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丫的认错,来得十分突然,希雅看着她忐忑不安、羞愧不已的小脸,一时怔住。
她想,这个从异世来的小宝儿,可真容易羞惭,愧疚啊。
小孩子,动不动就低头,可不好。蔫头耷脑的小树苗,怎么长高高呢?
在她思索着如何妥帖应对的当儿,等待回答的丰丫越发不安,心里的战战兢兢,很快弥漫到了脸上,将她的小脑袋压得越发沉重。
希雅见状,笑着伸出手,捧起丰丫的小脸蛋,将她低垂的头抬起来,把她耷拉的嘴角向上挽起,帮她做出一个笑笑的表情,“这么好看的小脸蛋,不用来笑太可惜了。”
然后努力开解她的小朋友,“丰宝,你这不算犯错啦。这只是......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长了嘴巴,除了用来吃饭,就是用来说话,用来互相了解各自的想法。”
丰丫眨了眨眼,眼神天真懵懂,顶着张手动微笑脸,小手软软的搭在希雅的手臂上,突然掉进冰窟的心仿佛也被提溜上了岸,感受着紧贴着小脸蛋的柔软温暖,凉掉的身体也跟着温暖起来。
希雅姐姐说她没犯错,她不是坏孩子,还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呢。
“丰宝啊,你记住,小孩子是可以犯错的,因为小孩子才刚到这个世界不久,有很多都不懂,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我们这些大人,一开始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宝宝,也是这么犯着错长大的。”
“所以,丰宝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要说出来,有什么问题,就要问出来。如果你怕犯错的话,就永远也长不大啦。”
丰丫歪头,她可以犯错的吗?希雅姐姐实在鼓励她犯错吗?这里,犯错不会挨打挨骂吗?
希雅仿佛看出她的疑惑,轻扯了下她的小脸,笑吟吟道,“犯错是小孩子的特权哦,改正还会得到夸奖,还能得到成长,学会正确的事。教孩子正确的事,就是我们大人的活儿啦。丰宝是个聪明孩子,不要怕犯错,要勇敢迎接成长的机会哦。”
这话,丰丫就似懂非懂了,但她知道,是支持她鼓励她的话,“所以,我还可以去问姨,她愿不愿意领养我和妹妹?”
她的注意力十分专注,一门心思就想着这件事。她还是想要争取,留在姨家,和妹妹一起留在姨家,当姨的宝儿。
希雅将她抱起来,给她整理好裙子,抹平褶皱,“你要不现在去问姨?不要怕,姐姐会在这里等你,你回头就能看到我。”
丰丫心里顿时又紧张起来,但还是握紧了小拳头,向着银杏树下看妹妹的卫蕈跑去。
宝宝舱里的小婴儿,已经长得变了个模样,因为营养充分,开始追赶着生长,这才半个月,就增重了足足一千多克,小脸蛋也开始变得肉嘟嘟的,更加可爱了。
夏黑葡萄一样漂亮的大眼睛,乌黑的瞳珠滴溜溜的圆,看着和丰宝一个模子刻出来,卫蕈给喝过奶的小可爱做完排气操,又给她脱皮厉害、泛起红痕的关节喷完药霜,忍不住驻足,多欣赏了一会儿。
一老一小四目相对,视力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家伙先败下阵来,眼珠子转啊转,眼皮子慢慢垂落,握成拳头的小手手放在嘴边,香香地睡着了。
卫蕈看得心里一片柔软,阖上宝宝舱,一扭头,就对上了另一双夏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翘睫毛翩然若飞。
丰丫噔噔噔跑过来,到卫蕈面前时,鼓起的勇气,也噔噔噔跑光了。
她扭头看向希雅,后者站在盛开的粉紫重瓣木槿花树下,利落的挽着袖子,弯起线条漂亮的手臂,冲她摆出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再回头,就对上了卫蕈笑意闪闪的温柔眼神,“宝啊,有什么事吗?妹妹吃了奶,又睡啦,你要不要去和小狼玩?”
丰丫看了眼又在草地上扑蝶子的傻小狼,犹豫了下,摇了摇头。
卫蕈蹲下来,给她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儿,鼓励她,“宝啊,想要什么跟姨说,别不好意思,姨可喜欢你了。”
丰丫的勇气就又回来了,但不多,只够她偎进卫蕈怀里,小小声,凑到卫蕈耳边说,“姨,我想和你住一起,你愿不愿养我和妹妹呀?”
卫蕈愣了下,余光看了希雅一眼,旋即笑起来,“丰宝和妹妹这么可爱,姨当然愿意了,只是.......”
