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绿欢重重地点头,“在奴婢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妥。万没想到,奴婢还未来得及上前阻止,陛下突然像发病一般,突然夺过簪子,扔入河中,紧接着掐住了娘娘的脖子,带着娘娘一同坠下了船。”
苋融,“其他人反应如何?”
绿欢皱着眉头仔细回忆着,“其实仔细想想,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的人,应该是皇上身边的刘内侍。
当娘娘刚刚登上龙舟时,他就显得有些不对劲儿,甚至向奴婢传递了几个暗示。可奴婢尚未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他说话,陛下就发病了。
后来,刘内侍也是最先冲上前去的人,只可惜几步台阶绊倒了他,未能及时救下娘娘。”
苋融目光幽幽,“那其他人呢?”
“除了刘内侍,别人都被吓住了。侍卫们接连跃入水中,慌乱之际,更将数名宫女撞落水中。奴婢方才外出包扎,才知道,竟然有两名宫女在这场乱子中丧了命。”
苋融眼神顿时一凛,“可是谢淑妃的人?”
根据原主的记忆,苋融得知此次龙舟出游,程正渡就只带了皇后阳苋融与谢淑妃两个人。
“没错,”绿欢忽然惊讶地睁了下眼,“娘娘怎么知道的?”
“龙舟之上的宫女,多数皆来自咱们昭阳殿与皇上太极殿,唯少数几人乃谢淑妃的心腹。
若是我昭阳殿的,你会说损了自家殿里两位姐妹;若是太极殿的,上船来的,都比你职阶高,你便会说损了两名女官。”
绿欢投向苋融的目光立时闪动起来,充满了崇拜与敬服,“有了神仙的帮衬,娘娘也和仙人一样厉害了呢!”
苋融又抿了一口茶,将杯子递还给绿欢,“皇帝发病时,口里可有念叼着些什么?”
绿欢接过茶盏,皱眉回想着,“倒像是说了些什么,可太含混了,奴婢一时没有听清。”
“无妨,”苋融表情平淡,“眼下谢淑妃那边的情况又如何?”
“娘娘落水时,奴婢只顾去追娘娘,没顾得上留意谢淑妃那边。娘娘醒了后,奴婢出去寻医官包扎伤口时,倒是问了两嘴。
溺死的两个宫女,都是谢淑妃心腹之人,事发时,应该一直服侍在淑妃左右。
现在谢淑妃应该在自己舱房,没什么动静,刘内侍早早安排了她们静候等宣。”
说到这里,绿欢恍然大悟般的望向苋融,“娘娘,谢淑妃的姐姐谢玖,曾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可却死在了废后贾氏手里。
谢淑妃一直想要顶替谢玖,获得陛下专宠。如今贾氏已被赐死,难保她对皇后之位没有觊觎过。
这次出事,别处宫女都没事,偏生她们那一下就死了两个人,吓人的很。娘娘是在怀疑这一切都是谢淑妃搞得鬼吗?”
苋融立刻抓住了关键点,“那根凤簪,跟谢淑妃有关吗?”
“确实有些关系,”绿欢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可是她们根本没机会做手脚呀。”
苋融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仔细说来。”
绿欢轻抿唇,缓缓回忆道,“这次龙舟出游,本是赵王殿下特别为皇上和娘娘安排的。
航线很长,中途也没有什么隆重的场合,所以需要的首饰服饰,都要轻便些的。
皇上也因此赏赐咱们昭阳殿去内库选首饰的机会,当然,那位谢淑妃也顺便沾了光,能派人跟着奴婢一起去选。
只是奴婢端的是皇后娘娘的气派,自然要先选。
不想奴婢进去之后,内库竟出了事,当时闹得很凶,紧急之下,奴婢便端着刚选好的首饰跑了出来。
当时谢淑妃派来的宫女叫做樊华,她一直站在内库外面,就没得到进去。只能随奴婢一同出库,各自回宫复命去了。”
苋融再次核实道,“那樊华全程都没进去内库,也没有碰到你手上托盘?”
绿欢十分肯定,“没碰过,奴婢之后回了昭阳殿,便将首饰盒小心存放了起来。
至于谢淑妃那边,第二日才由刘内侍选了送过去。
可是直到今日为娘娘梳妆时,奴婢才发现,御赐的簪子竟然生出了妖异!”
