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护妻狂魔

城西公主府,雕花屏风后。

三公主一只手支撑,斜躺在榻上,病容凄楚,震惊道: “杨清就这么走了?”

秋芜有些自责,眼眶通红,讪讪道:“公主脾气好,可奴婢实在气不过,这才把他的衣物和经籍都扔出去的,可没成想他竟真的走了。”

“说好的来看皇姐,怎么又说起我的事了?”景阳看了秋芜一眼,似是安抚,又转过头对三公主说道,“害皇姐受责罚,卧床多日,景阳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非要亲自来看看皇姐才安心。”

“我这腿啊,起风下雨都要疼一疼,老毛病了,与皇妹无关,反倒是我,身体抱恙,未能送你出嫁,这心里啊总是难受。”

三公主打小体弱,变天就受风寒,走路久了就腿疼,这原本也不是秘密,是以景阳此次上门,还有更重要的事。

景阳巡视一圈,屋内皆是跟了三公主多年的侍俾,这才低声说道:“其实我此次前来,是因皇兄的事情。”

三公主笑了笑,安慰道:“你这事闹得难堪,文武百官看着,皇兄也是为难,但皇兄和母后还是疼你的,待此事风波过去,你依然还是公主,就像你是皇兄的妹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勿要多虑。”

景阳知她误会了,倾身上前,附耳悄声,“我说得皇兄是苏弘贞。”

三公主一愣,万没有想到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一个无人敢提、讳莫如深的名字。

“皇姐对不起,我没能带他回来。”

景阳很难过,想着皇姐听到他的噩耗,心里定会比她还难受,这才想着过来陪陪她。然,三公主只是轻轻笑了笑,眼底瞧不出任何情绪,亦不见悲喜。

“皇妹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位皇兄了。”

三公主接过侍俾手中的药碗,垂眸喝下,细长的睫毛将心事遮得了无痕迹。

她年幼时体弱多病,显帝四处征战,奔波跋涉,无奈把她留给惠王抚养,彼时她才九岁。惠王惠王妃视她若亲生,即便皇权颠覆,她的手足相继失踪、死亡,而她依然是尊贵的三公主。

但上京城中从没有什么大公主、二公主,因为显帝一脉中只剩下了三公主,她是昔日太子苏弘贞一母同胞的妹妹,是传颂惠帝仁义最好的口碑。

景阳以为她派那么多护卫出城护送她,亦是保护苏弘贞,但她今日方知,许是她猜错了。

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太伤心。

景阳敛起眸中的悲伤,以及不切实际的猜测,与三公主说起了途中的见闻,三公主同样没有出过上京城,听到沿途的风土人情,眼睛登时雪亮,追着问了许久。

一转眼,月上梢头。

景阳辞别,沿着来时的楼阁游廊出府,谁知路过花园时,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不由驻足。

“景阳?”

三驸马嵇子晋笑着走了过来,“天色已晚,何不留下住宿一晚,也好陪景德多说些话?你看,清墨刚好也在,明日正好一同回去。”

景阳试探的看杨清,月光下,他的脸晦暗不明,一时也瞧不准什么心思,须臾,她含笑婉拒:“皇姐身子还未好利索,已经睡下了,我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她。”

她偏过头,视线落在杨清身上,“那我先走了?”

尾调平淡,似问询,又似知会。

嵇子晋何等心细,立即察觉到其中的小心翼翼,转过头去看杨清,“清墨,你看,你要不要送送?或是这酒我们改日再喝?”

“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很快便来。”

杨清几乎抢着说道,指节分明,筋骨毕露,愠色隐藏在黑暗中。

景阳站得远,看不清他的脸,但还是从并不寻常的语气中察觉到了端倪,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偷偷觑着他,喏喏应下。

见景阳走远,嵇子晋朗笑出声,“你这次平安归来多亏了景阳,本来一切都安排好了,但景德见她惶惶不安,恐生了变数,这才冒险送她出城,毕竟,皇帝还不想她有什么闪失,也正是这一个念头,你们才能等到瑞王的援兵。”

“这次更不用说了,三公主借梁夫人之口告诉她救你的方法,她二话不说,就照做了…你呀,算是把景阳拿捏的死死地,这样也好,日后你便不必受我这般窝囊气,不过清墨,你刚刚着实太凶了些,她现在虽不是公主,但保不准哪天皇上又恢复了她的尊荣,你还是应当待她好些,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别让她寒了心。”

