苋融顿时明白了刘内侍为什么会离开众人,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她唇角勾起一抹微笑,道,“刘内侍,引本宫去偏房,本宫要继续审问谢淑妃。”
刘内侍诧异地抬起头,“娘娘凤体贵重,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召传御医给娘娘——”
苋融冷冷侧眸,“陛下今在何处?本宫相信你比谁都明白,不想别人对陛下起什么不必要的疑心的话,就带本宫去。”
身后的绿欢被这阵势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刘内侍虽然只是个太监,却是皇帝身边地位最高的大太监。寻常妃子见了他都要礼让几分,更何况此处还是天子太极殿,就算是皇后,也不得随意在此行走。
虽说她以前很希望自家小姐能硬气些,不再轻易被人欺负,可如今却硬得远超了她的想象,就像是被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附了身一样,时时都叫能人胆战心惊。
刘内侍还在和苋融僵持着。
苋融目光灼灼,死死的盯着刘内侍,没有半分的示弱。
刘内侍目光闪烁几下,畏惧的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垂下了脑袋,默默地走带前面带路。
苋融大步而行,最终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里。
那道黑影紧随其后,隐匿在了院落的角落里。
刘内侍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禁开口道:“娘娘,陛下他……”
苋融挥挥手,“由他罢,让护卫们出去,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刘内侍咬了咬牙,也只能乖乖听话,一一吩咐下去。
苋融又侧头对绿欢道:“你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立刻通知我。”
绿欢一脸的忧心忡忡:“娘娘,谢淑妃的事,不是都审清楚了吗?您凤体要紧,奴婢还是进去陪您吧?”
苋融抬手打断绿欢的话,“不必担心,有刘内侍在旁,不会有事的。”
绿欢只得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随着守门的护卫,离开院落,并且关上了院门。
刘内侍引领这苋融走进院子最深处的一间屋子,打开房间的大门,一股腐臭的味道混着扑面的尘土就冲了出来。
苋融毫不犹豫的踏入了密室,密室之中,到处都是灰尘,在密室中央,被捆成粽子一样的谢诗意,正狼狈的趴伏在地面上。
此时的她,头发凌乱,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泪水,与刚才那个风华绝代的谢淑妃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听到动静,谢诗意艰难的转过头,一眼看到苋融,愤怒得顿时弓起身子,似乎想要冲过来一般。
刘内侍刚刚关上房门,就看见了这一幕,赶紧上前踩住谢诗意的背,叫她再不能动弹。
苋融对此却并不在意,拖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单手支着头,姿态慵懒的倚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说道:“将她嘴里的东西拿掉,本宫要和谢淑妃好好聊会天。”
刘内侍一手抓住谢诗意的后脖颈,一手将她口中的鞋垫硬生生的拔了出来。
被重重殴打过的谢诗意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时眼泪、鼻涕、口水横流。
她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像是一头饥饿的野兽,死死的盯着苋融,“贱妇!神仙怎么会保护你这种不守妇道,□□后宫的畜牲!什么神仙之说?骗鬼去吧!
你所仰仗着,不过程子彜那个禽兽的帮衬!我谢诗意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苋融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你这不仅仅是想自己死,更想你谢氏九族都一起陪着你死呢。”
谢诗意狠狠啐了一口血痰,扬起头满目不屑,“我谢氏早就死绝了,如今只剩下我贱命一条,既然干得出,就没想过能活。千刀万剐还是油锅火炙,你随便来!但凡皱下眉,我谢诗意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苋融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掩唇轻笑了起来。
谢诗意切齿恨道:“今日你笑我,焉知明日没有别人笑你?”
“别生气,我并不是在笑你自不量力,”苋融敛了笑容,略略坐正身子,“我只是在笑你们报错了仇,杀错了人,白白浪费了一腔热血。”
谢诗意目光森然,“太子虽不是程子彝亲手杀死,他却是鼓动贾氏的幕后黑手。你跟他是一伙的,受了他的恩惠,为他偿命,也不为过。”
苋融摇了摇头,道,“不,不,首先,我根本不是程子彜的人。
其次,你们这次要刺杀我,也并不是为了给太子和谢玖儿报仇。当然,也不是出于嫉妒我,想要夺我的皇后之位。”
谢诗意目光瞬间一滞,盯着羡瑢的目光满是震惊和恐惧,还有一丝不解。
刘内侍听到这里,已经吓的面无人色,他松开了踩着谢诗意的脚,往苋融这边凑了两步,“皇后娘娘,方才您不是还说这谢诗意只是嫉妒您得了皇后之位吗?剩下的话,奴婢可都不敢听了。”
苋融微微一笑,“之前那些话,只是给陈管事、李才人她们听的。现在我要讲的,才是龙船案的真正真相,刘内侍,这个屋子里,可再没有别人,你还要再装下去吗?”
