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效应该快过了,中了媚药的纠缠在一块。二人衣衫不整,床上一片狼藉,还有呻.吟自春桃的唇中断断续续地流出,场面不敢直视。
张姨娘顿在门口,眼神都呆滞了。众人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池玉的唇角不可遏制地勾起弧度。
张姨娘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怎么可能?事先安排好的男子呢?为何换成了池英?为何场面变成了这样?不可能!
池玉!一定是池玉干的!
宾客们大惊失色,讨论声流入张姨娘的耳朵。庶子池明和庶女池亭也怔住了,他们从未看见过父亲的这副模样,实在是难以接受。
“这……”
“这场面也太不堪了,快关上门!”
“侯爷为何会干出这种事情,真是没想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侯爷还是当朝尚书啊。”
虽是这么说,但所有人还是试图瞧里面的风光——平素里没见过这种事情,这还是第一次看,自然饶有兴致。
这些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刺入张姨娘的心肺,汩汩地流出血,她攥紧了拳,失了态:“还不快把门关上,等着所有人看见吗?!快关上,快关上啊!”
仆从们忙去关门,那风却越吹越大,实在是关不上,风一动,春光又流露出来,能看见二人动作愈加激烈。张姨娘急得直冒汗,就连自身的仪态也失了,匆匆地关上门,狠狠地上了锁。
底下的宾客讨论得更有兴致,甚至提起张姨娘的出身,说她来自花楼,怎么把池英也带得放浪形骸起来。
张姨娘闻言脸色苍白,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池玉,却还是忍不住道:“阿玉,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池玉淡淡地看向张姨娘,眸中只有冷寂的情绪。
张姨娘在府中做了不少龌龊事,就连母亲生前的嫁妆,也被她所暗暗独吞。庶兄池明要科举,是她拿了这些钱去请老师教导;庶妹要买漂亮首饰,吃好的穿好的,都是用的母亲的嫁妆钱。
表面假惺惺地对池玉好,背地里却不知道是什么货色,矫揉造作,怪不得父亲喜欢。
池玉在池府举步维艰,如履薄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想快些嫁与沈听吟,得沈府庇佑。
她慢吞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在路上遇见手帕交,就聊了几句,回到房间的时候却瞧见这不堪一幕。姨娘不如去问问里头和他交缠的女人?”
张姨娘咬牙切齿,却无话可说。
池英终于是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起来,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方才那荒唐事。
那一时的失态,尽数被他所想起。
好像,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看见自己和那房中丫鬟厮混的场面!
他不禁心中一跳,朝外面喊:“来人!”
张姨娘闻声忙跌跌撞撞进屋:“官人,您没事吧?”
池英撑着身子坐起来,赶紧披上外衣遮住身体,踢了一脚瘫软的春桃,开门见山地厉声问:“外面在闹哄哄什么?说实话!”
张姨娘不敢说话,瑟瑟发抖。面对池英怒意尽显的眼神,还是说了实话:“官人,您与春桃,似乎被他们所瞧见了……都在外头呢。”
骤然间,那风又突然把门吹开,众人只见池英怒不可遏,一张脸青白交加,抓起春桃的头发:“我要杀了你,一定是你这毒妇搞的鬼!”
春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也是清醒过来。她衣衫不整,外面是乌泱泱的人群,她知道闯了大祸,自己必死无疑。
她一张娇俏的小脸立马涌上慌张来,攥紧了自己单薄的衣料。
她定下心神,瑟缩地小声说了句:“您别忘了当年让我在夫人汤药……”
是了,池英的原配就是被他害死的。他在汤药中加了一味药,单喝不会出问题,但与她喝的另一味药配合起来,则是慢性剧毒。
池英的瞳仁微微一缩,开始心虚。外面全是人,若是被众人所知道他干出的龌龊事,那便完了,他不能自断前程!
他压下心底的滔天怒火和慌不择乱,陷入沉默。
张姨娘垂下眼睛,神色不忍:“老爷,怎么处置春桃?”
春桃是她的心腹,若是没了这个安插在池玉身边的丫鬟,她如断一臂。
“……既然如此,就抬为妾室吧。”池英低声说完,疲倦地吩咐张姨娘,“关门,还等着他们看这场闹剧么?”
张姨娘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丈夫:“夫君,你为何让她做妾?”
池英心中烦躁,神色不耐,催促让她快些:“别多问!还愣着干什么?”
抬为妾室?!那岂不是和她平起平坐了?怎么可能?
底下讨论声越发大起来,张姨娘忍着面色的不虞,忙出屋关上门,强笑说:“各位,今日定是有误会,我郎君不是这样的人。诸位还是散了吧,改日再聚如何?”
宾客见没什么好戏再看,意犹未尽地散了。张姨娘忍住怒火,对仆从道:“还不快请大夫来为老爷诊治?”
