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娘子果然言出必行,第二日便登了裴府的门。
樱桃进来禀报时,李棠正坐在榻上看书,只是她心中想着昨晚的事情,是以并未读进去几个字。
“让她进来罢。”李棠在榻上合了书懒懒地道,樱桃立即出门将人带了进来。
李棠细细打量着,赵小娘子进来时眉眼间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见了她立刻行礼道:“见过公主。”
李棠淡淡道:“不必多礼。”赵小娘子却并未起身,她一双眼眸直直看着李棠道:“公主对儿有大恩,日后若公主有需要的地方只管开口。”李棠摇头眼神漠然道:“我不过是在圣人面前说了几句,你该感谢圣人与太子仁厚才是。”
赵小娘子轻咬下唇,最终她还是起身,理了理衣袖道:“儿这里还有一份谢礼。”话音刚落,赵小娘子的贴身侍女将一只笼子捧着上前。
鸟笼普普通通无甚稀奇,里面的鹦鹉却是通体雪白,不知道是不是驯兽师的缘故,那鹦鹉一见了李棠便叫起来:“见过公主。”
如此连喊了几声,李棠也不禁莞尔,樱桃荔枝脸上也俱是笑意。只听赵小娘子解说道:“这鹦鹉最是善解人意,前朝的宫中便有人献上一只,这只名唤雪衣。”
李棠自幼时养的一只雀鸟死后便再不曾豢养鸟兽,只是那雪衣看着聪明伶俐十分讨人喜欢,便对荔枝笑道:“将这笼子挂到檐下去。”赵小娘子见她收了雪衣,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她自然知道李棠的身份若是送金银珠宝未免太过俗气,是以想着用珍兽谢她。
事情已经解决,只听赵小娘子道:“那儿就不叨扰公主了。”李棠点头吩咐樱桃道:“送赵小娘子出去。”
荔枝回来时,见赵小娘子已经走了,悄声问道:“娘子你不喜欢赵小娘子么?”
李棠摇摇头道:“谈不上,只是她太过聪明,慧极必伤。”荔枝也想通了其中关窍,“她之所以找上娘子,恐怕也是因为裴小娘子与她交好,那您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剩下的话便不必再说了,李棠便岔了话题问道:“明日去找个架子,雪衣关在笼子里瞧着怪可怜的。”
荔枝应了一声,疑惑道“若是它飞走了怎么办?”李棠将书复又拿起道:“那也是它的命数。”不多时樱桃也回来了,说是将赵小娘子送到了府门那里。
裴钰回来时,自然也见着了廊下如披了一层纱的雪衣,待入了里间发现李棠卧在榻上似是心事重重。
听见动静,李棠转过头来看他,昨日的梦似乎还在眼前,面上却依旧带笑道:“郎主可看见檐下的鸟儿了,赵小娘子送来的谢礼。”
“你帮她解决一桩心事,谢你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只听裴钰道,眼神却在她略散乱的发髻上,上面的金钗都歪了。
李棠忙扶了扶发髻,又道:“郎主去花厅稍候,儿一会便来。”裴钰应了一声,出了里间。
裴钰坐在花厅的椅子上一阵,李棠便又是端庄的模样了,两个人略显沉默着用完了这餐饭。
李棠看见裴钰便想起昨夜那个梦境,或许日后这便是她与裴钰和离的结局了,只是想着却无端一阵心悸。用完了饭,李棠便又躺在榻上看书了,只是她余光去瞥裴钰,那人在案边只点一盏烛火却坐的端正,大概是在处理公务。
其实前世他有未处理完的公务也是如此,只是李棠惊觉自己怎么如此关注他了?大抵是裴钰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忘了同你说,太子妃的人选大概已经定下来了。”
李棠便忽略了这点不自然,中书舍人负责起草诏书,圣人的旨意自然要传达给他们,现在知道太子妃人选也不足为奇。“是谁家的女儿?”只听李棠好奇道。
“王氏,不过只是旁支的一位。”裴钰看着摇晃的烛火回她道。李棠也猜到了,王家虽然身份显赫,不过旁支便没有那么势大了,对于太子妃这个位置来说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毕竟还是从世家中挑选的,而卢家和赵家可以说一开始便被淘汰了。
“说不定过不了几日便可以看见弟妹了。”李棠微笑道,只是很快又收敛了笑意,太子娶妻的时间比前世提前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裴钰看她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李棠否认道,“只是昨夜没睡好罢了。”见裴钰静静听着,她忽然呼出一口浊气,“郎主,昨晚我梦见......和你分开了。”
李棠看见裴钰神色不变道:“只是梦境罢了。”她心说,不是梦境,若是她不曾重新活一次,太子登基成为新帝之后恐怕她就会和裴钰提出和离。
只是她心中微微升起些迷惘,这真的是她想要的么?如果她不曾了解过他,那么她肯定会坚定的告诉自己和离才是最正确的,只是,现在她也不知道了。
李棠的迷茫被他尽收眼底,“你可以再想想。”只听裴钰温和道。于是罕见的,李棠没有换上那张永远完美,永远波澜不惊的面孔,她的眼中盈满了疑惑道:“郎主,若是没有赐婚,你还会娶我么?”
