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表明不肯帮她了。
景阳立即赶去坤承殿,远远就听见皇兄盛怒的声音,脚下不觉加快步伐。
但未至殿前,宋德元便拦住她的去路,“公主殿下请回吧,陛下说了,不见公主。”
景阳忧心如焚,很怕皇兄一个震怒把杨清拖出去砍了,哪里肯听宋德元的话!
可刚走几步,便被殿前侍卫毫不留情的按住了。
“皇兄,此行之人若皆有过错,那景阳才是罪该万死之人,求您饶了杨清吧…”
景阳求助无门,声泪俱下,长跪坤承殿前。
殿中回荡着景阳的泣诉,皇帝浓眉紧锁,怒不可遏,指着梁启和杨清的手指颤颤巍巍,一时竟不知先骂哪个。
“杨清,你倒是善于钻营、左右逢源啊,入仕才几日,翰林院的人便联名上奏求情,就连兵部侍郎梁启也冒死替你开脱罪名,如今还结交上了公主…你这些心思若是花在公事上,朕的皇兄何至于惨死宫外?”
“朕这么信任你,凡想到的事情都为你做了最好的安排,与你随行的护卫是朕亲自从十二卫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可你就这么对得起朕得信任的?”
“皇兄之死,必要有个说法,来人啊,把杨清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陛下开恩哪…”
几乎无人能从死牢中活着走出来。
杨清对此结果早有预料,但他不得不赌一赌,万一皇帝并非他猜想的那般不仁不义呢!
他转过身,向仍在为他求情的梁启扣拜,“卑职与梁大人并无交情,却得梁大人这般仗义执言,杨清无以为报,在此谢过。”
他轻笑出声,笑他的愚,笑他父亲的忠…
走出坤承殿,他远远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景阳,姿若拂柳,仿佛一折便断,看得人莫名心疼。
“快走!”
身后的侍卫催促着,并用别在腰间的剑鞘狠狠戳了他。
景阳无能为力的看他转了身,走向通往死亡的路。
她又在殿外跪了几个时辰,仍未见到皇兄,忽得想起帮她出城的三公主。
公主府外,小厮闻声打开一道门缝,一见是景阳,焦眉苦脸,窘迫不堪,颇为震惊。
“我要见皇姐。”
景阳焦急万分,欲夺门而入。
小厮赶忙拦住,“景阳公主,三公主因上次您的事受了陛下责罚,病了许多日子了,这会刚喝完药睡下,驸马爷说了,谁也不见,您别为难小的。”
来时的路上,景阳听秋芜说三公主受了责罚,却不曾想皇兄罚得这么重,让皇姐病了这么久。
景阳心下愧疚万分,又转过头去问小厮,“皇姐病得可严重?好些了吗?”
“三公主身子弱,太医说了,须得静养些时日,还请景阳勿叨扰了!”
小厮恭而有礼,却已是驱客了,一个下人自是不敢这么对她,定是三公主的意思无疑了。
景阳吃了闭门羹,孤立无助,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了!
秋芜虽不喜杨清,也不理解公主的心思,但见她万念俱灰、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提醒了一句,“既然梁大人会为状元郎求情,说明他的立场与公主是一样的,且梁夫人还欠公主一个人情,秋芜觉得,公主不妨去梁大人府上走一走!”
景阳一听,顿觉抓住了救命稻草。
梁府,内院。
灶上的羹汤用小火熬了几个时辰,浓香馥郁,梁夫人拿羹勺舀出品尝一下,味道刚好,“人到了吗?”
一旁的侍俾回道:“回禀夫人,人刚从公主府过来,眼下快到前院了。”
闻言,梁夫人匆匆放下羹勺,出门相迎,中途回头嘱咐道:“一会把我亲自熬好的羹汤端上来!”
“公主大驾光临,臣妇有失远迎,实是罪过。”话落,梁夫人就躬身行礼,“还请公主恕罪。”
景阳哪里有心情跟她客套,当即说明来意。
本来梁大人已经牵扯其中。想来梁夫人定是着急的,谁料梁夫人像个没事人一样,晏然自若,“公主来得巧了,臣妇厨房正煲着汤呢,眼下刚好,不若尝一尝臣妇的手艺?”
