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福嘉性子闹腾,嘴巴闲不下来,拉着人絮絮叨叨地讲了一篓子话,倒是叫姜君瑜的心稍微平复下来了。

只是这头福嘉的心又燥起来了:“什么!你要回汴梁?!”

姜君瑜让她别急,复而继续开口:“你们京燮危机四伏的,我一开始本来就想着一家团圆就好,这几天在京燮玩也玩够了,不如回汴梁散散心,陪陪我外祖她们。”

“你一走,我就没伴了。”福嘉才不听她解释这么多,听来听去就抓住个姜君瑜要走了的重点,不大高兴地瞥嘴。

福嘉郡主哪里会是缺伴的,只是姜君瑜与她最投缘,她是真舍不得。

“那你有空来汴梁找我。”姜君瑜撞撞她,笑:“我得空也回京燮找你。”

话是这么说,只是福嘉身份不便,出京的机会少之又少,一双眼睛朝姜君瑜眨啊眨的。

姜君瑜是真吃这套,答应她一定常回京,总算将人哄好,又高高兴兴地走了。

姜善中对姜君瑜回汴梁这事态度复杂。

作为父亲,自然不喜欢姜君瑜再受到伤害,京燮虽在天子脚下,暗藏的波涛汹涌随时都能激起一层浪,将人吞的骨头都不剩。

“不妨先回汴梁散散心,倘若真不想待了,爹再将你送回去。”最终,他妥协。

姜君瑜原本就没想到姜善中会这么轻易地答应,见好就收,同意了。

她的手碰着门框,纠结得恨不得将裴琅的脑袋拆开看看。

兴许是她的豫色明显,姜善中奇怪地望她一眼,问:“还有何事?”

姜君瑜眼一闭:“爹以为太子殿下人怎么样?”

“坊间不是常有称誉,”姜善中眼也没抬,继续:“阿瑜不是也同他相处了几日。”

“就是以为相处了几日。”姜君瑜踌躇:“我才觉得不似表面那样好说话,倘若姜府要……”

她话没说完,就被姜善中先一步打断:“姜府必须要。”

他说。

姜君瑜懂了,姜府兴许已经和裴琅绑在一起了,她垂下眼皮,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最后退出去。

今夜的月色暗淡无光,姜君瑜伸手假装抓了一下,顺道理理头脑中的思绪。

倘若姜府与裴琅先前就绑在一起了,裴琅八面玲珑,做事滴水不漏,不管是虚情或是假意,对她多有照拂也是应当。

——虽然由他心声来看,好像是假意多一点。

姜君瑜想,又开始猜测他的假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她上次在姜府遇见他和爹的商谈?还是从落水?亦或者再早一点,自她入京前。

说不清的情绪蔓延在心底,叫她有些异样的泛酸。

然而这委实是没有用的,姜君瑜垂眸想,裴琅表里不一,上一瞬兴许还能好声好气地同你说笑,哄你道歉,下一秒兴许就将你设作陷进圈套。

“小姐又在想什么?”知竹同姜君瑜一起长大了那么久,看出她兴致不高。

姜君瑜松手,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回她:“在想回汴梁要带什么?”

“不宜带多。”知竹立马帮她一起想:“马车装不下,但要带上知竹。”

姜君瑜心底蒙着的涩意被她的话扫掉不少,她弯起嘴角,和她说笑。

郑朝鹤而立的人了,遇到的事也不少,然而最叫他烦的,这福嘉郡主可以算上一个。

“你就不能去催催太子表哥么?”福嘉是来找裴琅算账的。

照往常,她自然是不敢招惹裴琅的,被耍了就耍了吧。可近些日子,她远在边疆的亲兄要回京,作为有靠山的福嘉郡主,自然有了几个胆子,气呼呼地就来找人了。

裴琅还在寝殿,兴许醒了,兴许又没有。郑朝鹤哪敢去喊他起来,装听不见,心里腹诽这小郡主自己怎么不去?尽把难事折腾给他。

福嘉喊了人几下,见他没动作,虽然气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耐下性子左等右等,手不老实地碰几下裴琅的东西。