问完李棠便后悔了,她的心像是无端被人攥紧了,裴钰不曾看她,只轻飘飘的吐出一个字道:“会。”
他侧过身去,今夜夜空一轮皎洁圆月,一半洒在他身上,一半落在地面上。他好似那不染凡尘的谪仙,仿佛下一秒便会凌空而去。
李棠被那个会字镇住了心神,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她可以笑一笑敷衍过去,只是那完美无瑕的不是她,只是她想维持自己的体面而已。
庭外月光如水,李棠却心乱如麻,她看见裴钰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那背影走入了月夜,最终消失不见。
李棠这几日都不曾见到裴钰,或许是因为宣布太子要娶妃的缘故,六部尤其是礼部是最繁忙的,只是别的地方也不清闲,是以裴钰这几日都歇在署衙中,裴府都不曾回。
李棠见今日的甜点是乳酪樱桃,红白相间,煞是好看。她用银匙舀了一勺,只觉口中酸甜交织。待到用完了,她问身边的荔枝道:“给郎主、阿娘、二娘送去没有?”
荔枝捂嘴笑道:“已派人送了,娘子真是体贴。”李棠微微一笑不置一词,又听荔枝续道:“听说太子不日便要大婚,到时候娘子必定是要亲自观仪的。”
李棠便道:“到时再看罢,既然是太子自己选的,圣人也同意了,想必这位王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荔枝应了一声,却听李棠对一直垂着头并不说话的樱桃道:“明日收拾箱笼,我要去洛阳的别院小住几日。”
樱桃心中微惊,还是低眉顺眼应了。荔枝则知道李棠不带她去是因为她要负责打点陶然居,樱桃虽然稳重到底不如她在李棠身边经年积威深重。于是两人都轻手轻脚退出了花厅。
等到只剩自己一个人时,李棠只觉有些疲累,她终究还是想亲自去洛阳看一看。
裴家本是在洛阳久居,还是因为裴相那时才搬来了长安,不过如今在洛阳也置有产业,那产业附近还有古刹,听闻裴相病重时,便是回了洛阳旧宅休养。
她又想起清明那日裴钰说的话,他也曾去洛阳的古刹祈求过裴相平安。前世她见他不敬神佛,是以她从未叫他一同去佛寺,谁知道他并非不敬,只是因为他知道生死之事自己就算祈求也没用。
思及此,李棠不免在心中叹息一声,世人祈愿神佛也不过求一个心安,譬如自己。
离开花厅后,李棠在案上抄写《金刚经》,只是一颗心始终静不下来,索性丢了笔看向花窗外。暮春时节,陶然居的桃花或落在地上,或落在塘中,李棠只垂眸看着不发一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直咳嗽喉咙也不舒服,实在是写不下去了,勉强写了一点,等明天好点了再补完,各位真的要做好防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