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憎恨

被关进牢里后,有人用黏土来给小黑取了牙印。为了防止它咬人,嘴里被塞了一根粗铁链,然后铁链的两端从脑后交叉,最后焊在了脖子处。

烧红的铁焊在连接铁链的时候,把它胸口的毛都烫没了。

它感觉自己胸口的肉很痛,大腿也很痛,闭不上的嘴巴也很难受。口水一直滴滴答答的在流,它想舔一舔干燥的鼻子,但是舌头被铁条压着动不了。

“呜……”它喉咙发出低吟声。

小黑觉得自己鼻子干了,身体就不健壮了。那它要怎么保护主人呢?

于是它一瘸一拐的走到关着它的牢房栅栏的边角,它知道小欢儿就在旁边。

“小黑,你没事吧?”小欢儿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她努力的伸出手,想要拐过弯来碰碰它。

可即便两处都有栅栏的缝隙,中间隔着的土墙也有那么厚,根本弯不过去。

但是小黑可以看见自己主人的手掌就在栅栏外了。

它也想要去舔舔小欢儿的手腕……小欢儿的手腕已经乌黑得有点瘆人了。

可是它的舌头连动弹都不行。口水还在流,它觉得自己好渴。

慕向向感觉视线黑了下去。

她并没有被挤出回忆的片段,只能说明此刻的小黑已经没有了意识。

慕向向加速了回忆的时间,等小黑睁眼时,她见到了小欢儿脏兮兮的脸蛋。

她瘦了一些,脸色不太好。但是眼睛里全是欢喜:“小黑你醒了呀?”

小黑虚弱的抬起头,舔了舔她放在一旁的手。

“好了,你舌头和嘴巴受伤了,不要再舔了。等以后舌头好了,让你舔个够。”小欢儿笑得眉眼弯弯。

慕向向从小黑的眼里看见这是一个普通的石洞,不大,只能勉强遮住外面下的大雨。

“你的狗醒了?”

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突然出现在洞口,手里提着一袋用纸包裹得严实的吃食,上面印着“李记酥饼”四个红字。

他周身如同有结界,雨滴都被隔绝,没有一丝的水汽沾身。

这是一个修士。

慕向向仔细观察着他,最终确定这是一个金丹期修士,但是灵气充沛入府,即将跨入元婴期。

“是的,多谢仙人。”小欢儿露出仰慕的神色。

“吃点东西吧。”他把手里的糕点递给小欢儿,然后顺手给洞穴布上隔绝雨水的结界。

小欢儿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立马两眼发亮的双手合十大声道:“谢谢仙人!您真好!”

慕向向此时却在心中微嘲,这人若真的关心小欢儿,之前为何不布置好结界。

如今买上些糕点,再专门在她面前展示灵气和关心,无非是想图谋些什么。

可这平时看起来机灵的小姑娘,此时却是傻乎乎的相信着此人。

也不怪她。任谁在陷入困境之时,被传说中的仙人救出来,都会这样的感激和崇敬。

而且,她只是小小凡人。她怎么会想着仙人会图谋自己呢?她什么都没有呀……

“小黑,要不是仙人救了我们,给你取下那铁链,咱们早就见阎王爷了。”小欢儿心疼的又蹲下摸了下无精打采的小黑,“我们要谢谢仙人哩……”

小黑看着那人,却只是嗷呜一声,扭头将脑袋塞进了小欢儿的怀里。

小欢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跟那修士解释道:“小黑有点认生。”

修士不可置否的回道:“无事,若非我从城中路过,算出你和我有师徒缘分,也不会出手救你们。”

“师、师徒?”她先是一喜,露出向往的神色,“我、我也可以学习这些仙术吗?这简直……简直……”

可还没等她用语言描绘出内心的澎湃,就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收回了那激动的神情,只余脸颊上微弱的红晕。

小欢儿垂下脑袋,扣着纸袋子边缘,低声对修士说道:“等我孝敬完爹爹……待爹爹百年之后,我再报答您……”

她听说过有些仙人需要收徒历练才能破劫,所以她有些无措又有些紧张。

修士沉默了一瞬道:“你之前说过你们的事,我知晓你爹对你的重要。”

“抱……抱歉……”

“无事,终归你将会是我的徒弟。”他坚定的回道。

小欢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打开纸袋,拿出糕点慢慢的嚼着,顺便递给小黑一些。

小黑也不顾舌头还疼着,狼吞虎咽的和她一起吃。

“慢点儿……”小欢儿从旁边拿出装着水的竹筒,让小黑喝水。

几口吃完两三块糕点,又咕噜噜的几口水喝下去,小黑感觉自己又可以生龙活虎的到处蹦跳了。

……

等雨停后,修士男子提拉着小欢儿和小黑缩地成寸的快速到了熟悉的村口。

“去吧。”男子站在原地没有动。

“谢谢仙人!”小欢儿看着仙人,有些支支吾吾的说,“我可以看看你长什么样吗?以后……以后我会来找你,当你徒弟的……”

男子犹豫了片刻说道:“你命中注定是我的徒弟,我自会来寻你,无需你找我。”