仆从一脸茫然:“为什么要请大夫?”
张姨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干咳一声:“还愣着作甚?要你做便做,不该多说!”
闹剧这才收尾。
池玉站在一旁,垂下眼睛,眸色晦暗,似在思忖。
此时此刻,皇城狱。
皇城司是大梁特殊机构,而皇城狱,则是一个修罗地狱,活人进去,半死不活地出来。
阴森的狱里,惨叫声此起彼伏。血滴顺着刑架滴落在地,在地上绽放出一朵诡谲的花。
刑架上有一个身形壮硕的大汉,他被捆住手脚,身上尽是鞭痕,触目惊心,连连惨叫。
一人一袭黑衣,宽肩窄腰,就这样斜斜地靠在软椅上。靴子也是黑色,缀着银色链饰,戴了一个诡谲的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头发高高束起,劲瘦的腰间,挂着一块令牌。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骨节分明,苍白的指节上,有一枚戒指。就算不看上半张脸,也猜得出这人的容貌绝色。
下属恭敬道:“主上,人已经用过一边刑了。”
大梁每一代皇城使都来路不明,无名无姓,没有过去,却手段了得,阴狠毒辣。他们的手上沾满了无数鲜血,能成为皇城使的人,定然是养蛊人手中最毒的那只虫,不似常人。
皇城使拨弄着手上的戒指,淡淡地抬眼,纤长的羽睫轻颤,嗓音却冷得彻骨:“还没说?”
刑架上的男人半死不活地垂着脑袋,咬牙道:“我……是不会说的。”
“那便断筋骨、割腐肉。”皇城使冷冷说完这句,自一旁拿出一根长鞭来。长鞭柄在森冷的灯下泛着光,鞭上有细密的倒刺,一鞭下去,必然血肉横飞。
下一刻,血渍飞溅。皇城使的脸上沾了些血污,他没管,眸光中寒光冷然。
惨叫自狱中不断地袭来,听得人脊背发寒。
“说,还是不说。”他长鞭一下去,用力了几分,“不说,我就让宫里的净身公公来。而指使你的人却能好好活着,你甘心?”
净身,他才不要啊,他是个男人!
“说、我说……”男人彻底熬不住,哭着道,“是府里的张姨娘和她庶子的手笔,是他们指使我做的!”
皇城使收了鞭子,随手丢在地上。
他淡淡道:“拖下去,活剐。”
男人的表情尽是惊恐,他崩溃地哭嚎:“大人,你不是说说实话就放了我吗——”
惨叫回响在狱中,久久不绝。
快到掌灯时分。
闹剧终于演完,池玉转身离去。看见空无一人的宴席和未动的饭菜,不禁笑起来。
自从母亲死后,她很久没有这样笑了。上辈子只有看见沈听吟,自己才会开心。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个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可怜人。
笑够了,她在亭台边停了很久。
她在想那凭空消失的男人到底去哪了,他不是原本好端端安插在房中吗,为何不见?难道——是有人做了手脚?那人又为何这样做?
“阿玉!”
沈听吟匆匆赶来,皱眉问她:“阿玉,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受了惊,沈听吟没问自己有没有事,反倒是问这些。
池玉没有回头。她单薄的背影立在亭台边,衣摆随风吹动。她淡淡地说:“我不知道,这是池府的事情,沈公子若是想知道,不如去问问父亲。”
沈听吟心里一跳。平素的池玉总是一副乖巧模样,瞧见自己总会笑着黏上来,叫“沈哥哥”。他以前很是受用,但日子一长,他总觉得贤惠乖巧的池玉,不如性格热烈的表姑娘,终究会腻,会烦。
但今天的池玉不一样,她语气没有任何情绪。
“沈公子”,多疏离的称呼啊。池玉从来没有这样喊过他,从前都是喊他“沈哥哥”,生气了,也只会叫一声“小公爷”。
池玉抬头,眸中一点情绪也没有,像是一团熄灭的火。她的影子在灯下被拉得很长,淹没在即将到来的暮色中。
或许是她不舒服?无碍,哄两句便是。
他上来和她站在一处,递给池玉一根簪子:“阿玉,你瞧沈哥哥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池玉看向那根簪子。上面缀了流苏,是京城最流行的款式,也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但最后,表姑娘喜欢那簪子,沈听吟便拿来又给了那做妾的表姑娘,兜兜转转,居然戴在了他人头上。
一想到这里,池玉便觉得可笑。
她神色淡淡,就连瞥一眼也未曾。沈听吟的手就僵在半空,只见她福了福身:“我受了惊吓,身子难受,恐不能陪沈公子了。”
她就这样,直径与沈听吟擦肩而过。
沈听吟顿在原地,神色尽是不解。
她身影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不像是以前懵懂的少女,倒像是千帆过尽之人。
他不明白,她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罢了,明晚去瞧瞧她吧。