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呼啸而来,树叶卷起又落下。天缘峰上空,一道剑光残影横空飞掠而过,终年不散的雾气仿佛都被遣散些许。若是此时有人抬头望去,可以隐约看到飞剑上有一道人形残影。
睡莲的玉瓣徐徐浮在曲稚言右手的掌心,清雅地打着旋儿,飘飘似舞。其玉质细腻灵动,玉蕊中浅浅散发出细细的清香。睡莲内端着满满一碗汤药,灵力简略覆在药碗上层保温。
曲稚言的视线投著在远方,从乾坤袋中抄起飞剑驰骋而去,目标是到达天缘峰山顶的主殿。
天缘正殿坐北朝南,巍然而立在天缘峰峰巅,是一座气势宏伟、造型庄重的殿宇。殿前上悬挂的木制牌匾取于千年樟木妖之躯,万年不朽,上面龙飞凤舞地镌刻着“天缘”两个大字。
曲稚言的师尊曲君晓通常情况下不居住在正殿,比起冷冰冰的桂殿兰宫,他更钟意殿后被竹林环绕的小竹居,也常隐居于此。正殿往往只是作为清虚门主峰牌面存在,还是门主以防某人以他虐待五域第一剑尊为由参他一笔所建。
“阿言!”
一声熟悉的呼唤从背后传来,曲稚言慢腾腾地转过身来。身着白衣的男子外表俊朗不凡,极具亲和力。不出意料之外,他的嘴角依旧是浅浅扬起,连弧度都与记忆中的印象照旧。
“阿言,好久不见。”俊秀的男子行步如风般向曲稚言所在的方向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娇小少女,在曲稚言的角度刚好被白衣男子挡住,瞧不清是谁。
目光扫向陈子铉的第一秒,曲稚言就找到了这不祥预感的源头。
对于陈子铉,她虽有避嫌之心,但两人作为青梅竹马,他们私下的交情不错。除了眼睛不好使,也看不懂自己的心意外,曲稚言确实挑不出他身上有什么其它缺点。才思敏捷,心怀大义,作为小说男主的陈子铉,不瞎眼的时候性格可以说是堪称完美。
曲稚言轻声笑了笑,上前向两人问好道:“陈师兄,你知道师尊叫我们过来是因为何事吗?”
曲稚言此时才看清站在陈子铉斜后方少女的面容。她眼尾上挑,鼻尖秀气,略带幼态的小脸明媚又张扬。在风中轻扬的青丝被银镀凤头簪简要挽起,鬓边别了朵不知名的丹红色小花,更衬她皮肤的白皙无暇。
少女容貌玲珑娇俏,堪称世间独一绝。看到她的第一眼,曲稚言就知道她必然就是女主云昭昭了。
“我也不清楚,我受命清剿魔族,刚赶回清虚门就收到了曲剑尊的信件。”见曲稚言注意到他身边玲珑娇俏的少女,陈子铉挪了挪身子,再度开口向其介绍道,“这是我师尊新收的徒弟,她迷路了,我便让他先跟着我来天缘峰。昭昭,叫曲师姐。”
“曲师姐好,我是云昭昭。”小姑娘微微启唇,雪亮的小鹿眼一眨一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个赫赫有名的天才师姐。她鹅黄色的袄裙落了雪,湿漉漉的一片,倒显得她的气质更为楚楚动人。
距离天缘正殿还有一小段距离,曲稚言点点头,与他们并肩同行,一同聊起近日的闲事来。
虽说是三个人的闲聊,与外界脱离三个月的曲稚言并不能融入他们的话题,甚至还要被那专属于男女主之间的默契闪到眼睛。好在曲稚言不像原著一样恋慕陈子铉,看到他们俩的甜蜜互动,曲稚言的内心不但毫无波动,甚至恨不得在两人相视一笑的时候用力摁他们的后脑勺。
目光扫向陈子铉鞋沿处未来得及清洗的血污,原著的剧情渐渐浮入曲稚言的脑海。大致推算一下时间,剧情应当推进在陈子铉带领中州弟子攻打魔域归来,云昭昭悉心照料负伤的陈子铉,二人刚刚互相产生情愫苗苗。
恋个爱怎么这样磨叽,能不能搞快点。
不愿打扰他们二人的甜蜜世界,曲稚言主动落后半步,愣愣地盯着正殿在雪中若隐若现的虚影发呆。
殿前,仙鹤幻化的小童白发幼颜,却喜欢板着脸装成熟状,他们在早已在雪中等待三人多时。左拐右转,在仙鹤小童的带领下,三人步入殿内。
曲稚言的师尊曲君晓一袭白衣胜似初雪,端坐在主位的椅子上,清虚门门主江晓坐在一旁,两个人相谈甚欢。
见三人一同进入正殿,江门主与曲君晓都显得有些意外,依旧唤他们上前。
“阿言,子铉。今天把你们叫来是为了讨论你们的婚事。”江门主笑眯眯地提起了曲稚言最不想面对之事。
“子铉剿魔有功,正巧阿言突破金丹,双喜临门。确实也是时候该考虑你们的婚姻大事了。”曲君晓附和。
“你们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幼年就定下婚事,不会有人比你们更加相配。”
“......”