景阳来公主府的次数并不多,但似乎每次来,都被三公主夫妇俩所利用,就在刚刚,杨清才知他揭皇榜出城后,景阳也来了公主府。

这次回上京城,按照约定,该是瑞王出手救他,但他万万没想到,瑞王所谓的救他还是利用景阳,搭上了她的清誉、尊荣及一生。

思及此,景阳瘫坐在地上的凄楚模样浮现在眼前,宛若水中浮萍失去根基,了无生气,但看到他平安归来,仍作笑脸相迎,好像一切不曾发生过。

杨清不由心头一紧,心情愈发沉重,“我确实应当对她好些。”

嵇子晋见他听劝,顿时眉开眼笑,不料,杨清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幽幽夜色下,十分骇人。

嵇子晋笑容一僵,耳边传来他极冷的声音,“景阳性子单纯,视你们为至亲,还望三公主及驸马爷不要利用她,她不该卷入这场纷争中。”

杨清本是来打听杜如冰的事情,没想到碰上了景阳,鬼知道三公主夫妇俩心里又打什么主意。

嵇子晋轻咳两声,笑了笑,“清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你莫不是忘了杜如冰姑娘?”

“刚刚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她确实还活着,原本她一直在我们的视线下,可前些日子不知为何突然失踪了,许是她察觉到什么危险了吧…你若想翻案,她是你必不可少的重要人证,还须你亲自寻回。”

她还活着,可他已经娶了景阳啊!

欢喜过后,杨清心中五味杂陈,如若他早知道这个消息,说什么也不会让景阳处在这样窘迫的境地,这一切本该与她无关的。

嵇子晋冷笑,拍拍他的肩,再次提醒道:“清墨,你是有未婚妻的人,让你对景阳好些,是为了我们的宏图大业更顺利些,逢场作戏而已,别当真。”

逢场作戏?

她于他,有无尽恩情,他如何能忘恩负义?

杨清攥紧拳头,青筋暴起,突然猛挥手臂,朝嵇子晋砸去。

平日里,杨清缓带轻裘,满腹经纶,与武夫实在不挨边,嵇子晋哪里见过他凶暴的样子,当即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然而他还是实实在在挨了一拳,嘴里一阵血腥,而杨清似是憋了许久的火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来人,救命!”

嵇子晋吓得怛然失色。

景阳途中遇上护卫统领李沧,寒暄数句,遂走得慢了些,方至府门,正欲告别之际,便见府内护卫一窝蜂似的涌入花园。

“府上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李统领不去看看?”景阳眺望花园的方向,有些忧心。

上阳郡一行中,两人福祸与共,分甘共苦,李沧对她刮目相看,这才多送了两步,眼下这种情况,自是府中不能乱,公主的安全也很重要。

他看了一眼不远的府门,神色严肃,忙道:“公主,我先送你出去。”

景阳应声急步上了马车,刚一落座,便听府内传来一阵痛苦的嚎叫声,犹如成群的野兽嘶鸣,吓得她花容失色,忙掀开车帘去看,只见李沧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府内。

须臾,里面传出李沧的怒吼:“杨清,你在干什么?”

景阳手指紧紧扣住车沿,身体蓦然僵硬,紧紧盯着公主府大门,不多时,只闻闷哼一声,李沧连人带刀一块飞了出来。

她心中一紧,身体猛地前倾,随即便见杨清阔步而出…

他走至车輿旁,倏地拉下车帘,绕过后,手指扣住车沿,一个飞身钻进了车内,景阳只觉视线受阻的瞬间,便见他坐在了身旁,一时瞠目结舌。

“回府。”杨清淡淡道。

秋芜亦是震惊不已,以为他一介读书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何曾见过他这般骁勇?整个公主府都不是他对手。

她当下就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呐呐应声。

车轮缓缓滚动,杨清瞧着景阳几近无血色的脸,“吓到你了?”

景阳摇了摇头,垂下眼眸,看着他因过度用力而泛红的手,声音似春风拂过,轻轻道:“我是担心你。”

“手,疼吗?”

车輿中弥漫着与景阳身上同样的香气,让人不觉放松下来,杨清注意到她的视线,声音也柔和了下来,“不疼。”

但,景阳仍皱着眉头盯着他的手。

须臾,杨清忽得想起了什么,嘱咐道:“日后切勿与三公主过于甚密,无事就不要来公主府了。”

免得被这心思深沉的夫妇俩所利用。

景阳怔了一瞬,忽得想起三公主声名狼藉,臭不可闻,三驸马亦是成了全上京城的笑柄。

居于内院的女子最重名声,唯恐对他们避之不及,更没有谁家夫君想像三驸马那般活着。

景阳避开他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杨清察觉出她心底深处的一丝不愿,似是安抚般说道:“我见你院中尚有许多该置办的物件,明日我陪你一同去坊市吧!”

景阳眼底闪现一丝惊喜,不由拉住他的手,嘴角上扬。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