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光越来越亮了。
这下不用赵壮山再汇报,所有人都看见了远处的游乐设施。
那是一个巨大而华丽的旋转木马,无数小黄灯粘在顶盖上,点缀在顶盖和转盘的边缘,把这个旋转木马装点得像一个灯火通明的精美楼阁。
看清楚那的确是他们要玩的项目之一,玩家们争先恐后地朝那片温暖的黄光冲过去。
最先到达的依旧是赵壮山,他像一头愤怒的野猪般直直朝旋转木马外圈的围栏冲过去,半推半撞地打开了围栏上开的那一扇小门,闪进了围栏内。
其他人紧随其后,一股脑儿地挤了进去。
等郑文彬也钻了进来,赵壮山就要把门给关上,这时,黑暗中传来女人的叫喊。
“别关!老娘还健在!”
凌惜挑眉回过身,只见白玲赤着一双脚、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
白玲看上去狼狈极了,也凶狠极了。她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表情冲进了围栏内,用力把门推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玲嘶着凉气,把左脚抱到了眼前,她的脚底板上居然扎进了一根钉子。
那是一根很长很长的铁钉,把她的脚掌扎穿了,闪着寒光的钉子尖从她的脚背上冒了出来。
玩家们没想到白玲居然还活着,大家不自觉地朝她靠拢了过去,围成一个有些松散的圈。
每个人都注视着白玲的一举一动,但谁都没上前做些什么。
郑文彬:“你把鞋子踢掉了?”
只有郑文彬在白玲身边蹲了下来,他抿唇看了一眼她惨白的脸,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脚上,“看上去很严重,需要我帮你把钉子拔/出/来吗,还是你自己动手?”
白玲抬手擦了一下汗,回答了郑文彬的第一个问题。
她冷笑道:“地狱安排的随机服装可真是不错,我脚上的这双破鞋牢固得很,不是我随便就能踢掉的。”
“我是跑着跑着,忽然感觉脚踝被一双冷得像块冰的手摸了一下,我的鞋就没了。”
“我知道这肯定是鬼影干的,只能认栽继续跑,结果刚光脚往前跑了几步,我就踩上了钉子。”
白玲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伤口,“真疼啊,疼得我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当时,那根钉子扎进了一半,一半还露在外面。
白玲都没用力踩上地面,她只是把脚尖轻轻放在地上,就像踩到了刀刃上一样疼。
她不敢踩下全脚掌,只能歪斜着身子,把重心移到了右脚上,左脚就像穿了一只空气高跟鞋般踮着,饶是如此,也痛得她想嚎。
身后的鬼影越来越近了。
白玲一边绝望地跑着,一边在心里咒骂着地狱。
忽然,她感觉一股冷气扑向了她的后背,透过衣服钻进了她的骨头缝里,一瞬间,她明白她完了。
那个鬼就在她身后!
白玲不敢回头,怕看到一张没有五官的恐怖的脸,也不敢低头,怕发现她的脖子上已经缠了一缕黑发。
她的脑子里一片猩红,写满了血淋淋的“死”字。
她要死在这了?
她之前还在心里想着,那两个学生妹新人肯定活不了多久,实在可怜,又看不惯刘芒那副活在梦里的蠢样子,对他阴阳怪气了好一阵。
结果她才是第一个死的。
她一个老玩家,居然要死在新人前面了。
真打脸啊,和她悲哀的现实生活一样。
一张熟悉的、记忆里最痛恨的脸浮现在了白玲的眼前。
她一想到那张脸上出现的嘲弄神情,愤怒和不甘就在心头汹涌,让她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她才不要死在这!
白玲咬牙,左脚重重地蹬在了地面上,尖锐的铁钉硬生生推挤进了她的血肉之中,从她的脚背上冒出了头。
白玲痛得面容扭曲,牙齿上下打着架,口腔内壁被牙磕出了一个大口子,一股血腥味在她的舌尖上蔓延开来。
白玲咽下一口血唾沫,不顾疼痛疯狂地往前跑去。
鬼影终于被她逐渐抛在了身后,越来越远,只是它的视线始终黏在她的后背上,无法摆脱。
白玲:“对了,我没看到鬼影的样子,不用问了。”
白玲结束了回忆,倒吸了一口凉气,用行动回答了郑文彬的第二个问题。
她将指甲的边缘伸进钉子和脚底的缝隙之间,慢慢松动,随后捏着已经拔出了一点儿的钉子头,把钉子往外薅。
“我们就一直看着她弄吗?”
说这话的是刘芒,自从那个龙傲天之梦破碎后,他就触底反弹,变得极其惜命,极其谨小慎微。
刘芒抱着胳膊左右张望,紧张兮兮道:“这就是个普通围栏,不是孙悟空给唐僧画的圈,保护不了我们,那个鬼影肯定就在附近,万一它再冲进来怎么办?”
“我们为什么不快点通过旋转木马,跑到别的地方,在这呆着不就是活靶子吗?”