刘内侍望着苋融,身子颤了颤,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皇后娘娘,您这话何意呐?老奴怎么听不懂?”
看到刘内侍的样子,谢诗意顿时如同被一条毒蛇咬住了七寸,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你个贼妇!
我谢诗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把脏水泼到别人的身上!怎么,赵王这么快就要把皇上亲信都杀了吗?你们就不怕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吗?!”
苋融瞥了谢诗意一眼,啧啧了一声,“说你们笨,还真不冤枉。我若真与程子彜是一伙的,何苦还要顶着吐血的身子,来问你们的话呢?
你们也不想想,就程子彜那个脾气,管他什么妃子、宫女、太监,但凡沾点嫌疑直接就杀了。他设计太子,屠灭贾氏一门的时候,可半点麻烦都不肯费呢。”
刘内侍哑哑的干笑了一声,“皇后娘娘,您一定是在拿老奴说笑,老奴——”
“你们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羡瑢环抱双臂,男人般的翘起了二郎腿,“谢玖儿活着时候,她们姐妹在宫中都被贾氏打压的不行。
谢玖儿和太子死后,谢淑芬更是没钱、没人脉,没有倚靠。这次事件,还没办出什么成效呢,就把她身边所有心腹都搭上了。
她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弄不来贾后的旧凤簪,更弄不不来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珍贵香料。
可这些对你,刘内侍,就不一样了。分配回收各宫赏赐首饰,本就是你分内之事。贾后死后,她专用珍贵香料也被禁止使用,由太极殿的管事人,也就是你专门负责销毁。
弄到这些东西,对你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再往后看,谢淑妃虽然痛恨贾氏,却耐不住性子,寻常两句话,就能把她的底都撬开。这样的女子,又如何能谋划出如此复杂的计划?
倒是刘内侍你,不仅能第一时间知道陛下所有出游的计划,更将帝后活动的所有环节设置上需要的机关。”
刘内侍仍在嘴硬,“这些,老奴都能做到不假,可老奴并不是唯一能做到的人,皇后娘娘如此就把这样大的罪名,扣在老奴身上,恐怕是不妥吧?”
“证据当然不止这些,”苋融眼中精芒一闪,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还记得,陛下苏醒后,挥舞着宝剑闯进本宫船舱时,你拦住陛下时说的那句话吗?”
刘内侍眉头紧锁,“老,老奴说什么了?”
“你说‘陛下,陛下不可,这是皇后娘娘,不是别人’。”
刘内侍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虚弱,“这,这又有什么错处?”
“在本宫登上船时,你就发现了那枚旧凤簪。所以你很清楚,皇帝之所以要击杀我,就是把我当成了皇后。
而我与陛下才刚刚大婚,由于陛下的性情,并未圆房,只见了我一面就出去玩了。第二次再见,便是今日的龙船上。
所以陛下对我的印象实在不深。在他发疯时,你故意加重了语气对他喊,‘这是皇后娘娘,不是别人’,表面是在劝架,实际是在进一步刺激陛下,叫他对我再补上几刀。
一来向世人显示,这个案子的唯一凶手,就是发了疯的皇帝;二来则是确保我必死无疑。
因为救我上来时,你意外的发现,我还活着。明明你在皇帝睡梦中,教过了他很多次如何能一下把人掐死。”
此话一出,刘内侍震惊的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苋融,“这样的事……你……你怎么可能知道……你到底是谁?”
苋融长身而起,一双明眸笑意潋滟,红润的嘴唇微微翘起,那抹妩媚却又带着几分危险的微笑,就像是一朵从冥界中绽放出来的曼陀罗花,
“我是谁?
你觉得我还会是那个怯懦软弱阳羡瑢吗?
抑或是那个任人摆布,空有虚名的重黎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