话虽这么说,他却是把斗笠取了下来。

那是一张对于凡人来说很是俊朗的脸——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头发规矩的束在头顶,以一根木簪稳稳的扎住。

慕向向发现小欢儿的脸静悄悄的红了。

“那……那我先走了!”她有些急切的招呼着小黑,转身就跑。也不知道是在躲什么,整个人显得惊慌失措。

男子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明明不大,却依旧清晰的传了过来:“小心些,毛手毛脚的。”

小欢儿边跑边拍自己的脸,深深的吸气吐气,对跟在自己身边跑的小黑说道:“他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

她们绕开了村子,从山上绕路上了后山。

慕向向猜测她是怕遇到王婶子,在还没想好说辞的时候,她不想节外生枝。

等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小欢儿脸上的热度终于褪去。

她蹦蹦跳跳的扯些狗尾巴草,编成了一束草环,然后戴在了小黑的脖子上:“嘿嘿,小黑脖子上长满了小尾巴哩!”

小黑也吐着舌头笑:“汪唧唧~”

一人一狗你追我赶,一路打打闹闹的到了他们从出生就生活在这里的家。

然后,小欢儿脸上挂在的笑僵硬的凝固了。

“汪呜?”小黑歪着脑袋,使劲嗅着空中还没散去的糊味。

原本的木屋已经坍塌,可院子里的小鸡还在到处溜达。

这么大一块的地方,却只有他们的房屋被焚烧垮塌,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起火。

没有浓烟,也没有火星。冷灰冷土,也不知被烧完了多久。

小欢儿原地呆滞了许久,终于连滚带爬的朝灰烬中冲了过去。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爹爹,爹爹……爹爹你别有事……爹爹你肯定没事……”

小黑也嗷呜呜的跑过去,拿前爪和小欢儿一起刨着断木残枝的房屋,想要找出那个一直宠着他们的男人。

“爹爹,你一定还在山里没回来是不是?一定是的,你肯定又去山上打猎了……”小欢儿碎碎念着,手下动作却是不停。

“汪!汪汪汪!”另一边的小黑叫着,从灰堆里面拖出了一块骨头。

然后在它费力的刨土中,又陆陆续续的找到了其他的骨头……腿骨、臂骨、头骨、肋骨……

还有些细碎骨头估计已经被烧成了灰,小黑没有找到。

而在第一块骨头被找出来时,小欢儿就呆坐在一旁没有了反应。

“嗷……”小黑舔了舔鼻子,小心的拿牙齿含住她的衣袖扯了一下。

小欢儿这时才回过神,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把那些骨头都搂进了怀里:“爹爹……”

“呜哇哇哇……爹爹啊……哇哇哇哇哇哇哇……”

她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

小黑一直守在她旁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

从午时到傍晚,从天际亮白到夕阳西下。

小欢儿木然的放下怀里的尸骨,转身搂住小黑的脖子,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刺着她的脸颊。她的声音细得像一阵微风:“我们没有家了……”

小黑的耳朵抖了抖。

“我们……没有爹爹了……”

她抱着小黑许久,久到太阳坠下,终于迈入了黑夜。

然后,她直起腰,捏了捏小黑的耳朵。

她没有说话,从随身携带的腰包里摸出针线——农家女孩总是随身携带着小小的针线包。

“不要怕,只会有一点点疼。”

小欢儿使劲捏着小黑的耳朵尖,小黑感觉有些疼又有些麻,但是它没有动。

直到小欢儿拿针穿透了它的耳朵,松开了手指,它才感觉到了血液返回耳尖的热感。而随之感受到的那点钝疼,对于它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小黑,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家人了。”小欢儿取下自己的一只耳环,戴在了小黑的耳尖上。

“汪……”小黑不太适应的动了下耳朵,轻声的应着小欢儿的话。

树叶在暗处哗哗的作响,夜晚的山林静谧且危险。没有坚固的房屋保护,小姑娘就是一块香喷喷的肉干。

可她靠在小黑的身上软软哒哒的,好像连害怕这个反应都随着全身的力气一起消失了。

“你还好吗?”沉稳的男声从他们旁边传来,“我不放心你,所以上来看看……这是?”

小欢儿抬头望过去,眼中微微泛起波澜:“仙人?你能救救我的爹爹吗?”

“抱歉。”男子看了一眼旁边的尸骨,温声说道,“我尚不能逆天改命……”

小欢儿眼里的微光消失了。

“我观此处有灵气停留,不似单纯的起火。你们可有得罪的修行之人?”男子左右看看,对着小欢儿说道,“这必然是修士所下的狠手。”

“真的?”小欢儿用手臂撑着地面坐直身,眼中渐渐凝聚起恨意,“我们父女二人一直在此地居住,与人为善,从不作恶……怎么会引得修士来害我爹爹性命!”

“我可以帮你查。只是此事毫无线索,怕是需要时间……”男子低声安抚小欢儿。

“谢谢仙人!”

小欢儿就像被重新注入了生气,朝着男子重重的跪下。

她的双眼坚定的注视着男子,眼底流淌着不甘、后悔、愤怒以及浓浓的怨恨。

“我要拜师,我要修道,我要找到那人……将他碎尸万段!以慰我父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