凌惜现在对这个黄毛有一点好感了。
她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但她不敢问,因为这话明显对白玲不太友好。
白玲脚上扎着钉子都能从鬼影手下逃走,是个十足的狠角色,得罪她可不是明智之举。
再者,郑文彬和白玲在投票的时候打了配合,估计是有关系的,就算问了,他们也不见得能丢下白玲先做项目。
但凌惜想知道答案,有人帮问可太好了。
果然,郑文彬解释道:“你还是新人,等你多过了几场游戏就会发现,PVE游戏里,前期鬼的进攻是一阵一阵的,玩家们逃脱了,鬼就不会穷追不舍。”
“你放心,刚刚我们已经摆脱了鬼影的追逐,跑到了旋转木马的范围,鬼影基本不可能再攻击了。”
“这算是地狱为游戏设下的平衡机制吧,不然,我们这些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在游戏中活下来。”
“下一个死人的节点肯定就在玩旋转木马的时候,现在是我们的缓冲时间,大家刚刚跑了很久,本就该趁机恢复一下/体力、平复一下情绪,不算耽误。”
郑文彬说完,白玲也终于把脚上的钉子拔了下来。
白玲把那根铁钉按进了身下石砖的缝隙里,咧嘴冲刘芒扯出一个微笑,露出了沾血的牙齿。
她的语气轻快,“你很着急开始第一个项目是吗,你猜我们这些人之中,谁最有可能死在旋转木马里?”
那个笑容带着十足的恶意,刘芒不禁抖了抖,他往后退了小半步,屁都不敢放了。
老大爷:“闺女,你把那只脚包一下吧。”
白玲的鞋没了,之后的一个多小时她只能光着脚度过。
或许有点看不过去,一直默默没作声的老大爷从兜里掏出一条帕子递给了她,“衣服里自带的。”
白玲道了声谢,简单包了一下左脚,站了起来。
这功夫已经够其他人休息了,在白玲“归队”后,玩家们不约而同地干起了正事,观察眼前的旋转木马。
然而这个设施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以龟爬的速度慢悠悠旋转着,状态有点像没人坐的扶梯。
白玲:“要不我们直接开始吧?”
白玲偏头询问郑文彬的意见,“平均一下,我们最慢也得半个小时一个项目,还得考虑到后期难度升级,必须给后面的项目留更多时间,前两个项目最好尽快做完,现在已经过去一刻钟了,你觉得呢?”
郑文彬点点头,朝旋转木马上走去。
凌惜和颜静对视一眼,默契地上去选座位了。
她们都是新人,也都是女学生,从一开始就是一起的,自然而然就抱了团。
加上刚刚凌惜救人的小插曲,无形之中,她们的结盟似乎变得更加稳固了。
凌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旋转木马的转盘上一共有两排木马,转盘是个圆,也可以说是两圈木马,内圈的木马数相对要少一些。
玩家们选择了靠近的位置坐下,白玲、老大爷、凌惜、刘芒依次坐在外圈,郑文彬、赵壮山、颜静坐在了内圈。
一共七个人,两两差不多在一排,七个人便是三对,只有刘芒孤零零地坐在了后面。
刘芒倒是想换位置,奈何没人理他。
说是旋转木马,但玩家的坐骑不一定都是马。
比如凌惜屁股下的这匹“白马”的额头上就顶着一根细长的角,角上的螺纹和手打的蛋卷冰淇淋很相似。
凌惜扭了扭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仰头打量了一下旋转木马的顶盖。
只见顶盖下面不仅缀着亮眼的小黄灯,还用细线悬挂了一盏盏花苞形状的彩色玻璃灯,灯都没开,像是纯粹的装饰品。
郑文彬握着身边的栏杆,回头大声道:“大家互相帮忙看着点周围,一会儿可能就会有东西出现了。”
话音刚落,凌惜只听见头顶“啪嗒”一声,迷蒙的蓝色花影出现在她旁边的颜静的脸上。
凌惜立刻抬眸,原来是那些玻璃花灯全都开了,投下了淡淡的彩色光晕。
突然,一股仿佛麦克风试音的嘶啦声响起,所有玩家都齐刷刷地朝声源方向望去。
声音来自于旋转木马主柱子上挂着的微型音箱,在众人的注视下,里面又传出了一段模糊的旋律。
听起来,是许多小孩子在合唱童谣。
孩子们的声音稚嫩而甜,那嘶啦声却将其撕开了扯碎了,让整段歌曲变得诡异又难听,像是把那群孩子的喉咙放到案板上,用刀剁成了粘连的碎肉。
凌惜被自己心中的这个形容弄得一阵恶寒。
她本以为这段歌曲很快会恢复正常,但嘶啦声始终没有停止,身下的木马也已经开始了加速。
因着惯性,木马突然快起来的时候,凌惜还猛地往后仰了一下。
她立刻紧紧握住了身旁的栏杆,往四处张望。
旋转木马不会太平,这是肯定的。
问题是,那些诡异的东西会以什么形象出现,从哪个方向出现,又是靠什么筛选要淘汰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