说话间,适才的小侍俾已经端着羹汤过来了。
景阳看也未看,心急如焚,语气也恳切了些,“梁夫人,听闻您跟着梁大人也是几经起落,您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有什么法子救他?”
梁夫人慢条斯理把汤碗推向她,“公主走这一趟清瘦了不少,正好可以补补身子…”
“梁夫人!”景阳打断她,脸上有了愠色。
梁夫人抬眸对上一双红肿的眼睛,见她眼底一点点积聚了泪水,笑意渐凝,“公主非救他不可?”
“是。”景阳斩钉截铁道。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是。”
梁夫人偏过头叹了声气,似若有所思,须臾,她开口道:“那好,你把面前的羹汤喝完,我告诉你个法子。”
热气蒸腾而起,几近到了绝境的景阳毫不犹豫,捧起瓷碗大口大口的喝下去,也不管烫与不烫。梁夫人惊了一跳,伸手去拦之际,她已经喝干净了。
还好她提前让侍俾把汤放到适宜的温度,她松了一口气,有些为难道:“只是此法有损公主的声誉,还要搭上公主的一生…”
杨清已经到了绝境,她别无他法,还能有什么比他性命更重要呢?
见她坚定的眼神,梁夫人知道她已经有了答案,于是俯身上前,用手遮掩,悄声道…
景阳听完后,怔了一瞬,脑袋里似有嗡鸣声不断作响,而后惊愕失色的离开梁府。
梁夫人看着愈来愈远的身影,转过头对小侍俾说道:“去告诉三公主,一切都办妥了。”
自打从梁府出来后,景阳的心事更重了,秋芜跟着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不久后,宫中传出杨清因秽乱后宫、渎职之罪于明日午时枭首示众的消息。
这一夜,景阳夜不能寐。
翌日一早,她除却一身锦衣华服、珠钗首饰跪在金銮殿外,文武百官从身旁走过入殿,附耳低言,唏嘘声不绝…
皇上的意思再明确不过,杨清必须死,其他人的责任不予追究,包括他的养母和义弟卫晋。
枭首示众的消息昨夜就到了狱中,昏暗潮湿中,杨清正仰望头顶巴掌大的牢窗,微熹的光洒在脸上,他轻轻勾起唇角,神闲气定,全然不似将死之人,反而像是重获新生。
临裕州时,他与瑞王豪赌一场,以他的赤胆忠心为筹码,帝王之心为局,现今,他输得彻底,按照约定,瑞王自会设法救他。
只是这俨然是一个死局,他也想借此瞧清瑞王手里的棋。
俄顷,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好似来了许多人。
杨清偏过头去看,只宋德元一人入了牢狱,“还要劳宋公公相送,皇上倒是有心了。”
宋德元闻言一笑,笑容可掬的走了过来,“皇上确实是有心,但奴才不是来送杨大人,而是相迎驸马爷回宫的。”
杨清眉头一蹙,有些瞧不清了。
牢狱的最底层都是将死之人,但这里关的只有他一人,驸马爷除了他还能有谁?
而上京城只有两位公主,待字闺中的也只有景阳。
昨日她在坤承殿外求情碰壁时,他不是没瞧见,皇上如何会转了心性?
宋德元似瞧出他的疑惑,将一早的事情缓缓道来。
“景阳公主在文武百官面前亲口承认,她心悦于杨大人,曾在宫宴结束后与驸马爷在上清宫幽会,有了夫妻之实,此事至始至终皆是公主以强权胁迫,并非杨大人秽乱后宫。”
“至于渎职之罪,全因公主私自离京引起,若非杨大人拼死保护公主,公主亦不会安然回来,皇上念及你们二人已经私定终身,约定此生相守,那便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遂褫夺景阳公主封号和一切尊荣,择日下嫁。”
“皇上还说了,公主有失得体,致皇家颜面全无,这婚事就不大办了…杨大人,日后你可要好好对公主啊,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杨清惊了一瞬,她一个久居内院的弱女子,如何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把自己说得那样不堪?
恍惚间,昨日她梨花带雨、求助无门的模样浮现眼前。
宋德元觑了他一眼,并未从其几近冷漠的脸上瞧出什么,喟叹一声,“杨大人这就跟奴才出去吧!”
杨清敛起思绪,提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