口不动了。
“你真的不进去啊?”桑雪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真不进去……”裴奇拧着自己的小胖手,竟是十分紧张的模样。
在他的心里,住在烟雨院的王妃娘娘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在他的记忆里,她几乎没有出过烟雨院。
他有一次耐不住好奇,偷偷攀上树偷看过王妃娘娘。王妃娘娘长得很美,就是身体不太好,很柔弱的样子,瘦得像杨柳枝。
高大魁梧的父亲与她站在一处时,愈发衬得她瘦弱。父亲待她像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可她似乎并不愿搭理父亲,隔了那么远,都能察觉出她脸上的冷淡。
那副景象让裴奇就大受震撼:原以为父亲是府中最厉害的人,原来父亲也有害怕的人,那个人就是王妃娘娘。
如此裴奇对王妃娘娘油然而生一种敬畏。
忆南桑雪芽下课的时间,准备叫人去厨房传膳,一偏头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桑雪芽。
“姑娘下课了,怎的不进来?”忆南边问着,边去院门口迎她。
走近了,才发现靠在墙边磨鞋底的裴奇。
“三公子?”这位小主子今天怎的来这里了?莫不是桑姑娘邀请他过来的?
忆南眼神有些为难地看向桑雪芽:王妃娘娘怕是不喜旁人来打扰,合该提前说一声才是。
但人现在已经站在这里了,忆南只好现在去请示王妃,于是转身又进了院子。
桑雪芽看了裴奇一眼,也跟着忆南进去了。
忆南不好责怪桑雪芽,只好低声劝说:“姑娘带三公子来这里,该叫阿兰提前过来说一声才是,如这般突然过来,委实有些不妥……”
她这么一说,桑雪芽更忐忑了,忙同她解释:“忆南姐姐,不是我要带三公子过来,是因为今天早上王爷伯伯骂裴奇了,他不想回依翠园,怕再挨一顿骂,才来了这里。他说他不进来,他就站在门口等我……”
“原来是这样,”忆南思忖片刻,“三公子到底是小主子,怎好真的叫他站在门外?咱们还是去问问王妃……”
入了厅堂,忆南便将这件事禀明给王妃。
阮氏看着一脸紧张的二人,嫣然而笑:“来便来了,叫他进来一起吃饭便是。”
桑雪芽紧绷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哒哒跑到阮氏面前,搂着她的胳膊撒娇:“王妃娘娘,我好担心你会生气……”
阮氏摸摸她的小脸:“我是长辈,怎会跟孩子置气呢?”
得到王妃的允许后,桑雪芽跑去外面将裴奇领进来。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再三和她确认是王妃亲口让他进去的,忸怩了好一会儿,才束手束脚地走了进来。
进了厅堂,到了王妃的面前,更是像只小鹌鹑似的,手脚不知往哪里放,眼睛也不知看哪里。
阮氏随意打量了一眼:先前听过不少他浑天浑地的事,还以为长了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没想到眼前这孩子看着比桑雪芽都乖巧……
“坐吧,待会儿就开饭。”阮氏轻言一句,那个拘谨的孩子才敢坐在凳子边边上,脊背绷得直直的,好似随时都能弹跳起来。
这会儿饭菜还未传过来,阮氏便问起桑雪芽上午所学的东西,聊以打发时间。
桑雪芽将自己认的几个字凭空比划给她看,然后又磕磕绊绊地背了一长段的《三字经》。
阮氏夸她背得不错,要给她奖励,问她想要什么?
桑雪芽正在认真思考要点什么好的时候,一旁的裴奇忽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红着脸颊道:“王妃娘娘,我也会背《三字经》,而且我背得比雪芽好。”
“是吗?”阮氏嗓音清柔,含笑看向他,“那你背来听听。”
裴奇挺起小胸膛,这便大声地背诵起来……
***
中午裴昱照例来烟雨院陪母亲吃饭,安平王也来了,父子俩在路上相逢,边聊着天边往烟雨院走去。
两人进院子的时候,便瞧见裴奇正在厅堂里背《三字经》,小胸脯挺着,小脑袋昂着,呱呱背得十分流畅。
十分不似他平日的熊孩子做派。
安平王心中暗想:这孩子……中邪了吗?