苋融:“什么妖异?”
绿欢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光芒,轻声道:“簪子款式全变了。新的变成了旧,简洁的款式也变得复杂很多。”
绿奴婢明明记得选的是根凤穿祥云样的发簪,最后却成了凤穿牡丹样。
虽然凤穿牡丹簪比凤穿祥云足足大了一倍,做工更精巧,里面还带着盛放香料的特殊关节。到底复杂了些,不适合娘娘乘船游玩。
但皇上赏赐,不能不戴,奴婢当时也疑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又怕耽误事,便帮娘娘戴上了那根簪子。”
苋融目色沉了又沉,“从内库回来的路上,樊华可有机会碰到簪子?”
“一路上簪子都没有离开奴婢手上托盘,樊华一直跟着奴婢身后,根本碰不到簪子。在内库外时,她身边也一直有侍卫盯着,从头到尾都没有机会做手脚。”
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绿欢问道,“会不会是回了奴婢将簪子带回昭阳殿后,被人暗中动的手脚?”
苋融轻轻一笑,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昭阳殿的人,皆是赵王精心挑选出来的,作为监视本宫与圣上的耳目。其他势力的眼线根本无法渗透进来。”
绿欢听后,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无比,神情也变得异常难堪。她忧心忡忡地问道:“难道赵王殿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篡位,借着这次风波将娘娘与陛下一起置于险境吗?”
苋融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思索。
按照历史走向,赵王在不久之后便将皇帝与新立的皇后一同废黜,篡位登基。
尽管如此,苋融却不打算把锅推给赵王,“整个昭阳殿,连同我这个皇后,都是赵王的人,他若是此时对皇帝起了杀心,根本不必绕这么多没用的弯子。”
绿欢彻底听晕了,“谢淑妃没机会下手,赵王又不会下手,还能有谁会对娘娘不利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高亢的通报,“皇后娘娘,龙船即将靠岸,刘内侍前来回话。”
苋融一顿,随即摆了摆手。
绿欢立刻收了脸上所有表情,恭敬的站在一旁,高声回答,“娘娘说,就叫刘内侍在门外说话。”
不多时,门外果然响起了刘内侍沙哑的声音,“皇后娘娘,凤撵已经备好,还请娘娘移步。”
苋融目光冷冷地说道,“对外只说皇帝受了风,不宜露面。落水之事,待回宫后再议。”
刘内侍一怔,随即应了声:“诺。”
随后,苋融便在一众宫女的引领下,上了帷幔飘飘的凤撵。
下船时,皇帝的轿撵在前,皇后在后。
很快上了码头,苋融坐在轿撵中,隔着随风飞舞的轻盈纱幔,隐约可见跪伏在道路两侧迎接圣驾的朝臣。
在这群人中,一位紫袍华服的中年男子高傲而立,对于帝后轿撵擦身而过,竟无丝毫敬意。
虽只能窥见其大概轮廓,苋融却一眼认出,那人正是权倾朝野、威望如日中天的赵王程子彜。
苋融心中微微一动。
这位心怀叵测、野心勃勃的赵王,恐怕会是她顺利离开王宫、逃出生天的第一个绊脚石。
好不容易回到宫中,苋融却因为皇上昏迷不醒而无法休息。
皇后的样子,她还是要装装的。
所以她也没来得及换衣服,在皇上的龙榻前坐下,看着太医给皇上把脉,脸上满是担忧。
“皇后娘娘,皇上只是受了惊吓,才一时昏迷。此时脉象平缓,没有受风寒的迹象,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太医恭恭敬敬回答道。
苋融颔首,轻声道:“陛下安康便足矣。”
旁边的宫女侍从们对“洛神显灵”的神迹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刘内侍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
“陛下每次头痛发作,都要好些日子才能治好,这次竟然好得如此之快,当真是陛下和重黎的福气!”
苋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给皇帝盖上被子,“莫要扰了陛下。”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那支簪子是从哪里弄来的,里面的香料,肯定被人做了手脚。只要查清这两件事,她就能知道是谁在假借皇帝的手在害她!