“那姨能养我和妹妹吗?”丰丫松了口气,不等卫蕈说完,就迫不及待问道。
问完,又生怕被嫌麻烦,忙忙补充,“丰宝很能干的,可以带妹妹,丰宝带过两个妹妹,丰宝还可以少吃点,让妹妹吃。”
虽然她和姐姐一起带的两个妹妹都没能活下来,但这个小妹妹,没了阿爷阿奶他们,她一定可以把她带大。
卫蕈伸手,怜惜地摸了摸丰丫被风吹得翘起的细软发丝,“姨的能力,养丰宝和妹妹没有问题,只是我们这儿有我们这儿的规矩,需要丰宝和妹妹等等,等姨先拿到监护证。”
丰丫的心蓬的炸开,美得像天上飘的云团儿,笑得眉眼弯弯,“我和妹妹会等姨的,姨要快点拿到那个,监护证哦。”
卫蕈笑着点头,表示自己会努力,然后进了厨房,准备晚餐。
丰丫开心得像只小鸟儿一样,绕着鹅蛋蛋转圈圈,兴奋得捂着笑得合不拢的小嘴,不停小声碎碎念,妹妹,妹妹,我们有新家啦,我们要做姨家的宝儿啦!
转着转着,看到花树下还在等她的希雅,眼睛一亮,忙忙跑到希雅跟前,“姐姐,姐姐,姨说愿意养我和妹妹啦!我和妹妹都愿意和姨在一起,你们可不可以不要为难姨呀?”
从卫蕈私下询问她领养事宜,希雅就知道是这结果了。小宝儿脑子还挺灵活,都知道搁她这求情,走后门了。
她提着沾了草汁的工作服,笑容满面的弯腰,伸出一只手掌,“丰宝,你看,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其实也没那么难,没那么可怕,对不对?结果也不坏,是不是?”
她说着,将傻乎乎看着她笑的丰丫小手抓起来,教她和自己击掌相庆。
一大一小两只手,啪的合在一起,丰丫眼睛亮晶晶的点头,笑出一口雪白的小米牙。
希雅陪丰丫玩了半天,临别,卫蕈又扯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私话。
“和你聊过天,宝儿都要明亮好多,表情也越发开朗了,我看这样下去,连心理医生都不需要了。”
希雅摆手,“别,我就是一个半吊子,专业的心理医生已经在路上了,我一老同学,上星区来的,下周来我们未保中心任职。”
卫蕈惊讶,“这么巧?”
“哪里巧?我拐骗过来的。她是个馋嘴猫,我用卫姨您把她钓过来了。”希雅拨弄着被风吹乱的卷发,笑得一脸狡黠。
秋日的晚风习习,小孩子咯咯的笑声乘风而来,天真无忧,夹杂着类似小奶狗的嗷嗷声,听着就让人心情很好。
希雅想起丰丫的表现,“小宝儿之前到底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啊,怎么会活得这么小心翼翼?明明是那么聪明可爱的宝儿。”
卫蕈摇头,幽幽叹了口气,“她们家姐妹七个,就活了她和妹妹两个,妹妹还是她偷米汤水养活的。”
她借着和宝儿学习她们那的方言,了解到她们家不少情况,还有她们那个闭塞贫困的小山村情况。
希雅不敢置信:这什么天方奇谭?!
“她们那的女孩子,都活得小心翼翼,不小心翼翼活着的,都死了,小心翼翼活着的,活得也好不到哪去,也是一个死。”
卫蕈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得不行,不知道丰宝怎么在那种地方活下来的,她听着都感觉很窒息。
窥一斑而知全豹。站在历史与文明的新起点,卫蕈往回看,可以看得很清楚。
那个地方,女性受到的是从国到家的压制,没财产,人本身就是财产;没田地没户口,无法独立,无法自己养活自己;没工作,工作价值也不被承认,就是家里的机器人。
不,比机器人还不如,机器人还要花钱买,她们全是自己人生,生下来就又这样循环一生。
一个女孩子,生下来受到的就是国家层面由上到下的压制,完全没有人权可言,可不得活得小心翼翼?
希雅扭头,看向暮色下,在花园里,蹲在地上,捏着小狼两只爪子,兴致勃勃教它走路的丰丫。
她新交的小朋友,面色红润,表情活泼,一边玩耍,一边时不时往她们这边瞧上两眼,看向卫蕈的眼神,欢喜,依赖,信任,眷恋之情,肉眼可见。
“丰宝可真厉害!”她由衷赞叹,又转头看卫蕈,“卫姨也厉害,把小宝儿养得这样好。”
这才养了半个月,饱经磨难的小宝儿就大变样,从外表到精神面貌,和从前几乎判若两人。
小孩子顽强的生命力和强大的恢复力是一方面,卫蕈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怀备至的陪伴,也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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