两人一唱一和,丝毫没有留给他人插嘴的余地。
余光捕捉到云昭昭下意识紧咬着下唇,表情空了一瞬,随即变得窗户纸一般惨白,曲稚言顿时心凉如水,不难猜到自己的脸色怕是也不怎么好看。
这段意外结下的婚姻被她藏匿多年,终究还是在她最想隐瞒的人面前被戳破了。
见气氛铺垫到位,曲君晓将拳头抵在嘴边,低咳一声,向在场的人们郑重宣布:“我与江门主商量过了,不如就在明天子铉的洗尘宴上当众宣布婚事,一个月后完婚。”
“一切听凭师尊做主。”陈子铉不卑不亢地向座上两位拱手作了一揖,眉眼温润自若,旁人无从看出他是否心存悲喜。
一个月后完婚?这还得了。曲稚言心中升起了巨大的危机感,她脱口而出,“不行!”
所有人的视线均停留在曲稚言身上。惊愕了两秒,江门主不动声色地询问道,“阿言,你心中可否还有什么顾虑?”
曲稚言脑中拼命思索起了应对策略,她尽力平复呼吸,让说话语气变得自然,含糊搪塞道:“我,我还不想离开师尊。我还想在师尊面前尽孝心,江门主与师尊愿成全。”
“不用不用,你放心结你的婚,我有你师娘陪我就够了。”
曲稚言:“......”
在曲稚言的极限拉扯之下,两位长辈最终还是认同了一个月完婚太过仓促,新人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说法。婚礼向后延期,但两人的婚姻会在明天洗尘宴上公布。
“既然你们不着急成婚,我这里倒是有个任务交给你们。”江门主笑容依旧,“两个月后,游岁城的程家少主结亲,代表清虚门去游岁城送上祝礼之事,就交付在你们二人身上了。”
曲稚言日常躲在天缘峰的小院中隐修,而陈子铉作为门主的亲传大弟子,大多时日不是在山下除魔,便是在除魔的路上。陈子铉最恐怖的一点就是,他从不会因为收服了神器,实力吊打所有同龄人,就对修行有所懈怠。
再加上他本身性情无欲无求,极为自律,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也会独自留在竹林练剑,提升自己的剑意。
江门主的想法很简单,他单纯想给两人创造一个独处机会,且参加别人的婚礼也算是让他们心里有底,做一些心理准备。
指节无意识轻敲椅背,江门主眼底掠过一抹闪过复杂的神色。以史册中的记载来看,古今往来,没有一个天命之人有好的结局。在可以他承受的范围内,他向来愿意给这对新人以最好的待遇。
“是。”曲稚言这次没有再推辞,她记得这段剧情与她无关,却是男女主感情线发展的重要剧情之一。
告别两位仙尊,出了殿门,曲稚言望向欲言又止的陈子铉,忍不住说道:“陈师兄,我知道你对我不过只是兄妹情谊,不用担心我。若是你心中有了他人,我们这婚约是可以做不得数的。”
曲稚言心里泛着嘀咕,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再拿我做你认不清心意的缘由可就不礼貌了。
“若阿言觉得太急,我可以等你。”陈子铉修长的手指揉了揉曲稚言的头发,表情未见异常,只是眼眸中泛着清澈的愚蠢。
瞥到云昭昭勉强扬起的嘴角,曲稚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背后的稚情剑仿佛在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送走了两尊大佛,曲稚言停下脚步,她储物袋中的传讯镜发来消息。
碎星湖北边,几排简陋钉制的木屋构成外门弟子们的宿舍。
离了天缘山,陆冷惟就把火狐裘脱下,将有皮毛的那一面翻到内部,团成灰突突的一团,抱在怀中,任谁都认不出他的原身。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陆冷惟还是清楚的,一件火狐裘对曲稚言这样的首席弟子自然无足轻重,但对于这群家世与资质皆无出众之处的外门弟子来说,却是上好的防御法器。
陆冷惟顺着记忆找到自己的屋舍,手抚上脆弱的木门,屋旁的常青树后零零散散先后走出四个年龄不大的外门弟子,挡在陆冷惟身前,将前路堵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小胖墩一身刻丝锦衣穿得冠冕堂皇,腰间镶金束带松松垮垮,活脱脱一副纨绔模样。他上前走了两步,脸上的横肉就止不住抖动。
陆冷惟看到他便心知不妙,这小胖墩是王家的小少爷王卓霖,仗着他三叔是清虚学宫的总教习,整天在学宫中作威作福,欺压同窗,成为清虚学宫臭名昭著的“混世小霸王”。
王卓霖反手丢给陆冷惟一块木牌,他眼神中透出几分轻蔑,拖长了尾调道,“明日卯时,你报我的名字,去清玄正殿找许柏悦。”
旁边王卓霖的狗腿子们争先恐后地附和道:“还不快谢谢王哥,若不是王哥抽到了去洗尘宴帮工,你这样的人怕是连见识洗尘宴的资格都没有。”
“明天的宴会上坐的都是重客,你若是敢给我们王哥惹出什么差池,这个外门你怕是也待不成了。”
警告了陆冷惟一番,王卓霖带着他那一帮聒噪的小弟们便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细散的雪碎在陆冷惟的发梢,他低垂着头,蓬乱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脸,让外人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他差点控制不住经脉内翻涌的魔气,将面前的人全部虐杀致死。
但无论如何,他有必须留在清虚门内的理由。
沉默了良久,他用拇指狠狠地摁动太阳穴,试图逼迫自己保持冷静。再次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已经与常态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