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与梁夫人的交易

與车驶过坊市,辚辚声响敲击着心房。

秋芜顺着帷幔缝隙往與车内觑了觑,见公主正失魂落魄的看着窗外。

她实在想不明白,若能娶到这般昳丽绝俗的公主,那该是何等艳福,更别说身后这滔天的权势和富贵了,不知有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

偏偏杨清瞎了眼,不识好歹,害公主这么伤心。

“公主,我们这是回宫里吗?”

與车里的人正落寞的出神,顿了半晌,开口道:“去公主府。”

除景阳之外,宫中还有一位三公主景德。

景阳公主还未出阁,常年居住在宫中的上清宫,而景德公主自打成婚后,就与驸马迁居至城西的公主府。

两位公主年纪相仿,自幼一同长大,感情极好,三公主知其心烦意乱时常去莲花池旁静心,是以在听闻她的近况后,给她下了请帖,邀她来府上观赏悦心莲。

景阳对莲花知之甚多,可就是没听过悦心莲,此时忽的想起皇姐口中的悦心莲,心心念念想看一眼。

她鲜少来公主府,刚一进门,三公主就迎了出来,又吩咐身后侍女几句,便见侍女神色匆匆离开了。

景阳精神颓靡,略去繁文缛节,直言道:“皇姐,我来赏莲。”

“皇姐知道,跟我来。”三公主笑意盈盈,很是自信。

她热络的引着景阳往后院走,穿过廊庑和小筑,越走越僻静,最终停在了一座偏殿前。

这公主府是她亲自督人建造,每一处都做工精致,造型别致,令人叹为观止,然,景阳兴致缺缺,无心欣赏,顿步重申道:“皇姐,我是来赏悦心莲的。”

“皇姐知道,跟我来,保准你见了一定悦心。”

不待她反应过来,三公主一把拉住她,几乎是拖她进的屋里。

身后门扉“砰”的一声合上,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此时暮色四合,微弱的烛火轻轻摇曳,层层绢纱自横梁垂下,屋中晦暗不明,扑朔迷离。

景阳心下一紧,下意识抓紧三公主的手,“这悦心莲怎么栽在屋中?”

若不是她最信任的皇姐,她就要夺门而逃了,这地方实在太诡异。

三公主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扑哧一笑,“小傻瓜,此莲非彼莲。”

景阳歪了歪脑袋,似是不解。

这时,颀长挺拔的身姿在层层绢纱后若隐若现,恭而有礼道:“景阳,我是不是惹你不快了?”

那人微微垂首,“抱歉!”

这声音…那么像杨清!

她微微一怔,适才的紧张烟消云散,连来这的目的也忘却脑后,不禁撩开绢纱走近了些。

屋内烛火摇曳,光线昏暗,每隔两步便是一层绢纱,影影绰绰,始终不见其容。

“杨将军!”

三公主窥着景阳细微的变化,唇间勾起满意的弧度,“悦心莲”定能让景阳展颜。

功成身退,三公主正欲离开之际,忽闻身后一声高呼,景阳四处寻门,慌不择路,满屋绢纱纷纷垂落。

三公主一把抱住慌乱的景阳,安抚道:“不怕不怕,是皇姐,皇姐在呢…”

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景阳神色渐缓,终于平静下来,指着身后一群陌生男子,战战兢兢道:“他们是谁啊!”

他们或是短小精悍,或是白面书生、还有搔首弄姿的面首…各不相同,却有一个共同点,身上都有几处与杨清相似。

景阳以为是杨清,毫不设防的奔了过去,结果到了眼前,竟是参差不齐的伪劣品,且个个热情似火、笑容谄媚的扑了过来,吓得她魂都散了一半。

三公主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笑盈盈道:“他们是悦心莲啊!”

“你看,左边那个满腹经纶,才华绝不比杨清少;他后面站着的,俊俏的面庞极似杨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右边那个,除了长得不像,身形、嗓音、眉眼间的神态,与他一般无二,这不比不识趣的杨清好多了?”

为了寻到这些人,三公主煞费苦心,此时颇为得意,“而且你拥有的是很多个杨清。”

适才那人的嗓音、身形、气度,确实很像杨清,她一时不察。

只是她掀开绢纱帷幔,于朦胧中中唤他过来时,他怔了怔,略一思忖,提步走下木桩,身高九尺的儿郎顿时变成了矮矬子。

美梦成了梦魇。

她知三公主行事放荡,风流事甚多,却从未亲眼所见,更没想过和她会有什么牵扯。

景阳惊魂未定,恐怖的一幕还未消散,又听三公主说起了不着边际的话,便是再柔和的性子,也起了恼火。

“皇姐,我还未出阁呢!”

“这也不打紧,皇兄和母后都宠着你,即便未成婚,养些面首也算不得什么,你看皇姐的公主府里…”

三公主又要讲起驸马和府内面首和平共处的事迹了,景阳面红耳赤,夺门而出。

什么悦心莲,分明是给她添堵。

“皇妹,朝堂之上哪位大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为何男人可以,我们女人就不可以?况且,我们是人中龙凤,天生就有别人一辈子都追求不到的权势和富贵,这世间可有人配得上我们?”