郑朝鹤见她又不老实了,想着裴琅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忙上前将他的东西全收起来,拦着小郡主不给她动作。

然而福嘉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从她手上抢东西实属难事,两人一动,将人的书都撞散了,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里面夹着的纸张也尽数落了出来。

留下两人对着一地狼藉面面相觑。

福嘉心虚地碰碰鼻子,自知做错事了,蹲下身子去捡。余光瞟到角落的纸张,越看越发觉得眼熟。

纸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一摞她表哥的好话,吹嘘地叫福嘉都不好意思,然而更眼熟的还是字迹。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郑朝鹤顺着看过去,马上认出来了是什么,眉头狠狠一跳,就要将东西收好。

“你遮什么?”福嘉连忙拦住他。

“被殿下知道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郑朝鹤顾左右而其他,只催促她赶紧将东西收拾好。

“我……”她还没来得及辩驳,顶上就投下一大块阴影,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连半分暖意都透不过来,叫福嘉忍不住抖了下身子,抬头。

果然,裴琅弯着唇,视线从乱糟糟的地上只扫了一眼,看着很好脾气的样子:“郑先生说的对。”

福嘉也不想那么多有的没的,顶着裴琅要杀人的目光手忙脚乱地替人将东西收好。

郑朝鹤心里腹诽她自食恶果,自己也怵裴琅,赶紧也在一旁收拾。

“性子还是这样冒失。”见两人总算将一切复原,裴琅继续,顺手拍拍福嘉脑袋。

一副十分体贴的兄长模样。

却叫福嘉不自禁缩了下脖子。

“不好好同教习嬷嬷学规矩,怕不能出门了,丢了皇家颜面。”

果然,裴琅还是那个记仇的表哥,福嘉狠狠闭眼,被他拿捏,试图再挣扎一下:“这次是意外,不学行么。”

裴琅没说话,只是用一双漂亮的眸子看着她。

懂了,福嘉心疼自己,连来找裴琅算账都差点忘了,想起来后同人说了好长一串话。

裴琅任她说,八方不动地看着文书,还有闲心修回书。

最后等人话说完之后才问:“说完了么?”

福嘉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太好受,塌下身子,看起来不大高兴:“不过也多亏我昨日去找了阿瑜,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她要回汴梁了。”

兴许是念到了姜君瑜的名字,脑袋里仿佛有一道灵光闪过,福嘉猛然回神——那字迹好似姜君瑜的手笔!

莫非……

她赶紧看裴琅神色。

然而裴太子面色平静,也没有继续追问回汴梁的事,继续看文书。

福嘉强调:“阿瑜要回汴梁了,我真是舍不得她!表哥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的么?”

裴琅听到后半句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侧头,客气地同福嘉开口:“那你叫她别忘了离京前将抄书送来东宫。”

福嘉:……

话本里不是这样写的啊!

她无言,敷衍地应了几声好,到底不死心地追问:“你就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裴琅终于放下笔了。

福嘉期待。

于是,对方就在她一脸期待中冷淡开口:“没了,你可以走了,出门记得将门关上。”

福嘉:……

她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屈于太子殿下的淫威,还不忘将门带上了。

郑朝鹤在一旁仔细研究裴琅的每一句话,争取自己下回也能将小郡主气成这样,一边偷偷看裴琅的神色。

对方脸上淡淡的,好似真的不受什么干扰也没什么情绪。

他只好问:“姜小姐离京……”

裴琅微不可查地皱眉:“离京对她来说是好事,慧昭仪一系人全被陛下处置了,他多疑且自愎,姜君瑜知道那么大一个丑闻,兴许容不得她。”

“我以为你……”他接着说下去。

裴琅弯了下眼睛,将书里夹的东西尽数拿出来,他将它们靠近烛火,火舌顺着角落一点点烧了上去。

他垂眸,看着火焰一点点蔓延开来,不知道是在同郑朝鹤说还是自言自语。

“圣上之所以能让慧昭仪将李信安的事瞒了这么多年,是因为他自以为揣度了人心,又以为两人情分有多么深重。”

纸张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团焦了的碎屑,他继续:“可感情和人心本来就是最易被人利用的,既然是软肋,就应当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