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给桑雪芽连着几日补习功课,虽然每次都以憋得内伤结束,但好歹也有几分成效,桑雪芽渐渐开窍了,课业上也跟上了夫子授课的进程。
裴奇也不甘示弱,一改之前把陈夫子当仇人的态度,不逃课也不抬杠了,像一只求知若渴的小咸鱼,等待着知识的甘霖。
两人在课堂上你追我赶的互相攀比,中午放课之后就一起去烟雨院,在王妃面前争前恐后地显摆上午学的东西。
桑雪芽右臂的木板拆除之后,也慢慢能拿起笔和裴奇一起写字了。
一个月下来,两人的进步都很大,不苟言笑的陈夫子的脸上偶尔会流露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
安平王也把两人的进步看在眼里,直言当初不过是随便下了决定让桑雪芽和裴奇一起读书,没想到这个决定竟然让裴奇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对于裴奇的变化感触最深的,莫过于茹夫人。
不过她觉得,这件事桑雪芽固然是有功劳的,但作为启蒙授课的陈夫子功劳更大。若非陈夫子教学有方,裴奇也不会进步这么快。
既然陈夫子如此厉害,怎能只教裴奇和桑雪芽?
裴苡如今也正是启蒙的好时候,先前一直是由她亲自启蒙,想着等大些的时候送去肃州知州夫人办的女学那里,在那里不仅能教姑娘读书识字,还能教授琴棋书画和女工。
不过眼下府中既然有陈夫子这般善于启蒙的夫子,便不能错过了这样的机会,该叫裴苡也一起去书房学习才是。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安平王,安平王欣然同意:“明日我同陈夫子说一声,毕竟教两个也是教,教三个不多,再给他添一份月薪便是了,想必他不会拒绝的。”
胡妙茹依偎在安平王胸前:“苡儿以后就能和奇儿一起学习了,兄妹俩做个伴儿,互相督促,说不定学得更好。”
“奇儿现在有雪芽督促着,已经表现得很不错了,”说到裴奇,安平王也有件事要同她商量,“茹儿,这些日子奇儿经常去王妃的院儿里,想必你也知道……”
“王爷是怪奇儿扰了王妃的清净吗?”胡妙茹忙道,“妾身其实早就和奇儿说过,叫他不要去打扰王妃,可他总不听……”
“你莫着急,我不是要怪奇儿,”安平王搂着她圆润的肩头,一时有些迟犹,“我是要同你说旁的事情……”
胡妙茹一向表现得最是名花解语:“王爷有话,但说无妨。”
安平王低头看见她盛满是柔情蜜意的白玉脸庞,想着她最是善解人意,通情达理,便将这几日心里一直揣摩的事情说了出来:“再过两个月,昱儿和瑞儿便要去遂州读书了,王妃只昱儿一个孩子,他一走,到时候难免清冷,我见奇儿似乎能得王妃欢心,不若到时候叫他去王妃院儿里住,也能添些热闹,你觉得呢?”
胡妙茹的表情有过一瞬的僵硬:她万没想到王爷竟然要将裴奇送去王妃院儿里养着。
裴奇虽非她亲生,但这几年一直由她养着,也算是对她的一种认可。如今突然变了主意,难道王爷看出她并非诚心教导裴奇了吗?所以才借故敲打她?
“王爷,您是不是怪妾身没有将奇儿教导好,才要把他带去王妃那里?”胡妙茹小心翼翼地问。
倘若真是这个缘由,她倒是有言辞应对。
“你莫多想,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缘由。
“是王妃说想亲自抚养奇儿吗?”
“她未提过,是我做的打算,所以先与你商量……”
胡妙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难免悲凉起来:原来烟雨院的那位还没开口,眼前这个男人就已经做好打算了,为了讨好那个女人罢了……
这不是一个好苗头。
自从世子回来后,王妃的病情大有好转,今日可以要将奇儿送过去,那明日是不是要把苡儿送过去,改日是不是也要把掌家的权力也还回去?
若是哪一日他们夫妻二人修旧如初,琴瑟和鸣,这府里岂还有她的立足之处?
胡妙茹心中惶恐,实在无法维持柔情似水的目光,便从他胸前离开,低下头掩饰面上的怨恨与嫉妒,声音委屈:“若是王妃愿意亲自抚养教导奇儿,妾身自是感激不尽。不过此事王爷还是先问过王妃的意见后,再将奇儿送去为好。否则万一王妃不愿意,贸然送奇儿去打扰,怕是会惹得王妃不高兴……”
“你说的是,我也是想着你答应之后,我再去同王妃说这件事……”安平王看出她情绪低落,以为她是舍不得裴奇,便将她重新揽入怀中安慰,“茹儿,我知道你对奇儿好,让奇儿离开你去王妃院里,也是委屈你了。”
“奇儿能入王妃的眼,是他的福气,妾身……不委屈。”她咬着银牙,美眸寒光乍略。
次日桑雪芽照例去依翠园叫裴奇一起去书房读书,却被告知裴奇早就过去了。
桑雪芽同阿兰抱怨,裴奇怎么都不跟自己说一声就先去书房了呢?太不把她当朋友了。
等到了书房才发现不仅裴奇在那里,裴苡竟然也在。
书房里原本仅有一张大大的案桌,陈夫子坐在一侧,桑雪芽和裴奇坐在另一侧,案桌宽阔,两个人并排坐着也很宽裕。
眼前的裴苡就坐在桑雪芽的位置上,桑雪芽走进去,正要问问是怎么回事,里面的齐嬷嬷便先迎了过来,同她说:“桑姑娘,这边请,您的位置在这里。”
桑雪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在角落里摆放着一张小桌子和一把小凳子,她先前所用的笔墨纸砚也一应俱全的摆放在那里。
桑雪芽不高兴,回头看向裴苡坐的位置:“可是我先前一直坐在那里的,为什么现在要让我坐在角落里?”