她虽然只是一个傀儡,但到底是皇后,自有方法能调动后宫力量,查出这些消息。
想到这里,苋融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然而,就在苋融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出现,瞬间挡住了她的去路。
苋融连忙停下脚步,差点一头撞在那人身上!
后面刘内侍眉头一皱,厉声道,“放肆!圣上寝宫,何人竟敢不传就闯殿,想要造……”
话才说了一半,他顿时被来人的模样惊得心神俱裂,回过神来,立刻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是老奴有眼无珠,冒犯了王爷,老奴该死!”
苋融看着那张从黑暗中缓缓走进光明的陌生脸庞,不禁皱起了眉头。
来人正是赵王程子彝,他虽已年过四十,但皮肤仍保持得很好。一双眉毛又粗又黑,眉下鹰隼般的眼睛熠熠生辉,锐利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再看他那厚实的身形,便知年轻时定是个练家子。
苋融当然知道赵王很嚣张,却没想到,竟能嚣张到如此地步。
皇帝的寝宫,他都能随意闯入。
不过这也印证了她的猜测,赵王真想要弄死程正渡这个皇帝,怕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这样想着,一个念头忽然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往后退了半步,没有说话。刘内侍能说变脸就变脸,苋融却要给自己这个皇后留几分面子。
一袭紫袍的程子彝率先开口道,“臣下见过皇后娘娘,听闻陛下到现在还没醒,身为皇帝的叔父、最近的亲人,臣下顾不得礼法,唐突请见,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宽宥。”
他嘴里说着客气话,身子却挺得笔直,没有半点屈躬的意思。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苋融,双目注视着苋融,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苋融微笑点头,“王爷,你对陛下一片赤诚,怎么能说你不敬呢?王爷言重了。”
“多谢皇后娘娘不罚之恩。” 程子彝情不自禁地微微眯起双眼,将苋融的娇美容颜尽收眼底。
在这昏暗的光线中,她的鹅蛋形面庞显得愈发娇嫩,皮肤如白雪皑皑,仿若仙子降临凡间,美得令人陶醉不已。
在短暂的失神中,程子彝竟忘却了寝宫中还有皇帝和一众宫人的存在,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恨不得立刻伸出手去,在她柔美的面颊上狠狠地揉两把。
苋融猛地仰起头来,双眸中闪烁着笑意,然而却散发出一种不可侵犯的清冷之气。
“王爷,陛下就在里面,请。”
程子彝顿时回过神,清了清嗓子,“谢过皇后娘娘。”
经过苋融身边时,他竟探出手在苋融的腰间捏了一把。
苋融瞬间转身,装作无意间躲过,回身朝着龙床的方向走去。
她微微垂首,掩藏眼底深深的厌恶之情。
程子彜看着只当她当着一众宫人的面,胆小怕事,越发得意。
当苋融擦身而过时,他甚至还抛去了一个媚眼。
他深信,只要自己能够顺利登上皇位,那么整个天下都将在他的掌控之中,而眼前这位娇软可人儿的皇后,迟早都将成为他榻上玩物。
这样的思绪令程子彜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得意之情,大步向前,也朝着昏迷的皇帝走了去。
刘内侍跟上前,讨好地向他汇报皇帝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状况。
程子彜缓步来到皇帝床前,俯视着紧闭双目的程正渡,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刘内侍小声的解释,“太医说皇上已无大碍,过不多时就能清醒。”
程子彜冷漠地瞥了一眼,语气莫名凶恶起来,“好好照顾陛下,但凡有个万一,本王定活剥了你们的皮!”
刘内侍慌忙躬身,“王爷放心,老奴一定尽心竭力的保护皇上。”
程子彜转身对苋融,目光掠过苋融的脸颊,勾出略带一抹挑逗意味的笑容,“这几日净出些玄而又玄的荒唐事,娘娘,方才刘内说说的洛神显灵,果真有其事?”
苋融俯身坐在床边,抬手帮程正渡掖了下被子,“真不真的,本宫也分不清,或许只是一时昏迷的梦境。”
程子彜转步踏到苋融的身旁,伸手按住她的肩,食指在她美丽的香肩上摩挲,“娘娘不必多想,本王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