裴奇把自己会的《三字经》全部背完,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夸奖:“背得不错。”
是父亲的声音?
裴奇脸色一变,身体比脑子快的转身扑通跪在地上:“孩儿给父亲请安。”
“起来吧,”安平王心情很是不错,这次竟弯腰将他拉了起来,“以后不必行这么大的礼。”
裴奇站到桑雪芽身边,低着头不说话,比方才更拘谨了。
这更让安平王感到奇特。
他摸了摸裴奇的额头,又捏了捏他身上的几处脉门:“这孩子……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平常可从来不这样……”
阮氏淡淡看向他:“王爷是说我院儿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琴儿莫误会,我是说奇儿这孩子今日跟换了个人似的,他以前可从未这般老实过。”
“是么?”阮氏随口应了他的话之后,便转过脸又去看桑雪芽,“雪芽,奇儿背的比你好,方才允诺给你的奖励,怕是不能给你了呢。”
桑雪芽也没有想到上午一直跟陈夫子抬杠的裴奇竟然脑袋瓜子比自己好使,那么长一段的《三字经》一口气就背下来了。
既然比不过他,桑雪芽自然不好意思向王妃讨赏,心里暗暗憋了一口气,想着以后一定要学得再认真些,不能一直被裴奇比下去。
是以下午学算学的时候,桑雪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听陈夫子授课。
原本若是六岁开始启蒙,初时学识数,辨方向,九岁数时令,十岁以后学算法,但裴奇已经八岁,桑雪芽十岁,陈夫子便加快了授课的进程。
如此学了几天,裴奇表现得还算好,毕竟之前就算他再怎么不情愿上课,也多少学进去一些。桑雪芽却是脑中白纸一样,学起来比较费力,这让她有些受打击。
原本她不想麻烦裴昱的,但如今凭自己的悟性已经很难跟上陈夫子的课程,她不得不去找裴昱开小灶。
裴昱帮她温习了一遍白日里所学的内容,识字背书倒是难不倒她,唯独她对算学很不灵敏。
今日陈夫子布置的作业,是要她理顺五十以内数的顺序。
裴昱先是让她从一数到五十,桑雪芽不加停顿一口气就数完了。
裴昱适时夸了她一句,然后挑出一个数字,问她十六后面是多少。
桑雪芽的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眨啊眨,就是答不上来。
裴昱耐心道:“一时想不起来没关系,你可以从头再数一遍。”
于是桑雪芽便从一开始数,数到十六后,兴奋地答道:“十七!”
“不错,”裴昱又挑了一个,“三十二后面是多少?”
桑雪芽又开始从头数,一直数到三十三才作答。
这个时候裴昱觉得虽然她的办法笨,但也不能说不可取,只是数起来多费些嘴皮子罢了。
于是裴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二十九前面是多少?”
不出意外的,桑雪芽又是从一开始数,数到二十九停顿了一下,然后响亮作答:“三十!”
裴昱摇摇头:“我问的是二十九前面是多少?”
桑雪芽:“三十一?”
“不对。”
桑雪芽于是又数了一遍:“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是二十!”
“不是。”
“十九!”
“不可胡乱作答!”
“那……二十!”
“方才已经说了,不对!”
桑雪芽脑子里一塌糊涂,开始想到哪个数就报哪个数。
裴昱摇头,叹息,抿嘴,扶额,捏鼻梁,按太阳穴……
不生气,不生气,生气伤神又费力,况且她之前摔到了脑袋,不够灵光很正常,她开心就好了,作甚一定要知道二十九前面是什么呢?瞧,这小丫头还有心情吃糖呢……
“世子哥哥……”小姑娘一脸无辜,从小布袋里掏出一颗糖霜,“吃糖。”
裴昱深吸一口气:“不吃!”
尽管已经努力克制了,但语气仍比平常重了几分。
小姑娘似乎也看出他生气了,煞是很委屈的样子:“你跟糖生什么气?”
裴昱:“……”我是在跟糖生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节节”灌溉的营养液,我终于等到新的营养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