齐嬷嬷笑眯眯道:“这不是苡儿小姐也要过来读书吗?他们兄妹俩感情好,非要坐在一起,桑姑娘你向来懂事的,想来也不忍拆开他们,对吗?”
桑雪芽鼓着腮帮看向裴奇,裴奇立马从凳子上跳下来:“不是我非要和苡儿坐在一起的,你别不高兴,要不你坐我这里,我们交换位置吧?”
桑雪芽还没表态,一旁的齐嬷嬷便赶紧将裴奇拦了回去:“这可使不得,苡儿小姐今天初来乍到,您得坐在小姐旁边多照顾她才是。再说苡儿小姐可是您的亲妹妹,怎能为了外人连亲妹妹都不顾了?”
齐嬷嬷这么一说,裴奇难免犹豫了: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边是自己的好朋友,帮谁也不是。
桑雪芽多少能听出齐嬷嬷方才那话既是说给裴奇听的,也是说给她听的。
毕竟他们是府里的小主子,而自己只是个外人而已,怎么有资格和他们争呢。
看到桑雪芽如自己预料的一般底气不足,没再继续与裴苡争夺位置,齐嬷嬷做出慈善的面容,引着桑雪芽坐在角落的凳子上:“桑姑娘,这书房也不大,只要一心想学,不管坐在哪里都能学,对不对?”
桑雪芽低着头,不与她应声。
齐嬷嬷又拿出一只崭新的毛笔来,放到桑雪芽的面前:“姑娘你看,苡儿小姐还给您准备了礼物,这可是上好的羊毫,可贵了,要好几两银子呢。您看苡儿小姐多大方,想当初您刚来府中的时候,苡儿小姐还送过您好几套衣服呢,这事您应该还没忘吧?”
桑雪芽的头埋得更深了。
“所以苡儿小姐对您那么好,您也应该对苡儿小姐好才是,”齐嬷嬷循循诱导,“那个位置就当是您对苡儿小姐的回报,以后你们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互相谦让是一种美好的品德,若是王妃知道您心甘情愿地让出这个位置,一定会夸姑娘你懂事善良……”
随后,齐嬷嬷话锋一转,又道:“当然,如果您心里是不愿意把位置让给苡儿小姐的,那便现在敞亮地说出来,苡儿小姐也是通情达理的姑娘,不会强占着位置不让,您切莫憋在心里,回头再告诉王妃,这样就把小事闹成大事了,那可就不太好了……”
桑雪芽情绪更加低落了:齐嬷嬷说的这些没有一句重话,可偏偏就压在心头叫她喘不上气来。她觉得齐嬷嬷说的都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她又找不出哪里不对……
“好了你别说了!”裴奇冲过来,推开齐嬷嬷,“烦死了,就你长嘴了叭叭叭说个没完,你快走吧,夫子马上就来了。”
齐嬷嬷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却也不敢恼:“老奴话都说完了,想必桑姑娘也全都听进去了,那老奴就先出去了,不过茹夫人让老奴今日守着苡儿小姐,”而后又同裴苡说道,“苡儿小姐,老奴就在院子里,有什么需要随时招呼老奴……”
裴苡点点头,裴奇便迫不及待地将齐嬷嬷赶了出去。
“这老婆子真烦人!”他瞪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齐嬷嬷,然后回到桑雪芽身边,“你别不开心,等回头我给你带好吃的。”
桑雪芽这才轻轻“嗯”了一声。
因着位置这件事,桑雪芽一整天的情绪都不好,思绪也无法集中,夫子提问的时候连连出错,挨了夫子两记戒尺。
桑雪芽心里愈发难受了,中午去烟雨院吃饭时,阮氏和裴昱看出她情绪异常,询问过她,她只说挨了戒尺,并未说换位置的事情,阮氏和裴昱便只安慰了她几句,叫她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样坚持到了下午放课,桑雪芽实在忍不住,哭着回了木香院,叫阿兰去烟雨院同王妃娘娘说一声,说她不饿,晚上便不过去吃饭了。
裴昱觉得不对劲:桑雪芽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孩子,单只是挨了两记戒尺,应该不会难受这么长时间。
他问阿兰,桑雪芽在书房读书的时候是不是还发生别的事情了?
阿兰摇摇头:“姑娘不让奴婢说……”
裴昱便站起身来:“我瞧瞧她去……”
他来到木香院的时候,桑雪芽正坐下檐下抱着兔子抽抽搭搭的哭,鼻子眼睛皱成一团,哭得一点也不好看……
看起来是真的伤心了。
裴昱走到她身旁坐下,问她为什么哭?
桑雪芽抽噎着不说话。
裴昱耐心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肯说,便摸摸她的头:“你不是最喜欢吃炙羊肉了吗?城南新开了一家食肆,里面的炙羊肉很是不错,要不要去尝尝?”
桑雪芽止哭了一下:“嗯。”
“吃完我们去朱桥,那里有夜市,有卖小兔子灯笼的,我们去逛一逛好不好?”
“嗯。”
“然后你顺便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好不好?”
“……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Frimousse”和“灵z”两位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哇,比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