三公主边说边从身后追来,景阳气鼓鼓的,却也懒得争辩,脚下不觉加快了步伐。

她还真知道朝堂之上有一位大人没有纳妾,没有通房,对他夫人忠贞不渝,他便是兵部侍郎梁启,梁大人。

思绪翻涌时,景阳已经到了前庭,府门处迎面走来乌泱泱的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踏着急促的小碎步而来,抬眼看了她一眼,‘扑通’一声跪伏在地。

‘“臣妇拜见两位公主殿下。”

景阳垂眸看了一眼,此人正是兵部侍郎梁启的夫人,听闻梁夫人也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与她还有几分神似,是以在宫宴上的时候,她多看了几眼。

只是没想到,一向举止优雅,端庄得体的梁夫人竟然与皇姐走得近,毕竟整个上京城,没有哪位夫君愿意让自家夫人与公主府走动的。

“皇姐既然有客,景阳改日再来探望皇姐。”

景阳不愿多留,也不想知道这两人间的事情,匆匆作揖,转身就要离去。

“景阳公主,臣妇是来寻您的。”

梁夫人慌忙之下,拽住她的裙摆,眼泪盈盈,“臣妇恳求公主救救我家大人,如若公主不肯,臣妇就跪死在这里,随夫君在地下团聚。”

两人不过数面之缘,谈不上相熟,更无交情,况且景阳不谙世事,从不插手他人之事。

她吓了一跳,瑟瑟缩缩退后一步,三公主见状,侧身挡在景阳身前,“梁夫人,本宫不知梁大人遇上何事竟有性命之忧,但梁大人是朝廷命官,此事涉及朝堂,皇兄不会置之不理的,况且皇妹居于后宫,不得过问朝堂之事,如何能帮你?”

景阳长年居于内院,哪见过这场面,怯怯的扯出裙摆,歉声道:“梁夫人,我实是爱莫能助。”

梁夫人自觉失态,俯身行一大礼,以示歉意,“公主殿下先别急着拒绝臣妇,臣妇既能登门相求,必然会有见面礼,何不先看看这礼有多大?”

金银钱财她不缺,奇珍异玩她不喜,景阳兴致索然。

梁夫人见状,赶忙开口道:“臣妇知晓状元郎未婚妻的事情…”

景阳浑身僵硬。

“杨将军,你定亲了吗?”

“嗯,我允诺她,此趟差事一了,便回去娶她,此生绝不负她。”

刺耳的话语回荡耳边,心有多疼,只要她自己最清楚。

旁人只道她对杨清鬼迷心窍,却鲜少有人知道她对未来的感知准得犹如神灵附体,这般召示来日的梦境是警示,是让她重活一世再做抉择。

她不想这般认命。

宫宴之上,杨清虽说并未婚配,但她并未全信,她让秋芜去打听杨清的过往,寻他的未婚妻,但线索追到刘氏收养他前就断了,而刘氏家境贫困,哪有姑娘愿意与她家说亲!

身份尊贵也无能为力的事情,景阳别无他法了,“梁夫人需要我做什么?”

梁夫人抬起头来,“我家大人身染恶疾,卧榻不起,虽知圣上忧其手足,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实是担不起寻显帝遗孤的重任,望公主劝圣上收回皇命。”

景阳神色一滞,霎时全都明白了。

当年显帝无故禅位于惠王,不久后又暴毙于宫外,昔日太子也从东宫凭空失踪,因此才轮到她的皇兄坐上龙椅。

若是太子归来,这皇位还名正言顺吗?皇兄又有几分真心盼其回宫?

这份差事左右不讨好,路上变数太多,难怪朝堂上的人避之若浼!

景阳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指一抖,颤声问道:“城墙人张贴的皇榜可是此事?”

梁夫人垂着头,心中忐忑,“回禀公主,朝堂上无人可用,陛下这才在民间张贴皇榜寻能人异士。”

景阳当下一骇,心知不妙。

杨清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就为了重回朝堂之上实现他的雄心壮志?

景阳突然有些自责,当初就不该为了一己私心任由皇兄将他调离翰林院。

她身体一僵,踉跄着撞上三公主的躯体,三公主伸手扶住她,“皇妹可要帮她?”

“回去等我消息吧!”

景阳心急如焚,回身搭上秋芜的手臂,匆匆离去。

“臣妇拜谢公主殿下。”

三公主看着人影从视线中消失,垂眸看着跪伏着的梁夫人,笑意渐冷,“人走远了,起来吧!”

梁夫人并未起身,而是朝着三公主又行一大礼,“臣妇拜谢三公主殿下的大恩大德。”

三公主冷眼觑了她一眼,明媚一笑,“知道是谁的恩惠就好,他日本宫求到梁大人的头上,可是要还本宫今日的人情的。”

梁夫人怯怯的连忙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